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半月池
半月池， 庆州，新罗。
半月池又称雁鸭池，形如半圆，湖边一座雄伟的宫殿，半月城，新罗王宫。
湖光山色，清风徐徐，南飞的雁又回来了。陈无际站在湖边发呆，他想起了长安城，想起了曾经的隔壁，那座云麾将军府，那里也有一湾清池，小月池。小月池的雨，小月池的雪，小月池的星，小月池的月，最难忘的是小月池的欢笑。薛仁贵，义结金兰的兄弟，七年不见，你还好吗？我们又快要见面了，只是这次不是并肩作战，而是沙场为敌。
人生就是如此，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人们可以预测，可以选择，看似每个决定都是自己做的，但往往都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随波逐流。人们走着不同的路，会到达不同的终点还有同一个终点呢？这个终点到底又在何处？是什么？这个世上，有人能自主命运自主生死吗？
人们对未知充满了恐惧，我们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似乎没有人知道答案。难道终点就是烟消云散白骨一堆吗？人们常说心中的思念，常说脑海中的记忆，我破开过敌人的胸膛，砍下过敌人的头颅，却从未见过思念和记忆。难道，在我们见不到处还有见不到的东西？这世上有长生不老吗？真的有神仙佛祖吗？
人们对不公充满了怨恨与无奈，人们的际遇各自迥异，难道真的是前世因果吗？他想起了与卢慧能小行者初遇时的情景。那个小家伙说，不同的际遇不过是一时只相，众生在生死上平等，在佛性上平等。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陈无际的嘴角泛起一丝浅笑，为什么我会常常问自己这些问题？
二王子高任武策马上前，“陈大人，我们该进城了。”
陈无际回过神来，收拢思绪，微笑道：“好。”随即翻身上马。
高任武手持使节鞭率先前行，陈无际段平段晋紧随其后，往城门而去。
文武殿，文武大王金法敏坐在王座上，文臣武将陪侍着。
内侍的呼号声由远处一声一声传来，“高句丽使节觐见。。。” 脚步声越来越近，殿外人影晃动，高任武手持使节鞭率三名随从走了进来，上前行礼，“高句丽使节高任武奉父王之命前来觐见大王。”
“二王子一路幸苦，来人，赐坐。”
高任武落座，三名随从分立身后，“大王，三月前，父王遣使与大王商议结盟之事，大王应允。外臣此番奉父王之命前来与大王商讨如何共同应对唐军来犯。”
对面一位老将哈哈大笑，“数年前，高句丽联合百济东瀛进犯我新罗，先大王武烈求和，却被高句丽断然拒绝，不得已，武烈大王向大唐求助，大唐派出水师于白江口一战，击败百济东瀛。但陆战，仍被高句丽占据汉江流域数十城。至今尚未归还。如今却来求与我新罗结盟共对唐军，岂不可笑。”
“这。。。”高任武没有料到此时新罗朝中仍有反对之声，而且来自他，金庾信。
诧异之后很快稳住心情，高任武微笑道：“金大角干是新罗的四朝老臣，先后辅佐善德女王，真德女王，武烈大王，和今上文武大王，对于三国之争的历史了若指掌。三国历年来互有攻伐互有胜负，上次白江口之战后，新罗不也拿下了百济数十城。 三国之争是半岛内争。如今唐军大兵压境，大角干应该听过唇亡齿寒的故事。”
金庾信冷笑道，“大唐对吾国有恩，如今大唐伐高句丽，吾国为何不可再与唐军结盟，前后夹击，夺取汉江流域失地。”
高任武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身后一人应道，“大唐兴兵三十万分水路两路来犯，如果高句丽灭，大角干如何知道唐军会止步汉江，而不是挥师南下，一举荡平新罗百济，永诀后患。”
“大胆，一个使臣的下人，竟敢多嘴！”金庾信喝道。
