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759)

来源: FormatRun58 2024-01-29 19:03:19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36150 bytes)

穿洛丽塔的盲人女孩

 小昼 极昼工作室  2024-01-22 20:24Posted on 北京

 

 

文 | 殷盛琳

编辑 王一然

 

 

盲道与“冷画屏”

我是2001年的,生日比较早,水瓶座,是个盲人。小时候我患有视网膜病变,当时一只眼睛看不到,另一只眼睛还挺正常,视力是后面慢慢减退的。

我有过普通学校的生活经历,学前班是在村子里读的,所以有些关于农村的记忆。那会儿路边还有稻子和麦田,等再大一点,他们就把麦田推倒了,然后盖房子,居民楼,那些绿色再也没有了。我们搬到了天津郊区,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地方居住。

我眼睛里的颜色也在消失。到了14岁时,我另一只眼睛的视力也不行了。家里人可能怕我后来跟不上,一年级就把我送去了盲校,在市里,一个还蛮繁华的地方。

天津特殊教育学校是从小学一直到高中连贯制教育。最开始去的时候,我很想转学,想和正常的小朋友一起读书,是盲校的朋友们留住了我。当时我们发明了一种游戏,“转陀螺”。我们的盲笔和你们那种碳素笔、钢笔不一样,它的一个头是圆形的,扎在纸上很硬,我们就把圆头转过来当陀螺玩,进行比赛。

朋友们劝我不要走的理由特别搞笑,他们说,不行,咱们班本来玩这个游戏的人就很少,你走了就变成三缺一,比不了赛了。

在视力减退之前,我喜欢蓝色、粉色还有落日那样的橘色。小时候那种关于特别鲜明的色彩的记忆,(仍然)很清晰。现在我的视力只有0.02,如果光线好的话,可以看到大概颜色。我没有晶状体,定焦不上。出门的时候,眼前大的障碍物我能意识到,小的就不行。我可能看到反应不过来,出门必须要拿盲杖。

盲杖能避免百分之八九十的撞击,没办法完全避免磕碰。盲道经常被挤占,我已经习惯了,反正撞了也不会多疼。现在的治安非常好,摄像头覆盖广泛,不会太严重。以前父母会管着我,在我不间断地反抗下,他们也允许我独立出行了。

 

除了洛丽塔,小可也喜欢汉服,图为配汉服的璎珞。讲述者供图

我喜欢出门去。穿着Lolita走在市中心的大厦之间的时候,有一种融入的归属感。

这两年我开始喜欢上了Lolita,买一些裙子。最早接触是因为哥特金属音乐,涉及一些穿搭。一般男主唱就穿英伦风带蕾丝的衬衫,女乐手就穿洛可可风、哥特风的衣服。我一般都是网购,现在智能手机有无障碍软件,图片也可以识别:它会告诉你这是一个荷叶边的裙子,什么颜色,上面有什么装饰,描述得贼详细。以前没这些功能时,我还要让明眼人朋友或者客服帮我形容一下。

网购到货之后,版型合不合身,我是可以摸出来的,装饰也可以摸出来。因为我经常久坐,现在买裙子最大的要求就是软纱或者纯棉材质,面料硬的话背后和腰会很疼,裙子会很扎人,感觉是在“落井下石”。

平时我也会穿这些衣服出门,走在路上的时候,有时会遇到有人来问我要衣服链接。有次碰见两个小男生,说你看,天津居然有穿洛丽塔的女生。我说对啊,这不是给你看见了吗?

家里人以前会觉得我穿得夸张,后来就没意见了。按我的性格,真让我换,我也不会同意,我会一直撑下去。

我很喜欢一个西班牙歌手,Enrique lglesias,有时我会天马行空,觉得总有一天我会去看他的演唱会,那天应该穿什么呢?我就在贴吧里发帖子,让网友们帮忙出主意,让大家推荐中国风的lo裙。有网友让我去试试“冷画屏”,她觉得很漂亮,但不知道该怎么让我感受到。

当时手机还没法语音读图。我就让她帮我大致形容一下。网友说,那是一种蓝紫色的裙子,有旗袍款和齐胸款,柄图是银线一样的漂亮的灯啊,蝴蝶啊,捕梦网。旗袍款上有银色的扣子和流苏。

 

