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那年的回忆 (下)

来源: ctrls 2020-06-04 14:10:30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8535 bytes)

昨天絮絮叨叨写到4.22游行。原以为87年一样,事情会逐渐平静下来。

4.26“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动乱”社论出来后校园像炸了窝。不是中央说重视学生的请愿,怎么就成动乱了?我已养成到学校十食堂外和到北大三角地看大字报的习惯。这一天和同宿舍的小W和小Z一同看完大字报,得知4月27号高校大游行,便商量好一同到北大门口加入队伍。那时不知道T大有没有自己的队伍呢。理工男总是后知后觉。

4.27一早三人便到了北大门口。我们三个T大的人便混在北大队伍里开始从中关村向广场进发。路过人大时,一栋沿街的宿舍楼上有好多学生冲我们的队伍大喊。我心想你们喊什么,还不赶紧下来加入。一路路过不少大学,队伍越来越大。当时游行喊的口号主要是“打到官倒”和“新闻自由”。当时记得最清楚的是路过轻工业部和社科院时受到大量的支持欢呼。可能这两个单位的自由化倾向比较严重吧。游行从北大开始,到广场,到建国门,再沿着二环路往北loop。走到东直门我实在走不动了,也看不见小W和小Z。这么多人保持原有阵营很难的。索性一拐弯儿回家了。第二天回学校被嘲笑一番,没坚持下来。后来知道T大自己也有队伍,同班别的宿舍的哥们也都参加了。

我已记不清什么时候罢的课,反正自从4.27之后我也就没怎么上过课。学校里还自己组织了游行,在校内游一圈。可笑的是那些学生党员又充积极带头喊口号,我到现在想起学生党员还恶心。

又过来一阵子,说戈尔巴乔夫要来访华了。这时就传来了高自联要组织绝食的消息。我记得是个周六,我和小Z赶到北师大,就在那时候见到了柴玲和吾尔开西。柴玲在人群中开始朗读绝食宣言:“在这阳光明媚的五月,我们开始绝食。。。“ 当时还是很煽情的。然后就是绝食的学生走在最前面,我们跟着向广场进发。那时路上已经没什么车了,长安街宽的难以想象,就可以这样走过去。到了广场又是一个仪式宣告绝食开始。有老外记者也在采访。事件开始向无法收场的方向发展。政府已经转变态度,决定强硬到底。学生就想用绝食占领广场的方法继续抗争。从那一天起学生就驻扎在广场直到6.3晚上被清场。

班上有个同学绝食了,说明我还不少最革命的。我也就是经常去广场。看到各校各系的旗帜驻扎在广场,我和小Z就去找系里的学生干部要系旗。要到之中二话没说直奔广场。从此T大xxx系的大旗便飘在广场。我每次去都要自豪一下。在秋季算账的时候,我斗争了很久要不要坦白从宽。组织上我们已经掌握了一切,就看你态度好不好。后来决定抗拒到底,不招。结果证明了组织上都是在虚张声势,他们能掌握什么P情况?我要是交代了肯定马上从严。

中间来广场支持学生的人越来越多。印象最深的有两波人。一是中央电视台的,打着标语“说了三十年假话的人来了“。还有一波是国家男排的,广场那麽多人,那十几个大高个鹤立鸡群,走好远还是能看到他们的脑袋。有一天在广场坐着和小W打起了牌,过来了几个高中女生,眼里含着泪,楚楚怜人,肯定是被绝食的人感动了。我当时想我TM这是在干革命吗。从此很少进广场里面,就在外面维持一下交通秩序。有一晚在金水桥前待了一宿。

5月20号终于戒严了。李鹏板着那张蠢脸在电视上宣读了北京戒严令。当时立刻从学校冲到广场,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死也要死在广场了。所以多少年后在看到青年学生的冲动,我是绝对理解的。当晚在前门下和几个外地来的学生手挽手呆了一夜,心想军车要进广场,先从我们身上压过去。有一个女学生长的很好看,当时想这样一起死了也不算太可惜。现在还记得那女生的容颜,不知她现在怎样,因为天一亮大家就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见到。第二天知道军车被拦在郊外了,那里才是斗争的前沿。

