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发贴后就下线了,没能及时回复。我发贴常采用图片文字,只为显得紧凑整齐,却对读起来眼神费力有欠考虑,向坛主们致歉! 考虑到昨天那些图片文字已被勉力读过,就不再重发。今天另发点别的: 把第二章<建校>和第八章<垮塌的山和洪水泛滥的河>部分内容以文本形式贴在下面,纯文字形式可能显得冗长,希望不影响阅读兴致 :-) 第二章是反映四九年新国家成立后百姓对未来的希望,第八章是描写大跃进中大规模砍伐森林后造成的严重灾难。
选自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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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柱,我知道你是一位诚实、正直、努力工作并无限忠于党的事业的好同志,感谢你不介意党会安排你以后做什么工作。现在还有两个很重要的岗位需要有能力的同志立即担当起来。第一个工作是江口镇党委会的负责人,为了保持现在刚解放各行各业工作初创期的相对稳定性,这个镇党委会的工作需要人至少在那里连续工作两年以上,职责就是全面负责江口镇的各项管理事务。第二个职务是渠河中心小学的校长,我知道你的老家就在渠河,你也很熟悉那里的情况。我们要在那里被国民党破坏的废墟上重建一所完全新型的社会主义学校,今后担负起为我们的革命事业培养无产阶级接班人这一伟大而又光荣的任务。这两项工作你愿意承担哪一个呢?”
毫不犹豫地,天柱就接受了担任渠河小学校长的这项工作。小学校长是没有多少实权的,所以听上去天柱在留给他的仅两个选择中也挑选了较少拥有权力的一个,更不用说和远华和为观将要上任的职位去比了。其实天柱这样选择也很有自己的考虑。第一,教书育人是他最心仪的职业,从孩提时代他就向往着长大后作一位教师。第二,渠河是他的家乡, 而江口离渠河却有八、九十里路,如果选择去江口工作,以后要照顾他体弱的父亲就很不方便。要是父亲出现了什么情况,他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老刘,小学校长听上去不像先前分派给其他同志的工作那么有吸引力,"王局长说道,"但这是一个高度重要的工作,紧密关系到为建设一个强大新中国而培养下一代接班人的宏伟事业,在渠河当地很少有人像你一样既完成了高中教育又有高度可靠的政治背景和觉悟,希望你能快乐又积极地担负起这项工作,全心全意地把自己投入到这一伟大的无产阶级教育事业中去。”
“不要担心,王局长。”天柱希望消除局长对他的疑虑。“孔夫子说过: ‘君子不患无位,患所以立’,我会不遗余力地做好学校校长这项工作,希望能以我的尽心竭力而不辜负党对我的期望。”
天柱结束和局长的谈话时天色已晚。一想到会意气风发地投入到新工作上,他就心潮澎湃。前几个月,他冒着高风险承担地下党交给他的各种秘密任务,和国民党的警察要经常玩捉迷藏的游戏,这些活动让他时时面临被逮捕甚至牺牲的危险,而他现在却可以正大光明地工作,不必再担心被抓捕坐牢了,这是多大的变化啊!他已极其知足于这种工作方式的改善。一想到他在教育事业上可能取得的巨大成就,他的心情就变得更加激动。他在想象着自己正站在一个教室的讲台上,把各种知识传递给许多可爱的孩子们。他的头脑中充盈着这些既现实又美妙的画面,感觉热血也在他的体内流得更加欢畅,甚至没注意到夜色已在快速地笼罩下来。他也忘了该早些决定那天晚上就待在云合镇还是要连夜赶回去。云合和渠河间相隔有近一百里路,那个年代县内大部分地区还不通公路,更没有公交车这样的交通工具,甚至连自行车也还很少见,水上交通几乎是唯一的选择,人们需要先坐一种中型的木船逆着长江而上三十里到双江镇,再换乘更小的木船逆着澎溪河溯水而上六十多里才能到渠河。但随着夜色的快速降临,天柱也很难再赶上这样的木船了。
