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生活的小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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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时候生活的小村庄,现在想起来是个很美丽的地方。村子里大约 200 多户, 1000 多口人,是在沈阳和鞍山之间的小村子,临近哈大公路。
    小时候村子里的地一半是水田一半是旱田,田埂地边不经意的开些野花儿,我们从来也不懂欣赏的只是拿来玩,加柳条编成花环,戴着玩。还有马莲花,自生自灭的鲜艳着,我们也用马莲花的叶子编手链玩。

    春天来的时候,地里不知不觉就变绿了。家里吃了一个冬天的白菜萝卜也见了底,酸菜咸菜也吃腻了。女孩子们就成群结队的拿着筐和小铲子到地里挖野菜。最好吃的是叫沁么菜的一种野菜,生吃有点苦,用开水烫熟了蘸酱吃很好吃,碧绿的诱人。也有人吃蒲公英和荠荠菜,我们家吃得最多的是沁么菜,我几乎每天放学都挖一筐沁么菜晚饭的时候吃。春天的原野还没有什么庄稼,开阔的原野里三五成群的女孩子一边玩一边挖野菜,大一点的孩子或者出过远门的孩子的见闻都是新鲜的,我通常是提问的角色,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插秧的季节是农村很忙的时候,当时还是大集体,爸爸在公社上班,妈妈因为孩子多也没有在生产队干活,我还是会和小伙伴一起到地里给他们的家人送水,有时候在青蛙还冬眠的时候掏青蛙洞抓青蛙,回家交给大人煮熟喂鸭子喂鸡喂猪,都会多长肉多下蛋,也算是帮家里干活了。我在不小心挖到过蟾蜍和蛇以后就对此心存恐惧,渐渐也不去挖了。现在想来很残酷很不环保的事,我们当时平平常常地做着。

    村子有几个小池塘,最早是有荷花儿的,后来被采光了,我记事以后村里就没有荷花了。村南的池塘最大,茂茂密密的长满了芦苇,芦苇丛里还有野鸭子,胆子大的男孩子会去捡野鸭蛋,据说很美味,我从来没有吃过。女孩子是不被允许去芦苇中的,可能是考虑到安全问题吧。所以至今我也不知道野鸭蛋是什么味道。有的女孩跟哥哥去捡野鸭蛋,回来时得意地炫耀。我就往往心生向往,遗憾自己没有哥哥。夏天时池塘里有菱角,有的大孩子就坐上大木盆去采菱角,然后煮熟到城里卖,这对我来说近乎很伟大的事业了,只有羡慕的份,却不敢效仿。有时候也有陌生人来钓鱼,穿着用具都是很高级的样子,我们就好奇又害羞的远远看。

    农村四邻都是很熟的,个别交恶的除外,大家几乎没什么秘密。谁家的孩子感冒发烧晚上闹了,左邻右舍都一清二楚。晚饭的时候,经常有妈妈喊孩子回家吃饭,嗓门大的半条街都听得到。有的妈妈之间的对话也是高声大嗓的,当然是生过几个孩子的妈妈才这样。年轻的媳妇还是很害羞的多。

    那时没有电视,收音机也不是家家有的,唯一的娱乐是有限的几部电影,还能记得名字的有:阿下河的秘密,红孩子,沂蒙山,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都是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夏日天长,各家都是在院子里摆饭桌吃饭,吃完晚饭有固定的聚集地点,大人们三三两两地闲谈,孩子们在附近玩累了也会坐在大人旁边听闲话,话题也是很广的,三里五村的新闻,谁家的婆媳姑嫂的矛盾,还有各家孩子们的个性等等,有时也有讲故事讲鬼神传说的,这时候往往一个人讲,周围的人认真听,间或有插科打诨的引出一串串笑声。