生命的组成部分

盲人学校离市中心非常近,那边有一些购物中心和吃饭的地儿。中学时,我们周末能出门,同学之间会约着去逛街。大家顾好自己都没啥问题,出行经验比较多的同学会做引导。

我们有几个同学是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持续12年的朋友。可以说是陪着彼此长大成人。

青春期的时候,和所有普通女孩一样,我们也很喜欢读言情小说,或者看网络爽文。当时我们是带手机的,已经是智能机,有些学习资料,包括数学计算什么的,要用到手机。教室里也有电脑,比正常学校的小孩反而更容易看到那些。

我记得当时我们追《画江湖之不良人》,还会追《盗墓笔记》。晚自习上两节课,写完作业之后没事干,我又是课代表,就带头跟同学们说,来,咱们听《盗墓笔记》吧。然后插上音箱,用电脑公放,大家一起听。

当时学校发了一款名为听书机的东西,语音软件可以读小说、播放音乐,我和我后桌会在班里没课的时候,播放摇滚乐和重金属。那台听书机我用了五年,中途换过一次充电线一次电池。我总喜欢在黄昏的时候切换到声音玩具乐队的一首歌,《爱玲》。这首歌有些悲情色彩,但这段歌词真的很美:那个男人捧着采摘的鲜花,牵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乘着落日,带着你去收割庄稼。虽然我几乎看不见了,但还能看到一点点天色或大概的轮廓,我(会)望着落日的余晖,自言自语。

因为班级人数太少,大家互相都腻了,初中班里谈恋爱的同学很少,到高中才开始有迹象。学校管得其实不那么严,但你要真逃课,要选那种活动课或者自习课,不能在正课的时候跑开——因为人太少了,一抓一个准。

 

小可刚买的笔记本,不同于买牛皮纸学盲文的人,她喜欢好看点的。讲述者供图

我当时没开窍,同学们都忙着谈恋爱的时候,我正疯狂迷恋一个英年早逝的乐手,涅槃乐队的主唱,柯本。这种情况别人可能不太能理解,其实我不觉得在喜欢一个纸片人,而是真的暗恋他,虽然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他人非常好,之前他有一个乐迷小男生,看他的演出买不起票,他就去和主办方说给对方免票。

后来我也谈过现实里的恋爱,但两段感情都被PUA得很严重。不过我可能一时会被绕住,不舍得这份感情,但如果他冒犯到我了,我会反抗的,不是一个很容易被拿捏的盲人女孩,这也是他们最后拿我没办法的原因。他们也是盲人,但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和同学一起长大的感觉很奇妙,但在学校时没什么感觉,天天见,就像左手摸右手。毕业时我们也不觉得这会是告别,尤其是关系好的那几个,我们已经是彼此生命中的组成部分。

我们也在毕业时聚餐,用天津话讲,就是在“小狗食馆”里吃了顿炒菜。狗食馆就是那种比较小的餐厅,路边那种。

毕业后,有个姐妹经常跟我出去玩,我们都在天津,“肝胆相照”。但我的发小是河南的,她非常可惜,文化课很好,但要回原籍参加高考,觉得太卷了,就放弃了,在老家一家推拿店找了个班上。还有另外一个姐妹,现在在做有声书的录制,是公司里的职员,收入刚够自己开销。

有时候觉得,我和发小的性格正好走向了两个极端。她可能会觉得能躺平就躺平了;我是那种非常严苛地要和生活去抗争的人。即便短暂有过推搡,也会再支棱起来。

 

坚持的意义

高三毕业是大家命运的分流。同学们走单招(注:单招单考是由高校自主命题组织考试的一种招生方式。目前,全国范围内,大多数视障生能考的本科层次高等院校只有四所——长春大学、北京联合大学、滨州医学院以及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的比较多,也有很多同学(干脆)就不考,放弃了,觉得普通高考太难,单招即便考上了,也有可能最后还是要去推拿店,有点厌学。单招能选择的专业太有限了,而且大部分是函授。

我不想进入推拿店。我的身体没那么强壮,对我来说,推拿店的工作负荷太强了。他们每天要从早上八九点一直工作到晚上十一、十二点。几乎全年无休。在推拿店里,你没有自己的空间,整个人生都塞在里面。

之前我去别人的店里帮过一段时间忙,不是全职,但我见过全职是什么样子。我觉得挺恐怖的,一群人在一个密闭的环境中,一点假期都没有,时间长了,心态会出问题,很多盲人都有心理隐疾。

