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蓝图(乔舟人)连载-CHAP26 高校触底反弹成学霸

高校云集高手，触底反弹成学霸

情场莫犯情痴，随缘聚散显潇洒

 

从出生到高中毕业，我生活的半径基本没超出宋家大院周围六公里。上大学是我第一次离开熟悉的大杂院，投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1977和1978年的中国高校大学生大约是史上构成成分最复杂的大学生。当时的中国经历浩劫，国民经济和科技教育已经面临崩溃，各行各业都走进了死胡同。人民如同被困在黑洞之中不见光明和希望。中断了十一年的高考一旦恢复，就如同黑洞里射进一道明亮的阳光，所有人都觉得找到了走出黑洞的洞口，发疯一般涌过来。这两届高考的特点是考生人数极多，来源极广，录取率极低。最终进入高等学府成为大学生的人是十一年聚集起来的精英，年龄背景大相径庭，学习上却个个都是高手。你说这其中藏龙卧虎也对，说鱼龙混杂也对，说豺狼虎豹蛇蝎俱全也对，反正他们个个生猛，人人了得。相比之下，我这个一路顺风的书呆子就弱得如绵羊一般了。

我考入了重庆建院的土木系。求才若渴的党和政府拿我们这些人当国家宝贵财富，上学不收学费，有宿舍住，还发助学金。我的助学金是每个月11元，够吃饱饭菜，加上父母每个月给的15元，还能多吃肉。

那时我班上三十六人，最大的是三十多岁的北京老知青，最小的是姓赵的湖南神童，才十三岁，另外还有一个十五岁的神童，接下来就是我，十七岁。全班倒数第三大。同学中有知青、有中学老师、钳工、车工、建筑工，甚至还有书香门弟华侨后代，反正什么人都有。女生特别少，只有6名，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美女更是稀缺。用毛主席的话说，这三十六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眼见这个小小的江湖有这么多高手云集一起，让我越发心虚得很。小学弟看到我手上有块旧疤痕，问我怎么受伤的。我想了一下，实在记不起来伤疤的来历，便随口告诉他，是小时候跟别人打架挡火枪弄的。话一落地，我就隐约见到几道青白眼神电过来，意思大约是“小子你没两块肌肉，倒有几分狠劲！”，我不知这江湖水深水浅，再不敢多言。

既然是学生，首先要拼的便是学习。我自认为在这方面自己是有优势的，我从小学到大学一路走来，全职学习，而且本人在动乱岁月阴差阳错读了许多书，爱书成痴，知识的积累从未中断过。学兄学姐们大把大把的时间都用来挥锄头开车床什么的，哪怕再好学也只是兼职学生，比起我来肯定要逊。就是这一点骄傲，使我吃了苦头，第一学期结束，我的考试成绩差点像我的年龄一样在班上倒着数。

起步就摔了个大跟头，这失败虽然非同小可，却并没有吓倒我。对我来说，优秀是习惯，也是必须。

寒假一到，同学们又回五湖四海去了，我夹着大学课本笔记，从沙坪坝的校园回到了刘家台的宋家大院。大杂院一切如旧，奶奶高兴得每天早早起来给我弄好吃的。我也一如从前，跟着她早早起来，坐在灯下看书。

 

我的目光没有停在丢分的错题上纠结，我把课本和笔记从前到后翻来翻去，边读边反思，终于发现了自己学习方法上的偏差：大学的学习不同于中小学，死记硬背和题海战术不行，依赖老师讲解也不行。必须自己弄清课程的内容结构，吃透概念内涵，摸清各个概念和内容之间的内在关系，独立思考，反复练习，融汇贯通。而我的缺点是读书太快，难免囫囵吞枣，生搬硬套。

过完年新学期开学，我的成绩便以火箭般的速度直线上升，无人能及。那时我每天早上起来找个地方背英语单词，然后吃了早饭就去上课，上课快到中午敲碗催老师下课，吃完睡午觉后继续上课。那时国家要实现四化，科技兴国，整个社会学习风气浓厚。我们这些学生学习起来更是发疯，图书馆的坐位紧张到要抢的地步。我每天一下课就冲进图书馆抢座位，吃饭时也不把书本带走。

我读书有天分，到了大四毕业时还保持着平均95分的高分。现在到了分数挂帅的年代，我成绩好，又讲义气，所以从第二学期起就当了副班长，一直做到毕业。因为我年龄小，阅历和思维跟学兄学姐们都有差距，干脆不多事管理他们，就帮着发助学金、菜票，拿报纸，努力为人民服务。

