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第二十四回：老生坊

来源: 孔雀羽于 2020-05-10 08:19:06 [档案]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37123 bytes)

第二十四回老生坊

夜，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

一更，大雨滂沱，更声已经淹没在雨声中。一条黑影闪出，全身夜行衣，斗笠，黑巾蒙面，顺着巷子的墙角急行，跃过白虎大街，纵身上了房顶，径直往北而去。

也许，那些家伙都睡着了，嵯峨欲借心中暗忖。

刚一寻思，对面的屋檐上出现三条人影，其中一人喝道：“贼人休走，京兆府。。。”嵯峨欲借身形不停，不等对方言毕，两只镖分射左右二人，长刀在手，临空而起，对着中间那人当头便劈,三人同时倒下.

不是被击中了，而是从屋檐上一个后翻下了房。

嵯峨欲借暗叫一声不好，十几只箭已经从四面八方朝自己飞来。他一个前扑，紧跟着三人也下了房檐避开来袭的箭，空中一个翻身，脚刚落地，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十几个人团团围住。房顶上人影闪动，也出现十几个人，张弓搭箭瞄准了自己。

黑暗中有人喝道，“点火把。”正是先头说话之人。

嵯峨欲借岿然不动，只听到呼的几声，几个火把一一点亮。紧接着，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从房顶坠下。顷刻，两条人影飘落在嵯峨欲借身后。他这招打草惊蛇凑效了，悄然跟在他身后的伊野七郎和伊贺爱加已经把房顶上的这些暴露的暗桩全部拔除，眼下，他有绝对的信心击破面前这个包围圈。

嵯峨欲借猛然一挥手，四周的火把一霎那被飞镖击灭。三人正欲大开杀戒，三十丈外呼啦啦又亮起了一圈火把，数十条黑夜上纵下潜，瞬间将三人围得水泄不通。

“嵯峨先生，上次在紫竹苑，你我清茶香茗谈笑风生，想不到今夜大雨倾盆，你我要刀兵相见。真是世事无常。”一名高瘦鹰钩眼的汉子犹如猫头鹰般嘎嘎地笑了两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嵯峨欲借叹了口气。他知道，中了埋伏。

童削铁指了指地上死去的捕快，又指了指嵯峨欲借身后的两个人，“这些殉职的捕快是螳螂，他们算是黄雀。不过，黄雀之后，还有雄鹰。”

“如果不是有人泄密，你这只雄鹰也不过是睁眼瞎。”嵯峨欲借轻蔑地道。

童削铁胜券在握，“呵呵，你不用套话，我不会告诉你。你们老老实实就擒跟我回刑部大牢，也许还能留下一条命。否则，格杀勿论。”

嵯峨欲借后退一步，摘下斗笠和面巾，他把面巾紧紧地缠绕在左手掌上，任凭冷冰冰的雨水打在身上，沁入骨髓，他握刀的左手抓得更紧了。伊野七郎和伊贺爱加也摘下了斗笠和面罩。他们是武士，不是忍者，他们要堂堂正正地战斗。

动了，一扬右手，首先动的是三顶斗笠，击破雨帘，带着四散飞扬的雨水，高速飞向童削铁的左中右三个方向。电光火石间，人也动了，是嵯峨欲借身后的伊野七郎。他飞奔向前，溅起一路水花，长刀出手。

最先围住嵯峨欲借的十几名捕快早有准备，每人手上多了一面盾牌，挡住飞袭而来的雨水，其中三人腰刀上撩，击飞三顶斗笠。伊野七郎乘机高高跃起，大喝一声，“迎风斩！”越过第一排直扑童削铁。童削铁右手一抖，一条两丈长的链子枪抖得笔直，刺向伊野七郎的面门。伊野七郎短刀出手，隔开链子枪。链子枪急速地缠绕在短刀上，童削铁身形往右，避开伊野七郎的长刀，再手一甩，链子枪一松，就把伊野七郎甩向一群捕快。

伊野七郎顺势空中旋转，高喝一声“龙旋斩！”一团刀光砸向这群捕快。

“贼子休得猖狂，东城捕头谭旭在此，今夜要报一刀之仇！”先前说话的人大吼一声迎了上去。两刀相交火花四溅。伊野七郎身形一顿，双脚落地，旋转之势不再。谭旭踉踉跄跄后退十几步才站稳。但十几个捕快已经围了上来，乱刀看向伊野七郎。伊野七郎狂笑一声，“谭旭，败军之将也敢严勇！”