Fast forwarding 到6.3吧。又是个周六。我和小W说到广场看看吧。一起骑车就去了。快到西单的时候我的车胎扎了,很恼火。那可是重要的代步工具,相当于现在老中开的本田。眼见小W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就一路寻找修车摊,长安街上哪儿有修车摊啊。没办法慢慢将就吧。骑到六部口看见路中间有一部军用吉普,里面没人,有个大叔站在车顶上得瑟呢。这是几个意思?当时没有意识到军队要想尽办法进城了。路过广场并没有觉得什么异样,天热的要命,决定回家了。也许就是这个决定使我还能在今天发帖。以我的习惯,我不愿进广场,而是会在广场两侧活动。后来我妈单位的一个小年轻就给打死在南池子了。

回家途中到了东直门外106车站那里,惊讶地发现四五辆军用大卡车被堵在那里了。这驾驶员肯定是用了旧地图,旁边宽敞的农展馆大街不走,非要走这么个窄路,还是条斜街。人家拿辆电车一横他们就被堵死了。只见车里坐满了军人,都是小年轻,穿着白衬衫,没有看见武器。市民围着卡车跟他们聊天,他们也不说话。有人给他们递冰棍。有人开玩笑说干脆咱们每家接一个回家吃饭得了。当时并没有丝毫紧张对抗的气氛。

我一般周六回家 (前面老写成周五,因为记得是周末的前一天。后来想起来那时周末只有星期日一天), 所以老爸老妈也没觉的什么。电视里一直在放市民不要出门云云,都已经疲了,谁去注意它?

夜里被清脆的声音惊醒了,哒哒哒哒。老妈说怎么了,外边放鞭炮了?邓小平死了?我再仔细一听就知道不是鞭炮。我们曾经到河北军训过一个月,打过靶,冲锋枪连发的声音间距非常均匀,而鞭炮则是杂乱的。以后大家听见均匀的哒哒哒声赶紧躲起来。我跟老妈说开枪了。穿件衣服就出楼门,看见个男的推着车进楼,边走边说解放军开枪杀人了,你别出去了。我回到家中,脑子里有点懵,听着远处传来的枪声。我估计老妈心里想的是万幸你在家。一会一队军车从大路开过,对面楼里有人喊“法西斯!“,深夜中这声音显得特别亮,那是我听见最无畏的声音了。

第二天全北京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楼里有个革命积极分子说要骑车上班。一会儿回来了,说骑到东直门看见路上有死尸,给吓回来了。我过了几天才敢骑车出去瞎转悠,三环路亮马桥那里的确看见一滩血,没看见尸体。和平里那里停了辆卡车,驾驶员玻璃上有个枪眼,估计是让停车没停,直接开枪了,也不知驾驶员的死活。和平街北口那里有个影视之家什么的,外墙上被人写了大大的四个字“油炸李鹏“。这四个字就送给文学城里的李鹏粉吧。

六四晚上的新闻联播,杜宪和薛飞身着黑装,表情是麻木强忍怒火的那种,在亿万观众前宣读了戒严部队指挥部x号令。薛飞还好,杜宪完全不看屏幕,只念稿。念完后,稿子飞到了地上,而我始终相信她是故意那样做的。那是他们在央视屏幕上最后一次露面。第二天就换成了大兴县广播员邢质斌,声音慷慨激昂的让你想吐。

后来知道几个同学那天晚上在外边。小W一直在广场。据他讲,广场的灯突然灭了,再亮的时候人民大会堂里涌出的军人已经对他们瞄准。最前一排跪姿,后面站姿。我想问的是,如果学生不撤退,他们真的会开枪吗?

“弹从左肩入,穿胸偏右出,也立仆。但她还能坐起来。一个兵在她头部及胸部猛击两棍,于是死掉了。“ 讽刺吧,所不同的是段祺瑞还有良心,还知道自己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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