聊完了宜兴的山,水,土,人,接下来聊一聊宜兴的姓氏,语言和风俗。
七. 宜兴的姓氏
姓氏和家族的产生,发展和衍变既折射了渊源流长的中国文化历史的变迁,又有鲜明的地方特色,颇有趣味。宜兴几个比较大的姓氏有周,蒋,徐,潘,钱,储,史;还有些不能算大却局部集中的姓氏,如邵,鲍,闵等。
先说说周姓。周姓也许不是宜兴最大的姓,却是宜兴历史上最有名的姓。如前文(《漫谈宜兴 (三)》)所说,三国两晋时期宜兴的周姓是吴地两个影响力最大的家族 之一(另一个是吴兴的沈氏)。东晋建立后,权高位重的北方望族(如刘禹锡《乌衣巷》一诗中提到的“昔日王谢堂前燕” 中的著名王,谢家族)大量进入江南,开始大力排挤打压吴姓,周氏家族从此走向没落。周姓在宜兴东北部的芳桥一带最多,除了显赫的两晋周氏家族,后世也有过周葵、周延儒,周培源等大人物,无疑是宜兴的望族。笔者一直好奇,宜兴一南一北两个乡镇地名,即北边的“周铁桥”和南部的“周墅”(鼎山附近),是否都与周氏家族有关(特别是后者更让人望文生义),但无从考证,不知哪位周氏后人知晓一,二?
再说说蒋姓。蒋姓大约是宜兴的第一大姓,以宜兴西部的杨巷官林芳庄一带居多。宜兴蒋氏据说都是东汉大将军蒋横之后。蒋横的最小的两个儿子蒋默和蒋澄在其父遭诬陷而死后,逃难到阳羡。后来汉武帝刘秀为蒋横平反,蒋横的这两个儿子也被就地封侯,成为宜兴蒋氏的始祖。宜兴蒋氏后人在历史名人辈出,如前文提到唐宣宗,懿宗时的两朝宰相蒋伸,南宋孝宗年间的宰相蒋芾,南宋大词人蒋捷,清初大诗人蒋锡震等。笔者再列一个很少有人提及的蒋氏名人 — 明朝的名僧园悟(俗姓蒋密云),明代禅宗(临济宗)的第三代传人。密云圆悟在明清两朝的佛教史上影响深远,连笃信佛教的雍正皇帝都为其打过笔墨官司。总而言之,蒋氏一直是宜兴的一个荣耀而兴旺的姓氏。
接下来说说徐姓。徐姓在宜兴也是一个大姓,而且历史上出现过四朝为相的“徐阁老”徐溥这样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近代的徐悲鸿等杰出学者,名声,影响和人口仅次于蒋氏,也是宜兴的一大望族。
潘姓在宜兴也是一个大姓,主要分布在氿西荆溪两岸的归径,官林一带,以及北边的漕桥与武进常州交接地段。近代的潘氏名人,除前文提到的潘氏三弟兄(潘菽,潘梓年,潘汉年),二十年代在上海创办立信会计学校的会计学泰斗潘序伦也是一个很响亮的名字。
宜兴储姓比较集中在西部的丰义,官林等地,从人口数量上说不能算是大姓,却是比较名气的姓氏。储氏崇尚教育,历史上出了三十多名进士,甚至有三兄弟同登科举会试进士,传为佳话。近代也出过储南强,储安平等名士,可以说是宜兴的望族。
钱姓也是宜兴的一个大姓,据说是五代时吴越国(含今浙江全境及江苏东南部,后降宋)国君钱镠(音liu)后裔,主要分布在从大埔,洋溪一直到周铁桥的广大太湖沿岸,人口总多。近代宜兴有一位备受尊重钱氏后人— 钱凤绾先生。钱先生创办的精益中学(即后来的宜兴中学)个培养和影响了包括家父和我在内的几代宜兴人,教书育人,诲人不倦,是宜兴的大功臣。
任姓人口在宜兴也占有一定比例,宜兴任氏起源不祥,但历史上一个造福宜兴的外地任氏倒值得一提。他就是南朝梁著名文学家,梁武帝时曾任义兴(宜兴)太守的任昉。任昉为官清廉,任爱恤民,离开宜兴时,“舟中惟有绢七匹,米五石而已”,且在宜兴留下了众多足迹,如鼎山附近的“任墅”,西氿边的“任公钓台”等。
史姓在宜兴也是一个较大的姓氏,大多分布于东西两个氿周围(包括宜城),如东氿边的新庄,西氿以西与溧阳交界地带。清初史承谦史承豫兄弟二人并擅词名,人称“宜兴二史”,雍正乾隆年间当过两江总督,大学士,太子太保的史贻直(见《清史稿》)是溧阳人,与宜兴史氏也是一脉相承的。宜兴城内太平天国王府原也为清嘉庆年间史姓进士之第。
除了以上的姓氏之外,宜兴还有一些颇具特色的“局部大姓”,这些姓氏在宜兴整体人口中占的比例很小,却高度密集地分布在某一地点,而在宜兴其它地方则罕见,如邵,鲍,闵等姓。邵姓主要分布在闸口和川埠的少数村落,鲍姓基本在鼎山地面(尤其是白宕里周围),闵姓则集中在张泽的牛毛圩附近,及大埔等地。
八. 宜兴的语言
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能比语言更能代表一个人的文化根基,或者说是“文化血缘”,你所说的语言就是你的“文化护照”。吴地(江南上海一带)语言统称吴语,与北方语系一样,吴语中也是千差万别,几乎每一个县都有一种具有自身特色的语言。宜兴的语言是吴语 的一支,与常州,武进,溧阳的话最为相近,于苏州无锡上海的方言则有较大的差异,这大概是因为宜兴在历史上长期(一千多年)都隶属于常州府(郡),在“文化血缘”上与常州甚近,与无锡稍远。宜兴南部山区有很多近代从浙南(温州)闽北迁徙而来的“少数民族”,他们之间讲另外一种语言 — 温州话,以林姓居多。仔细想一想,宜兴的语言中有很多词语和称呼非常有特色,在其他吴地语言中少见,比如把父亲称为“丹丹(大大)”,倒很像西方人对父亲的称呼(“Dad”)。这个称呼的缘由不得而知,我在陕西甘肃一带倒是听过那里的人称父亲为“大大”的。另外,宜兴话中称祖母为“亲娘”,也非常特别。我的北方太太曾经很纳闷,你把奶奶叫“亲娘”,那母亲是什么“娘”啊?可见方言(乃至任何语言)就是一种世代相传的俗定语言习惯,很多言词有它“不讲理”的一面,所谓“存在即真理”。更为奇特的是宜兴人把姑姑称作“伯伯”(苏州上海一带则称“娘娘”,升调),姑姑的丈夫却叫为“姑父”。宜兴人把儿子女儿分别称为“伢伲,女妮”,倒是比苏州上海称“伲子,囡恩”来得合“理”一些。宜兴话中对某些姓氏也有不同的读音,如“任”(念作ning)。此外,宜兴西南面的山区,有个地方叫“湖滏”,在宜兴话念做“露埠,Lu Bu”,对此我一直疑惑不解,至今尚未找出这两个字读音的缘由,不知是以讹传讹,还是另有典故?玩味一下宜兴的方言,也饶有趣味,不是吗?