我的成绩好得出名，以后每年新生入校，系里便派我给学弟们传经送宝，讲学习体会，弄得不少老师同学都认识我，如名人般粉丝一堆。大三时重庆市评选三好大学生，系里老师想都没想就把我报上去了。

我最爱学的课程是“数学分析”。这一学科有“大脑体操”之称，最练脑子，我拼命钻研，做了不少《吉米多维奇的数学分析习题集》，极大地提高了我分析问题和逻辑思维的能力。

除数学之外，我的英语也学得不错。爱上这门课主要是因为我萌生了出国的愿望。

我对外国的印象，最早来源于从小看的外国小说和外国电影，很不确切。而且深受当时官方宣传的影响，脱不了一切帝国主义都是反动派的观念。上大学后，接触了班上的外侨子弟和干部子弟，他们完全颠覆了我的思想。

记得班上有个同学叫章坤，父亲是早年留学美国的归国华侨，母亲拍过电影。他入学前在北京做车工，但家里有亲戚在美国。有美国亲戚资助，他的物质条件相当不错。他是班上第一个有录音机的，而且还是双卡的。我们只会用120拍黑白照片的时候，他已在拍彩色照片了。他的生活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美国比中国先进，至少物质上如此。这小子自己从没在美国呆过，却笃信美国好如天堂，成天寻思着要出国，到父亲曾经上学的地方去享受人生。所以他疯狂学英语，念《英语900句》。他的英语水平比我们的英语老师还要高出好多，部分原因也因为当时英文老师多数是由教俄文老师转行教英语。上英语课时只要他兴致好想卖弄，老师就只好晾在一边干瞪眼，不服不行。章坤成绩并不是很好，但也把我们班花泡成女朋友了。

另外一个同学是重庆后勤工程学院的子弟，他自称人生目标是娶一个漂亮妻子，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但其实很希望将来能当一个商人，到美国做生意。他有收音机，一有空就听美国之音。

 

那个年代的中国其实还很封闭，政治上还高唱“两个凡是”呢，但改革开放已是人心所向，人们的政治观不再那么左。所以我们宿舍里一个念《英语900句》，一个收听美国之音这个反共电台，也没人过问。

我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之下萌发了强烈的愿望：有机会一定要出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随着改革开放的渐渐展开，外语学习也越来越受到重视，政府也为国人学英语创造条件。那时在重庆及全国各大城市的外文书店，都设有内供特柜，是外国人免进的地方，里面就卖一些无版权许可的外语书，民间简称“非版书”。那些书纸质一般，排版简单，文字小而密，内容极多，有时还加上注解，书价绝对便宜。不同于后来市面上泛滥的盗版书，这些由专家编辑的英语书选材经典，本本都堪称精品。排版和印刷质量虽然略微粗糙却很实用，对我们学外语帮助很大。当时国人还没有知识产权的概念，政府知道却没有完全遵循。实在是因为国家还很穷，发展之心又十分迫切，加之冷战格局还没打破，这样做有不得已的理由，我就是硬着头皮读这些英语书来学外语的。

那时电脑还是稀有物品，但建院有计算机课，教学生在纸上写程序，叫穿孔员小姐在专用纸带上打孔，灯光通过孔道的“白与黑”告诉电脑是“0”或“1”，非常形象的2进制世界。可惜资源太过稀缺，毕业论文选写“有限元程序”得抓阄决定。我手运不佳，错过缘份。

第一次见到电子计算器是在1983年，我已是一个留校的助教了。当我看到行李箱那么大小的黑盒子，当时就觉得这个东西很神奇，按一按键居然会自动算加减乘除及开平方根。我对高科技一向五体投地顶礼膜拜，也朦朦胧胧地觉得眼前的黑盒子有着不可小觑的威力。但我的知识有限，愣是不知道自己面前放着的其实是一个全新的科技时代来临的“征兆”性前锋产品。

除了比学习之外，政治也是大学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最初我以为自己是有优势的，因为我在中学当到学生里最高级别的干部。但我最终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其实根本就是一个弱智，根本无法与阅历丰富的学兄学姐们匹敌。