    夏天是很热闹的季节,因为有水田,所以有鱼,有人晚上就找好地方堆坝设网,总能收获一些大小不均的鱼呀虾呀,炸点酱,也是难得的荤腥。这是男孩子的专利,我家女孩子多,全指望爸爸买一些或者别人给一些才能解馋。总有没吃够的遗憾。我一直很喜欢吃鱼,好像到日本以后,吃鱼和吃菜一样平常以后才差一些。大概源于小时候的经历吧。苞米高粱长高到可以藏人的时候,我们还会结伴去苞米地里找自然出来的香瓜,甜甜(一种野果)之类。高粱出穗的时候,会有一种叫乌米的东西,白白嫩嫩的,虽然不太好吃也不太难吃,我们也是很乐于去找的。好像找的那个过程比吃的乐趣大很多。

    家里吃的也丰富起来,全是自家种的东西,想吃什么,上房前屋后转一圈就有了,大多是蘸着酱吃,青苞米煮好以后,孩子们拿在手里边吃边玩,有时吃着吃着就窜到别人家了。当时只是平平常常的吃,现在想起来都流口水呀!

    我家附近还有一块麻地,高高细细绿绿的,有时候我们就在里边藏猫猫玩,有点游击队的感觉呀。麻长到一定时候就割下来,捆成捆,泡在水里,过一段时间,剥皮,然后怎么处理不记得了,最后变成麻,缀成绳,留作来年用的。

    秋天收获的时候是大人们又忙又开心的时候。忙活了一年,看到了果实,虽然很累,也都开心地笑。我们也有收获,田埂边有很多野生的小豆,小心收回家,妈妈会做小豆饭给我们吃。地里的庄稼收到队里的场院后,地里总是有落下的粮食,大人孩子们就去捡,勤快的人收获是很不可忽视的。有时候生产队要组织社员捡一遍以后才允许个人随便捡,也还有很多落下的。我总是很欣喜捡地,每天出门都有收获,感到能帮家里的自豪。捡完了地就捡剩在地里的高粱秆,玉米秆和它们留在地里的根部,磕掉土,晒干了,是很好的柴禾。我总是不肯比别人捡得少,往往不知不觉捡到天黑,柴禾堆得我自己背不动,要坐在地里等妈妈来接我回家。远远看到妈妈的身影过来,心里又自豪又依恋的感觉这么多年过去也依然如昨天一样的清晰。

    有时候 10 月份就开始下第一场雪了,地里庄稼收完,就等明年开春了。有的人家开始玩扑克,妇女们开始忙针线活,我们家每年过年每个孩子一套新衣服一双新鞋,都要靠妈妈一针一线的作,最初用旧布边子一层层糊起来晾干,然后剪成鞋底状,用麻绳密密的纳,最后四周用布包上边,做成鞋底,再类似的做鞋帮,最后鞋帮和鞋底连成一体,一双鞋也要几天的功夫。这时候会有和妈妈要好的婶子大娘来家里和妈妈边做活边闲谈,我往往就悄悄地偷听,有时候似懂非懂的,平添了无谓的忧愁和心事。我记不清自己多大时开始帮妈妈纳鞋底,现在想想应该是小学五年级左右开始的吧。一直到初三学习忙了,二妹可以代替我了我才不再纳鞋底。因为人小力气不够,往往手都勒得出一道沟,很辛苦的一份工作。不过为了帮妈妈我基本都是忍隐不言的。

    冬天男孩子玩冰车,一块木板底下两条铁条,跪在板子上,两手各执一个冰纤,掌握冰车的方向,在冰上划。女孩则是扔口袋,跳皮筋之类的,都不是我的所爱。我喜欢看书,或者在平平的雪地上用树枝写字。记得有一次我看完 [ 红岩 ] ,对华子良装疯几年都没被识破很怀疑,妈妈说,国民党也怀疑,为了装得像,华子良甚至喝过尿。我觉得是很不可思议,马上跑到雪地里写:华子良喝过尿。这件事至今仍然栩栩如生地记着。

