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往事(737)

来源: FormatRun58 2023-12-09 17:28:39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64169 bytes)

一个农村帅哥想入赘

2023-12-05 11: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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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逆旅人

漂着

1

2022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好友邓童约我到酒吧喝酒。还没聊两句,他一个大男人就红了眼眶,说自己刚离职,原因是女友出轨了他的上司,“闹得很大”。

邓童是A城某MCN(网红孵化机构)的销售,在一次例行的公司周会上,他兴冲冲地汇报业绩,说一个颇有规模的客户在自己这儿下了大单,需要一百多个“达人”拍视频为某个促销节日做营销。这本是件好事,但负责内容的朱副总却指责他:“这么大的客户,你事前不沟通,现在我很难在短时间内配合支撑。”

官大一级压死人,面对朱副总的批评,邓童敢怒不敢言。在过去的三个月里,邓童屡遭朱副总刁难,却始终搞不清楚背后的原因。他内心只隐约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在跟女友小凡约会时,他常瞟到小凡在微信上跟朱副总聊天。可朱副总并不是小凡的直属领导,照理说,俩人业务上没什么交集。邓童对此心存芥蒂,他早就听说朱副总为人风流,喜欢拈花惹草,却又怕胡乱猜疑会伤害和小凡的感情。

小凡和邓童是大学同学,两人毕业后在一起5年了。邓童到这家MCN任职后,就推荐漂亮的小凡来签约了这家公司,公司也把小凡当作“颜值达人”培养,只是合作了半年后,小凡的粉丝量依然不多,事业不温不火的。

那天汇报结束,朱副总便将自己的手机投屏到会议室的大电视上,给大家讲起了规划。讲不到一半,大老板突然出现在会议室门口,示意朱副总出去说话。朱副总忙不迭地跑了出去,会议室里的十几号人便开始无聊地刷手机。过了许久,众人发现电视上的手机投屏有了操作,于是都饶有兴致地盯着。在会议室外的朱副总显然对此毫无知觉,他先点开了微信,又点开了小凡的头像,向上翻动,聊天记录里赫然出现了两人约会的酒店地点……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有人尴尬地看向邓童,一位女总监赶紧跑出会议室,气急败坏地喊:“老朱,把你手机关掉!”

回忆到这里,邓童当着我的面几乎要哭出来:“哥,你都不知道,我当时脑袋……那家伙的……嗡嗡响。我对小凡别提多上心了,每月工资给她不少,你说我也算个帅哥,但她就跟那个老朱跑了!”

后面的事,邓童没细讲,我只知道他在公司里跟那位朱副总打了起来,之后就离职了。

我举杯劝邓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想开点。”

邓童叹口气,悲愤地说:“哥,后来我骂过小凡,你猜她咋说?她说‘我跟着你有狗屁用,你那点工资买得起这里的一个厕所吗?’我知道老朱是本地人,家里拆迁有两三套房子,她不就是想留在大城市吗?她,她还骂我,说我就有个臭皮囊,早晚要滚回东北农村去……”

我无言以对。我和邓童一样,都是农村人,在追求异性时,如果我们面对的是出身本地的竞争对手,那是毫无机会的。

聊着聊着,22点已过,酒吧的背景音乐从随性舒缓的爵士变成了略带吵闹的电子乐,邻桌有几位打扮精致的美女不时看向邓童,再转头嬉笑——邓童确实是个帅哥,酒吧昏暗的灯光配合他那忧郁的神情,外人把他当成明星都不奇怪。

在我沉默的功夫,邓童已经喝光了手中的第三杯金汤力,他脸带红晕,盯住我的眼睛说:“哥,我跟你讲,我他妈一定会留在这里,一定会在这里有房有车。我要让那对狗男女看看,谁活得更好!”

