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决绝
推开会议室的小门。她愣住了。
章如谦。正端坐在会议桌旁。
安婷心想,这个人真是可恶之极。她立刻转身就想离开。
“安婷,只要给我几分钟,假如,你不想让整个公司都知道的话......”如谦急忙跑上前,拉住安婷的手臂。话一出口,如谦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这话有点像许彩风的口吻。
安婷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咬咬牙、回头白了他一眼,“卑鄙、无耻!”她只得关好身后的门。在会议桌靠门的角落斜坐了下来,她撇过头,根本不看他。
“明晚,我就要回上海了。我求你,安婷,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全是我的错。我糊涂,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如谦低三下四地哀求着。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研究了一会儿会议桌子的纹路。她克制着自己起伏的情绪,冷冷地问,“那,我请问你,你们的孩子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原本不想要那个孩子,其实,我也不是百分之一百地确定那个孩子是我的。我已经一错再错了。对不起,安婷。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跟踪我,从上海一路跟踪到我们家。我真是很蠢。”如谦坐在椅子里,用双手抱住头,不停地摇着脑袋。
也许是恨过了,安婷居然一点也不觉得伤心。她斜眼瞥着章如谦,因为他的头低垂着,头顶袒露了出来,他稀疏的发顶,让人看了觉得有些恶心。当他抬起头来,嘴角哭丧地耷拉着,一双眼睛跟鱼眼泡似的突兀着,看上去神情恍惚。最不能让人容忍的是,他还总是弓着背,让原来就矮的身形,更显得瘪缩。在记忆中,那个总是满腹经纶、充满自信的章如谦不见了。换成这个患得患失,猥琐又死缠烂打的男人,安婷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那毕竟是一条生命....就因为你觉得后悔了,不确定了,连一个活生生的孩子都不想要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无情?”安婷倒吸了一口冷气,对他已经心灰意冷,她摇了摇头,“章如谦,你变了。我几乎都不认识你。现在,你在我眼里,一无是处......我们,离婚吧。”
如谦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灯光下的安婷。她的脸冷漠得就如同一件冰凉的石膏雕塑。“你......确定?”他似乎在喃喃自语。
“我想了很久。似乎,这是唯一的选择了。这已经是个死结。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安婷愤恨的语调里透着悲凉。
如谦呆呆地注视着安婷。今天他是从公司溜出来的。彩风一直在酒店等他,说好了晚上还要出去逛逛。他思前想后,趁今天上午会议休息的时间,他跟上司打了声招呼,就急忙跑到安婷的公司来了,幸亏两地离得不是太远。这次回S国,本来就是为了找她好好谈谈,谁知道事情却搞成了一团糟。他多么希望她能够原谅他。但,现在看来.......
这一刻,他陡然有种似曾相识的、严重的挫败感。
他不由想起了小时候,一位远方的叔叔送给他一把黑色塑料玩具手枪。他几乎爱不释手,那把手枪,只要一拉板扣,就会发出“卡塔”一声,虽然没有子弹,但是那声“卡塔”,很有铿锵的感觉。就好像在一刹那之间,他已俨然成为了一位了不起的解放军战士。他非常喜欢那把手枪,天天摆在枕边一起入睡。
他觉得自从有了那把手枪以后,无论在外面受到大孩子们多少欺负和白眼,其实这个世界上,真正强大、勇敢的人,是他——章如谦!可是,有一天,几个小朋友到他家来玩。在那个年代,这种玩具手枪是罕见的,小伙伴们全都着了迷,其中一个小朋友情不自禁地大声吵吵着“如谦,你把枪送给我吧。”不字已经到了如谦的嘴边。其他小孩子在一旁嬉笑、打岔着“他那么小气,哪会送给你呀。你做梦。”不知为什么,他居然话锋一转,大声说了句“好吧,送给你了。”一阵雀跃,几个小家伙一溜烟就全跑掉了,带着他最心爱的玩具枪。他呆了,望着平时放手枪而现在完全空了的柜子。他的心就像现在一样被针戳了一下,收缩着,疼痛着......
