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其实,张云长在第一眼看到李家父子进入大院,心里就七上八下起来……若不是李青山装得轻轻松松的样子,他会一直要防备李家父子的,更不会脑袋上遭李青山那么重重地一闷棒!
张云长被农民们拖出他的大院时,他还处于昏迷之中。他家大门口早就挤满了寨里人。寨里人有些是早就晓得他昨天从城里回来了,今天要收拾他的;也有不晓得特地赶来看热闹、等着分田、分地、分粮的。
张云长被拖进农会时,奄奄一息,李老大怪弟弟出手太重了,说明天要开“斗争大会”,没有张云长这个大恶霸,这个肯定有大领导来参加的大会,就像一锅少了盐巴的菜,没有一点味道。
李青山说,人弄来了你说我手重,人弄不来时你说活的不行,死的也将就。我要不暗地下狠手,轮到他拿着盒子枪与我们动手,加上有来福那*****的,就是再来几个人怕也制服不了他!
筹备明天开斗争大会的县领导带着几个解放军来了,看到缴来的盒子枪,同去的农民都夸李青山机灵敢说敢做,说要真少了他的那一闷棒,说不定会赔上几条人命也很难说。
县领导很赏识李青山的机智和勇敢,拍着李青山说:“好小子,真有一手,往后,你就这样领导农民和地主斗,这样的斗争精神哪点去找!?”
这时,一个解放军顺手拎起半桶水朝张云长头上泼去,他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看见了解放军和一些干部模样的人,便努力坐起来,厉声问道:
“你们凭哪样把我捆绑起来?李老二,你凭啥下死手打人?”
农民们都你望我,我望你的,因为解放军的纪律里有不许打人骂人,这时一个干部却指着张云长道:“就凭你是剥削农民的狗地主、地主老财!”
李青山一下子明白打地主是不犯纪律的,为了显示他打得有理,便接着说道:“光地主老财也就罢了,这*****的还暗地勾结土匪,糟蹋了我家的小满妹!”
李青山话刚说毕,黑不溜瞅的农会里便跨进了潘家女人。这女人手拿扎鞋底用的锥子,疯一般地朝着张云长猛刺猛扎,一边哭骂道:
“打你这个千刀万剐的缺德鬼,打你这*****的不通人性的东西!”
张云长被潘家女人刺得一边在地上乱滚乱叫,一边哭求县干部道:“共产党的政策是不打人骂人,你为啥准她(他)们这样对我。我的兄弟就是张云轩,你们连我这样的人也敢……”
谁知县干部不买他的帐不说,也不买张云轩的帐。他道:“少拿张云轩这样的人来充鬼吓人,你想见他,明天他会来见你。现在你喊痛啦,当初你糟蹋女人时,你咋不叫痛呢?明天在公审大会上,更有你好看的!”
听到明天要对他开“公审大会”,张云长晓得完了!因为他在城里看见过对土匪、反动旧军官、特务、反动教会成员、鸦片贩子、妓院老鸨……的“公审大会”,当场审判、当场推出去执行死刑!但是,听到张云轩要来,他又有了一种侥幸存活的希望。他想,我用潘家女人二年的欠租,和她母女风流了一个晚上,这会犯啥罪呢?从古自今,有钱的中国男人玩没有钱的中国女人,这是正大光明的,要不,满街开这么多妓院干哪样?现在,虽说共产党不准开妓院了,那过去玩了女人的人就有罪了?蔫卵哟!但是,勾结土匪却是死罪,我只要不说与土匪勾结,玩了李家的小满妹,我哪来的死罪呢?
想到这里,张云长就把今天所碰到的倒霉事,全都忌恨到了戴敏头上……天啊,我咋这样倒霉呢,我咋好的不找,咋就偏偏找了这个苗子婆娘呢?都是她引来的祸!
张云长是过了二十八岁才娶的亲。过去,他恨之入骨的父亲,把家中的每一块银洋都放在了鸦片烟上。母亲为了要给他娶亲,要把刚卖了房子的钱给他成亲。父亲咋也离不开烟枪,鸦片就是他的命!他不能没有鸦片去为儿子换个家,换回来一个媳妇!