2

邓童分手后没多久,娜娜就很敞亮地跟他表白了。

娜娜也是我们东北老乡,在A城干房产中介。我们仨聊得来,常聚在一起吃饭喝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娜娜就暗恋上了邓童。其实娜娜也长得挺漂亮,但邓童心高,委婉地拒绝了她。此后两人尴尬又默契地相处着,邓童还在群里假掰掰地叫她“妹儿”,试图用辈分儿拉开距离,但娜娜不领情,总是直呼他全名。

初秋,娜娜告诉我“邓童交了新女友”,还传了张照片给我。那位妆容精致的日系风格的美少女依偎在邓童的怀里,在腮边可爱地比着Yeah。我回复:“好看。”娜娜却意味深长地说:“邓童眼光高了,光漂亮可不行,人家要在A城定居呢。”

此时的邓童已经入职了一家更大的广告公司,外形帅气的他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其中就包括这个新女友琳琳。琳琳在公司里做运营,跟邓童交集多。邓童从HR那儿摸清了她的家底:她刚从日本留学回来,家住A城的富人社区,“紧急联系人”填的是妈妈的名字。邓童在某企业查询APP里稍加搜索,就发现琳琳妈妈的名字底下关联着七八家公司,其中有一家外贸公司,底蕴雄厚。

目标锁定后,邓童旋即对琳琳展开猛攻。琳琳出身优渥,但家教严,经历少,面对帅哥的火热追求,迅速缴械投降,与邓童确立了恋爱关系。但邓童要求琳琳在公司对他们的关系保密,说是办公室恋情会影响事业,但私下,他却恨不得让前女友小凡早早知道这事儿——娜娜给我看的那张合照,就是他在私人朋友圈里发的,文案写着:“疫情封控时,我的宝贝在东京,我俩相隔万里,没想到熬过疫情,迎来的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在这个浪漫的早秋,我们官宣啦。”

后来,小凡确实从前同事那里听说了这个消息。自打闹出那场风波后,她就离开公司住进了朱副总在郊区房子里,身份也从“地下情人”变成了“未婚妻”。每天她不用上班,就是吃吃睡睡,日子过得轻松自在,但邓童找了个漂亮富二代的消息还是冷不丁地“扎”了她一下。

同样受了刺激的还有娜娜,她私下约我单独见面。那天我们在商场地下1层的小餐厅里,四周的喧闹给娜娜提供了保护,她放肆地哭着:“哥,我真的喜欢他,但这个混蛋钻进钱眼儿了,就想找本地人做上门女婿。这儿有啥好,挣点钱回老家不行吗?亏我那么对他……” 娜娜欲言又止,我知道他俩之间肯定有事,但也不好多问。

之后,娜娜告诉我,她已经辞掉了房产中介的工作,转行干起了按摩技师。我惊得目瞪口呆,她对天发誓:“是正规的,这行现在在A城正火,一个月能挣两万多。”

我对这行还是有偏见,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却惹得娜娜一把鼻涕一把泪:“哥,那你说我咋整?我一个没学历的外地人,除了这个,我干啥还能在这儿挣两万?我得照顾我妈呀!”

我无言以对。娜娜也是农村出身,她读小学时,父亲在外面跑大货车,遭遇意外事故去世了。家里好不容易供她念完中专,她就在老家做起了小买卖,没挣到钱,就独自来到A城闯荡。

临分别时,娜娜又嘱咐我:“哥,你千万别跟邓童讲我在干这行,我也不瞒你,我心里还没过他这关。”

见她又红了眼眶,我连忙应允,心里感叹:以前只知道美女在社会上吃香,原来帅哥也这么抢手啊。

3

邓童着急和琳琳结婚,否则这段毫无共同话题的恋爱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琳琳自小喜欢二次元,一到周末就拉着邓童去参加各种线下cosplay活动。邓童对那些动漫人物完全无感,但又不能扫女友的兴,有时还要配合她装扮成一些动漫人物。在别的方面,两人的默契也不多,内心的距离开始显现。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在一次约会前,邓童决定使出“杀招”——求婚!他按小红书上的照片,精心打扮了自己的出租屋,还用一堆小气球拼出“Marry Me”的字样。

