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音大酋长
先说结论:今天我们在书店里看到的那一排排精装“古希腊”“古罗马”典籍,如果真的是用羊皮纸抄出来、又真的是在公元前后几百年里一口气写成的,那整个地中海沿岸的羊得被吃到绝种。可现实里并没有出现“羊荒”,反倒是在15世纪以后,这些书突然像从地里长出来一样越堆越高。
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它们不是“出土”的,而是“出稿”——文艺复兴时期的学者、印刷商和好事的王公贵族,一边翻箱倒柜找残片,一边顺手添油加醋,把原本可能只是几页小册子的东西,活生生扩成了砖头厚的“古典巨著”。
一、先把账算清楚:一本书到底要吃掉多少羊?
一张羊皮书页到底多大、能写多少字?
今天做实验的人把整张羊皮泡软、刮净、绷框、晾干,最后得到的有效书写面大约0.8平方米。拉丁字母比汉字苗条,一行能挤45~50个字母,一页正反两面写满,大概1800~2000个字母。我们就按1900个字母算,方便后面做乘法。
一本“正常厚度”的古籍需要多少张皮?
以市面上最常见的《高卢战记》为例,拉丁原文去掉空格大约7万个字母。
7万 ÷ 1900 ≈ 37张羊皮。
注意,这只是“一本”。如果再加上《内战记》《亚历山大里亚战记》等等“凯撒全集”,轻轻松松破百张。别忘了,羊皮是正反面都能写,但一本书不可能只写一遍——抄写员会出错、贵族会下令“再给我来一本”,于是同样的内容再来一次,再来两次……羊群瑟瑟发抖。
小羊羔的“出材率”?
成年羊皮厚、硬、毛孔粗大,写字洇墨,只能拿来做鼓面或包书皮;真正写字要用“vellum”(犊皮),也就是还没断奶的小羊、小牛或小鹿的皮。一张犊皮的有效面积只有成年羊皮的60%左右,而且“皮薄”意味着“容错率低”,一剪刀裁坏就报废。
于是37张成年羊皮≈60张犊皮,而60张犊皮≈60头刚满月的小羊。
这只是“一本书”。如果古罗马真有那么多“传世名著”,光一个作家就要吃掉上千头小羊,十个作家就是上万头。地中海那点草场,早就啃成戈壁了。
二、羊群密度与人口密度:中世纪欧洲到底养得起多少“写字羊”?
中世纪欧洲的羊群数量?
英国算是欧洲养羊大户。1086年《末日审判书》登记了英格兰各郡的牲畜,全国大约150万只羊。看似很多,可那是全国口粮+羊毛出口+军需的总量,能拿来宰了做书页的,只是极小一部分“淘汰羊”。
法国、意大利、德意志各邦就更别提了,山区多、耕地少,人吃都紧巴,哪儿舍得一次宰几百头羊去做书?
抄写一部“史书”需要的时间?
一个熟练抄写员,从早到晚不吃不喝,一天能抄3~4张对开页(即6~8面),也就是6000~8000个字母。
普鲁塔克《希腊罗马名人传》拉丁译文大约150万个字母,150万 ÷ 7000 ≈ 214个工作日。
214个工作日 ≈ 7个半月,期间抄写员要吃饭、要灯油、要取暖,还得再给他配一个助手削鹅翎、调墨水、翻页、晾皮。
换句话说,一部书就要“包吃包住”俩人一整年。中世纪的修道院确实养得起抄写员,但养得起“几百上千头小羊”吗?显然不现实。
羊皮纸的“保存悖论”?
羊皮纸怕潮、怕虫、怕鼠、怕火,罗马城被烧过不止一次,亚历山大图书馆也被烧过,可今天我们还能“奇迹般”地看到几十万字母的《罗马史》?
更吊诡的是,越是“早期”的文本,保存得反而越完整;越是“晚期”的评注,越容易残缺。正常的时间漏斗应该是“越早越少”,可西方古典文本偏偏反着来,只能说:它们根本不是“一路传抄”,而是后期“集中生产”。
三、文艺复兴的“造书运动”:古典文本是怎么突然膨胀的?
1450年古登堡印刷机出现之前,发生了什么?
14世纪下半叶,彼特拉克、薄伽丘这些“人文主义老炮儿”开始到处收罗“古本”。他们号称在修道院地窖、在破教堂的祭坛底下,找到了“尘封千年”的羊皮卷。
可问题来了:既然尘封千年,为何墨迹不晕?为何虫不蛀?为何一开卷就是完整的章节?
