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岚与逸卿 (美丽的封面)之三 (6)

本帖于 2008-11-24 19:19:46 时间, 由普通用户 开心豆豆 编辑

后门‘砰’的一声响,打断了逸卿的甘美又苦涩的回忆。该是老人们进了屋。陆逸卿做好了思想准备,枯守斗室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看看他江老倔头这个疖子打哪儿出头。门响过之后,接着便是死一般寂静,静得连一只大翅膀蟑螂打书桌上爬过的细微的‘挲挲’声都听得入耳。估摸着是老人们正在欣赏他的书法杰作。

‘吱儿’又是门响,那是隔壁老人的房门,接着就是‘砰啪’猛可的关门,震的窗动瓦摇的,书桌上贼头贼脑的蟑螂‘吱流’箭一般利索地消失在桌与墙的夹缝里。待振聋发聩的噪音尘埃落定,逸卿隐隐约约听得隔壁房间里一对老人叽叽喳喳交头接耳声,也懒怠去听,脱去衣服,调整心性准备睡觉。

刚进入迷糊状态,懵懵懂懂之中就听得隔壁房门‘吱儿’一声打开,又‘吱儿’一声关上。姑爷老陆无可奈何地翻个身,挪过枕头压在耳朵上,是为眼不见不烦耳不听为静。

逸卿这一觉睡得好生不踏实,净做梦,梦见当年到乡下,小屁股坐在小竹椅子上,听姨外婆纺棉花。姨外婆是妈妈的大姨,终身未嫁人,就靠替人纺棉花为生。老人手上青筋爆起,搭在纺车的摇柄上摇呀摇呀,仿佛永远不会疲劳,老旧的纺车拗不过老人的坚持不懈和执着,无可奈何地发出‘吱儿吱儿’的单调且烦心的低吟。

厨房里好一阵交头接耳的嘈杂声,逸卿迷迷糊糊懵懵懂懂地伸个懒腰,起身坐在床沿上。接着就听到自己门前‘呼啦呼啦’作响,想必是韵岚回来了,在厨房政治局书记处十八大外加一中全会一致通过了决议,父女母女们正同仇敌忾连撕带扯的揭他的杰作门对子。陆诗人思谋片刻,双手捧起紫砂壶,‘啪’的猛一下推开房门,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走进厨房续水。正在门左门右聚精会神忙活的江氏一家三口,根本没防到他这么出招,吓的一惊不在小处。

当晚一家四人无话。次日逸卿夜班回来后,韵岚已经到学校上课去了,老人在菜地里忙活着,家里冰锅冷灶的,好没人气。临时烧水烫了包方便面充饥,一包面条也就一小碗,狼吞虎咽三五下就攮下了肚,捧着碗踌躇片刻,打冰箱取出一只暗红色的土鸡蛋,放在手心里颠了颠,苦笑一下又拉开冰箱门放回原处,再扯开一包方便面,趁水还滚烫,冲泡在碗里,取出自己打国内带来的泾县黄芽茶泡上,连面带茶一并端进自己的卧室里。

两包面条下肚,本指望能睡个好觉把昨天半睡半醒的瞌睡找补回来。可还是做梦,还是梦见姨外婆,‘吱儿吱儿’的纺车声一沓接一沓骚扰着他。一连五天都是如此,老睡不好觉,外加强劳动量,同时家里谁也不照管他的伙食。逸卿知道韵岚倒是想替他备点有营养的夜宵,可每次的努力都消弭在老人的有效的阻挡之中。逸卿傍晚起床,觉得有点头晕头疼,下意识地伸手在脑袋上搔了搔,就瞅见满手指丫的落发,其中夹杂几许灰白头发,再看看枕头上一层落发,难怪躺在床上脖子上老是痒痒的难受。

老陆这回真的是心力交瘁身体不支,头疼加高烧,躺倒在床动弹不得。

韵岚见老陆真的躺倒在床上,倒也着上了急。张罗送他上医院看急诊,可他死活不依,自己的定点家庭医生这时都下了班,电话上只是机械性的电子留言。老人们却视而不见丝毫不为所动,一如既往按他们自己的说话习惯顺着他们自己思维模式和行为轨迹行事,连半句安慰的话也没有,更别说过来劝说犟驴女婿起身去医院瞧急诊。韵岚一个妇道人家,遇上这种事,两头说不上话,两头为难,急得只是哭。

她先是拿毛巾裹冰末敷在丈夫滚烫的额头,再一小勺一小勺喂他凉开水。她俯身在床沿,虾弓着腰身,一条腿跪在地上,哭着诉着央着哄着,哀求男人能配合她一次,上医院挂急诊,先把体温降下来才好。可老陆把她的一番苦心全当耳边风,还使小性儿似的将脑袋一摆,摔掉额头的冰毛巾,紧闭上双唇,一副以死相拼的架势。

哭啼啼的妻子,实在无法可想,踉跄出门又去哀求老父亲,期望老人能转个弯,进房软声规劝几句,老头脖子一拧,‘吱儿’一声推门进了自己的卧室,再也不出门。韵岚只好转身去求老母亲,可老太太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朝老爷子房里挤眼睛努嘴巴。

韵岚实在无法,哆囔着一副苦瓜脸,尖屁股坐在逸卿床边,说道:

“你再不答应去看病,我只好打电话给儿子,让他连夜赶回来,至少让你们爷俩能见上一面。”

儿子是老陆的活宝,一提儿子,老陆立时作出反应来,

“晚上路上不安全。他又刚学开车,你呀……”‘咳咳咳’,做父亲的连咳数声,终于起身扶着女人的肩膀,韵岚开车送他上了医院。

三天以后,逸卿刚能下床,起身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地下室把工具箱提上来,‘吭嗤吭嗤’地就把老人的房门给拆将下来。自此每回睡觉就再也没那姨外婆的纺车‘吱儿’声。

老头不肯迂尊降贵同姑爷直面交锋,他觉得丢不起这份脸面输不起这个人,便把一头牢骚满腹苦水一古脑儿兜底泼在女儿身上:

“空前绝后亘古闻所未闻!你找的这么个现世宝姑爷,吊丧似的在家里贴丧联,转身又把我们房门给拆了,这下好了,当真是夜不闭户了。啧啧啧!”