谭旭稳住身形，低喝一声，“上！”

一群捕快狂吼着扑向伊野七郎。

在伊野七郎前冲的同时，伊贺爱加一个倒纵往后冲，一排暗器甩了出去。后面第一排的捕快举起盾牌挡住暗器，他们身后的十几名捕快跃过盾牌，十几把刀临空劈向伊贺爱加。伊贺爱加倒地前扑，从他们的脚下穿过，一长一短两刀斩向手持盾牌的捕快的小腿。两声惨叫，两名捕快已经到地。当伊贺爱加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二十多名捕快围住了。

只有一个人还没有动，他仿佛就像是睡着了。好像这前后的惨叫声，厮杀声，兵器的碰撞声和他完全没有关系。童削铁缓步向前，左右的二十几名捕快也慢慢逼进，“嵯峨先生，他二人已经被团团围住，撑不了多少时间。如今你们三人各自为战，这场中就剩下你。识时务者为俊杰，降了吧，今晚你毫无赢的机会。”

欲借嵯峨突然笑了，好似清晨起来，阳光照在身上，窗外翠鸟啼鸣，好不惬意的样子，“我知道是谁告的密了。”

童削铁一怔，“呵呵，这很重要吗？你今晚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要么降，进刑部大牢，要么死，横死街头。”

“你并不知道我们会今晚行动，你只知道我们大概这段时间会有动作，你只是加派了一些人手，你只不过是碰巧今晚在这里。你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干什么。你如果确切地知道今晚我们会行动和行动的目的，你应该带更多的高手来，应该准备得更充分，而不是带他们来，让他们横死街头。”欲借嵯峨指着地上死去和受伤的捕快。

黑夜中童削铁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听闻嵯峨先生是东瀛名将，可惜今晚要魂断长安。”虎吼一声，手中的链子枪扫向嵯峨欲借的下盘。嵯峨欲借长刀点地，全身倒立在刀柄上。链子枪横扫过来刷地缠绕在刀刃上。嵯峨欲借乘势借全身的重力把一整把长刀连同链子枪插入土中。再顺势前翻，手持短刀直往童削铁的怀里刺去。

童削铁链子枪被锁，只能弃枪飞身后退，这时左右的捕快扑了上来。

嵯峨欲借顺手接过链子枪的手柄，使劲一拉，整条链子枪绷得笔直。借着反拉之力回到了原点，短刀入鞘，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刀，然后把链子枪带着长刀抡得呼呼响。左右捕快纷纷后退。趁着众人后退，嵯峨欲借咔嚓一声把长刀钉在旁边房子的方柱上，一拉，借力上了房顶，头也不回急奔而去。

童削铁错愕不已。一来他没想到嵯峨欲借武功如此之高，一个照面就将逼得自己脱手，把成名兵器给丢了。而来没想到他会不顾自己的同伴一个人跑了。到底是追还是不追呢？追，剩下这些正在围攻伊野七郎和伊贺爱加的捕快就算能把他们拿下也会死伤得更惨重。不追，嵯峨欲借如此的不惜一切代价到底想干什么？

他最终决定不追，嵯峨欲借武功这么高，深更半夜地追上去，说不准反遭了暗算。拿下这两个同党也是大功一件。童削铁飞身上前，从柱子上取回链子枪，大喊一声：“停，喂，你们两个，嵯峨欲借丢下你们跑了，你们再不识时务死路一条。”

两人的周围已经倒下七八名捕快，但刑部大捕头在此督战，所有的捕快们死战不退。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

伊贺爱加浑身是血，高声道：“七郎，嵯峨君突围了。”

伊野七郎也已经多处受伤，大笑道：“爱加，那就杀个痛快吧。”

死伤了这么多捕快，包围圈中的主犯嵯峨欲借跑了，而且还丢了成名兵器，童削铁羞愤不已，杀机顿起，“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尔偏来，杀！”

嵯峨欲借，伊野七郎，伊贺爱加前后脚出门往北不久，北边就传来各种呼喝声，接着大批人影往北而去。紫竹箫带着粉豆菜菜子，平城木槿，裘疏桐，俞小雅翻过南墙，往老生坊方向急去。才转过三条条街，前面街灯下站着一个人，长得像个穿街走巷的小贩，脸上似笑非笑。