“反正兴奋得也睡不着,在县城的旅店里住一晚还得多花冤枉钱,索性就连夜走回去吧!”天柱很轻易地就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在云合和渠河间的步行,行人一般选择的又是另一条旱路而不是经由双江的水路。旱路要翻越一座小安山,选择走这样的捷径可以缩短一些路程。当时已是农历的初秋,空气中早已透出浓浓的凉意,但热血沸腾的天柱并没在夜行中感到丝毫的寒冷。陪伴他夜行的只有高挂在天空中那轮弯弯的月亮,时不时月亮还会躲到云朵的后面,但有这么个遥远的伙伴在陪伴,也让那八、九十里路的行走不显得枯燥。当他抵达白岩山脚时,家家户户的居民们都早已沉入深深的梦乡,整个镇和周围的村庄都非常安静。这时,一大团乌云久久地遮住了那轮弯月,几乎是在完全的暗黑中,天柱走完了最后那五、六里山路。这段山路要穿越一片开阔又茂密的森林,走过这段路时,他伸出手掌也看不清自己的五指。幸运的是,他太熟悉这些山路了,即使在黑暗中,他也丝毫没必要放慢行走的速度。他从小到大在这些森林内的小路中已经穿行了无数次,准确地知道每段路会在哪里转个弯,转弯的地方会有什么树,他对路边这些树的相对位置也都了如指掌。即使在黑暗中他不能分辨短距离内的东西,他依然可以在这些树中很容易地穿行,他走得很快,就像一支在夜晚飞行的蝙蝠在各种障碍物中飞来绕去,又像一条在大海中漫游的鱼,他就在这片森林的大海中自在地快行,在万籁俱寂,夜色最深沉的时刻回到了家,那时啼晓的公鸡已快要打最后一次鸣。
第二天,天柱去了高塘区政府,办理报到手续,正式开始他的新工作。区委书记杨沾贵热情接待了天柱。
“老刘:这项发展教育事业的工作是高度重要的。现在我们这地区很缺乏受过良好教育的干部,也只有像你这样的同志才能担当起渠河校长这一重任啊!”
“老杨,请不要担心,我会为这份工作奉献自己的一切。现在各级政府才刚建立,区里和县里谁会主管教育这一块啊?我的工作中有问题时该向谁求助呢?”
“区政府这边我会直接帮助你,工作中有什么问题和麻烦,不要犹豫请直接来找我。县里面,原来管人事的王乐凯同志刚刚改任县委副书记,全县的文教和体育这一块也暂时由他负责。”
“我知道这位同志。昨天就是他和我谈,安排了我到渠河小学工作的。他很和睦可亲。”
“是啊,老王是位好同志,他的工作变动也是这一两天县里才刚决定的。听说他老家在山东,原来希望继续随部队南下打击国民党的残余和土匪。后来因为他在我们县这里人事局临时岗位上做得很好,党组织决定让他留下来在这里长期工作。反正他也和我们很多当地干部和群众很熟了,就服从了这新的工作安排,党的事业总是要比个人意愿更重要啊!”
国民党政府管制下的老渠河小学在国共内战和兵荒马乱的形势下已被破坏成一片废墟,天柱上任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白手起家,领导重建一所崭新的渠河小学,但新学校的建设进展得不如天柱原来预计的那么顺利。重建过程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要招聘一些新的教师,二是需要建造一些新的教室,这两项工作都遭遇了一些困难。作为在共产党新政府治理下这个地区内第一所完整的中心高级小学,要满足为渠河镇和周边的十余个村庄的教育需要,设计了六个年级共十二个班。两栋教学楼共含有二十间房,用作教室、学校的行政办公室和少数几间教师宿舍。
相对而言,学校楼房的修造,在受到政府有关部门对劳力调拨的优先支持和克服了缺材少料的困难后,进展稍为顺利些。新成立的渠河乡政府指派了许多当地村民来帮助修建。建造这所新学校的重大意义已广泛宣传,这些纯朴善良的村民们都知道新的渠河小学会造福下一代,提高他们后辈们的受教育水平,也会帮助提升当地群众的整体文化水准,他们以极大的热情不遗余力地把自己投入到修建劳动中。这是艳阳高照的一天,建造工作进入到最关键的部分,十六个壮劳力在把一根沉重的横梁抬放到屋顶下事先设计好的位置,这根粗大的横梁是砍了森林中最粗最高的一根树加工而成。快乐的村民们即席改了首四川民歌作为他们的劳动号子,走在前排那个很壮的劳工在领唱着,其余十五人应和着他唱出的节奏。
太阳出来吗,哟呵
喜洋洋哟
我们快乐把歌唱,哟呵
建设我们的新学堂
.........
