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

又是一年春运时。

　　一大早，在中关村上班的William推着行李箱，乘坐比往日空旷得多的地铁来到北京西站，踏上了回乡的列车。

　　想到马上就能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隔壁王叔家二狗子喝上大酒，想到初中暗恋的同桌翠花昨晚突然发了条“等你下课”的微信，William嘴角露出了疲惫而坚定的微笑。

　　为了打发在高铁上的五个多小时，他在iPad里存了18集《乡村爱情》，看累了就睡会儿，简直轻松加愉快。

 

 

　　到了中午饭点，漂亮的售货员妹子穿着干净整洁的制服，不急不慢地推着售货车翩然而至。

　　William花了45块钱买了1盒宫保鸡丁套餐，把它放到桌板的一瞬间，望了一眼售货员的背影，耳边回荡起一句堪称集体记忆的金句，它曾与火车紧紧捆绑在一起——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了！

　　来这位乘客，把腿收一下！

　　William想起了十多年前刚上大学，和小伙伴一起坐火车去学校报到，被推销员忽悠买了一袋决明子的情景。

　　四年后收拾行囊准备回家时，William在书架上找到了那袋早已蒙上一层灰的决明子，吹了吹灰然后扔进了垃圾桶。

　　看着窗外的一切嗖嗖地掠过，William突然有点怀念那个时代，怀念那群堪称是中国最牛X、最接地气、最无所不能的销售员。

　　不信，你看！

　　比如卖皮带的，把功能做了超级大升级：

　　“衰不衰，看皮带。

　　能不能有下一代，就看买没买皮带啊。

　　买我皮带，传宗接代啊！”

　　“男人帅不帅，全看裤腰带。

　　皮带穿不坏，留给下一代。”

　　卖简易按摩器的，编出的理由也令人无法拒绝：

　　一斤苹果一斤梨，吃完就剩一堆皮；

　　不如买个按摩器，三年五年没问题，

　　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想按哪里就按哪里…

　　袜子也被他们赋予了神奇的魔力：

　　穿上保健袜，踩上地雷都不怕！

　　还大方地“买一送一”：

　　卖袜子卖袜子，买左脚送右脚咯。

　　为了展示自己的袜子确实“踩上地雷都不怕”，售货员积极地与乘客互动，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起拉拽袜子，甚至动用钢刷向袜子展开猛烈攻击，场面甚是热闹，比现在的春晚小品有意思多了。

　　而且这些售货员不仅仅是动动嘴，还亲自上阵，在车厢里实力展示“卖家秀”。

　　比如这两位卖黄瓜面膜的，各位要是再碰见，手里有敬业福的，就赐给人家一张吧：

　　不过最拼的老哥，绝对是这位卖鹿皮干发毛巾的。就为了让乘客亲眼看见毛巾吸水能力有多牛×，他竟然一头扎进水桶里！

　　就冲老哥这份诚意，掏10块钱买1条毛巾，你都会感觉自己赚了！

　　从主观的“内功”上来讲，这些销售的嘴上功夫了得，互动经验丰富，演技在线。而绿皮火车的客观条件，也为他们提供了充分的发挥空间。

　　那时坐一趟长途绿皮火车，动辄就是十几个小时。

　　玩手机？没可能的事。当时的手机能运行个Java程序、用牛车一般网速浏览下wap站就算高端了，根本无法提供丰富的精神娱乐。

　　如何消磨时间，对于乘客来说是个大难题。

　　而且绿皮火车的硬座坐席，是四个人或者六个人面对面坐着的，本来就挺尴尬的，加上坐得腰酸腿疼，总不能十几个小时里一直大眼瞪小眼吧。

　　所以在绿皮火车的车厢里最常见的画面之一就是：

　　面对面坐的六个人，凑在一起打扑克。打累了就睡一会儿，在这样的循环中等待到站下车。

　　在这样艰苦卓绝的车厢环境里，张口就是顺口溜、俏皮话，爱互动活跃气氛的售货员，对你的意义来说绝不仅仅是可以买泡面、买故事会，而是无聊的终结者。他们的表演，是漫漫旅途中的必看节目。

　　特别是当你想在人挤人的车厢里上厕所时，紧跟在售货员的手推车后面绝对是最佳选择，他会为你杀出一条血路。那一刻，售货员同志绝对就像一位超级英雄，可以拯救你于十万火急之中。

　　此外，因为票价便宜，票又相对好买，大学生、进城务工者成为绿皮火车的主力乘客。价格亲民的快销品在绿皮车厢里有着大量的受众，只要有一个人买了，很容易带动起“买买买”的气氛来。

　　绿皮火车盛行的年代，也绝对是火车售货员的黄金年代。

　　有知乎网友透露，在2009年，最厉害的火车售货员可以月入过万，普遍的在3000-8000元不等。

　　只是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火车售货员，可能要比我们想象得难很多。这些常年行走在火车上的超级售货员，并不是铁路系统的正式职工。

　　售货业务属于铁路客运段的外包业务，售货员需要自费购买制服，卖的货需要从外包公司拿，每上一趟车，还要给公司交一定的乘务费，旺季多点，淡季少一些。

　　所以当火车售货员踏上列车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肩负了上百块的乘务费，必须要可劲儿卖货才能赚钱，不然还有可能亏钱。

　　在这样大的工作压力之下，火车售货员的岗位其实是常年缺人的。通常在招聘的时候有100多人上岗，但能坚持下来的不超过3个人。

　　一般来说，售货员手里的货是有质量保证的，售卖的商品需要向客运段报批。但为了追求更大的利润，也不乏售货员携带“私货”上车销售的。

　　不过时代发展的脚步太快，不论是哪种火车售货员，想要跟上时代，已经越来越难。

　　随着高铁的普及，绿皮、红皮火车线路被取代，平均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一下子缩短为几个小时。

　　大家再也不用面对面地坐着了，每个人都拥有了相对独立的空间……

　　打发时间的手段也越来越多：智能手机、iPad、Kindle、Switch……

　　大家的诉求不再是聚在一起打牌，在热热闹闹的气氛中消磨掉漫长的时间，而是想安静地享受几个小时的个人娱乐时光。

　　动车、高铁的售货员，穿着整洁的制服，沉稳地说着标准化、商务化的推销语言，手里拿的是精致的动车组模型、和谐号钥匙扣，推车上放的是最低15元，最贵近百元的商务套餐。

　　当年那些满嘴绕口令的绿皮火车售货员们，与动车、高铁车厢已经是画风违和，不再被乘客们所需要。

　　“啤酒饮料矿泉水”的吆喝声，已经被动车、高铁轰隆隆的车轮声所淹没。

　　（枪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