九.宜兴的风(俗)
最后带诸君采撷一下宜兴地方的民风习俗。宜兴的风俗与吴地其他地方大同小异,但也有一些独到之处。比如,旧时每逢过年前几天,家家户户都会蒸 “糰子”。作糰子的糯米粉是用“牵磨”(即用人力牵拉的石磨)人工磨出来的,费时费力,渔樵儿时也帮着大人干过,记忆尤深。糰子比鸭蛋大一点,有鲜肉馅,菜肉馅,萝卜丝馅,芝麻馅,豆沙馅等,颜色有白,绿,红多种,作好后上蒸笼蒸熟。记得每一笼热气腾腾的新糰子出锅,我们这些孩子都会欢呼雀跃一阵,先“尝”为快,然后再拿把大蒲扇对着糰子扇风,让它们尽快冷却下来。此外,很多人家还会做一大缸糯米酒,俗称“缸面清”,以备新年待客时飨用。这种米酒虽然被叫做 “缸面清”,实际上是浑浊的,难怪陆游要说“莫笑农家腊酒浑”。但这种米酒清香醇厚,入口甘甜,不仅可以佐餐助兴,而且有健脾开胃,润肺通气之健身功效。
宜兴另一个比较独特的风俗是,农历四月初八,家家户户要吃“乌饭”。所谓“乌饭”就是用糯米和一种名叫“乌饭草头”的野生植物汁(呈黑色)烧制而成的饭。这种“乌饭草头”是一种蔓藤植物,零散地长在山间,叶子淡绿泛黄,略带浅红,儿时常常上山采撷满满一篮,然后回家用一个石臼(可比月宫中玉兔捣药的大多了)中将其捣碎,然后沥出黑色的汁作物做饭。用这种黑汁烧出来的乌饭,清香扑鼻,吃过后依旧唇齿留香。这种吃乌饭风俗的来历不明,印象中只有宜兴有,其他地方少见。
端午节宜兴人也跟其它地方一样要煮棕叶,裹粽子。所不同的是,宜兴人裹的粽子是锥形的尖脚棕,需要相当技巧。现代年轻人会的不多,笔者幼时跟母亲学过,所以至今每逢端阳都会亲手炮制一些给孩子们吃。这种尖脚棕不仅美观悦目,而且由于包的比较紧,所以吃起来口感很好。记得儿时端午节早上除了吃粽子,每个孩子还会得到几个咸鸭蛋。咸鸭蛋都是是自己家腌的,运气好的话还是双黄蛋。现在咸鸭蛋自然不稀奇了,但在那个年月,咸鸭蛋是相当珍贵的好东西了。记得母亲告诉我,在我幼年蹒跚学步时,曾经掉到家旁小河浜里,差点淹死,幸好一个邻居发现及时,把我打捞上来,才保全了一条幼小的生命。祖母提了满满一篮咸鸭蛋到邻居家千恩万谢,可见当时咸鸭蛋也是蛮稀罕的。
中秋佳节宜兴人直截了当称之为“八月半”。八月半除了吃糖芋头,糯米塞藕外,还要烤馅饼,通常有韭菜馅,菜肉馅,芝麻馅等,比现在的月饼可口多了。这个习俗我到现在还保留着,不仅是为了饱口福,也是给生长在异国他乡的下一代传承一点华夏文化。
除了这几个大节,其他节气各有不同的讲究,如夏至包馄饨,七夕蒸朝糕馒头等,不一而足,名目众多。
十.结束语
万润南先生的一篇童年回忆,引出了我这许多的思绪和言语,聊为故乡歌!
宜兴天佑福地,风光绮旎,物华天宝,人文荟萃。渔樵幸为阳羡旧主人,诚愿在此与四海诸君“永结无情游,相期在宜兴”,品茗岭茶,食太湖鱼,捏紫砂壶,温迦陵词,谒周王庙,觅蠡施足迹,梦梁祝化蝶,临任公钓台,凭东坡草堂,信步竹海,驻足铜峰,泛舟五湖,不醉不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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