太阳出来吗,哟呵
喜洋洋哟
翻身农民把学上,哟呵
我们不再是文盲
.........
这首劳动号子唱得非常感人,旋律中充满了极大的自豪与欢快。所有十六个劳工配合着号子,协调一致地行动,整齐地迈着右脚或左脚,把那跟巨大的横梁一点点地往上面挪动。工地现场呈现出一幅力量与欢乐组成的美妙画面,连不爱唱歌,也没参与进那十六人抬横梁的天柱也被深深地感染了,很自然地按照劳动号子的节奏协调着他自己正干着的辅助性杂活,虽然这些杂活很单调又耗体力,但他似乎再也不感觉到疲累。
大梁架设好以后的修建过程进展得十分顺利,整体的修建能在预计的工期完成。两栋楼建成了上下两排,中间用六十级石梯隔开。天柱很喜欢这一别出心裁的设计,它寓意着学生们的求学就像攀登阶梯一样,只要努力就会步步上升。学生们经常在这些石阶上攀登,也会受到鼓励,要在他们的学习上刻苦努力,才能不断进步和提升自己。
学校的行政办公室和饭厅分别位于低排楼的两端,楼中段的几间教室用作低年级学生的课堂。位于高排的楼含有六间教室,每间教室可以容纳约六十个学生,四年级以上的学生都在这些教室上课。相邻的教室之间还用一定的空间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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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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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光文对炬的这些赞美,天柱和惠芷自然眉开眼笑。有时他们明知光文说这些漂亮话只是一种奉承,但也心情很舒畅。他们当然也会反过来感谢光文对炬的悉心教诲,就像欠了他很大个人情似的。除了教炬一些简单的绘画技巧外,光文任何时候只要在家里作了餐美味,他也会把炬带到家中一起享用。而只要炬在他师傅那里吃到了任何美味佳肴,总会回到家里告诉天柱和惠芷,这越发让他们对光文增加了感激之情。
有时候炬在光文那里玩得很有兴致而待到太晚,不想回到家里时,光文就给天柱带个信,让他和惠芷知道炬那晚不回去了。而只要炬在光文那里学得开心,玩得快乐,天柱和惠芷也不会太介意炬有时没回家睡觉。其实,他们愿意光文把炬当作自己的孩子对待,觉得炬就像纽带一样在两个家庭的成年人间建立起了密切的关系。而光文也很喜欢天柱和惠芷有这般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正是他苦心孤诣想要的效果。渐渐地,不管是从镇上居民所投过来的尊敬的目光还是学校其他老师们对他更礼貌的态度,光文知道他和刘校长家所建立的亲密关系没有白费心血。
光文虽然从渠河小学刚建立时的试用期到后来转成了正式聘用的教师,但他骨子里一直就缺乏一种安全感,这既由于他本人以前的一些错误,更由于他地主家庭的出身背景。以前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低调,时时处处都要夹着尾巴做人。自从有了和天柱家这样很特殊又密切的关系后,他的那种危机感才渐渐消失。他们的关系也在稍后不久发生的一起悲剧的自然事故后得以进一步巩固。
那天午夜以后不久,几乎没有任何预警,就突然发生了白岩山的崩塌,对零星居住在从靠近山顶直到山谷的百来户人家都造成了很大的冲击,让这些无家可居的村民们此后几天的生活变得一团混乱。发生这次巨大的灾害事故其实也不能说全无预警,在那山体滑坡和狂野的泥石流突然暴发之前,当地已连续下了好几天暴雨。过去发生这样的情形,暴雨造成的山洪从山顶向下奔流时,沿途总会受到覆盖在山坡上那茂密森林的阻碍,由于这些树木的保护,只有靠近山顶的少数几家住户会面对山洪冲击的危险,因为那周围没什么大树可以为他们提供保护。以前由于森林的分流作用,洪水到达山脚时已经变成了许多小溪流,沿途树木的阻滞作用减缓了山洪的速度,到最后造成的冲击也大为减弱。即使漫长的雨季中不管在山顶高处形成了多么巨大的山洪,人们几乎也从来不用担心坐落在山脚下渠河小学的安危。
