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Glocal 週報／普丁神話破滅：瓦格納兵變凸顯俄國的脆弱，烏俄戰爭邁入終章？

2023/06/28 The Glocal

瓦格納集團一路直攻莫斯科、加之普丁倉皇出逃，凸顯莫斯科管治的脆弱，更讓普丁的強人神話破滅。左起：車臣領袖卡迪洛夫、普里格津、普丁。 圖／歐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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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週的The Glocal全球政經週報，議題鎖定在瓦格納集團倒戈又閃電撤軍，雖然這場「兵變」的真相撲朔迷離，但外界從這場鬧劇中，唯一能夠確定的便是普丁聲望墮入烏俄戰爭爆發以來的最低點——「內戰內行」的普丁，至今對於瓦格納集團和普里格津的懲罰態度卻仍搖擺，而短暫兵變期間，瓦格納集團一路直攻莫斯科、加之普丁倉皇出逃，凸顯莫斯科管治的脆弱，更讓普丁的強人神話破滅。

 

而普丁神話破滅之後，可以預期的是，烏俄戰爭，正邁入終章。

 

 

【點】——普丁「絕對權威」神話破滅：

從6月23日迄今，雖然經歷了幾天反反覆覆的傳言，以及來自普丁和瓦格納集團創辦人普里格津（Yevgeny Prigozhin）各自的聲明，然而外界仍然宛若霧裡看花——瓦格納傭兵集團爲何忽然倒戈揮軍莫斯科，又爲何在距離俄國首都僅僅200公里，路途間鮮有抵抗的情況下停止進軍？

 

以目前僅有的資料看來，似乎是自恃有戰功（占領巴赫穆特Bakhmut) 的普里格津，在面臨來自國防部——尤其是部長紹伊古（Sergey Shoigu）和武裝部隊參謀總長吉拉西莫夫（Valery Gerasimov）——權鬥逼宮，籌謀在7月1日將這支私人武裝組織併入俄軍正規軍前殊死一搏，最後得以藉著佯裝「政變」獲得籌碼，保全一時自身安全的舉動。

 

當然，真相如何，除非有一日普丁與普里格津，以及和國防部有關人等之間的通訊公開，否則外界無從得知。然而，這場鬧劇曝露了俄國内部遠非外界所想——「縱使烏俄戰事毫無進展甚至倒退，普丁權威依然毫無受挑戰可能」此一神話就此被打破。

 

其次，事件也説明了，普丁本人並不是一個非理性、追求魚死網破的「理想主義者」——他也會上談判桌，前提是他本人的安危可能受到威脅。

 

這或許給了西方一個終結戰爭的可能性：只要徹底擊垮俄軍，普丁爲求自保自然會談判，而非使用核武走向不可挽回的結局。只是，這個可能性，值得去賭嗎？

 

 

瓦格納集團於2014年成立，首次行動為2014年協助俄羅斯侵略克里米亞。 圖／路透社

 

 

瓦格納集團創辦人普里格津。 圖／路透社

 

 

 

【線】——普里格津的籌碼：

瓦格納集團於2014年成立，首次行動為2014年協助俄羅斯侵略克里米亞（Crimea），擔當俄羅斯支援烏東親俄份子的白手套。同爲「私營」武裝組織，瓦格納集團常被人用來與惡名昭彰的美國黑水僱傭兵集團（Academi）比較。

 

黑水僱傭兵於1997年由6名美軍海豹突擊隊成員成立，如瓦格納集團一樣介入不同地區衝突，讓國家無需承擔參戰或進行軍事行動的政治成本。黑水僱傭兵就曾協助美國在伊拉克與阿富汗進行軍事任務，並受僱建立、訓練伊拉克新陸軍。

 

缺乏「公營」機構制約的瓦格納集團及黑水僱傭兵，不無意外地均曾因漠視人權而廣受批評。在成立初期，黑水曾因裝備精良及執行效率高而躍上世界舞台，成為世界最著名的私人軍事集團之一，然而，多宗醜聞自2004年開始爆出，黑水僱傭兵被揭發濫殺平民及走私軍火，形象逐漸崩壞。

 

另一方面，瓦格納集團也曾多次被爆出殺害平民及對活動地區民眾施予性暴力，缺乏制約的黑水與瓦格納集團兩個組織事實上均對人權構成重大威脅。於烏俄戰爭期間，瓦格納集團於烏克蘭東部城市巴赫穆特展開軍事行動時同樣涉嫌犯下大量戰爭罪行。

 

