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到情人节了，昨天夜里，我突然梦见了他，在梦里，我嗔怒，跺脚，似乎很不快乐，醒来后，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眠，索性起来。
走进书房，马路边的路灯，透过撩起窗帘的冷窗，送进来一圈圈被黄韵包围着的柔和的光，四周静静的，墙上的大钟发出单调的钟摆声，一声声敲打在我的心上，时针指向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夜凉如水，我坐下来，开始写字。
那是快20年前的往事了，细节已经慢慢淡忘了，所以你瞧，还有什么比时间更有力量的东西呢？
他是高三那年到我们班来复习的一个外地生，长得很帅，文章写得很好，我们上大学后，他又复读了一年，所以比我晚一年毕业。他考回了我们的城市，当年班上好几个女生结伴去看他，我却没有去，虽然我们之前通了几年的信，直觉却让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可能。
他回到我们城市的第三年，相约和几个高中同学来看我，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我不觉得他成熟，他却喜欢我的冷傲。追了半年，我们才开始第一次约会。他是那么绅士风度，为我开门，小心呵护，他又是那么善解人意，懂得我所有细腻的心思，再加上他俊朗的外表，我很快深陷其中。
我不知道是否所有年轻人的爱情都是如此，我们两个沉浸在一半是爱，一半是自己营造的爱的氛围里，以至于我们都有点糊涂了，是我们真的深爱对方，还是仅仅迷恋那被我们两个高手塑造的恋爱的感觉。然后他那个很有影响力的哥哥发现了我们之间的事。于是他突然不再来看我了。那年冬天，他去哥哥处过年，却又给我留下了地址来。
情人节前夕，我准备给这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恋情下一个让他一生难忘的注脚，要让他哪怕是垂垂老矣，也无法轻易忘记我送他的唯一礼物。我买了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算准了时间，用特快专递寄给他。我知道，花肯定要枯萎，而我刻意没有用任何保护措施，当然，那个时候，是没有异地送花这种生意的，而我本意，也是要记住从绽放到凋零的过程。
他打来了电话，嘟囔他如何骑着摩托去拿这个让他充满了震撼和内疚的礼物，我在电话的另一头，一声不吭，他又接着说：应该是我送你玫瑰才对啊，我轻轻地合上了电话。
我后来再也没有接过他的电话，他后来依旧不断打电话给我。我约摸猜得出原因：毕业后的生活远没有他哥哥形容的那么精彩，他在周围，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适婚对象，不过呢，我的儿子已经出生，而我所有的激情，也早随着那株枯萎的玫瑰一起流逝了。
就像《男人帮》里艾米说的那样，再刻骨铭心的爱情，也少有走进婚姻的时候，而且期望太高了，太在意了，那种炙热的感情，会很快让一座城池陷落，所以最好还是找一个踏踏实实的人结婚，倾注全部感情给那个应该去交托的人，然后在心灵深处的某个小角落里偶尔感慨一下。生活不都是这样的吗？
他后来考了研究生，后来经过努力，不断升职，同学传来他的照片，我却没有去和他叙旧的冲动，自然更不会从美国发一封贴满花花绿绿邮票的信去。我当初的迟疑是对的：就在我们穿过老街走到江边去看夜景的路上，就在他那没有开灯的，空寂无人的宿舍里，虽然我们曾经一度靠得很近很近，可是隐隐的，我早已经预知了那无法挽回的分开的结局。
那一年，我流尽了一生所有的眼泪，那一晚，我们相拥而舞，背景音乐里，张艾嘉低低吟唱：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我的泪慢慢地流了下来，他用惯常打球弄得粗糙了的手指，轻轻擦去我颊上的泪水，悄声低头问我：怎么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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