我高中是艺术生,学的音乐,本来想去参加普通高考,报考几所音乐学院。但因为一些原因,亲戚跟我父母说,她根本就考不上普通高考,不如考单招。考生号只有一个,普通高考和单招只能二选一,我最后只好去了济南读一所大专读书,学中医康复。

大三时我就回了天津,想专升本。我非常想学一个普通专业,如果本科还和康复有关,会很影响考研或者找工作,所以我报了一所财经大学独立学院的商科。但因为疫情,专业课(考试)延后了,文化课也出了问题。他们没能帮我申请下来盲人试卷,只有一个帮我读题的助考老师。语文、英语还可以接受,但是计算机理论与操作,如果那些图不用盲文印出来,只靠描述是没办法的。

助考老师已经尽力帮我描述了,但没有盲文数据和细化的讲解,我很难写答案,后来专业课我也没有参加。专升本考试失败了。

 

很早之前,成为服装设计师是我的梦想,但后来放弃了,对我来说还是不太现实。我很佩服一些盲人,他们会买来那种调色盘,让身边视力比较好的人告诉他们哪个位置是什么颜色,他们会记住每一个颜色的位置。画笔力度重或者轻,他们能感受到,以此来把握颜色深浅。

甚至还有人去做摄影师。胶片摄影可能有点费劲,大部分用单反相机拍。找好角度记好位置,拍出来效果还可以,不是闹着玩那种。像这样想去接触美术一类的盲人,应该是后天(致盲)的比较多。

我之前有个同学,现在在加州大学上本硕连读,他是全盲,一点都看不见,但之前工作就非常好,上高中时就开始给一些公司做PPT什么的。上海电影节的时候,他还给人家做过企划。他用苹果系统,图片朗读特别仔细,比如图像上有多少个二维码,二维码在什么位置都可以朗读出来。这个同学是浙江的孩子,家里有钱。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也想出去读书,可能只能选择北欧,国立大学不收钱。

我想重新参加普通高考,去考一个类似于行政、市场营销或者国际贸易之类的实用性专业。与其去站在台前做为了音乐痴狂的从业者,我更想去做一个白领,更让我安心。我想融入大家那种早上打卡、上班,然后例会、下班的日常,想独自生活。下了班去听个音乐,或者在咖啡厅坐着,体验各种各样的人生,我想拥有这样的机会。

现在,我每天大部分时间用来复习。雷打不动早上七八点钟到下午四五点,要跟着上网课,到了晚上就刷题。趁着有空,我也在帮着筹划一个新的乐队,做一些运营方面的杂活儿,算是兼职。

我现在的男朋友是我中学时的班主任介绍的,比我大5岁,考编考到了新疆,已经工作了。他是个视力正常的明眼人,非常尊重我,不干涉我的友谊,我的交友。我很珍惜这段感情。

前段时间听《我心永恒》,我记得电影里,杰克和露丝说要好好地生活,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忽然才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个人也走了很远的路,遇到了我的恋人,在为了热爱的事情破釜沉舟。

即便非常努力,盲人可能最后只能从事文员、行政管理,或者HR。不过我只想要过上大多数人在过的生活,不想被边缘化,这也是我这么多年坚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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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访了重庆13个村子,拍下22位独居老人的生存现状

 小昼 极昼工作室 2023-08-11 20:31 Posted on 北京

 

 

 |  吕萌

图、视频 | 黄姣

剪辑 沙子涵

编辑 陶若谷

 

拍摄前期我走访了重庆酉阳的40多个村子,这里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我从我们村开始拍,陆续延展到其他村子。

村里只有老人了。在我走访的区域,人口外出率都在50%左右。我把视角放在这些老人身上,拍了他们在房子前的肖像照,和他们卧室的照片,这是他们最真实的生活场景。一些腿脚不便的,会在屋子里备一个马桶,房间里显得非常脏乱。我还拍了这些独居老人的蓝底照片,很多老人都没有拍过一张合适的证件照,我就给他们拍一张,在生活里能用得上。

独居老人陈木英和她的卧室。
独居老人魏青海和他的卧室。

第一个拍摄的是谢三妹,她今年71岁,和我外婆关系比较好,老伴去世之后她就一个人生活。她有眼疾,以前还能做农活,缝衣服,现在视力越来越差,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没有拐杖,要扶着墙摸索着走,因此几乎不怎么出门。