然而,被捂住眼睛的琳琳,突然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显然是被吓到了。她还年轻,从来没想过结婚这回事。场面顿时尴尬了,之后两人发生了恋爱以来的第一次争吵。最终,琳琳抵不住邓童的苦苦哀求,答应回家跟妈妈“商量一下”。

好消息很快传来,当天晚上琳琳发信息给邓童,说妈妈想见他,时间定在明天下班后。邓童兴奋又紧张,为了给未来丈母娘留下好印象,第二天他特地请了半天假,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到郊区的奥莱商场花了1000多元买了件西装上衣,中午又专程跑到我公司找我借表。

我拿着一块浪琴表,替他担心:“小童,这牌子不值钱,估计不能给你长脸啊。”

邓童一笑:“我知道,哥,我想着戴块表显得成熟些。”

终于等到下班,邓童发了个精心挑选的饭馆链接给琳琳:“晚上咱们就这里吃饭吧。”

隔了一会儿,琳琳才回复:“我妈说不吃饭了,她已经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等咱们了。”

邓童觉得奇怪,还是忙不迭地下楼。琳琳母女已经坐在那里了。这家咖啡店很狭窄,只留出两个小座位给客人用。琳琳妈妈大概50岁出头,身穿一袭很有质感的素色宽松长裙,胸口挂着一块碧绿的翡翠,约莫有半只手掌大小。

邓童有些局促:“阿姨好,我们别在这聊了,我订了附近万象城的一家餐馆……”

琳琳妈妈微笑着打断他:“没关系,邓先生,我们就这里聊两句好了,没关系的。”

没有座位,邓童只能尴尬地站着。琳琳妈妈问了他老家的情况,邓童都如实回答。之后又聊到眼下的工作,邓童急着给自己长脸,说:“阿姨,我现在负责公司销售部,老板上周还跟我谈,问我对副总的位置有没有兴趣,让我负责整个市场,我也在纠结……”

“邓先生年轻有为呀,今天先这样吧,我先带琳琳回去了。”琳琳的母亲打断了他。

邓童愣在原地,看着琳琳母女走出咖啡店,钻进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迈巴赫。他怅然若失,知道这关应该是没过去。

果然,隔天琳琳就红肿着一双眼睛告诉邓童,妈妈要求她跟他立刻分手,还说邓童目的不纯。邓童像是被戳穿了拙劣谎言的小孩,故作委屈地大声辩解,两人不欢而散。

邓童气冲冲地回到办公室,一下午没理琳琳,心中却一直盘算着要怎么说服琳琳妈妈。这时,一通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邓童接了,那边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声响起:“邓志超是吧?”

邓童一愣,这是他小时候用过的名字,知道的人不多:“对……你哪位?”

“你先别管我哪位,某某和某某是你父母,对吧?现在你妈妈跟你继父在东北县城打零工……”

邓童后来跟我说,那人知道他不少信息,他当时就被吓到了,嘴上却还发狠:“你他妈谁呀?我跟你讲,你别跟我在这闹幺蛾子!”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紧不慢:“你听我讲,你的事情呢我一清二楚,我肯定是有关系和渠道的。我想搞你很容易,所以我是什么意思呢?做人要知趣的,不要攀高枝,尤其是咱们作为男人,要靠自己。”

邓童挂掉了电话,心里犯了嘀咕。联想到琳琳妈妈的社会地位,她要是动用一些资源给他制造麻烦,也不是不可能。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坚持这段感情,就连夜打电话跟我商量。

我一直觉得邓童能力强,有上进心,想靠“色相”留在A城,只是被情所伤,一时钻了牛角尖而已,当然是竭力劝他放弃琳琳,专心工作。

4

最终,邓童和琳琳分手了,提出分手的是琳琳——家里给她下了命令,不分手就搬出去,生活费归零。冷静下来的琳琳也意识到自己跟邓童确实不合适,她礼貌地请他吃了顿饭,之后便辞职离开了公司。

经历了这件事,邓童又受了很大的打击,约我跟娜娜吃火锅。赴约前,娜娜再次叮嘱我:“哥,我工作的事,你千万别讲漏了。”