“我马上还有个会议。会找律师直接跟你联络。家里你的那些书和衣服,这两天有空你可以去收拾一下,假如,你没空,我会帮你收拾进一个皮箱,转交给王鹏。房子,我想留下,会按照律师的意思从你手上如数购买。有什么问题,可以再跟我联络。我,得走了。”说完,她起身走到门口,手攥着门把,禁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正呆坐着的章如谦,“请多保重吧,如谦。”说完,她打开门,走了出去,会议室的门自动地在她身后“碰”一声,关上了。她站在门口,呆了几秒钟,头顶的日光灯管,渐渐变得模糊,迷蒙成了白色的一大团。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忍住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慢慢走上楼梯。
过了几天,安婷收到了委托律师发来的电邮。他已经跟章如谦联系上了。1)他们共同拥有的两室一厅的公寓,市值40万,付了首期20%,已经买了一年半了。之后,每月按到一定比例还贷。如谦每月出2000块,安婷每月出1000块。2)两个人有现金存款:如谦大概有8万块,她自己有4万块。
他建议双方的财产分配如下:按照财产均分的原则,假如安婷想要保留这个房子,大概她还需要给如谦4万8千块。如谦对这个数字作出了一些让步,他同意只要安婷支付给他4万就可以了。看样子,他们三年的夫妻交情还值点钱。但,对这点,安婷觉得有些意外。大多数夫妻分手的时候都恨不得对方早点下地狱。没想到,如谦既已知道覆水难收,在最后还让了一步。她不禁心里有了些纠葛......
但再加上一些银行的手续费、律师费还有其他突然冒出来的各种费用,安婷看着这串数字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即便算入这几个月的工资,她手头还是有点紧。
接下来是学校假期。安婷急忙打电话给N大的学生服务中心,需要找一份家教,因为没有家教经验,她选择了学龄前孩童。服务中心下午的时候给了她答复,说是有个六岁的女孩,家长希望中文是母语的女生做家教老师。过两天就可以开始上课,并把地址和所需的教学资料用短讯发给了她。
刚处理完这些事,安婷一抬头,珍恩手里抱着一堆文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办公桌前。
“安婷,看你忙得不可开交的。周末,有什么安排吗?那边的莫大经理想邀请你出去兜兜风,还有我。”她微笑着说。“我只是代为转达。我们两个是怕你别被离婚的事搞得焦头烂额了。”
“哦,还好。谢谢。”安婷心里还在想着做家教的事,哪有什么心情去“兜风”?而且跟莫箫这种人在一起,她总觉地在浪费时间。“我周末要去做家教。没空。”
“哦?做家教?缺钱呀?”珍好奇地问。
“是。哎,离婚还是件两败俱伤的事。我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感觉和仅剩的一点世道逻辑,还能靠什么呢?感情?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安婷苦笑地摇摇头。
说话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在嗡嗡作响,安婷瞥了一眼,有一则新短讯。
“珍恩,你怎么在这里,我们都在找你,有个紧急的文件等你处理?”是珍恩办公室的MARY。MARY 站在几米之外,大声喊着。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诧异地注视着她。MARY 是楼下A公司的主办会计,一向骄横。安婷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珍恩除了跟楼上的MARK 有说有笑,在她们办公室总是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还没等到珍恩转身,MARY 踱了几步过来,“珍恩,你还不赶快下去,听到了吗?”
珍恩急忙转过身,低眉垂目地说了句“哦”,快步小跑了出去。
安婷拿起手机,是肖剑发来的短讯:刚刚搞定手上的项目。但,还有点零碎的事务需要处理,只能下星期见了!晚上想打电话给你,方便吗?想你,剑。
安婷抬头看着不远处一盏忽明忽暗、不断闪烁着快要报废了的灯管。不禁问自己:人生这条路上,什么是抉择,是不是只有到了结束时才醒悟?那么现在自己所选择的呢?都是路,是不是只有到了尽头,才知道,不该是这条路?一种难以名状的困惑和郁闷拥堵在她心头,让她只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良久,她回复到:剑,我正在办离婚,晚上等你电话,再聊......
请阅读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