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个机会和沈时辉侧面提了一下北方机械可能存在的疑问。他们的账目看着没问题,但是资金流呈现出没必要的复杂。我的直觉是他们有小金库。但是我现在不清楚沈时辉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他是利益分享者,还是对江湖兄弟睁只眼闭只眼?如果说他对北方机械完全没有这样的常识性的怀疑,是打死我也不信的。
“小毕啊,我真的很欣慰。我没看错人,你这样的年轻人就是我们信贷队伍里的明日之星。我就是没提前跟你说我看到的小瑕疵,希望考验你一下。你看看,交出来的考卷多漂亮!我这个当老师的都脸上有光啊。”
沈时辉这样的反应我完全没有料到。老狐狸,我在心里说,但是脸上还是带上谦虚的笑容道:“有幸跟着沈经理这样的老师,学生怎么敢不努力?”
“好好。你叫我一声老师,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倾囊而出,把我的本事都慢慢教给你。”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又喝了一口茶,说:“小毕,事情要这样看。我们工作的重点是为有需求的企业提供帮助,而不是参与企业的经营管理。他们做得对也好,错也罢,有工商局、税务局、审计局、外汇管理局等等的机构监督管理。我们要做的是保证还款能力,还款期限。这样才能最高效率地利用资金,为祖国经济建设添砖加瓦。你说是不是?”
看我频频点头,他继续说:“这次的贷款额几千万,是个大项目,但是你也看过北方机械的报表了,根本是九牛一毛。他们以前的借贷信用也是特优级的。现在不是强调效率吗?你看看营业部都在搞什么‘速办事’的活动,对吧?咱们信贷部也不能落后。要展现出国家对企业资金支持的政策。”
“我明白。我就是觉得资金额度大,尽职调查要做得更仔细一些。”
“完全正确。一百分!这样吧,你多去了解,把调研时间加倍。但是也别太不给老胡面子啦。毕竟也是老朋友了。你看看他这么热情的一个人,很讲义气的。”
“好的,沈经理。您看这样好吗?我去看看,不做没必要的记录,也不拍照,就是看看账本和经营记录?”
“醒目仔!老师喜欢。去吧去吧。咱们好好干,争取春节以前搞掂。”
我从他办公室出来,心想:老狐狸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过目不忘的本事。我每天看一点,回去记个大概,很快就能摸出来他们的底细了。
接下来的几个礼拜我经常去北方机械。胡总每次看到我两手空空地来,然后两手空空地走,也渐渐放下了戒备心,似乎还把我当成了一起做戏的“自己人”。他见送我的东西我没收,就老是拉着我吃饭。席间经常见到的除了红龙药业的张总,还有几个小企业的老板。后来被我慢慢顺藤摸瓜,发现都是北方小金库走账的帮手。北方机械和红龙药业之间的资金往来比我先前想的要频繁,金额也更大。而红龙药业做为合资企业,在外汇走向上则是我一时半会儿无法摸清楚的。我知道的是张总拿到了香港身份,他的再注资里面有没有北方机械几经兜转的资金呢?而他的利润中合法汇出境外的,有没有胡总的好处?他们的子公司做地产开发,有谁是股东?会不会有更大的保护伞?
面对这一盘棋,一张网,我感觉自己是只上了半个学期的课,却硬要参加期末考试一样。而且有很多双眼睛暗地里盯着我。他们希望我能上船和他们同舟共济,或者希望我真的就是个棒槌。只可惜我两者都不是。我也不觉得我是赵忆江那样的铲恶锄奸的勇士。我目前是先要自保:在信贷调研报告上不能随便签字。
正在我全力以赴做自己的调查时,我妈妈来电话说奶奶身体不佳住院了。唉,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新年前一周我回到北京参加一个学习班,几乎一下课就在医院和赵忆帆一起陪着奶奶。医生说奶奶小中风以后要特别小心,脑血管很脆,很可能再次中风。
爸爸妈妈听了街坊四邻的建议,说是最好家里有婚庆喜事,给奶奶冲个喜。我和赵忆帆当然是不二人选。本来我们还顾虑赵伯伯去世才四个多月,是不是不易有喜事。可是赵忆帆的妈妈和姥姥都很开明,认为这是赵伯伯的生前遗愿,所以大力支持我们。我妈妈拿出来一个玉镯子,告诉我是家祖传的好东西,一直以来都是传给儿媳妇的。她让我拿着,去跟赵忆帆好好地求一个婚。订婚也是喜事啊。至于婚事嘛,可以慢慢办。
我给吕秃子打电话,问他有啥求婚的好主意。他和白梅一毕业就结婚了,是我们几个里面脱单最早的。他们当时的理由是为了白梅可以留京找工作。其实大家都知道,是白梅有了。好在两家家长都通情达理,就赶紧地办了喜事。
“我在大学那会儿就跟你丫说过,直接上啊。没有女的拿不下的。你就是太面。”吕秃子一上来就唠叨。
“行了,你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赵忆帆不会不答应。我就是想给她一个能有一辈子念想的仪式。”
“你港片儿看多了吧?”
我在电话这头儿听到了吕秃子的小孩儿在哭叫,心里更急了。“你还说自己铁瓷。现在整个儿一个重娃轻友。”
“我没主意。这天寒地冻的,你得找个室内的地方。不然简单点儿,在她窗下摆蜡烛玫瑰阵?这大风一刮,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放火把军队大院儿给点了,哈哈哈,保证她记一辈子。”吕秃子爆发出一阵他标志性的狂笑。
“你找抽!我连他们大院儿都摸不进去。”我真的快让他给气得冒烟了。
“哈哈哈,也是哈。哎,对了。白梅留校了,可以给你搞个空教室。怎么样?回忆校园青春岁月,又不冷。”
我琢磨了半晌,这也行。有了地方,我再想主意。“谢了谢了。就除夕那天行吗?也替我谢谢白梅。”
“光谢不够吧?要请一顿大酒。”
“你奶着娃呢,能喝吗?不怕奶水里有酒精,再把娃给喝晕乎啦?”我想想就要笑出声来。
“你大爷!又不是我的奶。得了,你小子浪漫去吧。抓紧也生一个。不然等我闺女可以打酱油了你那个还吃奶呢。可惜我生的女孩儿,不然还有攀亲家的可能。”
“女大三抱金砖啊。还是有可能的。好了,多谢!回头请你们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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