    每年过年的头几天,妈妈几乎要忙通宵地为我们准备新衣新鞋,年三十的晚饭通常有六七样吧,也是妈妈费尽心思的作,好像每年都有一盆鸡蛋羹是必不可少的。至今我依然爱吃鸡蛋羹,不过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心情了。心里总认为妈妈那时做的鸡蛋羹是无人能超的了。

    每年过年前,总有人家杀猪,卖一部分,一些猪骨头猪内脏基本是留着自己家过年的。我家杀猪的时候,会用农村的大锅(直径 1 米左右吧)煮一大锅煮骨头,骨头汤用来炖酸菜或者做别的菜。骨头上很少的肉就是我们孩子的了。啃骨头又费工夫又费牙还没有多少肉,我还是很享受其中的乐趣。好像还说过:将来有钱的那一天,一定要尽情地啃骨头之类的话。现在是可以随便吃排骨了,但是已经吃不下了。有时候给儿子们做一锅红烧排骨,往往想起自己的儿时。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个孩子能把尽情地啃骨头作为有钱的目标。

    除夕的饺子不外酸菜馅,萝卜馅,白菜馅,因为没有暖棚,芹菜馅和韭菜馅的记忆几乎没有。因为一年只能吃有限的几次饺子,也是很美味的记忆。

    初一早上吃完饺子,穿上新衣新鞋,就到奶奶家拜年,然后依次到亲戚家拜年,大部分能得到几块糖或者一把瓜子,偶尔也有为数不多的压岁钱。路上遇到近邻都要按辈份拜年,我家在村子里的辈分比较大,经常有比我爸爸年纪大的人管我爸爸叫大爷的拜,我们就有一种占了便宜的得意。

    正月十五之前妇女是可以不做针线活的,大部分人都会带孩子回娘家,我们那里称作窜门。回姥姥家一般是大年初二,妈妈因为姥爷是她的继父,很少回去。即使回去也不带我们姐弟去。所以去外婆家的美好记忆我几乎没有。至今也觉得是一件憾事。

    除了有病,和过年,家里几乎没有水果可吃。我们家姐弟都很健壮,所以吃水果业只有等过年了,也是每人分得有限的几个。记得那时吃的最多的是国光苹果,好像辽南产的,二角八分一斤,对农村人来说也是奢侈品了。

    家里的房门到大院门有很长的距离,爸爸妈妈在过道两边种上黄瓜,过道顶上搭好架子,先是绿叶覆盖了过道,然后开满黄花儿,结瓜,最初的一两条是在我们每天的注视和期盼中长大,往往没长成就被我们偷吃了。以后陆续结多了,又不喜欢吃了。开始吃西红柿,茄子,胡萝卜。我们那里有一种叫万年青的茄子,碧绿,形状像大大的梨,特别甜,没有涩味,我是很喜欢吃的。后来离开家乡到城市里,就觉得城市里的茄子特别难吃。偶尔吃到好吃的像中了奖一样高兴。到日本以后就再没见到过万年青茄子了。虽然外表很漂亮的茄子有很多,生吃到嘴里,完全不是想象的味道。还有西红柿,家里的西红柿往往刚刚见一点红色,就很好吃了。掰开来时浅浅的粉色,沙沙的,酸甜适口。离开了家乡就没有吃过那种西红柿了。大概是缺了一份感情在里边的缘故吧。

    家里有五棵樱桃树,一棵杏树,一棵桃树,一棵枣树,一棵苹果梨树。杏树和桃树结过果,很少,没什么记忆。樱桃是吃不过来的多,苹果梨树和枣树都结了很多果,很好吃很甜。至今仍然念念不忘。