高任武道：“大角干，他不是下人，他是红叶城的使节，弹弦落叶尘无际陈大人。”
殿中众人均露出诧异之色，金庾信盯着眼前这个消瘦之人，上下打量一番，满腹质疑地道，“阁下就是陈无际？”
陈无际缓步上前来到殿中，面露微笑看着金庾信，“陈某这一趟是第一次来到半岛，但也久闻在半岛上有三位大英雄，一位是高句丽的莫支离渊盖苏文，一位是新罗的大角干金庾信，一位是百济的大达率黑齿常。渊老英雄去年仙逝无缘谋面，今天能见到金大将军，荣幸之至。陈某虽远在中土，也听闻过将军的大名，十八花郎道，三四屿国仙。”
金庾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人的一生，总是有一些精彩之处引以自豪。他的一生精彩纷呈，但他最为自豪的就是这两件事，十五岁入花郎道，十八岁在高手如云中杀出一条血路，登顶为花郎道国仙，新罗第一高手，三十四岁凭战功授大角干。这两句坊间流传的话金庾信听过无数遍，但从陈无际嘴中说出来，让他非常的受用。
“陈大人是中土四大绝世高手之一，偏远小国之人，陈大人见笑了。”
“英雄莫问出处，在下来自南粤，也是偏远之地。”
“陈大人本是大唐名将，为何会帮红叶城？”
陈无际淡淡地道：“为了一个承诺。当年铁勒降了，十三万降卒被斩杀殆尽。我是那个劝降之人，我欠铁勒红叶城十三万条人命。大角干如果以为只要对大唐称臣，联合唐军灭了高句丽和百济便可以独霸半岛，那就错了。对大唐来说，三国分立的半岛远比一家独大要好。数年前，唐军驰援新罗，是不愿意高句丽独大。如今，兴兵数十万而来，岂能让新罗独大。”
“就算大唐亦有灭我新罗之意，也是高句丽在前，唐军久战之后强弩之末，新罗何惧之有。” 金庾信上座一位年轻的公子轻描淡写道。
“这位公子是？”
年轻公子傲然道：“新罗太子金政明。”
陈无际拍手称赞，“太子殿下英明，若要唐军成为强弩之末，首先就要让它久战。如果唐军一鼓就拿下高句丽红叶城，那时军威鼎盛势如破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怕到时大唐会在安西都护府安北都护府和单于都护府之后，再建一个安东都护府。”
金政明哑然，陈无际的话正是他最担心的结果。
金庾信下座的两位将军按耐不住，其中一为年轻将军质问道：“高句丽占据吾国数十城，这岂是结盟之道？”另一位中年将军附和道：“贵国应当归还这些城池，再来商议结盟不迟。”
陈无际笑问：“这两位将军是？”
金庾信道：“舍弟金钦纯，犬子金元述”
“呵呵，此次结盟，并不只是高句丽和百济，还可能有东瀛。贵国也攻占了百济数十城，莫不是也会归还？如果百济东瀛高句丽任何一国降唐，新罗也逃不脱腹背受敌。各国如何划界不是陈某可以过问的。而这次二王子亲自来出使，便是足够的诚意。”
高任武应道：“父王此次派外臣来，希望能同贵国和百济东瀛共同对敌，至于划界可以战后协商，为表达诚意，本使节愿留在新罗直到击败唐军后三国达成协议。”
“哦，二王子愿意留在新罗？”文武大王金法敏问道。
“回大王，是。”
“好，各位先去国宾馆稍作休息，后日再议。”
“诺！”
“二王子且慢。我还有一事要请教陈大人。”金庾信道，“为何此次需要东瀛参战？为何东瀛会参战？”
“大角干大人，白江口一战，唐军以一百五十艘楼船，大破百济东瀛联军一千余艘战舰，战力之强将军亲眼所见。如今四大水师精锐尽出，楼船数百，战舰上千，新罗百济的水师虽强，只怕也是独力难之。大唐如日中天，向西已逼近波斯大食。如果唐军此次征服了半岛，未必不会跨海东征。东瀛参战也是在帮自己。”
国宾馆，就在半月池的旁边。从三楼望去，波光粼粼，归雁悠悠，一派祥和。
四人围坐，陈无际问道：“今日殿上，有一人一言未发，他是谁？”
“金法敏的首辅郑希良。”高任武答道。
“此人高深莫测，他很像一个人。”
“哦，谁？”
陈无际笑道：“戴至德。”
“大唐的宰相。”