更合理的剧本是:他们找到了几页真残片,然后“合理想象”把缺的部分补全,甚至干脆自己写一段塞进去。反正拉丁文大家都能写,风格模仿得像一点,后世也分不出。
印刷机=“放大器”?
古登堡之后,威尼斯、巴黎、巴塞尔的印刷商发现:打着“复原古典”的旗号卖书,比卖《圣经》还赚钱。
于是出现了“流水线造假”:
• 编辑在家里把残片+自己补写的内容拼成一部“完本”;
• 印刷机一开,一次印300册;
• 印完再写个“序言”,声称是“根据最古老的手稿整理”;
• 下一版再添点“新发现注释”,又能再卖一轮。
几十年下来,原本可能只是薄薄几十页的小册子,被层层包装成砖头厚的“权威定本”。
“层层包浆”的文本
举个例子:塔西佗的《编年史》。
现存最早可追溯到9世纪的“美第奇抄本”,只有1~6卷;可到了15世纪,突然冒出来“完整15卷”。
语言学家对比发现,后9卷的语法、用词、节奏跟前6卷差异巨大,明显是两个人写的。
可印刷商不管,直接合订出版,从此“塔西佗全集”就成了标准。后人再引用,也只能拿这个“15卷本”当底本,于是假的也成真。
四、为什么没人敢拆穿?——“古典传统”的利益链
教会:我们需要一个“光荣的过去”!
中世纪教会靠“君士坦丁赠礼”那类伪造文书都能忽悠几百年,更别说“古罗马法”“古希腊哲学”这些更宏大的叙事。只要把源头描得越古、越辉煌,越能证明“我们继承的是正统”,教皇的权威就越稳固。
王权:我要借古讽今!
法国国王想集权,就说“当年罗马皇帝也是这样干的”;英格兰国王想打仗,就说“凯撒征服高卢也不过如此”。
既然政治需要,学者们自然配合,把古罗马史写得越详细越好——细节越丰满,借古喻今就越有说服力。
商人:羊皮纸太贵,纸张太便宜!
15世纪以前,造纸术刚从阿拉伯传入欧洲,质量还糙,人文主义者嫌“掉价”,坚持用“仿古”羊皮纸。可问题是,真正的小牛皮不够用,于是出现了“混合版”:封面用犊皮装帧,内页用棉纸印刷,对外却宣称“全部根据羊皮古本”。
反正买家大多是王室和富商,谁舍得把书拆开验货?
五、一个“古典气球”是怎么吹起来的?
真:公元前后确实有小规模的书写,量不大;
半真半假:中世纪修道院抄过一些残卷,但缺页、跳行、虫蛀;
假:14~16世纪人文主义者“补全”“润色”“扩写”,甚至整章整段塞私货;
吹:印刷机一开,数量级爆炸,后世再引用,假的也成了“标准本”;
固化:19世纪德国文献学兴起,搞“校勘”“批判版”,看似科学,实则把15世纪的“合成品”再次正典化,彻底盖棺论定。
于是,我们今天看到的“古希腊”“古罗马”文本,就像一只被层层吹大的气球:外皮是“古典”两个字,里头99%是文艺复兴以后的空气。真要戳破,只需要问一句:
“按羊皮消耗量算,当时地中海的羊够吃吗?”
答案显然不够。所以,这些书只能是后来人写的,只是借了一个“古人”的壳。
六、把字数换成“工本费”,一眼看穿谁在吹牛
中国这边:一句文言文到底值多少钱?
• 商朝甲骨文:一块龟腹甲巴掌大,满打满算150字。从捉龟、杀龟、掏肉、风干、磨光、钻眼、烧灼、刻字、涂朱,七道大工序,一块甲骨的“人工+耗材”成本,折合今天至少3000元人民币。
也就是说,刻一个甲骨文字≈20块钱。孔子如果敢用白话写“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十五个字就烧掉300块。所以古人只能写成“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9个字,立省120。
• 战国竹简:一支竹简长50厘米,宽1厘米,一面写25字,一支简成本≈10块钱(含杀青、刮青、编绳)。写《道德经》5000字,需要200支简,光材料就2000块。老子要是像今天写公众号,洋洋洒洒5万字,那就是2万支简,光竹片就得雇一个连的樵夫砍半年。
• 丝帛:更离谱,一匹白绢42尺,能写4000字,市价折合今天1.5万元。写《史记》52万字,就得130匹绢,价值近200万元,抵得上西汉一个中等县的全年财政收入。所以只能下圣旨用,而皇帝老儿下圣旨只能“简而能赅”,敢啰嗦一句,国库都肉疼。
在中国古代,字≈钱。字越多,钱烧得越快。文言文是“穷”出来的艺术。
西方那边:为什么敢“几千万言”?