她的房子是一间砖砌的简易瓦房,卧室里没有窗户,阴暗潮湿,只放了一张床,生活用品积了很厚的灰。厨房是整个屋子唯一能见到阳光的地方,她平日里就拿着凳子在那里坐着。

谢三妹和自己身后居住的瓦房。
谢三妹昏暗的卧室。

在她屋后,是她儿子新修的房子,只有一墙之隔,儿子不让她一起住。谢三妹有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是捡来的,后来回到了生母身边。女儿嫁到了外面,不怎么回来,有时会给她一些钱。身边的这个儿子没读过什么书,在外修房子,回家的话,和她也是分开吃饭的,出去工作的时候,会把自家的门锁上,不让她进去。

谢三妹知道儿子嫌弃她,即使是(从前)老伴在世的时候,也经常凶他们。她的老伴也是残疾人,(两夫妻)没有能力给儿子太多经济上的帮助,儿子会埋怨。谢三妹偷偷和我说,她每个月有很少的养老金和残疾补助,有时儿子还会找她要这个钱。

后面的日子,她没有什么想法,真是得过且过。她屋子旁边的棚子里,就放着一口棺材,她说如果有一天去世了,也不想给子女添麻烦。

冬天,谢三妹在厨房烤火。

 

平日里,谢三妹就自己一人在厨房里坐着。

独居老人放在家里的棺材。

村里的老人思想比较传统,即便是孩子和老人之间关系不好,做父母的还是要一辈子付出。(子女)长大后和父母的关系变淡了,有些子女会觉得老人是自己的负担,不管老人。子女多的人家,家里只有一个老人时,不是兄弟姐妹中的某一个人来赡养老人,而是要轮着赡养。老人要奔波在每个子女家之间,看他们脸色,直到去世。之后,儿女们会想,谁来出钱办白事,收到的份子钱要怎么分。

朱水云的两个儿子很早就做好了养老人的分工,大儿子养父亲,小儿子养母亲,他们觉得公平,互不干涉。朱水云夫妻俩一起生活的时候,两个儿子各自给他们一些经济补助,分别负责父母的开销。

朱水云今年75岁,老伴二十多年前去世了,在村子传统的思想里,改嫁是不光彩的,她没想过,就这么一直过到了今天。按照此前儿子们的约定,朱水云是小儿子负责的,大儿子会在节日的时候给她些钱,但如果遇到大问题需要钱时,他是不参与的。

在屋子前的朱水云。

小儿子常年在福建打工,在外面娶了一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老婆。在村子里,如果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娶媳妇是一件很难的事,老人总担心自己儿子娶不到媳妇,等娶了媳妇也会出现婆媳之间的矛盾。朱水云去了儿子家,带了几年孙子,也会做饭,做家务,但是儿媳妇有时会嫌弃她做饭难吃,甚至说她做饭脏,就各吃各的,家庭间的矛盾从这些琐事开始的。朱水云很在意儿媳的看法,她记得儿媳嫁过来十多年,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妈。

婆媳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激化,疫情期间,朱水云身体不舒服,那时儿子在外地回不来,她就给媳妇说想要去打吊针,她记得儿媳妇语气非常冲说“又不会死人”,她就在床上躺了5天,硬扛着,后来和儿媳实在没法相处,就分家了。但是在和她聊天时,她总是说儿媳妇年纪小,不懂事,她一边重复着这句话,边流眼泪,觉得委屈,但是又不能和儿媳妇吵架,觉得小儿子娶个媳妇不容易。

朱水云的卧室。

也有一些老人说到自己的儿子,眼里瞬间变得有了光。

魏庆双的两个儿子是他的骄傲。1970年代,村里的收入很低,一年里也赚不到多少钱,年轻时的魏庆双靠着种萝卜、在山里打石头供儿子读书,两个儿子后来都考上了大学。

大儿子去了部队当医生,但突发疾病去世了,小儿子当了老师,在酉阳县城安了家。魏庆双觉得小儿子挺孝顺的,老伴去世后,就让他去城里住。但他一直觉得和儿子一家人住,不方便,儿子教书工作忙,孙女在准备高考,他不想打扰儿子一家的生活。