    房子周围,有很多花儿。我们村没有自来水,有钱的人家在自己的门前打一口井,要压水。家里没有井的就到附近人家的井去担水。我小时候家里也没有井,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打了井。井台周围铺的预制板,有栅栏围着。栅栏上爬满了喇叭花,有白色有紫色的,我们那个地方管喇叭花叫黑手白手,缘故不得而知。喇叭花周围有很多叫菇娘的植物,串根生的。像灯笼一样的漂亮,最初是绿色的,成熟后是红色的。据说是一种中药,味道有点苦有点涩。我们恣意的挥霍不知珍惜。到日本以后才发现那种植物在日本很有名的,每年在东京的浅草都有几天专门卖这种植物的集市。还有很多花,学名不知道,我们叫石竹,颜色很多种,在院子里自生自灭。还有鸡冠花,紫红色的花,形状很像鸡冠。最名贵的是一树玫瑰花,我们叫刺玫,花开的时候,很香。爸爸就让我剪几枝随便插在瓶子里,满屋的香。奶奶家还有一大树爬山虎,像是玫瑰的缩小版,花片重重叠叠的密,也很香,花期也很长。粉白色的。

    大了一点以后,村子里的地全部变成水田,收入增加了。也没有了挖野菜捡地的乐趣。想吃沁么菜,只好到集市上花钱买。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味,价钱就更不是一般的贵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穷人想吃野菜都难了。

    我 14 岁离开家到城市上高中,之后每年只有寒暑假在家呆着。工作以后两年就结婚,后来又来到日本。算起来离开那个村庄已经 28 年了,渐行渐远,有些事已经很模糊了。留在记忆中的事很多也掺进了想象的不确实。三年前因为爸爸的丧事回村子里住了一周左右,熟悉的人都很老了,有的也不在了。提起当年的事就收不住嘴地讲。可惜当时的心情是没有回忆的余裕。

    一直想找个时间好好回村子里住几天,却常常身不由己的自己就否了。只是越来越多的转到梦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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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得真好,活了!和張潔有的一拼。。。。頂 -绿杨烟外- 给 绿杨烟外 发送悄悄话 绿杨烟外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7/17/2009 postreply 00:28:24

    那你不是也寫不出嘛?哈哈 -绿杨烟外- 给 绿杨烟外 发送悄悄话 绿杨烟外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7/17/2009 postreply 00:44:50

    呵呵,记忆力真好,写得如临其境 --牧歌- 给 -牧歌 发送悄悄话 -牧歌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7/17/2009 postreply 00:38:44

    俺小时候也在小村庄生活,回想起来当时的生活真的很 -卷卷- 给 卷卷 发送悄悄话 卷卷 的博客首页 (930 bytes) () 07/17/2009 postreply 00:40:44

    我从桥上掉到河里过,还好没被冲走,不然着日坛多寂寞阿 -卷卷- 给 卷卷 发送悄悄话 卷卷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7/17/2009 postreply 00:46:09

    沵哋迣鎅佷棈埰 -螃蟹- 给 螃蟹 发送悄悄话 螃蟹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7/17/2009 postreply 00:42:26

    好文章,有色彩有情感 -静斋居士- 给 静斋居士 发送悄悄话 静斋居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7/17/2009 postreply 00:46:17

    一直想润怎么那样自信,读了这篇文我有答案了 -你比我高- 给 你比我高 发送悄悄话 (250 bytes) () 07/17/2009 postreply 20:06:04

    一口气看完了,精彩,勾起了快忘掉的回忆,我妈蒸的鸡蛋糕 -阿陈- 给 阿陈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7/17/2009 postreply 20:58:52

    因为一年只能吃有限的几次饺子,也是很美味的记忆。 -- 读到这里,眼睛就酸了, -R.Ling- 给 R.Ling 发送悄悄话 R.Ling 的博客首页 (24 bytes) () 07/18/2009 postreply 01:47:09

    等有时间了也写一下我小时候。农活我全干过。赤脚上完初中。 -湾月枕- 给 湾月枕 发送悄悄话 湾月枕 的博客首页 (64 bytes) () 07/18/2009 postreply 15:19:49

    我小时候生活在鞍山的村子 -truecare- 给 truecare 发送悄悄话 (42 bytes) () 07/22/2009 postreply 12:3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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