段平不屑道：“老狐狸，精于算计，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段晋啐了一声：“呸，当年他明明知道天子心意已决动了杀机，却不告知大人，亏得大人还是他的门生，把他当恩师。明哲保身的小人。”
陈无际叹了口气，“也许他知道，就算他明告诉我，我也会一意孤行。”
“至少郑仁泰薛仁贵要设计抓你时，他可以示警一下让你有所提防吧。”段晋恨声道。
“也许他知道，就算我被拿下押往京师，关进刑部大牢，也不会有杀生之祸。如果知道后反抗，反而是死路一条。”
段平长叹一声，“大人，这就是你吃亏的地方，也是你仁义的地方，总是把人往好里想。”
陈无际笑了，“这世上如果坏人多，那还是什么世道。这世上如果好人多，当然应该尽量把人往好处想。”
段平苦笑道：“大人啊，世上好人多，官场多坏人。”
“呵呵，我们曾经也做官啊。”
“所以我们现在不是官啊。不够坏，哈哈哈。”段晋嚷嚷道。
四人一起哈哈大笑，陈无际道：“好啦，老是扯咱们自己的往事让二王子见笑了。既然说到官场，二王子何不说说高句丽新罗百济的官场。”
“好。”高任武清了清嗓子，“金庾信是文武大王金法敏的舅舅，武烈王金春秋纳了金庾信的三妹为妃。武烈王驾崩后金庾信没有立武烈王的长子为王，而是将自己的外甥送上了王位。”
“那这个金庾信和渊盖苏文差不多啊，都是权臣。”段晋道。
高任武讪讪一笑，“尽管都是手握兵权，但不完全一样，渊家骄横跋扈，金庾信恪守君臣之礼。别看渊男建和渊男产在安鹤宫对父王礼敬有加，那是因为现在闲赋在家。一旦他们中的任何一位成为新的莫支离，和渊男生不会有任何区别。”
“那百济呢？”段平问道。
“百济王扶余义慈数年前联合东瀛攻新罗，新罗向大唐求援。白江口一战百济东瀛大败，义慈王及太子孝王子隆和文臣武将九十余人被掳至大唐，百济灭。幸而义慈王在联合东瀛时送了两位王子去为质子，扶余丰和扶余勇。唐军撤后，旧臣鬼室福信黑齿常僧侶道琛等迎回王子扶余丰，在东瀛和我高句丽的支持下复国，从新罗手中夺回一半国土。”
陈无际忽然有些头晕，剪不断理还乱。
古往今来，同样的故事在不停地重演。扶余义慈把两个儿子送去了东瀛做质子，高宝藏如今将二王子送来新罗做质子，络流苏把络清明送去了回鹘做质子。中土呢？送质子，送公主出去和亲古来有之。谁想过这些被送出去的人是什么感受呢？自豪？激愤？悲伤？无奈？
也许他们的感受不重要，在家国大义下，他们就是代价。
半月池中，出现一艘明黄色的花船。
敢用明黄色的花船，全新罗只有一个人，文武大王金法敏。花船上当然不只金法敏一个人，还有两个，大角干金庾信和首辅郑希良。桌子上摆着一张半岛地图。
“大唐前些日子遣使来欲与我新罗再结盟共伐高句丽。如今高宝藏也把二儿子送来，欲和我结盟共退唐军。二位爱卿如何看？我新罗该如何决断？”
金庾信沉声道：“大王，大唐从太宗李世民三征高句丽开始，这一次是第五次了。除了上一次是我新罗求援，其他都是大唐起兵来犯。而且这次兴兵数十万水陆并进，陈无际所言不无道理，假道伐虢，臣以为，不得不防。”
郑希良捋了捋稀疏的胡须，“大角干所言极是，必须要提防。但我新罗地处四战之地，与所有邻国皆处于敌对状态。兵法云，远交近攻。上次如果不是远交大唐，后果堪忧。上次我和大唐各得百济一半之城池，百济灭后，唐军并未攻击我国。”
金庾信摇了摇头，“郑大人，上次唐军刘仁轨部只有三万人马，与我军联手灭百济后并无攻击新罗之实力。扶余丰被迎回后，在东瀛和高句丽之协助下迅速夺回唐军所占之城池。唐军孤师一支，若无本地策应，无抓力之处，不可久持。这次不同，李治兴兵三十万，高句丽新罗百济加起来兵马也不到其一半。若只是想降服高句丽，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
“那，依大角干之意，当如何决断？”郑希良问道。
