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港发起的德纳公司大约有25年的历史,在亚洲很多国家尤其是大中国地区很多重要的生产制造业城市和地区都设有办公室。按照我们预计的年采购量,D公司在德纳的客户中可以排到前7,8位的样子,所以德纳对我还是比较认真接待的。
我更觉得有帮助的不在于他们如何接待我,而在于德纳对亚洲生产基地深入的了解以及在质管,物流,以及当地法规方面的资源和人脉。德纳安排了一位吴先生作为专门和我对接合作的客户经理。这位吴先生和我一样年纪,但出于客气让我叫他小吴。他出生于香港,但是家里有很多亲戚住在福建一带,自己从小就常在大陆和香港之间行走,官话和白话讲得一样好。从我们和德纳开始合作以后,我来中国一切的活动都有小吴安排。
按照计划,我先在香港停留3天,见过德纳高层,参观了几个仍然坚持在香港生产的工厂以后,独自出发去越南。按说我在香港的行程并不需要呆三天,但当时我还没有绿卡,在香港的美国大使馆换我的工作签证需要等至少一天的时间,索性多呆一天以防万一大使馆有什么事耽误了第二天拿不到签证。在多呆的这一天里小吴带我四处参观了一下,又跑去新界吃了深井烧鹅。香港好吃的东西是在太多,小吴因为家里是福建人,就推荐了烧鹅。作为北京人我只吃过烤鸭,现在觉得皮脆柔嫩的烧鹅真是人间美味。
晚上10点,我谢过小吴请他回家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小吴爽快地说:“对于香港人来说现在夜晚才刚开始。不过提先生舟车劳顿,早点休息也好,我们明天见。如果你晚上睡不着,酒店旁边的街上就有好几家啤酒摊,不妨乘凉小酌。“ 说罢告辞。
我回工作邮件一直到接近两点。因为时差还是一点都不困。想起小吴说的,就先洗了个澡,然后走到酒店旁边的小街上找了个一家饭馆放在外面的桌椅旁坐下,要了一杯黑啤酒慢慢喝着。
街上的人并不很多,可能因为毕竟已经2点了。我坐的这家饭馆除了我以外还有一对年轻情侣也坐在外面,两个头凑得近近的悄声说着什么。街上三三两两地有些人在走路:我之所以说她们在走路而不是逛街,是因为在我眼里她们走路的速度都相当的快。要不是大多数人都是牵着手的情侣,你要告诉我他们是去上班我可能也会信的。
在美国的这几年,尤其是在奥斯汀的两年多,我有过很多次这样悠闲地坐在街边和女友一起闲聊一边喝酒放松的时候。但此时身边都是讲粤语的国人,这种感觉还是很有点不同的,几乎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如果我去拿和比尔一起在上海合作的机会,也许几个月以后我再在街边喝酒的时候,身边的人就都是在讲上海话了。
我努力地想象着去上海和不去上海我的生活会有什么不同,但真的是很难看清。我的生活经历已经足够让我了解到,世界上没有完美的选择,有得必有失。在你想去伸手拿到什么东西的时候,最好做好准备要失去点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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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上海的行程大约需要两整天。我特地安排了三个整天,准备在离开上海去山东之前抽半天见比尔和他的合作伙伴一面。
按照我和哈瑞协商的结果,我在上海住在了一个很新的5星级酒店里。我没有考虑到的是德纳给和我同行的小吴订的住宿标准,只够住三星半的酒店。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小吴似乎习以为常。好在两家酒店之间只需3分钟的步行,还算方便。
到了上海的第一天,和供应商一起吃完晚饭已经10点多了。我给比尔打了个电话,问他大后天有没有时间见一面。比尔很高兴,说如果我不累的话现在就可以过来,带我找个酒吧喝酒聊天儿。我听到他一张嘴就说喝酒,感觉在上海住的这几年可能让他有了一点改变。我很想去,但晚上还要回办公室的邮件,就说好在大后天的上午,比尔来酒店接我。比尔说他会叫着他的朋友一起来,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
这也是我第一次来上海。 晚上工作完,我走出酒店在附近的街上散散步。
时间是冬末初春,上海气温还很低。我第一次认识到南方带有潮气的冷比北方的冷要难忍受很多。我出差嫌麻烦没有带厚棉衣,只穿了一件带夹层的厚风衣。走在街上觉得阴冷阴冷的。好像寒气透过了皮肉直接裹在骨头上。街上也没什么人,有几个小餐馆亮着灯,但里面也是空空的。没有人,我也就没什么兴趣就去坐了。把自己的风衣裹紧点在街上溜了20分钟,多少有点兴趣索然地回到了酒店。
刚上了酒店宽大的台阶,门口穿得象北洋军阀的仪仗队一样的门童忽然站过来挡在我面前,问我:“你找谁?”