前面算过羊皮纸,这里再换个算法——“工时”。
• 中世纪一个抄写员年薪≈30佛罗林,折合今天1.5万欧元。
• 普鲁塔克《名人传》希腊原文约120万个字母,拉丁译文约150万个字母。
150万 ÷ 7000(日产量)≈214个工作日,再加改错、插图、装订,整年泡里头。
• 这还只是“一本书”。号称“留存至今”的古希腊、古罗马“核心文本”光正文就5000万~8000万字母,相当于30~40个《名人传》。
按工时算,需要30~40个抄写员不吃不喝一整年。
• 更魔幻的是,这些书还被“多次传抄”“各地同时流传”,于是工时×10、×100……中世纪欧洲总人口才多少?识字率不到5%,能当抄写员的更少。
工时、羊群、草场、识字率,没有一样撑得起。
唯一可能:90%的“古希腊古罗马”文本是文艺复兴以后批量制造的。
七、文言文的“压缩率”到底有多夸张?
同一段事,白话 vs 文言
白话:
“齐国的军队在傍晚时分到达了濮水南岸,发现桥梁已经被楚军烧毁,于是下令就地砍伐树木,临时搭建了浮桥,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全部渡过河去。”
共54字。
文言(《左传》):
“齐师夜至于濮,梁绝,遂结筏以渡,昧旦毕济。”
共15字,压缩率72%。
如果《史记》用白话写?
52万字至少直接膨胀到150万字起步,竹简要6000支,重200公斤,牛车得雇两辆。司马迁要真这么干,估计刚写到“高祖本纪”就被汉武帝以“浪费国有资产”砍头了。
拉丁文、希腊文为什么不怕啰嗦?
拉丁语自带词尾变化,一个动词能拖出五六个音节;难道因为羊皮可以养,羊可以再生,字多一点反而显得“有学问”?
答案是不可能的。
唯一可能靠谱的答案是:他们真正大批量“生产”文本的年代,已经是纸张+印刷机时代(15世纪后),纸张便宜到论斤卖,当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把15世纪以后才有的“写字自由”,投影到公元前后,就造成“古人下笔万言”的错觉。
八、一条暗线:当中国死磕“省字”时,西方在死磕“加字”
中国这边:
• 春秋战国——竹简太贵,诸子百家只能“微言大义”。
• 秦汉——帛书依旧贵,于是出现“今文经”与“古文经”之争:为了省字,连经书都要删减。
• 东汉——蔡伦造纸后,书写成本暴跌,才出现“章句小注”开始膨胀。
• 唐宋——雕版印刷普及,成本再降,才出现“传奇”“话本”“长篇小说”。
一条清晰的“成本下降→字数膨胀”曲线。
西方那边:
• 公元前后——真有少量莎草纸、羊皮卷,但量极少,所以“古典作家”留下来的本应是小册子。
• 中世纪——羊皮纸贵,理论上应该学中国“惜字如金”,可奇怪的是,偏偏那些“古典巨著”都号称诞生于此时之前。
• 14世纪——造纸术从阿拉伯传进欧洲,成本腰斩。
• 15世纪——古登堡印刷机+水力造纸厂,成本再腰斩。
• 结果:恰恰在“材料最便宜”的15~17世纪,冒出来汗牛充栋的“古典文献”。
换句话说,西方版本的“字数膨胀”不是跟着“成本下降”同步,而是“成本下降后集中补课”,一口气把千年的话全说完,再倒贴给古人。
说个笑话——
中国古人把字刻在龟甲上、竹片上、丝帛上,每个字都自带价签,所以只能“微言大义”;
西方“古人”把字写在想象中的羊皮纸上,每张皮都能无限再生!于是动辄“千万巨著”。
——记住,材料会说话,成本会算账。
当成本不允许啰嗦时,没人敢废话;
当成本降到忽略不计,连死人都敢开口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