那是一家重庆火锅店,菜还没上齐,一瓶啤酒就被邓童灌了下去了,拦不住。红彤彤的辣锅呛得人掉眼泪,一片片毛肚在锅里翻滚,又被邓童捞上来囫囵吞掉,烫得他呲牙咧嘴的。转眼间,又一瓶啤酒见了底。

娜娜看邓童的眼神带着怜爱,她抢走他手里的酒瓶子,嘴上却不留情:“分手了就想起我们了,平时干嘛去了?小白脸没那么好当吧!”

邓童“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他抬起头,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我俩惊住了。

邓童缓了缓,说道:“娜娜你别瞧不起我,我来A城这些年,论拼命,我可一点不比你差。你问哥,当时我俩合作,哪天我不是加班到半夜,盯主播,盯运营,客户有需求,周末我都随叫随到。”

我点头表示赞同,邓童又滔滔不绝地讲:“我家庭条件差,想靠自己在大城市闯出个事业,但现在你看,疫情期间找个工作都费劲。小凡不是说我就有个臭皮囊,早晚得回农村吗?臭皮囊咋了?我一没整容,二没骗人,长得帅也是我的本事!她可以找男人,我就不能找女人吗?我快30岁的人了,不许我找对象啊?!”

邓童宣泄着,我想他应该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要不顾一切留在大城市”的执念。是低微的出身,是爱情的背叛,还是前女友的羞辱?也许都有,但我渐渐理解他了。在蒸蒸日上的时代,人们敢于做最狂野的梦,可是当时代的巨轮开始减速、意外笼罩大地时,来自异乡的年轻人似乎只能抓住属于自己最确定的优势,才能奋力搏取一线生机。

邓童越说越乱,最终满脸通红地倒在了桌上。娜娜轻声跟我说:“哥,你不知道吧,小凡今天给他发信息了,她听说他分手了。”

我不解:“这女人真是的!还来招惹小童干啥?”

“发现还是小童好呗。”娜娜深情地望着邓童,面露红晕。

我惊觉自己的突兀,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留下两人独处。

5

转眼入冬,邓童连续为公司签了几个大客户,被琳琳母女带走的一部分自信,在工作中渐渐找回来了。

12月初,公司在沿江附近的一个天台酒吧举办酒会答谢大客户,邓童作为销售部门的小领导要当众发言。他很重视这次露脸的机会,特地精心捯饬了一番。致辞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人群中有一道异性的目光死死地锁住了自己——那是某公司的市场女负责人。致辞结束,邓童举着酒杯,看似不经意地来到了那个女人的面前,目光迎了上去,女人面露红晕,笑靥如花。

那个女人叫龚溪,35岁上下,是A城本地人。如果只看长相,龚溪不算大美女,但她身材高挑,气质高傲,很有御姐范儿。也许是酒精起了作用,外表冷淡的龚溪竟然主动向邓童袒露了心声:“我母胎单身,你相信吗?”

后来,邓童在喝酒时兴高采烈地跟我说起了这段艳遇——当晚,穿着高跟鞋的龚溪“不小心”崴了脚,他在一旁顺势搂住了她,两人四目相对,他就知道有些事注定要发生。酒会还没结束,两人已经搀扶着偷偷离场。

我觉得他在吹牛,便追问当晚发生了什么,邓童一脸正色:“这种事情不能分享,对女性不尊重。”

几天后,疫情全面开放,病毒传播的速度很快,龚溪率先倒下,体温飙到了39度。邓童暂时安全,到处去给她买药,但整个A城的布洛芬和退烧药都被抢光了。无奈之下,他鼓起勇气去问娜娜。当时娜娜也病倒了,却关切地问他烧到了多少度。邓童不敢讲实话,撒谎说“38度”,娜娜赶紧在网上叫了跑腿,送了一大包东西给他:1盒未拆封的布洛芬、1盒快克、2盒感冒灵、1支水银体温计,外加5条抗原检测试剂盒。

