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歌声是那么的柔和深沉,她的吐字又是那么的清晰,从她的歌声中,即便是疲于奔命的亡命之徒,也会感触到人间的美好和关爱;即便是悲伤失望的人,也会真正地感触到有一种潜在的力量在支持着他……这时候,王妈抱着张炎走进了餐室里来。张炎见娘崽仨已焕然一新,也大胆一些了。但他还是要王妈抱着,王妈就指着戴敏,说:“炎炎,这是伯妈,快叫伯妈。”
张炎叫道:“伯妈。”
王妈又道:“这是你的大哥,叫张忠;这是你的二哥,叫张勇。我们的炎炎,他有两个哥哥了!乖儿,快叫大哥、二哥。”
张炎犹豫了一会,就叫了声“大哥,二哥。”戴敏听到张炎的叫唤,感动得用衣袖擦拭着又流下来的泪水。这时,张炎不要王妈抱了,他拉过一张椅子,跪坐在两个哥哥的中间,他左看看右看看,显得十分高兴和欣然。
张勇这时边吃边和张炎眨眼,笑着摸了摸张炎稚嫩的小脸颊。他问张炎:“弟弟,你还记得不,前些年过年,我们和你,在你家的大花园里放了好多好多的烟花?”
张炎摇了摇头。
张勇说:“忘了,就忘了?天哪,那天是我玩得最快乐的一天,你倒全都忘了,太可惜了!”
王妈说:“这怪不得我的乖儿,前两年我的乖儿才三岁,他咋会记得这样多呢?是不是,乖儿?”
张炎说:“过去的,我都记不得了。现今开始读书了,我不会忘记了。”他看两个哥哥吃得津津有味,就对王妈说:“妈咪,我要吃饭。”
王妈欢喜得惊叫一声:“哎呀,我的乖儿呀!你看到两个哥哥吃,你就想吃了?这样就好了,太好了!”
丫头慌忙拿来了张炎的小碗筷。张炎说:“不,我要和哥哥一样的碗筷!”
这神奇的变化令王妈高兴得眉飞色舞:“太好了,我的炎炎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妈咪喂饭了!”
王妈一边看着张炎与两个哥哥一起大口地吃饭,大块地吃肉,说这才是张家的最大喜事!又说道:“今天是平安夜,你们来得真巧!”
戴敏问道:“啥叫平安夜?是个节庆日吗?”
王妈说:“我也不太搞得清楚,反正是洋人的喜庆日子,每年的
戴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这个耶稣是哪里的人?他咋……”
王妈说她真的搞不清楚,说这些都是基督教的事情。张炎这时道:“妈咪,咋不拿些冰淇淋给两个哥哥吃呢?”
张炎弟弟真是太好了!从秋天要饭到现在,张忠和张勇一看见别人在冷饮店里吃冰淇淋,就羡慕,就嘴馋得不得了。都发誓说有一天能够挣到钱,首先要吃的就是这玩艺!
王妈说,这样的冷天吃啥冰淇淋,冷热不和,吃了人会受不了。张炎弟弟却说,明天他的好朋友方宇要来和他玩耍,他也要拿冰淇淋招待他们,咋两个哥哥就不能吃呢?
王妈无奈,说她要去操持别的事去了,即便是叫人送冰淇淋来,你也不准吃一勺。万一你吃咳嗽起来了,那最心急的人还是我!张炎说,那就送三份来吧,我就不吃了。不多一会,丫头果然只送来了三份冰淇淋。戴敏早就晓得张炎是张家大院的独根、独种,虽只五岁,却是这个家庭的核心,她求助地抓着张炎的小手:“炎炎,我的乖乖!你喜欢忠哥、勇哥吗?”
张炎:“喜欢。”
“你要留他们住在你家里吗?”
“妈妈说了,要杨老伯在后院腾出两间厢房,一间伯妈住,一间两个哥哥住。”
戴敏为此感动得泪如雨下,连唤我的乖乖呀!我的乖儿!张炎那天一刻也没离开过张忠和张勇,他和他们一起收拾房间,带他们到他的卧室,带他们去爸爸的书房……带着他们躲藏在五颜六色的圣诞树下,在那里摘一些果子和精致的软糖吃!在这个家庭里,听不到一丝呵斥人的声音,看不到人们一丝的鄙夷。这里只有温暖,这个过去的国民党将军的家庭,如今还躺在新中国幸福的襁褓之中!