母亲无奈,只得站在长江边上的岩头上,用死来胁迫丈夫。父亲还是紧捏烟枪,不肯把烟枪抛进长江中去……母亲只得跳进了湍急的江水。
自从目睹母亲的死后,张云长恨死了父亲。那想成一个家,有个漂亮女人的欲望,简直超越了他生活中的一切!父亲在烟片只能吸上一个月光景时,给远在贵阳听说又发了大财的亲弟弟张继涛发出了求救信。
这封求救信还真管用,不多久就收到一张一百块银洋的汇票和弟弟的来封,信上说上战场要父子兵,打虎全靠亲兄弟。既然哥哥沦落到如此地步,就带着侄儿来贵阳得了。
这样,父亲带上了张云长上了轮船,从汉口到了重庆,又从重庆赶到了贵阳。
只有这时,叔叔张继涛才清楚了哥哥将偌大的汉口老家败光的原因。他对哥哥说,他开初也是靠开烟馆发的家,想不到害来害去害了自家人。现在,他早就丢了这害中国人的行当,开了一家香烟厂,还想在贵州做做中药材生意……
张继涛不愧是精明的生意人,他不能在他的家里养着一个鸦片鬼败家精。他在离贵阳约莫五十里的青岩古镇,为哥哥和侄儿购置了八十亩水田和约四十亩旱地,还在田地中央修了一座四合大院,让哥哥和侄儿在这里安居乐业。
要去青岩安家的前几个晚上,张云长偷偷地进了叔叔的房间,“卟通”一声跪在了叔叔面前:“侄儿晓得叔叔的大恩大德,侄儿只请求叔叔一件事,请叔叔答应。”
“何事?”
张云长道:“侄儿只请求,给父亲戒烟。”
张继涛道:“我也早有此意,只是……这强戒下去,弄不好还会……闹出事来。”
“我的亲叔叔啊,你就是我的再生父亲。我们张氏门第,几百年来都是知名的官宦人家,留下的豪宅姑且不说,就是良田少说也有五六百亩。都是父亲染上了鸦片,我们才走到今天这一条路。叔叔啊,你老饱汉不知饿汉饥,我都二十八岁的人了,至今还孑然一身……”
张继涛清楚了侄儿的意思,便道:“唉,看来我老哥不戒烟可就不行了。到青岩新家后,你就给他戒烟罢。”
张云长和父亲到了青岩新家,待叔叔送给父亲的鸦片抽到最后几粒后,这个孽种朝着父亲翻了脸。以叔叔要对他强制戒烟为由,将父亲紧锁在房内,他任凭父亲万般求乞、乱喊乱叫、乱抓乱咬、头破血流……仍无动于衷,只从窗外给父亲递了些粗茶淡饭。这样,也就是他在青岩的新家不足三个月,他的父亲终于闭眼了。
他用一只手提起瘦骨嶙峋的父亲,停尸在堂屋里,洗沐穿戴完毕,这才哭丧着脸风尘仆仆地赶到贵阳,把父亲逝世的消息报告给张继涛。
从此,张云长便独掌了青岩的田地与房产。
一天,正是贵州六月的一个炎热的中午,张云长在骑马回青岩的途中疲倦了,便在美丽的花溪河边歇脚。这里山风徐徐,泛着涟漪的清澈的花溪水送来阵阵凉爽,真是惬意极了。
这时,河边上一个身段欣长的少女,挑着一挑果子,老远便朝着他走来。张云长暗想,这姑娘走路的姿态咋这样美?咋就撩拨得人的心扉发痒狂躁呢?这个漂亮的布依少女挑着一挑黄灿灿的姜黄李,向着张云长走来……这姑娘就是戴敏。
戴敏没有看见大树后面的张云长,鬼使神差地竟也在这棵柳荫下歇脚。张云长偷窥这少女:她鸭蛋形的脸蛋健康且红润;长长的睫毛下闪耀着一双能说话的眼睛;精美的鼻头下是诱人的皓齿;招蜂引蝶的鲜红厚实的嘴唇更是令人想入非非;那长长的脖子如同曲项向天歌的天鹅;细瘦的腰身简直就是男人的梦幻;乌亮披肩的长发……呵,美女,少有的美女!若是给她一身的汉人衣衫,说她是个农家女,说破天也不会有人相信!
张云长大为一振。命运就是这样,在他掌握了房屋和田地的时候,这个年轻美丽的布依姑娘闯进了他的视野。风姿绰约的戴敏家住在花溪平桥的河边上,她比同年的布依姑娘成熟多了。在年前的三月三、六月六、九月九的花坡上,她的美丽、善歌、大方博得了许多布依后生的青睐。今天,这个喜欢穿戴的姑娘,想在即将到来的六月六的花坡上大放光彩,得到更多的苗族、布依族后生的关爱。她需要些钱,想买些好看的布料和丝线,让精美的刺绣点缀在她的头上、肩上、腰间和脚头上……
张云长看到这般美丽的姑娘,亢奋得喘不过气来。戴敏居然没有看见这个坐在大柳树下的他。她站着,撩开父母装的下摆,让清凉的河风吹入她汗流浃背的身上,她的目光注视着不远的街市,那里人迹寥寥,她担心这挑姜黄李今天卖不出去……
请阅读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