“什么人？”紫竹箫低声喝道。

“嘿嘿，西城大捕头周全。其实应该我来问你们，半夜三更的，你们行踪诡秘，鬼鬼祟祟，你们是什么人？”

“西城的捕头，为什么来了东城？”

“嘿嘿，整个长安都在京兆府的管辖内，本捕头想来就来了。本捕头今夜若不来，如何能抓获你们这些奸细。”周全说话的声音很慢，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完他拍了拍手，暗中围上来三四十名捕快，有拿长矛的，有拿盾牌的，还有弓箭手，与其说是衙门的捕快，倒更像一支军队。前面是盾牌，其后是长枪，高处弓箭手。

紫竹箫心中焦急万分，脸上却不露声色，她在寻找机会，“想不到周捕头还是一位带兵的好手。排兵布阵很有章法。”

“呵呵，常年和马帮那些马贼打交道。不会不行啊。怎么样紫竹箫紫老板，自己投案还是要拒捕。你们这几个大美女兄弟们会怜香惜玉的，不会让你们吃苦头。”

粉豆菜菜子媚笑道：“既然周捕头和兄弟们喜欢香玉，那就好办了。”手一扬，两个锦囊飞到周全的上空。平城木槿一抖手，两枚铜钱击破香囊，就着风和雨飘向周全和他身后的捕快们。周全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伞，伞柄急转。可是周围的几个捕快就没那么好运了，有些香粉飘到了脸上和手上，顿时哀嚎不已。

周全的笑容没有了，“小姑娘既然这么狠，就不要怪我等要辣手摧花，放箭。”

十几支箭瞬间即到。箭由弦发，劲道比手使出来的暗器要大得多，唯一的办法就是躲和隔。而在狭小的街道上，五个人面对一排箭手闪展腾挪都极受限制。紫竹箫轻喊一声，“入房。”五个人同时倒地，贴地翻滚到街边，翻身从窗户跃入附近的民宅。附近民宅里的百姓早已被吵醒，都哆哆嗦嗦地隔着窗户偷偷看，她们几个人窜入，顿时吓得鸡飞狗跳。五人趁乱再翻过后院，往斜对面的山坡上而去。

周全本以为是瓮中捉鳖，没料到她们会混入民宅。但他并不慌张，大喊一声，“上房。”他跳上房顶，发现五人往对面斜山坡而去，双手一扬，“围住她们。”捕快们呼啸而去。而他自己凭借着雨伞，在房顶上急奔如履平地，率先追了过去。

每天走街串巷的周全，脚力比紫竹苑里粉脂们要强许多，刚过半山腰就眼看要追上了。周全把伞收拢，抓住伞柄一旋一拉，伞成了一杆枪。伞骨如同袖箭般射向五人。

“你们先走。”紫竹箫大喊一声，回身迎战，一字马，铁板桥，避过来袭的伞骨，口含竹箫，几支吹箭从箫管中飞出。周全左右急闪，手中枪当胸刺来。斜地里冲出一人，手中剑刺向周全的腰腹。周全收枪，隔开长剑，近距离内不及变招，左手一个直拳猛击来袭者的脸部。来者也来不及变招，也是左手直拳，双方硬碰硬。周全心中暗喜。

“小雅，不是让你们快走吗，这个时候你还不服从命令。”紫竹箫又气又急。

俞小雅和周全直接对了一拳，被打得后退了十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即又爬了起来，“姐，我不让你一个人留下。她们可以去。”

周全感到左手一阵钻心的疼，抬手一看鲜血直流，“好个歹毒的丫头，居然敢暗算。”俞小雅也抬起左手一看，大叫道：“你打烂了我的戒指，陪！很贵的！不赔要你的狗命。”

此时，其他的捕快已迅速地迫近，裘疏桐一跺脚，对着粉豆菜菜子喊了一声，“你们先走。”手持两把短刀，返了回来，三人一起和周全对峙着，缓步往山顶退却。平城木槿语带梗塞地道：“你们小心。”与粉豆菜菜子风一般消失在黑夜中。

周全并不着急，以一敌三他不占优势，所有他在等。

其他的捕快呈扇形围了过来，紫竹箫惋惜地道，“你们两个傻子，为什么不跑，现在跑不掉了。”裘疏桐轻声道。“姐，啥也别说了，同生共死。”

