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同班男同学,现在想起来是班里长得最儒雅的,也是和善有福气的样子的,但是有点羞怯,话不多, 少年老成的样子。不象其他男同学嘻嘻哈哈,和女同学打情骂俏,总是自个儿静静的。
我从来都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对利益利害都不敏感的,听到大人们议论说他家有海外关系,他的父亲是归国华侨, 受了洋派教育,建国后回来报效祖国的, 却被打成了右派, 一家五口被打发住在全院最差的大棚户里,一次大雷电雨天气,全区电都停了,后来听他说起他家的房子到处漏雨,直到雨停下来, 一家人躲在桌子底下或者角落一晚上, 当时大家都没往心里去,只当是一场雨而已, 八卦后就忘了。 其实过后懂事了才想到, 那样的居住环境, 加上当时背着身份黑锅, 一家人过得有多难。
这是个温良的男孩子, 在他身上觉察 不到一丝恶,一个不会伤害别人的男孩子。 也是在班级里不被关注的一个。
高考结束后班级聚会, 他用单车车我回家拿相机, 我记得我那天穿一件浅蓝色的新连衣裙,平时我是不修边幅的, 要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上。那天我坐在他的车后,也是第一次坐男孩子的单车,心里有犯罪的感觉,因为那时候相对还是保守的, 有听到男女同学的传闻, 觉得是不好的, 加上家里很保守严厉,觉得是不光明的坏事,可是很喜欢我和他柔柔地对话的感觉,他慢慢地踩着车, 慢慢地对着话。 到我家附近我很害怕地教他在远处等我。 到了我进家里拿相机的时候,我母亲恶狠狠地盯着我,象要吃掉我, 一句话不说,很可怕,我知道她看见了, 只是怕她会跟父亲说。后来还好,没事发生, 我拿了相机出门了, 又坐上他的单车回到班级里。 已经惶惶不安了,觉得 母亲恶狠狠的眼光跟着我。那是我和他唯一一次单独相处。
再后来的事情让我至今不能释怀。
我考上了大学, 他没有。 我一心希望他补习能考上,反正我用过的书没有用了, 就全部给了他。我想我对他是有好感的, 很纯的那种, 一个Human being对另一个,不记得有没有一点小暧昧,因为肯定不敢。
我的母亲很生气,嚷嚷着叫我把书拿回来,我想她是打算留给我弟弟吧,其实到时候那些书还适不适合弟弟看都不一定, 再说。 离弟弟高考还好几年, 到时真的需要再要回来也可以吧。我那时候很害怕父母亲,因为害怕所以一直顺从,就乖乖地去到他家, 远远地叫他, 他来到近前, 我嗫嚅着说要把书要回来, 满面尴尬和羞愧,他也很尴尬,聪明如他,想必猜出了是被迫的。 假如他没有猜测出来,往后的日子是怎样看我的呢?
其实我知道,母亲逼着我去要回书本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心目中他家是成分不好的人,母亲嫁给了红色的家庭,是不是觉得自己不一样, 还是觉得他家低人一等, 不得而知。
不过30年河东,30年河西,后来政策落实, 他家举家调去了海南他父亲的老同学的院校, 再后来出国去了澳洲。
后来父母的学院校庆,他父亲回来捐款。 我见到母亲跟人说, 当初对他家那么差, 如今还什么捐款啊。
记得那年跟他讨回书本是我们最后一次的见面。 后来没有了联系。 听和他家关系好的阿姨说他在澳洲结了婚。觉得他那样善良温和的人,一定有福。 祝福他和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