“爸爸我跟您说过多少回了,人家夜班白天想睡点囫囵觉,偏偏你们就那么多的事儿,进进出出的,他能睡好吗?瞧这回闹的,差点没高烧送了他的命。您先消消气,容我逮着机会跟他好好说道说道,好吗?”

星期六上午,好不容易逸卿轮休在家歇着,韵岚瞅瞅一对老人正在菜地里忙活着,心中窃喜,早早就用燕麦、黑米、胡桃仁、花生仁、葡萄干等熬上一小钵杂粮稀饭,看看该是男人起床的时候了,便手脚麻利地煮上一壶‘星巴克’榛子风味的早餐咖啡,逸卿周末就爱喝一口,然后把一早打地里割来的鲜嫩韭菜切成极细极细的末,同四只土鸡蛋搅和在一起,锅里倒上橄榄油,煎成两面黄亮的鸡蛋薄片饼,起锅时淋点黑芝麻香油,洒几滴镇江香醋。几只咸鸭蛋一切四开,呈孔雀开屏形码放在碟子里,油渍渍的玫瑰红芯分外养人眼。又特地打柜子里取出两套英国老字号‘玫瑰红’早餐具,擦拭得锃亮,端端正正摆放在早餐桌上。刚把一切忙妥帖,就见逸卿打个哈欠懒洋洋拖沓着脚步走过来。

“早。睡得还好?”韵岚笑脸相迎。

“早。不太好,还是老做梦。”逸卿下意识地抽抽鼻子,看着桌上虽然不丰盛但相当健康考究的早餐,脸上紧绷的皮肉顿时放松不少。拽出椅子,客气地让妻子先坐下,极轻地舒了口气,双手在胸前搓揉几下,把指骨节捏得‘劈啪’作响,然后才心事重重地屁股落座。

“先喝几口稀饭再喝咖啡,不伤胃。”看着眼前瘦了一圈的男人,做女人的心下老大不落忍,觉得自己亏欠他许多。心绪不宁的朝窗外看一眼,然后抄起筷子给男人夹韭菜鸡蛋饼。

逸卿闷头光喝咖啡,一边拿眼瞧着女人在舞动筷子。一声不吭地把稀饭退出老远,然后又思谋片刻,再把饭碗拖回来。抄起筷子将韭菜鸡蛋全部剔出去,这才埋头大口喝起来。但凡老人们饲养种植的东西他一概不希罕。

“看你看你!怎么就孩子气!”韵岚忙乎了一个早上,没讨到男人一声好,倒看他的脸色,横竖都是别扭劲,不免就有些愠怒,“看你在自己的家里,反倒跟外人似的。”

逸卿瞪一眼女人,三下五除二将碗里剩下的稀饭倒下肚,抹抹嘴巴,一声不吭就折身进了房。刚准备随手关房门,却给随后跟过来的女人用力推开来。两人四目相对僵持着,谁也不开口说话打破这种令人难堪的僵局。

“咱们好好谈谈行么?”韵岚急性子,到底憋不住,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极力做到心平气和地说道。

“还能谈什么还有什么好谈的?!我在这个家里,那么都还把我当成谈话的对象吗?你们家三口子去谈好啦。别扯上我,犯不着!”逸卿憋足了气,语气尖刻嗓门失控。

“有理不在言高嘛!干嘛大嗓门吼!”韵岚抢白他,“你总是拿老人说事。我觉得老人们也是好心,想帮衬我们,也许他们好心没办成好事。可他们却认为好心没落到好报。说你全没了读书人的涵养和推拿。我看你是不是调整一下角度和视野,平心静气设身处地去为老人们想一想。”

“他们在国内有安逸的生活和社会地位社交圈子,可他们偏偏爱上这儿来过日子。我不在乎给他们养老送终,可他们至少应该对我有最起码的尊重。他们对我颐指气使呼三喝四,把我当成下三烂拖鞋破履,这还不算,你瞧瞧你瞧瞧,如今这个家还象个家吗?乡下的看瓜棚都不如!”

“他们还不是不愿意丢开几十年的生活习惯,就爱在地里折腾捣鼓,你就依依他们,大人大度一些,不就结了。”韵岚还是替老人着想,说话百般袒护着自己的父母亲,至少逸卿是这么认为。而一旦逸卿认住这个死理,谈话再继续下去也就没什么实质意义了。

“他们几十年的习惯不能丢!须知,他们的习惯是建立在我的不习惯上之上的。我为了这个家,放弃了我一辈子为之奋斗的一切一切,而今成了一个同老黑老墨一般没昼没夜干粗话混口饭吃的混混儿。你应该知道,那些打包工们,许多人是蹲过大牢的小偷强盗强奸犯,而我,一个堂堂正正的诗人作家,整日与这等人渣为伍。我抱怨过吗?我奢谈过我的生活习惯理想事业吗?没有!也犯不着!哼,在这个家里,犯不着!你还有脸面来跟我奢谈他们的生活习惯!他们是骑在我的头上拉屎!是你的父母,你自然同他们一鼻孔出气。何苦还来同我嚼这舌头?!”从来没见过陆逸卿发过这么大的火头。韵岚当即就懵了头,不知说什么为好。这次谈话,也就如此这般在双方都极不愉快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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