雨越下越大，起风了。

不对，不是风声，是一种奇怪的呦呦声。从坡顶不断飞来一种奇怪的呈弧线飞行回旋刀，绕过紫竹箫她们三人，攻向周全和他的捕快们。一个声音喊道，“快走。”三人撒腿就往山坡上跑。周全避开来袭的回旋刀，手中枪奋力掷出，同时高喊，“放箭！”

三人躲开了周全的枪，却没能躲开捕快们的箭，三声娇喊，均倒地不起。

周全心中大喜，拔出腰刀，正欲上前，一阵破空声传来，“连弩！”他挥刀拨开弩箭，突然又感到一阵钻心的疼，低头一看，看到胸膛上的刀尖，从后背刺穿而出的刀尖。这回，是真的钻心的疼，他挣扎着道：“回旋刀。”

同时被弩箭射中和回旋刀击中的还有十几名捕快，其他的匍匐在地不敢妄动，良久，搜索至坡顶，已经空无一人。

老生坊，南麓，已是二更。

这座大宅子曾经是名震天下的陈府，现在叫霍府，住着一位丝绸富商。在这座宅子的最黑暗处，他全身已经湿透，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冷，相反，热血沸腾。他知道，伊野七郎和伊贺爱加已经回不来了。在童削铁和谭旭以及几十名捕快的埋伏围攻下，三人要全身而退是完全没有可能的，时间拖得越久，京兆府的增援来得越多。他只能当机立断。但他们都是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武士。嵯峨欲借的心开始绞痛。

他现在担心的是紫竹箫她们。自己如果中了埋伏，她们也一定会。她们如果不来，要么就是战死了，要么就是被抓，如果抗不过刑，那来的就是捕快。但他不能躲，只能等，等到三更，就算她们都来不了，他一个人也要闯入薛府。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必须要去。

来了，围墙外翻过两条人影，两声虫鸣。

嵯峨欲借回了两声，人影飘了过来。“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平城木槿哽咽道：“中了西城捕头周全的埋伏，她们三个断后。”

粉豆菜菜子焦虑地问道：“大人，我们怎么办？”

“等到约好的三更，希望她们安然无恙。”

平城木槿看了看周围，“伊野君和伊贺君呢？”

嵯峨欲借低下头，“我们也被童削铁和谭旭伏击，和紫竹箫她们一样。”

粉豆菜菜子的眼泪下来了，“希望伊野君和伊贺君也安然无恙。”

三更，又有三条人影越过围墙。

平城木槿惊喜道：“她们来了。”

“不是她们。”嵯峨欲借全神戒备。对方传来两声虫鸣，他犹豫了一下，回了两声。三人摘了面罩跑了过来。

“花婧芊，花粟鼠，孙菲菲，怎么是你们？”

花婧芊黯然道：“她们来不了了，所有我们来了。”

嵯峨欲借闭上了眼睛，六个人的脸上，已经分不清雨水和泪水。良久，嵯峨欲借睁开了双眼，他的眼中没有了悲伤，只留下了坚毅，“人不能白死，我们按原计划行事，我去薛仁贵的书房，你们去找杜小月，今晚我们都中了埋伏，应该是因为她。”

花婧芊难过地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如果是她，今晚的第三个埋伏就是薛府。”

嵯峨欲借冷冷道：“事已至此，就算有埋伏也必须去。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我们在长安的人全军覆没。但如果我们能拿到作战部署，会少死很多人。我带花粟鼠和孙菲菲去书房，你带菜菜子和木槿去找杜小月。”

花婧芊回头看看花粟鼠和孙菲菲，“弟弟，菲菲，你们小心。”

花粟鼠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姐，你也小心。”

薛府，一派安详宁静。

院子里到处悬挂着灯笼，卫士们来来回回的巡逻，和往日一样戒备森严，却无一丝的异常。嵯峨欲借已经在隔壁的霍府抵近观察了一个时辰，摸清了卫士们巡逻的规律。抓住空隙，他和花粟鼠孙菲菲在夜色和大雨的掩护下悄然潜入。书房的屋檐下并排站着四个卫兵。毫不拖泥带水，二十丈外花粟鼠和孙菲菲弩箭连发，四人一声未哼倒在地上。雨声掩盖了一切。