人生大舞台，学校小社会，更何况一群生猛汇聚一堂，班级政治的复杂令人望而生畏，讲句难听话就是池小王八多。每年选三好学生都是一场残酷竞争，各位同学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成绩好讲义气，考试时从不掩盖卷子，那些岁数大读书费劲的同学，总会在我前后左右围成“八大金刚”，有“八大金刚”和他们各自影响范围的选票支持我，我每年拿班上的三好生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大四的时候，我因为自己已是市三好学生，以为入党的机会到了，就递了入党申请书，系党支部交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委托我开民主座谈会。这一开会，真把我给吓到了：一个对人笑眯眯，遇事爱帮忙，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发展对象，也兼任系学生会秘书长的大年龄同学，竟然被参加会议的人描绘成自私自利、口蜜腹剑的伪君子。我这才悲哀地发现有些人遇到利害相争是没底线的，而我自己偏偏是个有底线的。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的脚上既然还穿着道德的鞋，还是远离政治这趟浑水为好，不然早晚会把鞋毁了也成个光脚汉。

我上中学时一路走红其实是靠老师偏爱。到了大学里，班级讲“民主”管理，这一“民主”把人的劣根性都民主出来了。我在这些是是非非中渐渐认清了自己，也认清了政治，最终还是选择远离政治，老老实实地读书做学问，做个技术人才。

 

我的人生阅历虽比不上诸多学兄学姐，但读书还是收获颇丰的。大学四年，从没有人能够撼动我的学霸地位。我还能担任名义上的副班长，当上市三好学生，都是托成绩好的福。我的好成绩给我招来了一大堆粉丝，在我的分数桃花儿朵朵盛开之时，蝴蝶蜜蜂也闻香而至。而我正当青春好年华，全身春意盎然，大有招蜂惹蝶之意，按说这是缘分到了。不过爱情这件事比我读书更加阴差阳错，收获与付出从来就是不等式。套用一句俗话，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

大约大二下学期，有一天早晨，我收到了低年级女生给我的一封示爱信，当场不露声色地小激动了一番。想入非非的我按图索骥，远距离瞭望了她一眼，仅这一眼我就当即决定退避三舍。

我那时爱情小说已经读了不少，颇受了一点儿毒害。心中期待的是长得像李师师或者杜十娘那样如梦如幻的神仙美女，倘若不那么梦幻，至少也是大眼有神皮肤白嫩身材苗条。小学妹显然不是我的茶，各花入各眼，她不符合我的审美观。她生得高大黑壮，我后来听说她是校篮球队的优秀队员。或许只有世界级大亨才有品位享受运动员出身的孔武有力的彪悍型肌肉美女。我只是个瘦瘦小小不起眼的眼镜男，这样的运动美眉对我来说是压力不是享受。

小学妹不死心，一直在我的信箱里放信，甚至跟踪我。她托同学捎信约我，又疑心同学插足，弄得满城风雨，很多人都知道有个女孩在追我。我遇到了出生以来最无解的题，烦不胜烦，倍觉压力。而她相思成疾，不堪压力精神分裂，考试的时候居然在考卷上写满了我的名字。

系主任亲自出马，找我调查此事，弄得我哭笑不得，全身冷汗。我们那个时候并没禁止在校大学生谈恋爱，但整个社会风气很保守，我要是被认为玩弄了学妹的感情，对她始乱终弃，就会在道德上被打入地狱，遭人唾弃。好在清者自清，也多亏我一直没心软过，系里的结论是我没有责任。

最终她退学回家了，我对此满怀同情却无可奈何。我甚至连再一次远距离遥望她的勇气都没有。

这个小学妹跟我从没近距离接触过，她大约是听过我介绍学习经验而着了迷，这种感情类似于现今少男少女追明星，即使迷得神魂颠倒也和爱情无关。

问世间情为何物，真让人莫名其妙！

 

大三时我当了市级三好生，放弃了暑假免费游三峡的奖励，喜滋滋地回宋家院子给奶奶报喜。我在路上巧遇了我暗恋的“师师”同学。我那时恋爱还是一片空白，而貌美的她已经换了好几任男友了。“师师”的出现提醒了我，不要再虚度年华，是时候谈一场恋爱了，再不恋爱人就老了。

我知道“师师”有男友，当然不要做男版小三——那时叫做第三者，一时心中茫然，不知女友在哪里等我蓦然回首。聪明的小妹妹知道了我的心思，殷勤有加，挨着个儿把她的女同学叫到我家来“聊天”。大约是缘分未到吧，不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便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十几场聊天下来，嘴累瘫了，眼也累瘫了，我的审美和感觉都累瘫了，女友还是没个影儿。