但这次的情况很不一样,整座山的生态环境已与过去完全不同,所有树木都已从山坡上消失殆尽,从山顶形成的洪水向下奔涌没受到任何阻碍,一路向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那些零星分布在山上的房屋只能对山洪稍做抵挡,代价就是这些房子本身完全被冲垮倒塌。更糟的是,没有了以前那些密林的阻挡,巨量的洪水还卷起了沿途大量的泥土,形成了恐怖的泥石流,转瞬之间就从山上狂奔到了渠河小学的校园。
半夜十分,天柱被山洪的咆哮和一些断断续续的垮塌声惊醒,马上想起了昨晚因为大雨而没回家,待在光文那里过夜的炬。他立马起床带上手电筒直奔学校的上排教室而去,刚抵达就看见中间那三个教室已彻底垮掉。天柱不由得心中一紧,因为光文的房子就在垮掉的其中两间教室之间的连接处。好在很快从黑暗中传出了炬的哭喊声,天柱循声用手电筒照过去,看见光文正站在只剩下小半截残壁的教室外,紧紧地抱着炬。
“我要回家!我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现在想你爸妈啦?昨晚上为什么要坚持在我这里啊?”光文笑道。
天柱这时正好走过去,问道,
“昨晚上还有其他人在这些教室里吗?”
“没其他人,只有炬和我在我的小房间中。还算幸运,我们都无大碍!”
光文简短讲述了一下刚刚不久前他和炬那骇人的经历。他感觉前一天的暴雨就是个不好的兆头,晚上入睡时都竖着一只耳朵,特别警惕。山体滑坡伴随的巨大声响马上惊醒了他,他立即抱上炬冲出房间,跑到了这排教室左端最高这圆石台上。只过了十来秒,一阵强大的洪水就涌到了这排建筑,猛烈的力量立即冲踏了正中间的几间教室。
“你没事吧?受伤了吗?”天柱仍然十分担心光文和炬匆忙逃出时会伤到了哪里。
“只是急匆匆出门时我的右手被门框挂了一下,刚才没什么感觉,现在倒有点疼痛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天柱用他的左手从光文那里接过炬,右手拉开光文的衣袖,果然发现他前臂上一块皮被削掉了,血还在从伤口上渗出来。
“先管一下你自己的伤吧!”天柱拉下盖在炬身上的毛巾递给光文,也摇了下炬。
“看你昨晚上硬要待在你师傅家里,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他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没有你师傅,你现在很可能已经被死神带走了!”
“不要这样说,刘校长,照顾好炬是我应尽的责任。何况他也给我带来了这么多的欢乐!”
他们在谈着话时,负责这些教室班级的班主任老师也来到了现场。中间三间教室已完全倒塌,边上的两间也只剩下半截墙壁,孤零零地立在废墟中。不幸中的万幸是山洪暴发的高峰时刻是午夜时分,所有教室里都没什么学生。如果这迅猛的爆发发生在白天时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保守估计,教室内上课的大多数学生都会成为这灾难的牺牲品。
天柱和几位班主任老师确认了晚上没有学生留在教室内以后,才稍稍松了口气。但他绷紧的神经只松弛了一下,另一个担忧马上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糟糕!光想着炬却忘了我父亲!我得立马回我家老屋去看看!老宛,还得麻烦你继续帮我带一下炬!”
“没问题!校长你放心去看你父亲吧,希望他老人家安然无恙!”