“你们在门外看着。”嵯峨欲借越过门前的小月池，搜了一下四名卫士的尸体，并未发现开门的钥匙，于是拔出短刀，将锁撬开，闪身进入，点亮了火折子。这间书房，像极了自己在飞鸟津的书房，右侧也是一个兵器架，上面插着那件天下闻名的方天画戟。自己的书房右侧兵器架上，通常有三件兵器，一柄长刀，一柄短刀，还有一把长一丈二用来马战的醉月刀。

醉月刀留在了飞鸟津，这两位老朋友则一直带在身边。

嵯峨欲借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腰间的两把刀。咦，为什么这个兵器架上只有方天画戟，没有催风剑呢？他的心中涌出一丝不祥之感，但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尽量不碰触可疑之处。一炷香的功夫后，在兵器架旁的地毯下，他找到了一个隐藏的坑，掀开遮盖的木板，里面有一个檀木箱子。撬开锁，打开箱子，嵯峨欲借心中一喜，他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他把文本放入怀中，还来不及把檀木箱子的盖子盖上，就听到门外传来弩箭的击发声，兵器碰撞声，和噗通的倒地声。

嵯峨欲借抽出长刀，跃出门外，只见小月池旁站着一个高大英俊一身白衣的白面人，白面人的背后站着两派精壮的卫士。而花粟鼠和孙菲菲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何方蟊贼，报上名来。”白面人冷冷道。

嵯峨欲借看了看对方手中的剑，“催风剑，你就是薛仁贵。”

“知道这是薛府也敢来造次，好大的胆子！”

“在下嵯峨欲借，平生胆子大。”

薛仁贵点点头，“原来你就是紫竹苑的嵯峨欲借，也是今晚大闹长安城的人。听说你是东瀛名将，你们天皇的宠臣，不惜降尊来长安开一家春楼，也算是忍辱负重了。既然如此，倒也不是官府对蟊贼，应该算两军交战。我给你个机会。”他侧头道，“你们都出去候着。”

“诺！”卫士们撤到了院外。

嵯峨欲借走到花粟鼠和孙菲菲的身旁，单膝跪下来看了看，两个人都是咽喉中剑，雨水冲洗下，伤口已经有些发白。

“伤口小，出血少，刚刚好切断气管。好剑，好快，好身手，难怪两人连报警求救的时间都没有。薛将军被尊为大唐四大绝顶高手之一，名不虚传。”

“你也不差，听说你一个照面就夺了童削铁的链子枪。”

嵯峨欲借缓缓起身，“哦，两个时辰前发生的事，薛将军就知道了。”

“长安城里一下死伤了这么多捕快，京兆府敢不连夜上报吗？”

“我们今晚也死了很多人。”

薛仁贵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还会有很多人死。”

嵯峨欲借缓缓地双手举刀，“人都会死，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在走向死亡。生死面前，无尊卑无贵贱，没有分别，薛将军也不会例外。”

“但是有先后。”薛仁贵看了看手中的剑，“你知道这两人为什么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吗？因为我的剑，比风还快。”话音刚落，薛仁贵手腕一抖，当胸便刺。他和嵯峨欲借相隔至少一丈远，他的脚步并没有动，但一朵剑花已隔空高速飞来。

“剑气！”嵯峨欲借大吼一声，长刀劈下，一道耀眼的刀锋劈散了剑花。

“刀气，好！”薛仁贵赞道，手腕不停的抖出朵朵剑花。

嵯峨欲借毫不示弱，刀锋劈散每一朵剑花。没多久，高下就已经渐渐地分出来了，剑花离嵯峨欲借越来越近，他的内力不如薛仁贵。但他只能苦苦支撑，无法后退，无法逃跑，因为无论他跑得有多块，都快不过比风还快的催风剑。

又一朵剑花向嵯峨欲借飘来，啪的一声，又被击碎了。

只是这一次，不是被嵯峨欲借的刀锋劈碎的，而是被另一朵斜刺里飞来的剑花击碎。一个消瘦的身影飘入院中，冷冷地看着薛仁贵，手腕连抖，几朵剑花飞向薛仁贵。薛仁贵左右连闪，躲过剑花，惊愕地道，“梅花剑法，你莫非是端木梅花师叔。”

“我已经看了许久，原来你是师兄的徒弟。”端木梅花冷笑一声。

薛仁贵眼中露出浓浓的杀机，“师父说当年替师门清理门户，你苦苦求饶，才饶你不死。你答应永不再出江湖，如今却又来和朝廷作对，今天仁贵要再次替师门清理门户。”

“哈哈哈，师兄当年都奈何不了我，就凭你!”