暑假快结束时，恋旧的我决定找中学同学聚聚。那时候家庭电话尚未普及，找人还是靠两条腿加一张嘴。我东问西找，好不容易找到了中学时的后排女生的家，就是被我挡住视线成绩挺好的那位。她考上了重庆的另一所大学，是我们年级唯一考上大学的女生。

我到她家时，她并不在家，出去游泳了。她的父母很热情，而我在长辈面前从来就是自来熟。我跟她的父母聊天，越聊越熟，还毫不客气地留在她家吃晚饭。聊天中我发现，我的后排女生当年不但和我无话不谈，跟她自己的父母也无话不谈。她的父母没见过我却已对我了如指掌了，这个发现让我心旌荡漾心潮泛滥。

等后排女生回到家时，我跟她一家人已经熟得蜜汁乱流了。她看到一个男生坐在凳子上滔滔不绝手舞足蹈大吃一惊，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我蓦然回首也是惊喜交加，当即认定她就是灯火阑珊处的“那人”了。

我们一起去看电影，逛公园，还到重庆动物园观摩天鹅啊熊猫啊怎样谈情说爱。在那个风气保守的年代，青年男女如果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是不会如此形影不离的。我觉得自己已在热恋之中，使出浑身解数借来一架120黑白相机给她拍照。照片冲洗出来后，我兴奋地选了一张我觉得最美的照片放大了挂在家里墙上，全院子人马上都知道我有女朋友了。

开学后我们继续来往，两个人虽不在一个学校，但都在沙坪坝，相隔不远，来往还是挺方便的。

这中间也有曲曲折折。有一次我们出去喝啤酒吃牛排，我酒后兴奋，边说话边喝酒结果喷酒了。那时爱情在我们心中圣洁美丽得不可方物，这么不优雅的场景让我的女神很伤心，说要跟我分手。

想想那时候人真是纯洁，女朋友都闹着要分手了，我却连她的手都没碰过一下呢。那时候谈恋爱真是谈的，不像现在手脚身体并用，甚至一声不吭直接上床谈。我们那时候保守严肃，但精神上却十分投入。女神一伤心，我也跟着伤心了。我不明白喷酒怎么会成了分手的理由，心想如果将来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难道也要因为喷一次酒就离婚吗？还好女神的姐姐对我印象颇佳，指点我这个准妹夫多哄哄女孩。我听了不住地点头，依计而行，几次俯首认错发誓后，我们重归于好。

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

 

我在幸福甜蜜中迈进了大四。毕业实习开始了，我们整班人离开重庆到外参观研究城市建筑。我们去成都、西安、还东出夔门到了武汉。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实地接触重庆以外的真实世界。外面的世界真大真精彩啊，我们像一群野马似的在各个风景名胜之间横冲直撞，欣赏山川锦绣，品味人文精萃，打望美女俊男，狂啖美酒佳肴，个个眼界大开流连忘返忘乎所以。

这一下我真切地体会到生我养我的重庆实在太小了，而我自己原本不过是只井底之蛙。比如说吧，重庆妹子的美丽全国有名。但这次实习，在西安小寨宾馆遇见了红极一时的舞剧《丝路花雨》剧组演员，重庆妹子立即从仙女“下落凡尘”。当这些舞台上的飞天仙女们素妆淡裹穿着现代人的服装，活生生地跟我们同搭一座电梯时，那份璀璨的美丽刺得我们睁不开眼。我们集体石化数秒，集体流鼻血，集体拼命睁大眼睛，生怕浪费了这千载难逢的宝贵打望机会。

因为不用自己出费用，我们这群没有后顾之忧的穷学生全都玩野了玩疯了玩上瘾了，一个个不想回校。武汉是我们这次实习的最后一站，但所有的同学一致强烈要求再去黄山“参观研究”几天。几个班委委决不下，打了个长途电话向系里汇报情况。系领导一口否决了去黄山的提议，要求我们立即返校。结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队人马还是鼓噪着去了黄山。

我名义上是副班长，但年龄太小，实际上只当了大龄班委们的小跟班。西安巧遇飞天仙女后，我忽然意识到形象的重要性。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我忍痛出血到百货商店买了一套西装，把自己套起来人前人后招摇。这是我第一次穿西装呢，虽然只是一套廉价货，我还是挺臭美的。大家都去黄山，我当然也就屁颠颠地跟着去，兴奋地踩着石头，抖呵呵地爬过鲫鱼背，到天都峰顶观云海赏日出。