把炬又交给了光文,天柱马上奔山腰上他家老屋那个大院子而去。他父亲惠太居住的地方在山顶下几十米,如果山顶下形成的泥石流冲到那里的话,后果也不堪设想。天柱从小生活在老屋,在那里度过了青少年时期,对周围的环境和灾难来临时的危险也深知于心。他到达老屋后,看到房屋的后墙垮了半边。他的两位弟弟天明和天丹已经守在那里了。几兄弟中唯一不在的是最小的天村,因为他最近才刚开始在云合的中学里读书。
“爸爸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在昏暗的几个人影中看到两个弟弟后,天柱焦急地问。
“爸爸受了重伤!”天明两眼中噙着泪回答。
天柱立即去到他父亲所住的房间,惠太因为墙壁垮塌已压折了左腿,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停地呻吟着,嘴上似乎也在含糊不清地呢喃些什么。天柱更靠近些,听清父亲并不是因为疼痛而在哭泣,而是他那已部分倒塌的房屋。“我的老屋!我们家已经住了三代啊,怎么一下就毁了呢!”
“爸爸,不要悲伤。我们先要争取救回您的腿。房子是小事,我们将来会为您建一座更大的房屋!”
“是啊,爸爸。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养好您的伤。我们要不了多久就会为您造起一座更好的房屋!”天明和天丹也附和着大哥天柱的话,安慰他们的父亲。
一晚没合眼的天柱到天亮后才发现,他家老屋因为处在山梁下面一块凹形区,受山洪的冲击还不算最严重。还有十来家居住在正山坡上的人家,是泥石流干线经过的方位,不只房屋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几户人现在整家整家都下落不明。
“要是以前那大片大片的森林没被砍掉,哪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呀!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那些饱经沧桑,以前也经历过很多次大雨和洪水的老人不由得发出这样悲天悯人的叹息。
垮山的悲剧发生后不久,有些人突然醒悟到好久以前哑巴晓怜被抢走他的小铁锁时,二十几年不曾清楚说一个字的他当时突然间清晰地说的那几个字:“SHAN BENG BENG SHAN”“他这是在说山崩崩山呀!那是老天爷在通过让一个哑巴说话的稀罕事来警示我们啊!”一些迷信的老人们又不胜吁嘘。
重建学校那几间被毁坏的教室需要一段时间,暂时安排所有班级都在下排教室,由教师们轮流上课。有道是,“祸不单行!”。山崩悲剧发生了两周以后,澎溪河的洪水灾害又引起了另一事故。连续几天的降雨使大量的洪水从各种山溪汇入澎溪及其支流小溪河。洪水的迅速汇聚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使河面很快就升到了危险的标高。小溪河平常并不宽阔,但河面升高后现在已比以前宽了许多,好多年已经没出现过这么壮观开阔的水面。
一条大约能载三四十人的渡船用于把住在小溪河对面龙泉山上的学生从小溪河上渡来渡去,帮助他们往返于住家和学校之间。在以前天气晴朗和正常河宽的情形下,渡船在小溪河上往返一次大约要十五分钟。因此,这支渡船刚好足够在每天清晨的那两小时把住在对岸的两三百学生载过河去上学。但这次的洪水以后,渡船每过一次河都要走过比以前宽出很多的河面,速度也必须放得很低,以降低在波涛汹涌中航行的危险。往返一次河面的时间几乎比以前正常天气下多了一倍,要半小时左右。
和以前一样,每个小孩都在急于早点上船以便尽快到达学校以免受到学校校规中对迟到学生的处罚。因此,渡船这天的每一次过河都在超载中完成。山洪向河中的继续汇聚令情形变得越来越糟。河面还在持续上升,那些小学生们害怕迟到导致班主任老师的处罚,仍在争先恐后地往船上涌。
“不要再往船上挤了!等下一趟吧!”船工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但孩子们好像根本听不进他的呼吁,他的声音也被那些咆哮的波浪和越来越多的正全力想挤进本班渡船的学生们的嘈杂声所吞没,情形在变得完全失去控制。意识到危险的增加,船工只得用力一点手中的船蒿,强行让船离开了岸边。虽然避免了暂时的拥挤,那一刻船已极端超载,保守估计应已达到正常容量的两倍。