“诸葛一生唯谨慎。面对大唐这样的强国，新罗必须慎之又慎。立最好之目标，做最坏之打算。无论如何，不能让高句丽败得太快，要让唐军陷入久战。必要时可支援其粮草军械，但绝不派兵参战。如此最大限度消耗双方之实力。唐军惨胜也是强弩之末，我军则以逸待劳。高句丽惨胜，也必实力大伤。唐军退后我军可乘机讨伐之。”
郑希良点点头，“嗯，高宝藏应该也不会期盼新罗直接派兵组成联军参战。他送二王子来不过是希望解除后顾之忧，不要腹背受敌。陆战我们可以坐山观虎斗，那海战呢？”
“大唐如果四大水师尽出，高句丽，新罗，百济，东瀛之水师单打独斗都不是其对手。唐军水师在半岛有三个地方可以上岸，第一可以直扑平壤城，第二百济国都泗沘城，第三便是从新罗海岸上岸直扑半月城。”
金庾信在地图上这三处放上三个酒杯，“第一种情况，那还是唐高之战，我军可袖手旁观。如果是第二第三种情况，我水师就必须与百济东瀛联手阻击。”
“为什么？”金法敏问道。
“大王，大唐水师攻击任何其他一处，就不再是唐高之战，说明唐军要灭整个半岛。”
“爱卿，唐军本就占据百济一半城池，不过是前些年被扶余丰击败复国。唐军再攻百济也算是师出有名。”
“大王，两害相权取其轻，唐军出现在半岛上，对谁都是不祥之兆。上次虽然不得已向其求援，但唐军来了就不走。灭百济后唐军在此设了熊津都督府。”
“所以后来扶余丰从东瀛高句丽借兵复国，爱卿力主中立让其击败唐军。”金法敏接着问郑希良，“爱卿以为如何？”
“臣附议大角干大人。对百济，我国已经占据其一半城池，百济若无外援，相信日后大角干大人可以轻易夺其全境。而唐军若待在百济则投鼠忌器。至于高句丽，它胜，我有其二王子为质子，当可拿回汉江流域一些城池。它败，唐军若犯我新罗，我军以逸待劳。”
“对东瀛呢？”金法敏问道。
金庾信道：“东瀛此时当不会腹背夹击我新罗，新罗若败，唐军一统半岛，对东瀛亦是莫大的威胁。谁也不愿意与大唐这样强大又热衷于开疆拓土的强国为邻，他们一样会希望我们与唐军久战消耗其实力。战得越久，东瀛越安全。”
“好，明日乾元殿再召高句丽来使。”
“诺!”
乾元殿，殿外风和日丽，殿内暗潮汹涌。
高任武首先开口，“大王，前日所议结盟之事，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二王子，高唐之战，吾国本不应该插手。但唐军逼近半岛，对各方都是威胁。若唐军只攻半岛之北，新罗不便直接介入，暗中可给予必要之协助。若唐军攻半岛之南，本王别无选择，必殊死一搏。”
高任武有些忿怒，高声道：“前次大王答应结盟共御唐军，如今突然变了。谁又知道大王会不会再变？”
文武大王金法敏大喝一声：“大胆，这里是半月城，不是安鹤宫。来人！”
殿外呼啦啦跑进来数十名铁甲武士。高任武大惊失色，慌乱地望着陈无际。
陈无际笑道：“大王可听说过唐雎？”
金法敏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首辅郑希良乃饱学之士，闻言心中大惊，刷地站了起来，一手指着陈无际，“你想干什么？”随即转头大喊，“保护大王！”
金庾信，金钦纯，金元述一跃而起，宝剑出鞘成三角形护卫在金法敏身前，一众卫士手持长矛将四人团团围住。高任武已经瑟瑟发抖，颤声道，“陈大人。。。”
陈无际段平段晋依然端坐椅中，如如不动。陈无际冷声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天这里有三位布衣，若动手，就不止是伏尸二人流血五步，而是伏尸满殿天下缟素。”
金庾信怒吼道：“老夫十五岁入花郎道，十八岁成为花郎道国仙，一生征战无数，今日就来会会中土的绝顶高手。”
陈无际冷笑一声，“大角干大人要会会，陈某自当奉陪，陈某也想会会新罗第一高手。拳脚无眼，若伤了大王，你担待得起吗？”
金庾信怒极狂笑，“你四人被我数十名精锐武士团团围住，每一位都是花郎道的高手，你等插翅难逃。”