这次实习收获实在太大，我的人生观因此而发生改变。我明白了两件很重要的事：

第一件关乎事业人生：天地很大，重庆很小。如果一辈子呆在重庆的话，我的人生绝对谈不上优秀，只能是眼界狭窄的平庸之辈。我应该超越重庆，到更广大的世界里去闯荡去历练。

第二件关乎感情婚姻：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此前我心目中佳人的概念多半来自文学作品，只是朦胧地幻想着佳人貌美多情。但这份美朦胧得连我自己都看不清面目。这一次西安的“惊艳之遇”让我心中佳人的概念变得清晰深刻，我定格了自己想要追求的女性的美丽姿容。

擅自乱跑延迟返校是错误的，领导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回校后我们全体挨批，除了完成优秀的实习报告，还被勒令交出深刻的检讨报告。好在领导心软，法不责众，没有处分一大批。我们这一群野马集体无悔，一致认为领导批得很对，检讨写得很值。

唯一让我觉得受挫的是，明白了人生，定格了梦想，却一时想不出实施步骤。

梦想和现实是有距离的，有时候甚至看似遥不可及！

毕业在即，我忙于写作毕业论文，准备毕业答辩。跟初恋女友见面也少了，她的笑容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大学毕业后，她没有分配在重庆工作，而是去了成都，我们的来往也随之中断。历时近两年的初恋无疾而终，我又恢复成快乐的单身汉。

 

大四考研，我的总分是导师名下投考的学生中最高的，不幸的是我一心一意奔着出国研究生, 当年偏科过了头，大量的时间花在英语上，数学九十多分，英文分数也远远超过研究生录取分数线，但偏偏我认为最简单的“混凝土设计”不及格，被一脚踢出门外，我好不伤心。同班最小的两位同学考取出国研究生，一个去英国，一个去日本留学。我这个压在大家头上4年的学霸考研失手，班上不少同学幸灾乐祸，弹冠相庆，悲催呀！

疗伤过程极短，我灰心了两天就又释然了。那时上大学是政府出钱，大学毕业后工作是国家分配。我的成绩很棒，已内定留校在理论力学教研室工作了。留校工作意味着我得沿着助教、讲师、副教授、教授的阶梯一级级拾阶而上，走完我的职业路，考研是迟早的事，所以我静下心来专心准备毕业答辩了。

谁知道祸不单行! 我的毕业论文是《理论力学趣题集》，就是把理论力学方面自己觉得比较有趣的好玩的题目汇集编辑成册，供学习参考，目的无非是增加学习的趣味性。本以为内容不艰深，答辩也该挺简单的。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有个年轻助教忽然提问：理论力学课程某某章节某某内容为何没有题目入选？

他的提问让我很意外，也戳到了我的痛处。因为我编题时只考虑到趣味性。我真急了，觉得这位工农兵学员留校的小助教在刁难我，跟我过不去。年轻气盛的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某个大型综合题里已涵盖先生所指的内容了，凡事要举一反三！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如此犀利的言辞、教训人的口吻出现在毕业论文答辩场合不奇怪，出现在答辩学生口中而不是导师口中，就不能不奇怪了。全场一片哗然，窃窃私语之后，教授们面面相觑，谁都不再提问。我的答辩匆匆通过。

答辩通过了，毕业证书学位证书都发给我了，理论力学教研室不要我了！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教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了。

“举一反三”换来当头一棒，我直接被打昏过去。我还没上班呢，就被开除了，真是说错一句话就进了地狱。

同学们全都怀揣着派遣信打包好行李上路了，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呆若木鸡，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别笑我，我们那时上学国家包学费，毕业国家包分配，根本就没有自己找工作的概念，事实上当时也不存在这么一条路。

天无绝人之路，结构力学教研室的老前辈张大教授大发慈悲，收留了我这个不懂事的小天棒熊娃子。我还是留校了，不过换了个教研室。此后我专心搞结构力学，至今没有转换轨道。

上帝爱一个人，不是让他顺顺利利，而是让他在教训中成长。“举一反三”的教训来得太及时了，这当头一棒打掉了我身上的狂妄，让我学会了谦卑做人，从此受益无穷。

禅宗从中国传入日本以后，临济宗的当头棒喝很流行了一阵子。老和尚大叫一声对着拜师的小和尚的光头就是一大棒子，据说打死了不少笨和尚。——我很幸运，我没死，顿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