我被问愣了,住过很多次的酒店,还没有那家酒店问我来找谁的。看我迟疑,门童又向前走了半步,挡在我和旋转门之间说:“找人你去那边登记。”说完指了一下服务台那边。我好像明白了,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我半新不旧的球鞋和牛仔裤,还有身上唯一比较有商务感觉的风衣,可能确实不太像他心目中住得起5星酒店的客人。
我做了几年的甲方,不管手里订单大小,对乙方都是礼貌有加。因为我知道人家对我客气是尊敬客户,不是因为我高他一等。我唯一仗着甲方的身份不太守规矩的事情就是我不喜欢穿着太正式。只要不是特别正规的会议,都是球鞋牛仔裤再加上随便的一件什么上衣,签多大的合同也都是这样。看门童的这个架势,我这一套在上海有可能不大吃得开呀。
我没有和门童说话,从兜里掏出房卡给他看了一眼就饶过他进了酒店。回到房间以后我给小吴打了个电话,让他明早提前半个小时过来。我觉得我们酒店的早餐很不错,请他过来一起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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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的上午,我从电梯一出来,比尔就从大堂的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迎过来。两个人寒暄了一番用力地拥抱了几下,好像谁用的劲儿大谁就更高兴。 比尔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西装,里面是黑色的高领衫。沙发上摊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比尔稍微胖了一点但仍然很精神,眼睛还是象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囧囧有神。
和比尔寒暄的时候,我注意到同一个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子。从她看着我们俩的眼神,我知道她是和比尔一起的。但是直到比尔给我们正式介绍的时候,我才确认她就是我从比尔和小白嘴里都听到过的比尔的合作伙伴。
比尔给我介绍说,这是他的合作伙伴,萨布瑞纳。我和她握握手说:“虽然这是第一次见到你也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但我真的对你已经是久仰了。” 我一指比尔说:“不管是他还是他老婆,每次和我见面的时候都会提到你好几次。都是夸你很厉害很能干的。萨布瑞纳,你的名字真好听。“
萨布瑞纳看上去年纪比我们要小几岁,中等个子,身材苗条,很典型的南方少女的样子。一张鹅蛋脸,画了让你觉得没化妆的妆。我对女生的服装品牌什么的不很懂,但是看得出来她身上的衣物都不象是一般的商店里能买到的,或者是经过了量身修改。当年我在北方交大第一次见到小白时,她穿的衣服就给我这种感觉。
我一边跟着比尔和萨布瑞纳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回想每次比尔和我提到这个合作伙伴时的情景。我刚刚注意到:每次比尔在我面前提到这个伙伴的时候,都用的是中文“她“,所以直到今天见面,我才意识到这个商业伙伴原来是个女的。
初次见面,萨布瑞纳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她话不多,也不会象一般的小女孩那样喜欢别人的关注,而总是有意识地把比尔放在人群的中心位置上。但是她每次说的话都很到位,既准确又周到。我们一起吃午饭时我和比尔眉飞色舞地高谈阔论,她不声不响地把饭菜安排好,笑嘻嘻地坐在一旁看着我们。但是我听到她和服务员讨论饭菜的时候,眼光敏锐,指令清晰,决策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这么个年轻女孩子,做起事情来透着一股老到。
我不知道小白让我“观察一下比尔的合作伙伴“到底是观察什么。但是从我的第一印象看,这个女孩子是个厉害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