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的龙绍瑞先生是我那本《地图的发现》的读者。我们在网上交流,他提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关于吴石在狱中的一点情况:龙先生是“台湾左派”历史的研究者,并有一部27万字的著作待出版。他认识的一位刘姓老人曾与吴石同牢。龙先生信中叙述:
“我的一位很熟的朋友(刘先生,约80岁),当时他和吴石一起被关在保密局的牢房里,所以他知道吴石最后的一段日子。房里一共三人,另外一人是混进来的特务(刘先生在事后的判定)。
吴石在牢里,一直在看一本书《中国文学史》。那特务多次对吴、刘说,他是贪污犯,判刑半年,不久后将被释放。所以特务问吴、刘,若有什幺事要向别人(家人)交待,他可代为传话。
吴石有多次在那特务耳边说悄悄话。刘先生现在认为,吴石这样做,可能对他自己不利。
迄今为止,这大概是来自狱友的吴石狱中情况的唯一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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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7月号香港《前哨》月刊有署名郑义题为《吴石枪决廿三年后才被追认“烈士”》专文。其中涉及吴石被捕前后的一些情况。从文内叙述看,其主要材料来自谷正文的回忆,阅读中我已尽见。不过文中有其与朱谌之烈士的一点细节或可记下——
“吴石到了台湾以后,最初是由于大陆上军事形势的逐渐恶化,使它对大局的观察更趋悲观,对于共党的幻想,也就愈加渴望。不过,等到台湾的局势逐渐稳定,尤其共区传来的消息,使他对共党的做事感觉怀疑以后,他又陷在矛盾的痛苦中了。他曾鼓起勇气,向朱小姐表示,希望停止对共党供给情报的工作。他的嗫嚅的语调,得到的答复,却是斩钉截铁的,朱小姐说
‘你已经替我们贡献了力量,你已在我方树立了功绩,对于你将来的前途是绝对有利的,现在你这种不应该有的思想,足以证明你对我党的信心不够,这在我们党的立场上是不允许的事情。假如你一定这样做,那么你将得到一场危险的报复,或许会先牺牲你的生命。你愿意继续工作呢,还是停止工作呢?请你自己仔细考虑后,自行决定。’
吴石在一个女性共党分子面前,竟俯首就范了。”
这段材料的出处不明,而且记录立场显然是站在当时的国民党方面的。或许它记录了一个并未在组织上入党的高级情报人员曾经的心理波动。与谷正文回忆中的某些细节对应,我以为,在特定的环境和情况下,即使属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所有的史料都证明,吴石被捕之后,并没有出卖同志,而且最终从容就义。
吴石是在1973年才被国家正式承认为“革命烈士”,与同案牺牲的陈宝仓将军不同(陈次年就被承认为革命烈士,并在八宝山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
各种缘由,或可存念。
1994年国家有关部门为吴石立碑的碑文中对这段历史的叙述为“胜利后反对内战,致力全国解放及统一大业,功垂千秋。台国防部参谋次长任内于一九五零年六月十日被害于台北,时年五十七岁。临刑遗书儿辈,谨守清廉勤俭家风,树立民族正气,大义凛然。”
这里的措辞,也是很有讲究和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