陈无际哈哈一笑，“陈某最拿手的不是逃，而是。。。攻！”
话音未落，段平段晋同时连人带椅子往后急退，撞向围在身后的卫士。身后的卫士们挺长矛便刺。长矛离椅子不过三寸之时，段平双脚沾地，双手抓住椅子前缘往上一燎，椅子从地上往斜后方飞起，撞开刺向自己后背的长矛，而且椅子后背的空隙间隔卡住了这几只矛，带得几名卫士一个踉跄。段平则双脚借沾地之势，一跃而起，人在空中连续翻滚，手中多了一根布腰带，凭翻滚之势卷成了一根布棍，再临空而下，布棍斜扫，身后的四名卫士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段晋亦如同段平，长矛离椅子不过三寸之时，双脚沾地，双手抓住椅子前缘往上一燎，椅子从地上往斜后方飞起，向上撞开刺向自己后背的长矛，但他没有一跃而起，而是双脚点地掠地滑行，切入这几名卫士下面的空门，双拳击中两人的裆部，二人疼得弯下腰来。段平顺势拔了他们的腰刀，以刀背重击另外二人的小腿骨。四名卫士均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一起都发生在煞那间。剩下的卫士一声喊皆往前冲，长矛四面八方而来。
段平段晋双脚连击，将倒地不起的八名卫士踢飞出去迎向四面八方而来的长矛。其他卫士们怕伤及自己人纷纷收势避让。金庾信暗叫一声不好，这两个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随从竟然是如此之厉害，配合如此之默契，时机拿捏得如此之准，而这些他亲手训练出来的花郎道高手阵型已乱。这时，陈无际动了。
陈无际连人带椅子往前滚，双手抓住椅子的后背，借力砸向北面。王座从来都是背北朝南，砸向北面，对准的当然是文武大王金法敏。居中护卫的金庾信大喝一声，长剑斜撩，击飞椅子，然后他看到的就是临空飞扑而来的陈无际。与此同时，段平将手中的布棍如长矛般掷向在金法敏右侧护卫的金钦纯，段晋把手中的一把腰刀如飞刀般射向左侧的金元述。 二人不敢躲闪，生怕伤了身后的大王，只能用手中的长剑隔开来袭。于是，在陈无际临空飞扑而下时，挡在前面的就只有金庾信。
金庾信长剑斜撩击飞椅子，招式用老变之不及，但他不愧是花郎道的国仙久经战阵，他并不慌张，而是原地旋转，招式不变，准备再次长剑斜撩而上，击向临空而下手无寸铁且同样招式用老的陈无际。若换一个人，长剑对空手，双方招式用老，这是必杀招。
金庾信忘了一件事，他这次的对手是弹弦落叶尘无际。
当金庾信还没有完全旋转过身来，正好是背对着的时候，陈无际左指一弹，指劲击中他的腰间软肋。右手化掌为刀，斜劈而下，刀风将他的头盔扫落在地。金庾信一个踉跄，他知道他输了。当他站稳时，看到陈无际已经直直地站在大王面前，静静地看着金法敏。
金法敏冷汗直下，声音微颤，“陈无际，你想干什么？”
“只是希望大王能信守承诺，只是想让大王知道，半月城虽然戒备森严，陈某若想来，无人挡得住。大王现在可否让这些卫士们退出来，我们好继续商议。”
“滚出去，一群无用的东西。”金法敏怒骂道。
卫士们抬着受伤的八人慌慌张张跑了出去。内侍们过来把砸碎的椅子清理干净，换上了三把新椅子。陈无际段平段晋回到椅子上坐下，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的高任武战战兢兢爬了起来，也讪讪坐下。其他人等也纷纷落座。
陈无际道：“大王为自己之利益出发不愿意组成联军，陈某不敢勉强，这种事也勉强不来。大角干是沙场老将，自然知道战场上须上下一心，如果三心二意，不能击鼓同进，鸣金同退，还不如各自行动。不过既然大王愿意暗中相助，无际大概也能猜出原由。请大王或大角干明示如何个暗助法。”
金法敏仍然有些惊魂未定，看了看金庾信。
金法敏刚才败得非常难看，却也非常服气，见大王望着自己，便朝着陈无际等拱手道：“刚才陈大人赢得漂亮，心服口服，陈大人的武功世人皆知。倒是这两位英雄老夫实在是看走了眼，从前日觐见至今一言不发，身手却如此了得。”
