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已经3天3夜没有睡了,一闭上眼,她就在眼前,睁开眼,她就跑回到脑子里,占据着每一根能思维的神经,除了思念,还是思念,其他功能基本上都停止工作。活了70多年,第一次知道睡不着原来是这么痛苦。
吃了一片安眠药,仍精神着,没有一丝睡意,今天已是大年29了,老婆子刚端来一碟自己爱吃的绿豆馅‘红团’年糕,吃完,央着她再给一粒安眠药,好让自己快快睡着,过个顺年。在美国的独子一过完年就要回来完婚,到时坐在高堂上,众目睽睽,怎么着得有个好精气神摆在那,虽然半身瘫痪了20年,但宋司令的大名不能瘫啊。。。
第二片药吞下肚,老婆子搀着他,挪到床上平躺下,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整个脖子,很放松地长吁一口气,对跟随自己半个世纪的老婆子说,我好好睡一觉,你快去忙别的吧。。。
老婆子走出房间,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好像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窗那边有一丝风飘过来,他合上眼,这回出现的却不是她,而是自己的母亲,母亲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深凹的眼睛静静地看著自己,边上那个是父亲吗?正欲开口,母亲的脸瞬间变成心爱女儿的脸。。。一晃又是老婆子年轻时的脸。。。然后是文革里那些跟随自己一起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出生入死,活的,死的,男男女女,一堆也清晰也模糊的脸。。。
宋司令心里只想见她,那个让自己一辈子魂牵梦绕的她,但她被那些人淹没了,司令很想发火,可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力气那么做了。。。司令的心,越来越放松,呼吸越来越慢。。。
(2)
1930 年,中国南方,一座临海背山的美丽小城,一条两边长满梧桐树,树荫如天然遮棚般密密覆盖在半空,青石板路闪着幽光的安静街道上,一个不大不小的临街店铺,刚开门营业,一片一片卸下来的门板,被整齐地摞叠竖放在一旁。。。
这是一家打银店,店主宋福禄,土名“二十老”正埋头在一张大桌上,端详着手中的活儿,旁边站着跟他学艺的长子。。。二个年纪相仿,约 20 来岁的青年正从后厢走出,年稍小的,布衣布鞋,脖子上绕着一条软尺,他对着二十老喊了声,阿爸,我去裁缝店开门了,便急步离去。。。年稍长的,西装皮鞋,手上拎着公文包,他朝着大桌子的方向,也叫了声,爸,我走了,扬着一头天然卷的黑发,气宇轩昂地迈出店门。。。
二十老从镜片后面往上抬了抬眉头,瞄了一眼二个儿子的背影,几乎没有声响地叹了一口气,象是对自己,也象是对旁边的大儿子说了句:“老二的性情和你们都不一样啊”。
老二宋永聪是二十老 3 儿 2 女五个孩子中唯一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孩子。他从小聪明伶俐,脑灵手捷,深得二十老喜爱,二十老让大儿子跟自己学艺,继承家业,让小儿子学裁缝,自立行业,唯倾力培养老二读书,由他重点光宗耀祖。
宋永聪学成后当教师,后因能言善辩,写得一手好文章,被国民党政府调任区员。在‘耀祖’的道上迈出了第一步。
宋永聪不高不矮,但因为他总是挺着腰板,直直的,给人的感觉比他的实际长度高许多,他走起路来,喜欢微扬着头,让人有必须仰视他的错觉。他为人耿直侠义,目光炯炯,不说话,自有一股正气显在眉宇间。他浓眉大眼,鼻悬唇厚,举手投足,颇是风流倜傥,深得女人欢喜。。。
宋永聪正值风华正茂之时,又年纪轻轻获得党国青睐,目前虽然只是近郊华庭区的一名区员,但凭着自己的才识和满腹韬略,锦绣前程似乎不是太遥远,何况现任县党部书记还是宋家的一门远亲。
宋永聪踌躇满志,恃才自傲。在区里坚决执行党国政令,不苟私情。连区长外甥聚赌,他也能眼都不眨地抓拿归案。几杯烈酒下肚后,更是把自己当成党国唯一秉公执政的勇士,口若悬河,表明自己绝不徇私的决心,区长心里从此记下宋永聪的大名。
二十老深知儿子的不羁得收拢,他张罗着给宋永聪娶了一个如花似玉年仅 17 岁的妻子黄氏。黄氏家境中落,自幼帮家里干活,没读过一天书,但黄氏知情达礼,端庄温婉,加上一副颇具西洋美的白净容貌,让宋永聪疼爱有加,短短几年与黄氏一口气连造了 4 个孩儿,除了老二是带把的,其余都是赔钱的丫头片子。
宋司令就是那个带把的。。。
(待续)
文:土笋冻 相片:土笋冻 版权所有( Copyright ),未经许可,请勿转用及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