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诚比什么都重要
(推荐我在广州的朋友 许锡良教授 的文章及其国内教育界朋友的讨论)
许锡良
以前我只是在网上看过一点范美忠老师的文章，感觉他是一个很有个性，很有才华，也很真诚的人，但是，我们互不认识，也没有任何交往。但是，这次他出了事，成了“范跑跑”，我因此得以更多地了解这个北大毕业，特立独行的中学教师。看着看着，我就觉得范美忠老师不但不可恨、可恶，而且还是挺可爱的那种，因此，我就想办法与他联系，真是想交他这个朋友。当然，就他放弃在地震中救学生，放弃教师的应负的职责这一点来说，我始终是持批评的态度的，无论怎么说都是没有理由的。不过，事件本身还是值得深入分析与探讨的。围绕这件事情，需要我们思考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我不断地思考这件事情，也一连写了好几篇文章。那天，从小狐那里得知，范美忠老师过几天要接受凤凰卫视的“一虎一席谈”节目专访，我就特意要小狐转告，去之前一定要认真阅读一下我写的几篇文章，作个参考，也许会有所帮助。也算是对朋友作个提醒。后来也不知道小狐转告了没有。不过，我相信范美忠老师的想法肯定不会浅显、粗野，而且自进北大就喜欢辩论的范美忠老师应对这样的场合肯定会比“伪道德家”们有优势。
在范美忠老师参加凤凰卫视节目那天早晨（6月6日），我发了一个短信给他，问他参加节目的事情，他很快就回复了，说准备在广州录制节目，我听了很高兴，表示希望到时一起吃个饭，见个面聊聊。下午打电话过去，范美忠说现在在北京了，节目改在北京录制。打了几分钟电话，他说，他的手机是漫游，费用高，等他回四川后再与我联系。他真的很直率。然后他告诉我，录制节目之前他读过我写的那些文章，因此，我感觉有点欣慰。也许我写的东西对他没有什么帮助，但是也算是贡献一点思路。不仅是为朋友，而且也是为我们这个社会重新返回一点真诚。如果从近距离来看，他在这样的救灾背景下说那样的话，肯定是要激怒一部分人的，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从长远来看，他的所作所为对中国社会确实是一个进步。因为，他用一种可怕的“真诚”，直抵中国的道德与制度的死穴。他的言行，让中国许多人开动了脑筋，作出了表演，也反思了自己的言行，在客观上也检查了我们的思想水平及道德水准。就算在这件事情上，范美忠老师表现的是“真小人”，也是对到处是“伪君子”的泱泱大国的一点贡献。我始终相信赤祼祼的“真小人”最终会导致一个法治社会，而一个到处充斥着“伪君子”的社会，只能够像现在这样数千年来流行着“泛道德主义”，而且“以德治国”，使得中国数千年来都陷入虚伪与灾难的深渊而不能自拔。而范美忠老师其实还不是“真小人”，而是“真人”，他只是在一种高标道德的要求下，才显得是“罪人”。他有什么“罪”呢？他手中没有学生的一滴血，也没有贪污过一分钱，他喜欢讲课，严格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平时爱看书，爱思考，爱运动，也热爱学生，是学生喜欢的知识广博，很有思想头脑的一个中学教师而已。在地震灾难来临之时，他只是不肯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别人的性命，没有“舍已救人”而已。美国的法律确实规定教师有责任与义务救地震灾难中的学生，但是，此时的教师职责也不比一般的公务人员更多，更没有“舍己救人”的责任。更何况人家校舍的质量是有法律保障的，平时对学生与教师也有严格的逃生训练与演习。如果在这件事情之后不去反思我们的这些缺陷与漏洞，而是去对范美忠老师口诛笔伐，作道德上的谴责，那么，将来只会制造出更多的无辜烈士。