入夜,当打更人的更声响起的时候,戴敏和她的娃崽各自躺在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温暖的床上,聆听到从中院里飘扬过来的风琴声。唐维绮和她的教会的姊妹们,在张家大院里,迎接主耶稣的诞生日……
“啊,主呵!”
在这个惊心动魄、暴风骤雨的共和国之初,这个走投无路失魂落魄的地主家庭,就真的在平安夜里,寻得了真正的平安!
戴敏是个下细的女人。她发现这偌大的张家大院,人们围着转的不是张云轩、也不是唐维绮,却是稚嫩而精灵的张炎!这小小的张炎除了父母的疼爱之外,还有杨老伯、王妈、所有下人的关爱。张炎从小受母亲的影响,知道如何去帮助人关爱人,他虽然是在蜜罐里浸大的,但没有一点世俗的陋习。他不但继承了母亲的美,还继承了母亲的善良;他像母亲一样拥有无数的金钱,却也像母亲一样地不知道金钱为何物;他如母亲一样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他们一点也不嫌弃贫穷!于是,戴敏把一切希望都集系在张炎身上!有一天黄昏,她看四下无人,就抱着张炎,说道:
“炎炎,你不想要两个哥哥陪你上学吗?”
张炎说当然要。于是戴敏就说:“乖儿,你咋不给妈妈说说呢?”
岂料张炎说道:“早就说了。妈妈说立马就要放寒假了,忠哥、勇哥和我,明年春天才能去上学。”
戴敏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她又道:“乖儿,假如你爹爹回来,不要忠哥、勇哥陪你了,你咋办?”
张炎说:“不!我一辈子都要忠哥、勇哥!”
戴敏和她的两个娃崽在进入张家大院十天之后,张云轩才从湖南回来。刚解放的贵阳城百废待兴,市场萧条……贵州的境内匪患成灾,致使贵州许多名贵的中药材杜仲、天麻……运不出去。新政权为了繁荣贵州经济,改善人民生活,把突破土匪的经济封锁视为头等大事。身为省商会会长的张云轩,经过省委的批准,在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的保护下,组织了十六辆卡车的中药材,亲自率领着十几个资本家和商人,将这批药材运往湖南去销售……这支满载着贵州物资的车队,一路上遭遇了几次兵匪的堵截和包围,牺牲了几个解放军战士,总算把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的资本家和商人安全送到了湖南省内。这样的风险历程,上上下下花了约二十天的时间……
张云轩平安地回到贵阳,向军代表陈家根说了这次任务的一路惊险,说有两枪就打在他匍匐的汽车轮胎上。他不提他身处的“惊险”还罢,这一提还真把陈家根“反特镇反”的阶级性和警惕性提出来了。他向张云轩毫不客气地说道:
“奶奶的,咋就死的都是我的战士呢?这些奶奶的土匪都长着眼睛?你首先保护的是资本家和商人,咋不留点心眼保护我的战士呢?奶奶的!”
张云轩凭着对新生政权的一股子热爱,在战斗刚打响时,就把资本家隐藏在岩石后面。土匪都冲到车队前了,他也临危不惧地捡起阵亡战士的枪,一起抵御兵匪的轮番进攻……陈家根对他的不仅是侮辱,而是不信任和怀疑!
张云轩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巨大的悲怆,这种悲怆令他痛彻心扉,令他永生难忘。他本当喜气洋洋地回到自己温馨的家中的,陈家根的这瓢冷水,泼得他心灰意冷,甚至无端生出了防备之心!
张云轩回家时正是晚餐时间。他和他的结拜兄弟杨永春进入饭厅,就看见餐桌上坐着戴敏和她的两个娃崽。瞬间,张云轩的眉宇顿时便阴暗开来,心想,这不是自己添乱、自寻烦恼吗?刚才还与杨永春谈笑风生的他,却用严厉的目光射向他的结拜兄弟。
这瞬间的冷光中,分明是在问:“是谁收留了这一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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