收到东西,邓童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马上叫车赶到了龚溪的住处。龚溪躺在床上,看着邓童为自己烧水喂药,内心筑起的高墙瞬间崩塌,她哭着跟邓童说,自己对他也是认真的,两人感情快速升温。

龚溪不像琳琳,在恋爱这件事上,父母对她没有约束力。她事业足够成功,已经靠自己在A城买了2套房,外加1辆几十万的车。

2023年春节,邓童没回东北老家,龚溪就提议让他跟自己的好朋友见见面。聚会的餐厅在一栋老洋房里,邓童从没去过那种高档的地方,小心询问后才来到二楼。

当时龚溪和她的朋友们已经在包厢里等了。那两位朋友,一男一女,男的比邓童还要高一点,他起身用本地话欢迎邓童。邓童听不太懂,女性朋友就开玩笑:“哎呀,小溪都说了人家不是本地人,Mark你讲普通话。”

Mark微微一笑:“邓先生好呀,我听说我家小溪谈朋友了,我是一定要来把把关的哦。”

邓童隐约觉得来者不善,女性朋友又起打圆场:“我们3个是国外留学时的同学,你别见外。”

那顿饭吃的是海鲜火锅,食材昂贵,很精致,但邓童吃得并不开心。龚溪他们3个说话中英文夹杂,一直在聊同学的事,“谁谁在澳洲怎样了”,“谁谁从香港的投行离职了……”邓童插不上话,Mark又有意无意地让他难堪,一会儿问他学历,一会儿问他老家,一会儿又叫来酒单让他点。邓童看不懂酒单上的英文,但看下面的价格,暗自咂舌。

Mark就调侃他:“哎呀,邓先生挑花眼了,我们吃海鲜呀,还是要喝点白酒才有味道的。”

“哦” 邓童应允着,但酒单上并没有太多白酒选项,于是他问,“那,那你要喝多少度的?”

“哈哈哈,多少度?哈哈哈。”Mark夸张地笑着。

那个女性朋友接过话茬:“他说的是白葡萄酒啦,我来吧。”

邓童脸色难看,索性埋头吃饭,硬撑着等聚会结束。回去的路上,冷风一吹,有点喝多的邓童晕车了,龚溪赶紧把车停在路边陪他吐。一阵干呕后,邓童眼泛泪花,抬头看,龚溪正嫌弃地捂着鼻子。

邓童冷冷地讲:“你不用陪我,你自己回去吧,省得我弄脏你的车,我自己坐地铁。”

龚溪一愣:“你喝多了吧,赶紧上车。”

“我没喝多,你赶紧走!”

龚溪知道邓童在生气,说道:“你别听Mark乱讲,他就那个样子,等熟悉了就好了。”

邓童依然不依不饶,两人越说越激烈,最后龚溪哭着离开了。邓童一个人站在大街上发呆,很久都没缓过神,他感觉自己内心似乎有另一股力量在不遗余力地破坏自己的计划,他也不清楚这力量来自哪里。

站了许久,他听见一个女人在埋怨地叫他的名字——是娜娜。邓童也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给娜娜发了微信。

自从邓童跟龚溪恋爱后,他们每次闹别扭,邓童都会找我诉苦。说完细节,他又特别交代让我不要给娜娜透露太多,他知道娜娜的心意,他怕她伤心。其实娜娜在知道邓童又找了个本地女人后,也约我吃饭聊过,她已不似上次那样难过了,她知道邓童想要什么,“既然我给不了,不如放过”。

6

今年“五一”前夕,邓童突然联系我:“哥,你沈阳有房子吧,装修了吗?我能不能借用一下。”

我被问糊涂了。

原来,邓童跟龚溪虽然偶尔吵架,但两人感情稳定,仍然想结婚。见了朋友后,邓童又见了龚溪父母,五一假期马上要来了,龚溪就提议去东北见邓童的父母。邓童犯了难,他老家偏远,怕龚溪在农村住不惯,又担心龚溪瞧不起他,便想借我的房子临时演戏。我苦笑说我的房子有租客在住,邓童走投无路,只能硬着头皮带龚溪回老家。

这大概是龚溪生平第一次深入农村。他们下了飞机要转大巴去县城,龚溪毫不在意破旧大巴车上的拥挤嘈杂,一路很是好奇,问东问西。2个多小时后,终于下了大巴,天色已暗,小县城露出了破败与萧条。

龚溪伸了个懒腰喊累,问邓童:“你家在哪个街道呀?”

