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余世存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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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石讲课时妙语连珠。有一次他给学生讲古代神话中常有“感生”故事，举汉高祖刘邦杜撰其母在风雨交加之中与蛟龙交合而怀孕，
以抬高自己的身价，故事说完，他故作不解之意云：“没有想到这位皇帝不顾其父难堪，竟甘心做一个不是人养的人！”
2
陈诚在打陈炯明的战役中受了轻伤，养伤期间回籍奔丧。由于伤未全愈，陈没有和妻子吴氏同房，这引起吴氏的猜疑，认为他有外遇，
愤而用剪刀刺喉自杀，幸亏发觉后立即送温州医院救治，未死。
后来陈诚和谭曼意（宋美龄干女儿，谭延阖二女儿）结婚，和吴氏办离婚手续，吴氏首先不肯，
最后提出一个条件： “生不能同衾死后必须同穴”。陈诚欣然同意，随即和谭曼意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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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生对师哲说：“在中国要搞好社会关系，建立友谊，有两个法宝：
一是教书，当教员，可供桃李满天下。中国人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自然要拥护你，不像苏联人师生关系淡薄。
二是当月下佬，为他人介绍老婆。”
后来，康生找来江青，让江青去“关心关心主席”。
康生和江青
4
白话文鼓吹者胡适的墓志铭为其弟子毛子水以白话文所撰，其冗长可发一噱。全文如下：
“这是胡适先生的墓。生于中华民国纪元前二十一年。卒于中华民国五十一 年。这个为学术和文化的进步，
为思想和言论的自由，为民族的尊荣，为人类的幸福而苦心焦思、敝精劳神以至身死的人，现在在这里安息了！
我们相信，形骸终要 化灭，陵谷也会变易，但现在墓中这位哲人所给予世界的光明，将永远存在！”
这段墓志铭读得令人挠心。
5
周策纵论胡适诗：“胡适的某些好诗，可用江淹的‘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一语作评，也可用他自己的两行诗：
‘蔚蓝的天上，这里那里浮着两三片白云’作评。
周 认为：胡适的诗较好的一面是文字流利，清浅而时露智慧，坏的一方面则是欠缺热情，不合中国“诗缘情而绮靡”的传统。当然，胡适主张的白话诗，百年后演变为 口水诗，也非本人所能逆料。
6
章太炎直言白话诗的出现，是诗的堕落，他说：“诗至清末，穷极矣。穷则变，变则通；我们在此若不向上努力，便要向下堕落。所以向上努力就是直追汉晋，所谓向下堕落就是近代的白话诗。”
7
林琴南先生不但不喜白话文，更不喜共和，他曾在诗中批判宣扬共和的时人
“全以捣乱为自由，男女混杂声嘐嘐。男也说自由，女也说自由，青天白日卖风流。如此 瞎闹何时休，怕有瓜分在后头。”这首诗出自于1897年的《闽中新乐府》。胡适后来认为此书是中国第一本白话诗集，
将白话诗鼻祖位置推给了曾与之相攻讦的 林纾。
可惜的是，这部《闽中新乐府》迄今还未出版，大多数新诗研究者，仍将胡适视为白话诗的祖师爷。
8
郭沫若诗集《前茅》，出版于1928年。
其中一首《力的追求者》，杀气腾腾：
“别了，否定的精神！别了，纤巧的花针！我要左手拿着《可兰经》，右手拿着剑刀一柄。”
自称告别泛神论，皈依阶级论。其实，不过由谄富豪转于媚党魁耳。
9
近人诗多张大其辞，吾不甚喜。
如周汝昌《悼怀周总理》诗：“批周便是亡中国”。
余忍不住旁批：批周固恶，然中国岂是这么容易亡的。
10
一日下雨，黄侃穿了木屐到校上课，下课时天已放晴，于是将木屐用报纸包。
恰逢中央 大学的新门卫不认识他，要检查他的包，黄侃一言不发，将报纸包的木屐放下就走了。
此后连续几天，黄侃一直没去上课，系主任以为黄教授生病了，便去拜访，结 果黄侃并没病，就是一言不发。
最终，校长罗家伦再三询问，
黄侃才说：“学校贵在尊师，连教师的一双鞋都要检查，形同搜身，成何体统？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罢，坚辞教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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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1936年的《沁园春》咏雪一词，受过胡适《沁园春》的影响。周策纵对此论之甚详。
按胡氏此词作于1917年4月17夜，咏的是俄罗斯四月革命，曾 发表于《新青年》。
原词云：“客子何思？冻雪层冰，北国名都。想乌衣蓝帽，轩昂年少；指挥杀贼，万众欢呼。去独夫沙，张自由帜，此意于今果不虚。论代价， 有百年文字，多少头颅。冰天十万囚徒，一万里飞来大赦书。本为自由来，今同他去；与民贼战，毕竟谁输。拍手高歌，新俄万岁，狂态君休笑老胡。从今后，看这 般快事，后起谁欤？”
胡适发表这首词时，毛还是《新青年》和陈独秀、胡适的崇拜者。
毛泽东固然不会谈及他的词与胡适有何渊源，胡适后来怕也耻于当年为俄京 革命唱过赞歌，
故两首词的亲缘，两作者都没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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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尝有句：“情愿不自由，亦是自由了。”气味油滑，余所不喜。
余观六十年代的辩证法，大抵可归结为：“剥夺你自由，才是大自由”。
何其霸悍，不可谓前后毫无相承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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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多数论者认为《红楼梦》诗词艺术成就很髙。
而文献学者、诗人陈永正则认为，《红楼梦》中“大多数诗词内容狭隘，感情空泛，风格卑下，语言浮靡。
无论从 思想性和艺术性哪方面来说，都是第三流以下的劣作。”
陈永正为此专门写了篇《红楼梦中劣诗多》，详加剖析，此文发表于《文艺与你》1985年第一期。
据笔 者观察，大多数人能记得的红楼梦诗句是林黛玉的“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以及薛蟠的“洞房里窜出只大马猴”。
陈氏所论不为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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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来题望夫石之诗甚多。
今人舒婷“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洵为名句，传诵颇广。
然就诗格而言，吾以为此句尚不如唐人胡曾“古来节妇皆消朽，独尔不为泉下尘”之悲悯深厚，