因为郭松民先生在凤凰卫视上的“道德表演”，之后被网友送了个称号叫“郭跳跳”。他的公众形象，又让我想起柏杨先生所作的《丑陋的中国人》中所批评的国人丑陋形象。柏杨先生在二十多年前痛感中国人缺乏真诚，害怕真相，他在美国爱荷华大学发表《丑陋的中国人》的演讲中，对自己仅仅讲了几句实话，就被迫坐了十年牢狱这件事作了深刻的反思。他说：“为什么一个中国人，稍微胆大心粗一点，稍微讲一点点实话，就要遭到这种命运？我遇到很多在大陆坐过牢的人，我问他们：‘你为什么坐牢？’他们说：‘讲了几句实话。’就是这样。为什么讲了几句实话就会遭到这样的命运？我认为这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中国文化的问题。”（柏杨著，《丑陋的中国人》古吴轩出版社，2004年8月第1版，第5页。）这个反思是深刻的。对于具体的个人，无论他怎样，都是我们的环境给予他的，我们的制度造成的。而每个在社会中生活的人常常会身不由已。柏杨先生说：“一个人生活在世上，就好像水泥搅拌器里的石子一样，运转起来之后，身不由已。”（同上书及页码）人是环境的产物，人类的环境首先是制度环境与文化环境。中国的专制社会造就的掌握权力的人总是认为“只要没有人指出他的错误，他就永远没有错误。”（同上书及页码。）
我们痛切地看到，中国数千年来的历史就是虚伪的历史，就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历史。谁的权大，真理似乎就在谁的手中。说几句实话、真话就会遭到灭顶之灾，我们的大脑思维已经被长久禁锢之后几乎失去思考的功能。我们的嘴巴始终围绕着“政治正确”转，随时在想着编造谎言，而且这种恶习被视为是一种“政治智慧”、“实践智慧”而得到整个民族、整个社会的认同与追逐。这真是一种灾难性的病毒，而且一直渊远流长。我感觉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要成为中学教材，成为中学生必读之物，才可能在下一代身上对这些丑陋增强一点免疫力。要形成说真话的人是无罪的社会环境。无论说了什么，那怕是听起来并不那么道德话，只要是真实的，是事关公共安全与生存质量的，就应该是无罪的。一个社会不应该形成对说真话的人口诛笔伐，形成围剿之势，否则，其后果就是促使我们这个社会更加虚伪。真话的内容再丑陋也不会丑陋过一个贪官公开说自己贪污了五百万，但是一个贪官如果真的在网络上这样公布他的贪污行为，法律也应该为他的真话而考虑减刑。更何况范美忠的真话只是说了自己不肯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学生的生命而已。如果觉得他实在是太卑鄙，太无耻，那么这样追讨范美忠的人，你们把自己也放上去衡量一下，看有没有胆量与勇气为另一个人牺牲自己？自己站在安全的地方，要别人作出牺牲的声讨是非常容易的事情。郭松民先生那样道德激愤，我希望下次能够听到关于他的奋不顾身，勇于牺牲的感人事迹，否则那个道德激愤也没有依据。想别人的财富，要别人的性命，都是一件不难接受的事情，但是前提就是要针对别人，而不是针对自己。凡道德高标者，在我们这个社会就是伪君子，郭松民先生在凤凰卫视上的表演已经让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人都看清了伪君子的风度与素质也就不过如此而已。
说真话的人无罪，真诚在我们这个社会比什么都重要的。只有真诚与社会的诚信才可能重新治疗好我们传统文化留下来的病，只有追求真诚的地方，才可能会有真正的反思，才可能会有认真地承认错误并且改正错误。真诚是作为人存在的方式，有真诚的地方，才会有法治，才会让圣人走开，因此，我们反而会在更为美好的德性上活出生命的质量来。
2008年6月12日
文章评论:
7. 评：真诚比什么都重要, 2008-06-12 14:24, lan
向你致敬！
6. 评：真诚比什么都重要, 2008-06-12 12:53, 桃花红
我觉得您讲得在理，表示支持。
范老师有什么错？只不过在人前表演了人性最真实的一面。
5. 评：真诚比什么都重要, 2008-06-12 12:43, 林剑
保护这样的人，就是拼命写文章骂他，然后讨伐他，接着同情他，最后宽容他……这些都是我们在做的。
教师本身就是狐狸，何况美忠是一只非常聪明的狐狸呢？
4. 评：真诚比什么都重要, 2008-06-12 12:43, 真诚实在
很实在真诚
赞成支持
ZG啊ZG。。。大国
世界最最最丑陋的人莫过于此
3. 评：真诚比什么都重要, 2008-06-12 10:09, 瓜
让伪道德去死。
2. 评：真诚比什么都重要, 2008-06-12 09:51, 谢盛友
范美忠老师逃跑后的那些话是错误的.但是,我还是很敬佩他,一个珍惜生命的他,一个真实真诚的他.