只向河心航行了一分多钟,渡船似乎再也不能在如此大的超负荷下在风浪中颠簸前行。船的一边向着河面剧烈倾斜,惊恐的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向船的另一边奔去,他们恐慌下的乱动让情况变得更糟,船在风雨中剧烈晃动着。少许船舷已浸入水中,河水迅速地涌进渡船,有些怕船马上就要翻覆的孩子已跳入河水,挣扎着拼命地向岸边回游,以逃脱被翻滚的水流冲走的噩运。其他一些不懂游泳的学生仍然不知所措地待在船上。
“赶紧跳船!马上就要翻了!”从岸边和船上爆发出大声又混乱的叫喊。又有些恐惧中的小学生本能地跳进了河中,在浮浮沉沉中挣扎着向岸边飘,还剩下几个小孩仍然在船上一动不动,似乎有些受惊吓过度。在这关键时刻,有个稍高些的男孩把另两个矮小些的推入了水中,他也立即跟着跳入了河水中,随即船也彻底翻覆,仍然有一个恐惧中呆若木鸡的小孩被翻转的船扣在了水中。
高个子的学生在使出他的全部力气试图努力把两个小个的学生托出河面推向岸边。好在事故发生在船刚离岸不久,落入河水的学生都离陆地不远。那高个的学生似乎游泳也还不错,在他的全力救助下,另两个小孩也安全地回到了岸边。刚才岸上的人远望过去,在风雨中努力救另两个小孩的高个子小学生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他们在他回到岸边前没有认出这位临危不惧的小英雄是谁。现在他们终于认出是魏成成,成成是魏亮亮的弟弟和仍然在劳改服刑的地主魏山最小的儿子。魏山去劳动改造后,由于在家中没人照管年纪最小的魏成成,亮亮十年前在百纳班上读书时就常把弟弟成成也带来学校,他几年后从小学毕业时成成也刚好到了读书年龄。很多教师都知道成成,他们这十年中经常看到的校园一景就是成成从在极年幼时待在哥哥亮亮的背上来到学校到现在他自己也快小学毕业。
魏成成在波涛汹涌的河水中临危不惧地救出了两个小孩,成了学校很多人交口赞誉的小英雄。两个被救小孩的家庭对成成特别感激。他救人过程中的英勇表现也传遍了校园。但是,在学校校委会内关于要如何对待这件事上却爆发了激烈的争辩。
“魏成成当然应该受到公开的赞扬并被树立为其他学生学习的榜样。”天柱说道,“我们应当号召包括全校师生在内的所有人都学习他这勇敢又无私的英雄行为!”天柱即使已和其他几位教师尤其是永刚争辩了很久,仍然没从他自己的意见上退缩半步。
“虽然魏成成这次面对危险的洪水时表现尚可,但我们仍然不应该忘记他来自一个地主家庭。”永刚说道,“学校的一切都应该从政治上来考虑。毛主席指出过,‘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都做好事。’一个人的阶级背景已经决定了他这一生主要是做好事还是干坏事。虽然魏成成这一次算是做了点好事,但我们不能期望他已变成就像其他那些来自贫农和工人家庭的孩子们那样的好人。我仍然强烈反对把他树立为学生们的榜样!”永刚也在坚持着他的意见,不想有任何的退让。
“虽然魏成成出生在地主家庭,但他父亲被判决去劳动改造时,他才刚出生不久,”天柱仍想以理服人,“他那时才刚学说话,你认为他会受到他家庭背景的多少影响?如佛陀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一个成年的地主救了别人的生命时,我们也会赞美他,把他的无私行为和他过去干的错事区分开来。而我们现在又怎么能选择性地对一个孩子勇敢的英雄行动故意装聋作哑呢?难道仅仅由于他的家庭背景,我们就不该传扬他在面临险境时表现出的英勇精神,并以此来教育鼓励学校的其他师生吗?为什么只因为他的家庭出身不好,就不能把他树为学习榜样呢?”
“把魏成成树成模范学生只是在模糊阶级界线。”
会议已开了很久,他们这无休止的争论没能达成任何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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