端木梅花一连甩出十几朵剑花，薛仁贵这次不再躲闪，也是十几多剑花回击。嵯峨欲借正欲乘势攻击，端木梅花却一把拉住他，飞身出院，上了房顶，翻墙而去。

“哪里逃！追！”薛仁贵大喊一声，纵身直追，众卫士紧随其后。

隐身在薛府与霍府围墙边大树上的蜻蜓点水吴鹤，金钱镖吴镝让过端木梅花和嵯峨欲借，连出十几支镖，然后退入霍府。他们知道，这几只镖是无法阻止薛仁贵和他的精锐卫队的，最多，也就是让他们缓一缓。

端木梅花带着嵯峨欲借施展轻功，径直穿过霍家宅子往北门而去，只要出了宅子就如同鱼入大海。要在长安城里搜出几个人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时，他们碰到了迎面而来的飘剑张青城，“端木前辈，不好了，整个霍府被薛仁贵的卫队给围住了。”

这时，吴鹤和吴镝也赶到了，着急地问，“那怎么办？”

端木梅花叹了口气，“我们都低估了薛仁贵，这是个陷阱，他早知道我们要来。”

远处人影闪动，薛仁贵带着他的卫士们追过来了。嵯峨欲借长叹一声，“天灭我也！既如此，那就决一死战吧。”

这时，一道房门突然打开，一个声音道：“快进来，我带你们出去。”

几人对视一眼，迅速闪入门内。那人随即把门关上。此时，薛仁贵已经带着人杀到了院中。房中的窗户突然打开，一排弩箭激射出来。薛仁贵等人闪开，但也不敢在黑夜中贸然攻入房内。薛仁贵大吼一声，“来人，烧了这栋房子。”

那人带着众人进入内室，点燃了一根蜡烛，留下弓箭手断后，“在下霍晚星，奉登利可汗之命一直潜伏在长安，我这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外，我带你们出去。”

接着微弱的烛光，错哦欲借发现这位霍晚星是位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完完全全一个生意人的样子。他问道：“我知道西城的青龙赌场是登利可汗派来的，可从来不知道薛府旁边的霍先生也是。”

霍晚星笑道，“整个长安城，知道我的只有青龙赌场的老板塞迪柯，连他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做我们这行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端木梅花冷哼一声，“凭什么信你？”

霍晚星楞了一下，“外面已经被薛仁贵围得水泄不通，你们未必还有其他先择？”

“哼，凭我手中的弱剑，还真没人能拦得住我。”

嵯峨欲借道：“端木先生要走，自然无人拦得住，只是这么多人是无法一起冲出去的。”

端木梅花扫了一眼张青城，吴鹤与吴镝，若是以前，自己独来独往，是不会在意别人的生死的。一个做杀手的，永远都是不冒不必要的险，选一条对自己最安全的路。所以，他才能活得比别人久，才能成为天下第一杀手。可是，这三张面孔，和自己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了几个月，难道真的就不管他们，让他们今晚死在这？

“罢了罢了，人老了，心没有以前硬了，走吧，入密道。”

“且慢。”嵯峨欲借道，“我还有三个人正在找杜小月。”

霍晚星叹道，“别等了，她们不可能再回来了，你们听到外面呼呼的声音了吗，没闻到烟味吗？已经烧起来了，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了。”

花婧芊带着粉豆菜菜子和平城木槿悄悄地来到薛府的后院，薛仁贵的卧房前站着一排卫兵。她们耐心地等着，突然，卧房内传来一阵轻微的铃声，然后灯亮了，薛仁贵提着剑夺门而去，卫士们也跟着他飞奔而去。

花婧芊三人趁着黑色靠近，一推门，门没锁，三人闪入。

杜小月躺在床上，听到门响，“薛郎怎么就回来啦。”她坐了起来，发现粉豆菜菜子的刀正对准自己的咽喉，“菜菜子，你这是干什么？婧芊姐，你怎么来长安了。”

平城木槿恨声道：“杜小月，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

杜小月一头雾水，“木槿，你在说什么？我来薛府三年了，我要是出卖你们，你们还能活到今天？”