更不如刘禹锡“望来已是几千载，犹是当年初望时”语质意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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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后主最宠贵妃张丽华，词臣徐陵遂赋诗：“张星旧在天河上，从来张姓本连天。”可谓鄙陋。
然其谀媚之力度，尚远逊郭沫若。郭诗《题毛主席在飞机中工作的摄 影》云：
“在一万公尺的高空，在图—104的飞机之上，难怪阳光是加倍地明亮，机内和机外有着两个太阳！”
据《陈书》，陈朝文檄军书及禅授诏策，皆陵所 制，为一代文宗，亦不以此矜物，未尝诋诃作者。
则流品当为郭氏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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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诗非一无是处。郭沫若《女神》中有一诗《三个泛神论者》，
诗人自云热爱庄子，以其“是靠打草鞋吃饭的人。”
热爱斯宾诺沙，以其“是靠磨镜片吃饭的人”。
热爱加皮尔，以其“是靠编渔网吃饭的人”。
然郭氏何以竟堕落为靠写颂歌、率众表态、给党魁改词稿吃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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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诗：“食贫自以官为业”。颇坦然。盖宋朝是一文人政府也。
林庚白诗：“国贫竞以官为业”。稍愤激。民初情状正是如此。
又近来吾国工商稍杀，国有独大。吾暗凑单句云：“市艰唯有官为业”，亦是道真实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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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佩孚兵败乘舰而遁，一路吟咏不废。
有诗曰：“眼前风物皆吾有，两岸楼台万顷田。”
此亦吾华诗人败中取胜之道矣。丧师得句，原未易计算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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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高亨写《水调歌头读毛主席诗词》进呈党魁，
词曰：“掌上千秋史，胸中十万兵。眼底六州风雨，笔下有雷声。喚起巨龍飛舞，扫灭魔炎魅火， 挥剑斩长鲸。春满人间世，日照大旗紅。 抒慷慨，写鏖战，记长征。天章云锦，织出革命之豪情。细检诗坛李杜，词苑苏辛佳什，未有此奇雄。携卷登山唱，流韵壮东风。”
主席阅罢复信嘉许，高遂得以 调动进京。
按高当年为清华国学研究院高材生，毕业之际梁新会曾赠联：
“读书要最识家法，行事不须同俗人。”高亨深研易理，或以不避俗为不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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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好诗，非身至实境不能轻易道出。
吾乡前贤林暾谷有句：“今日好山撑不近，明朝须换小船来。”即此例也。
现代诗亦如此。戴望舒有首《萧红墓畔口占》，亦 非身至不能写到：
“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我等待着，长夜漫漫/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
此诗之佳，当然远非“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可及。然“睡你”又正是斯世人通俗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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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体译诗，不如古风能戛金切玉，风流周备。
双照楼主人以古风译嚣俄（即雨果）《共和二年之战士》第一段：“吁嗟共和二年之战士，吁嗟白骨与青史。万人之剑 齐出匣，誓与暴君决生死。暴君流毒遍四方，曰普曰奥遥相望。狄而斯与苏多穆，就中北帝尤披猖。此辈封狼從瘈狗，生平猎人如猎兽。万人一怒不可回，会看太白 悬其首。”
当代程曾厚以语体译为：“啊，九三年的士兵，史诗多威武雄壮！抗击普鲁士，奥地利，抗击推罗城之流，抗击所多姆之流，抗击北方的沙皇，这个杀人的禽兽，身 后跟着恶狗满地。”
二者高下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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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何永沂有七绝记载文革所见：
“发配深山为学农，方知水瘦与山穷。登高纵目开生面，处处山镶大字忠。”
以平实之语说荒谬时代。
辛卯年，吾自纽约唐人街书店购得梅振才先生编著之《文革诗词钩沉》。亦录有何先生诗。
又，余以为治诗史与文革史者，均不可不读梅先生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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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时有“洗车雨”之说。杜牧七夕诗：“云阶月地一相过，未抵经年别恨多。最恨明朝洗车雨，不教回脚渡天河。”
余评曰：此雨太小。未闻吾都中有“埋车雨” 乎？
遂步小杜曰：“仙家凤驾尽来过，共仰神京杰构多。但恨埋车雨来急，六街处处变天河。”
又，法国作家雨果有句，说地下道是城市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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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府诗《孔雀东南飞》有句：“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
唐朝李益夺一字，曰：“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
当代歌人罗大佑复夺一字，作歌曰：《似是故人来》。
三句以罗大佑为最佳。
又，吾最喜一联：“莫放春秋佳日去，最难风雨故人来。”皆以其情致之深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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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未制谜，偶制一谜。谜面是：“你办事，我放心”。打东西汉人物各一。
谜底为：“华佗、毛亨”。自以为无人解得，居然旋为网友解出。不可谓网上无达人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