我还是同意许锡良老师的看法,在那大难临头,我可能连跑的本事都没有!为真诚干杯!
1. 评：真诚比什么都重要, 2008-06-12 09:33, 读书人
我更喜欢范美忠
今天饶有兴趣的看了一虎一席谈范美忠和郭松林同志的pk，还有其他几位先生的pk。我首先肯定的是，郭这个家伙一定是个比范美忠要老的家伙，我的意思是年龄大。因为郭明显是接受党的扎实教育，再经过文化大革命的风雷锤炼锻造的，机关枪一样的谩骂，声音永远要比别人大，一直要抢过话头都是显示了一个革命群众应有的斗争素质，一留神什么“*****”、“畜牲”之类的比主席“不须放屁”还革命的话语都能将讲出来。而范同学明显是革命后一代，或者是后革命一代，经过80年代的启蒙洗礼和自由精神的感召，尤其在大学四年的思想转化，大概在80年代末还和其他一样的青年一起教育过党而不是接受党的教育，所以自由化思想极其严重，关注自己胜过关注别人，相信独立比从众更重要，而且极其坦率的承认自己的自私，极其倔强地坚持自己的理由，并且极其骄傲的发自内心的回击郭革命为“傻瓜”。这二人在一起，再加上胡一虎周围的各式群众，场面热闹极了。
热闹过后，我也在思考我怎么评价范美忠，或者说什么看法。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与众不同的，只不过我更喜欢范美忠，当然是和郭松民相比较之下。喜欢范美忠，首先是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要是都是谭千秋老师肯定既不可能，也很奇怪。其次，他很真实，比起他的真实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信仰的东西的坚持，铺天盖地的压力，他毫不松口，其实他很勇敢，很man，虽然如一位女观众所言是一个“长得看着不很舒服”的一个男人。再次，他有别人没有的才华、富有逻辑和思想的表达，以及在这些东西背后的所蕴藏的个人的价值追求以及宝贵的独立思考和自由精神。最后，他也承认他的懦弱，也对他的行为道歉，这就够了，这才是一个更丰满、更真实的范美忠。想想，爱惜自己的生命一点都没有错，我们谁不是这样？现在批评范美忠的人，给他一个7.8级而不是8.0级的地震，试试看。
当然，范美忠可以在那个时候做的更好，但是他没有，好在他也承认他没有，没有撒谎说“我这样想了但是没有这样做”或者说“我跑了没来的急招呼学生”或者说“我招呼学生了他们没听见，我跑得快先下来了”（他完全能这么辩解）但是他就是没有辩解，为了他的个性和独立精神他甚至言之灼灼地说他就是要坚持那样做。就是要和别人不一样，好一个范美忠，过了点。
其实，社会对他的苛责并不是仅仅对他个人，而是对教师这个职业，但是，教师这个职业怎么了？教师不也是人吗？教师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也不比别人多占有社会资源享有更多福利，干吗非要让教师这么高尚？教师不照样有爸爸妈妈丈夫媳妇儿子女儿亲戚朋友？他们凭什么就要比别人付出的更多？老师为什么要成为示范牺牲自己保护别人的典型？为什么不能示范更有意义的诚实、个性、独立、创造、坚持？这更容易、更有人性、更有价值。舍了性命救孩子的教师确实很伟大，但是真正怀念他们的是我们吗？我们真正怀念一个陌生的人吗？我们的对烈士的夸奖又价值几何？持久几分种？
救孩子的有老师，救孩子的还有不是教师职业的人，我们与其说救孩子是因为教师职业的伟大不如说是人性的伟大。而伟大的人性不仅包含了舍己救人还包含了范美忠的独立精神、自由意志、真实诚实、坚强坦率，这些是我们现在缺少的东西，也真正是令范美忠在现在中国显得那么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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