他去过城里几次,没有熟悉的人,也不出门走动,没住多长时间就回来了。他觉得自己身体还算不错,可以种些庄稼,不想成为孩子们的负担。

魏庆双已经独居6年了,住的是我们土家族的老木房,儿子在房间里安装了监控,能远程看见他。房子不大,卧室只有一张床,如果儿子全家一起来是没有地方住的。因此,每逢年节来看他,(儿子一家)都是当天来当天走。我去拍摄的时候,他特意给我看了柜子里放的烟、酒、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那是儿子给他买的,一直没舍得用。

站在屋前的魏庆双。
魏庆双的卧室。

我的家在重庆市酉阳县的一个偏远农村,离重庆市区有400多公里,村子离县城还要50公里,交通不方便。村里没有什么产业,父母像很多村里的同辈人一样,只能靠外出打工赚钱,就把我丢在外婆家,只有春节期间会回来。

从记事起,我就跟着外婆一起生活,是典型的留守儿童,儿时全部的爱都来自外婆。

她个子不高,很瘦小,每天上山种田,给我和外公做饭,洗衣服。她平时很节省,舍不得吃穿,但对我从不吝啬,放学回家的时候,她就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块叠了几层的旧布,里面装着十几块钱,让我买东西吃。

外婆虽然操持着家里的一切琐事,但没有话语权,外公之前是地主家庭,有点大男子主义,外婆是童养媳。晚上洗脚,是外婆打好水给外公端到身边,外公洗好之后,再给他倒掉,每天都重复这样的事情。外公从来不做饭,都是外婆做饭,盛饭,照顾得无微不至。

村里的独居老人在家里烧火做饭。

外公去世后,外婆就一个人生活了,他们有两个孩子,我母亲和舅舅。我的舅妈是一个强势的人,有时看不惯外婆会直接凶她,但我外婆又很柔弱,不怎么说话,她只会躲着流眼泪。舅舅在村子里盖上新房子,但外婆不愿意去住,自己在老房子里生活。

那时候我在重庆读大一,回家的次数也变少了。外婆不会微信,用的一个老年机,我经常给她打电话问问她最近身体状况,每天都做了什么。外婆80多岁,腿脚也没有以前好,走路有点蹒跚,不能种庄稼了,有时候她特别爱发呆,坐在小凳子上在门里看外面,会看很久。但是在电话里她从来不会讲她的难处,在她的认知里觉得只要走得动,自己能生活,她就不会让人照顾。

酉阳农村的老人们,靠种地、编竹篓,赚一些生活费。

记得一次在电话里她和我说,她这辈子和外公没有什么矛盾,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外公有点严厉,但是外公去世之后又会想念他。身边熟悉的老人也陆续去世了,她没地方去串门,整天呆在家里,她告诉我如果她走了,希望我不要像她那么孤独,好好地结交朋友,找到一个好家庭。

独居老人家中的碗筷架。

那次电话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没过多久,家里人突然告诉我,外婆已经卧病在床,不能动了。那天她的房间门没有关,有人路过看见她躺在地上,大家都不知道她躺了多久,没过几天外婆就去世了。

我没能和外婆说上最后一句话,她这一辈子没有去过大城市,最多就是赶个集,连镇上都没去过。她把子女抚养成人后,子女在外面工作,婆媳关系又不融洽,最后还是孤独地老去。外婆的事让我一直在心里放不下,也是在那时我开始关注独居老人,我去村里一些老人的家里,陪他们聊天,很多老人没有出过远门,我没有能力带着这些老人去现场,就问他们想去什么地方,用投影仪给他们播放一些视频,和老人们想象着外面的世界。去年11月,我开始准备毕业创作,也是围绕着独居老人这个题材,相比空巢老人独居老人是更弱势的群体。

子女们也只是在物质上给他们一些资助,但是他们更需要的是陪伴和照顾。这也反映出了我国社会发展的现实,农村青年为了获取更好的生活,大都流向城市,受到时间、空间、情感等多方面的影响,对于独居老人的关爱非常缺乏。

今年6月,黄的作品《独居》陆续展出。

接下来我会继续拍摄其他独居老人,有时我也会有一种无力感,能为这些老人做些什么呢?凭我的能力没办法去改变老人的生活现状,只能通过这些照片让更多人看到他们,去关注身边的独居老人,我总是这么安慰自己。今年过年,我打算回村里把这些老人的照片送给他们,一年里,也只有春节,是村子里面人最全,最热闹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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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宇宙給人類集體的一封信:人類已經來到了十字路口 -FormatRun58- 给 FormatRun58 发送悄悄话 (214 bytes) () 01/29/2024 postreply 20:3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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