段平还礼道：“金老英雄过奖了，在下段平，这位是舍弟段晋。”
金钦纯惊呼一声，“原来是西北六煞之段氏兄弟，大哥，咱们输得不冤。”
金庾信叹道：“段氏兄弟既然来了，想必赵氏兄弟也来了。”
“是。”陈无际应道，“只是这次东征挂帅的是薛仁贵，他来了，玉门四虎呼延兄弟必会相随。不可轻敌。”
金庾信长吁了一口气，“世事无常，陈大人和西北六煞的身手与胆识，老夫今天是见识了。画戟催风薛仁贵与玉门四虎，想必与阁下等是在仲伯之间。这将是一场龙争虎斗。铁勒九姓当年败在你们手中不冤。老夫在想，如果唐军出征的依然是你陈大人加薛仁贵，西北六煞加玉门四虎，我等也只能是拼死一战，成败由天了。”
陈无际点点头，“大角干大人说的不错，世事无常敌友无常。大人还是说说新罗打算如何助一臂之力吧。高宝藏大王把二王子送来，已经展现了巨大的诚意。”
“好。高句丽强在步骑，大唐太宗皇帝曾三次征伐，也未能得胜。所以此次唐军水陆并进，其陆路虽兵马远多于高句丽和红叶城，但有陈大人和西北六煞在，相信无法速胜。但高句丽水师远不如新罗，而且分为东西两支，更是分散。唐军水师北上，穿过对马海峡从东边攻击高句丽的可能性极小。一来在海峡中易受到百济新罗和东瀛水师的前后夹击，二来平壤城在西海岸。”
陈无际频频点头大为赞赏，“大角干大人运筹帷幄，不愧是新罗第一名将。”
“高句丽应该将东岸水师调往西岸合兵一处，东岸水师过新罗水域时，我军绝不会拦截攻击。而唐军水师必沿着其海岸线北进，从西岸直扑平壤。高句丽水师虽然无法和大唐水师相比，但如果依靠岸防，在合适的地方用合适的方式伏击，也是能给予其重创的。水战以弱胜强的最佳战例当属中土的赤壁之战。”
段晋道：“如此说来，新罗水师不打算和唐军交战，只想坐山观虎斗。”
金庾信道：“不然。唐军水师如果紧靠大唐的海岸线北进，无论是新罗百济还是东瀛，都不可能以卵击石派水师前出这么远去攻击。弱的一方只能是在自己熟悉的水域凭天时地利人和作战，如此才能有一线生机。但不管新罗百济东瀛的水师是否与唐军交战，哪怕就是远远地跟着，唐军也不得不防，就得分出一部分兵力，就不能全力攻击高句丽。”
陈无际道：“明白了，如果唐军水师靠近半岛南部，一来到了你们熟悉的水域，二来证明唐军水师并不是要攻击平壤，而是要攻击百济或新罗，一举拿下整个半岛，你们就会全力以赴。”
金法敏这时已缓过神来，哼道：“话已经说得如此明了，陈大人还以为本王是言而无信吗？”
高任武起身上前，伏地请罪，“外臣误会了大王，请大王降罪。”
陈无际也起身行礼，“适才冒犯了大王，望大王恕罪。”
郑希良忙起身打个圆场，“不知者不罪，刚才也是老臣冒失了，若不是老臣大喊大叫，也不至于发生一场误会。”
金庾信哈哈一笑，“不打不相识，能与几位中土英雄过过手，人生一大快事。”
陈无际转身对金庾信做了一长揖，“老将军光明磊落，在下佩服之至。”
半月池畔，半月城外。
三人策马而行，回头望去，高任武依然在不停地挥手。四人来，三人走，留下的那个人还能再回去吗？没有谁知道。人们只能希望最美好的结果发生。希望，是人们活下去的动力。
段平问道：“大人，你说扶余丰会是个什么态度？”
“不知道，只能见机行事。”陈无际笑道。
段晋问：“大人，在你的所有计划中，现在你最担心的是哪个环节？”
“长安。”
“长安？为什么？”
“我必须要知道薛仁贵的行军布阵方案，必须要知道当我们从百济渡海到东瀛时，嵯峨欲借能否赶回来。”
段平道：“我们离开红叶城时，红叶姑娘说，她已经派了花婧芊去长安。”
陈无际眉头紧蹙，“此时的长安，是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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