當然，這些劣行不計，瓦格納集團主要的職責，仍是幫助俄軍分擔傷亡並積累戰果以「回報」克里姆林宮。普里格津本人最大的「戰功」，便是在巴赫穆特「絞肉機」（the meat grinder）戰役裡，作爲城市戰主力讓俄軍能利用瓦格納集團保存主要軍隊實力，同時消耗烏克蘭軍隊，最終大致占領巴赫穆特——巴赫穆特戰略價值一般，但是在俄軍節節敗退時，這場勝仗仿若强心針，極具象徵意義。

 

如果日前普丁在公開談話內容中，指稱「瓦格納集團一直都是由俄羅斯國家提供資金運作」這一點屬實的話，便不難看出這支「能打」而且無需受到正規軍軍紀限制（從普丁角度來看，好用）的軍隊，爲何忽然搖身一變成爲「勤王」的「義軍」，然後又馬上成爲首腦普里格津的棄子。

 

 

佔領頓河畔羅斯托夫期間的瓦格納士兵。 圖／路透社

 

 

在俄烏戰事開頭立下戰功的瓦格納集團，起初被俄國官媒塑造成愛國者組織並大肆擴張，然而，瓦格納集團始終需要仰賴正規軍執掌的後勤支援，又無法消除「功高震主」的陰霾，於是在巴赫穆特戰役之中，普里格津指責由於國防部（也就是所謂「正規軍」的紹伊古和吉拉西莫夫）在物資上剋扣前線的瓦格納集團，因此即便勝利，雙方仍然衝突日深。

 

這次瓦格納集團揮軍莫斯科，用的便是「國防部剋扣物資」這一個理由。可以推測，普里格津賭的就是看到高層腐朽透頂的中基層俄軍會同情瓦格納、甚至投誠，而瓦格納集團進軍的順暢，一定程度上也證明了這一點。

 

然而，瓦格納集團作爲一支缺乏空軍、坦克、導彈，爲數僅2萬5,000人左右的特種兵團，就算是連普里格津這種非職業軍人，都清楚不可能成功進攻甚至攻陷莫斯科——那麽爲什麽還要進擊呢？

 

從現有的資訊和後續普丁、俄國法務部、、瓦格納集團以及普里格津四方幾乎每24小時便反轉的説辭來看，普里格津基本上藉由兵變向克里姆林傳遞兩個訊息：

 

 

一、他可以支配驍勇的瓦格納集團，甚至可以調動他們調轉槍頭進攻俄國大本營。

 

二、他想的話，國防部最多只能夠和他鬥個兩敗俱傷，普丁之後對於俄國的掌握就有了一絲徹底崩潰可能。

 

有了這兩點，普里格津便能以軍團控制權為代價向普丁逼宮，而自己全身而退。普里格津表明自己無意「推翻民主選舉出的政府」，單純是所謂「清君側」的説辭，無論是否真心。其後普丁最新的談話指出，大部分的瓦格納戰士將被解除武裝，但將不予追究。在俄軍於烏克蘭前線開始一步步崩解的當下，普丁這一套説法更添可信性。

 

 

佔領頓河畔羅斯托夫期間的瓦格納士兵與當地民眾。 圖／歐新社

 

 

 

【面】——烏俄戰爭，正邁入終章：

無論内裏乾坤如何，毋庸置疑的是，這次兵變鬧劇，最大的贏家是烏克蘭以及西方陣營。這次的内亂展示了俄國内部軍政界的腐朽；除了零星抵抗以外瓦格納集團幾乎是一路猛進，克里姆林宮除了車臣領袖卡迪洛夫（Ramzan Kadyrov）領導的「抖音軍團」遙距高呼將在莫斯科迎戰瓦格納以外（最終也沒有和瓦格納接觸，卡迪洛夫宣稱是由於交通擠塞遭到延誤），國防部幾乎是一聲不吭。

 

更重要的是，普丁倉促逃離莫斯科，及後對瓦格納懲治態度的搖晃不定，顯露了這個貌似瘋狂、毫不妥協的獨裁者，對於國家和軍隊的控制力遠遠沒有想象中高之餘，在己身權力存亡之際，他最終還是一個具備一定理性的決策者。

 

有了這一重理解，西方起碼可以對於克里姆林宮的決策底線有一定的掌握——比如說戰略核武的使用時機——以及在什麽條件下，普丁最終會走上談判桌。

 

當然，普丁死戰到底的可能性仍然存在，然而，正如在1944年兵變失敗的納粹德國，希特勒最終雖然擊倒内敵，卻也不過是多撐了8個月而已。沒有一個集軍政大權於一身的獨裁者，可以在他對局勢擁有全面掌控力的神話破滅之後，仍維持統治——烏俄戰爭，正邁入終章。

 

 

沒有一個集軍政大權於一身的獨裁者，可以在他對局勢擁有全面掌控力的神話破滅之後，仍維持統治——烏俄戰爭，正邁入終章。 圖／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