花婧芊盯着杜小月，“小月，你知道今晚多少人死了吗？紫竹箫，裘疏桐，俞小雅，伊野七郎，伊贺爱加，还有紫竹苑里那些可怜的姐妹们，被抓进刑部大牢也是死路一条，甚至生不如死。”

杜小月惊呆了，“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都是被人伏击，如果不是你告密，京兆府怎么可能设下埋伏等着她们钻进去？”

杜小月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哇哇大哭，颤抖着道：“她们都死了，都死了，可是不关我的事啊，我一个月都没出门了，我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计划什么行动，我怎么可能告密啊。婧芊姐，你冤枉我。”

粉豆菜菜子怒吼道：“别演戏了，你为什么一个月不出来联络，你根本就是贪图荣华富贵，变节了，不想来见我们。”

“不是这样的，菜菜子，薛仁贵不让我出门。”

花婧芊道：“那好，你现在随我们立即回红叶城，如果不是你，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杜小月哽咽道：“好，我来这三年了，每天强颜欢笑委身侍人，过的生不如死。刚才书房那边的机关动了，他正好赶过去了，你让我穿好衣服，我们立即就走。”

花婧芊摆了摆手，粉豆菜菜子把刀收了回来。

突然，床板塌了，杜小月掉了进去，床板随即复原，人已不见。

“好你个奸诈的杜小月，你果然是个叛贼。”粉豆菜菜子拿刀猛砍床板。

花婧芊暗叫一声不好，“走，我们快走。”

“走不了了。”门外走进一个年轻人，十七八岁的样子，手提两把金钩。

“谁？”平城木槿喝道。

年轻人摆了摆手中的金钩，“我啊，我是金钩。薛大人神机妙算，就知道你们这些贼人不止一伙。让我在这拿你们。”

花婧芊更不搭话，甩手一把回旋刀。粉豆菜菜子提刀从右侧飞扑而上，平城木槿也拔出长刀做势欲扑。金钩用左手钩钩住回旋刀，顺势在头顶一个回旋，反射花婧芊，右手钩隔开粉豆菜菜子的刀。花婧芊侧身闪过反击回来的回旋刀，回旋刀打在墙上反弹，击中平城木槿的后腰。粉豆菜菜子听到平城木槿的惨叫，回头一看。金钩乘机右手钩钩住她的长刀，双钩一绞。粉豆菜菜子把持不住，长刀脱手。金钩飞起一脚，踢在她的小腹上。

才一个照面，就伤了平城木槿和粉豆菜菜子，而且自己的回旋刀也被对方轻易破解，花婧芊知道自己今晚活着走出去的机会渺茫了。她从身后抽出一把弩，瞄准了金钩。金钩不敢大意，在这么狭小的房间内要躲开劲道十足的弩箭可不容易，他用左手钩钩住了粉豆菜菜子的脖子，右手钩护住胸前，“我金钩和你们无冤无仇，奉大人之命捉拿贼人，你的弩箭也许能伤我，也许不能，但只要你放箭，她的脖子一定断。”

粉豆菜菜子厉声喊道：“别管我，杀了他。然后快走，以后替我们报仇。”

花婧芊犹豫着，她的弩可以连发，她也许有机会冲出房外，但平城木槿和粉豆菜菜子就必死无疑了。但这么僵持下去，谁也活不了。

这时，左侧的墙上突然开了一道门，杜小月出现了。

平城木槿痛骂道：“你个该死的叛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杜小月平静地道：“金钩，你放婧芊姐走吧，她从小像姐姐一样照顾我。”

“诺！薛大人吩咐过了，一切都由小月姑娘做主。”

花婧芊道：“我要带走她们俩。”

“对不起婧芊姐，我把你放了，也许还有一线希望活，把你们都放了，我也必死无疑。再说，她俩恨我入骨，刚才差点杀了我。”

粉豆菜菜子喊道：“婧芊姐快走，别管我们，活一个是一个。”

花婧芊泪如泉涌，看着杜小月，又看了看粉豆菜菜子和平城木槿，“好，好姐妹，这就是一辈子的好姐妹。”一跺脚，冲出房去。背后传来金钩的喊声，“谁也不许拦着，放行。”

四更，杜小月依然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夜发呆。

薛仁贵回来了，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小月，你今晚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