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的《苏东坡传》是他自认的最得意作品;同时也被认为中国现代长篇传记开标立范之作。我读下来,确实非常喜欢;以至后来读到冯至的《杜甫传》、周振甫的《陶渊明和他的诗赋》以及钱穆的《孔子传》,都觉得索然无味,没能读完。
林语堂用英文写的《苏东坡传》;我读到的是张振玉对他的翻译。Amazon上有卖40年代出的、英文原版《苏东坡传》。
林语堂觉得自己完全了解苏东坡。他说,“知道一个人,或不知道一个人,与他是否为同代人,没有关系。主要的倒是对他是否有同情的了解。归根结底,我们只能知道自己真正了解的人,我们只能完全了解我们真正喜欢的人。我认为我完全知道苏东坡,因为我了解他。我了解他,是因为我喜欢他。”
我喜欢这段话。林语堂所说,也让我联想到莫奈画大自然:同样是出于真心实意的同情和喜欢。读完整一本书,也清楚地看到林语堂放在苏东坡身上的感情。
同时,我个人也觉得,一个传记作者一定要对被写的人有感情。这并不暗示,传记作者可以不客观地叙述。相反,只有因为包含极大的感情,传记作者才有兴趣做最翔实的资料验证,才可能最饱满的还原被写者的生活、性格、八卦、成就等等方方面面。另一个例子是ABRAHAM PAIS写得爱因斯坦传记《'Subtle is the Lord . . .' The Science and the Life of Albert Einstein 》。PAIS也是对爱因斯坦有强烈的真实感情,写了这本最好的爱因斯坦传。
林语堂在总结苏东坡时说,“苏东坡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一个百姓的朋友、一个大文豪、大书法家、创新的画家、造酒试验家、一个工程师、一个憎恨清教徒主义的人、一位瑜伽修行者佛教徒、巨儒政治家、一个皇帝的秘书、酒仙、厚道的法官、一位在政治上专唱反调的人。一个月夜徘徊者、一个诗人、一个小丑。但是这还不足以道出苏东坡的全部。。。。。苏东坡比中国其他的诗人更具有多面性天才的丰富感、变化感和幽默感,智能优异,心灵却像天真的小孩--这种混合等于耶稣所谓蛇的智慧加上鸽子的温文。”
这一长串称号头衔,和这些头衔之前的形容词,乍一看非常不可思议。我有一个没读过林语堂这本书,也对苏东坡不了解的朋友,看了这一段话,马上下定论说,这些是林语堂对苏东坡的臆想;他还说,“林语堂的臆想在本质上和任何其他人的臆想没有区别。”我立马跟这个朋友闹翻!读过林语堂这本书的人才会知道,林语堂每给苏东坡下一个定义,是做足事前的研究工作,有足够的史实支持;因此,每一个称谓及该称谓前的定语,在这本书里是恰如其缝地符合苏东坡。林语堂虽然对苏东坡有主观的感情色彩,可是这些色彩都建立在事实根据上,是真实的,也是有助于读者理解苏东坡的。
想要知道苏东坡到底是怎么个乐天派法、怎么个月夜徘徊、怎么个小丑、怎么个水利工程师、怎么个造酒试验。。。有兴趣可以读林语堂的这本《苏东坡传》,非常推荐。
这里小八卦一下苏东坡的感情世界。
懂不懂女人、能不能挑到一个对自己一生有益的伴侣,绝对是成功男士所要满足的第一条准则。苏东坡一生的感情跟四个女人相关:一个是“金缕犹歌空折枝”堂妹苏小妹,一个是“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妻王弗,一个是续弦的王闰,还一个是搜美(soulmate)、妾朝云姑娘。
跟堂妹的初恋情人关系,林语堂说以前没有看到过其他资料有提这个说法,是林语堂的理解。因为两个人同姓,联姻无望,但苏东坡说伊人是“慈孝温文”。林语堂说,苏东坡在堂妹家盘恒的三个月,写了两首诗给她。这两首诗颇不容易解,除了当作情诗看。
苏东坡有个朋友叫陈季常;他常跟季常开玩笑。苏东坡在一首诗里写季常,“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柱杖落地心茫然。”
而苏东坡的家庭很幸福,他的两任妻子和妾都很贤惠。王弗二十六岁就病逝;十年后苏东坡写了离奇凄艳的《江城子》纪念她。续弦的王闰是王弗的堂妹,没有王弗来得能干,但是遇事顺从,容易满足,绝对是“好用的老婆”。苏东坡的长子迈,能写诗,但没什么才华。苏东坡也看得开,他说“子还可责同元亮,妻却差贤胜敬通。”(注,敬通,东汉学者。)苏东坡的搜美朝云姑娘也是闰妻买来的;买来的时候才十二岁,是个杭州姑娘。苏东坡自己厨艺很好,常烧烧红烧肉什么的;能做橘皮鲤鱼,还有蔬菜汤等很多菜式。
和闰妻一起常年照顾苏东坡的是妾朝云姑娘。她小东坡26岁;资质非常聪明,能写能吟。苏东坡称朝云是“天女维摩”,意思是纯洁不染。东坡还对在放逐北归途中夭折的、朝云为他所生的小儿非常心疼。东坡给朝云生的儿子遁儿写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跟陶渊明写儿子“天意苟如此,且进杯中物”的忧伤任命的心情,正好相反过来。朝云对道家的养生术也有深入研究;同时乐于行善,深受佛教的影响。
另外让我大吃一惊的八卦是,林语堂在书中甚至说到,爱因斯坦在解释相对论的时候,还在某处引用过苏东坡的《喻日说》,这这这,太神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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