邓童很尴尬:“还没到,现在小巴车已经没了,我去找个出租车。”

龚溪露出一丝惊讶,她没想到还要继续赶路。等了十几分钟,邓童终于带着一辆脏兮兮的黑色轿车回来了,龚溪放好行李,艰难地钻进后座,邓童就坐在副驾驶。乡道上一盏路灯都没有,来往车辆都毫不顾忌地开着远光灯。走了半小时,车子忽然停下,龚溪以为终于到了,没想到两个满身烟味的年轻人钻了进来。

邓童立刻对司机发火:“你干啥?我不是说好了中途不能再拉人的吗?我不是多给你钱了吗?”

司机嘿嘿一笑:“兄弟你别生气,他俩是我哥们儿,就住前面屯子,马上就到的事儿,你让兄弟多挣俩,兄弟我不容易。”

“不行,你马上停车,让他俩下去。”

后座的两个年轻人一边打量龚溪,一边用污言秽语跟邓童对骂,龚溪赶紧劝架。邓童担心女友的安全,只得忍下,好在司机没撒谎,没走多久那两个年轻人就下了车。再往前走,公路变成了土路,尘土飞扬,点点昏暗的灯光偶尔闪现,邓童的老家终于到了。

车子停在门口,邓童的母亲和继父慌忙迎出来,热情地与龚溪寒暄,之后领着俩人进了低矮的砖房。

龚溪被眼前的环境吓到了:破旧的土炕熏得发黑,连同糊在墙上的报纸,糊成了一片。摇摇欲坠的电视柜上放着一台旧式的大屁股彩电,烟蒂和痰迹黏在水泥地上,没有人清扫。龚溪局促地在狭窄的空间里闪转腾挪,她边从行李中掏礼物,边慌乱地应付着长辈们的热情招待。

忙了好一阵,终于睡下。两人在炕上勉强躺下,邓童紧闭双眼,一言不发,龚溪也用力蜷缩身体,只想尽快熬过这一晚。炕很硬,龚溪睡不着,忽然她肚子疼,便拿了卫生纸,摸索着来到户外的厕所。借着手机灯光,龚溪又接受了一次冲击——那是农村的旱厕,两块肮脏的木板随意地铺在粪坑上。龚溪不知所措,她站在厕所外面纠结了半晌,终于抵不过腹痛,硬着头皮钻了进去。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龚溪说什么也要立刻返程。邓童爆发了,大骂龚溪有公主病。他指着龚溪说:“我早说不要来,你非要来,现在待了一晚上就走,你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可以,你不能瞧不起我妈!”

“我没有,我没有呀。” 龚溪不知道要怎样解释,蹲在地上委屈地哭了,邓童坐在炕沿上默不作声。

过了许久,邓童母亲推门,轻声冲两个孩子说:“小超,你带小溪回去,人家小溪是尊重我,才不远万里地来咱家看我。不像你,还让我去A城找你们。现在人也见了,就早早回去,别耽误工作。”

当妈的说了句公道话,邓童也不再坚持,跟龚溪道了歉。吃过午饭,两人便要返程,临走时母亲悄悄对邓童说:“妈知道你想留在大城市,但上门女婿不好当,你自己考虑清楚。”

返程很顺利,两人一路无话。回到A城,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

7

邓童告诉我,回到A城后,他和龚溪虽然仍是恋爱关系,但他的心态却完全变了:约会逛街时,他不再刻意去背那些自己叫不上名的高档品牌了;偶尔与龚溪的朋友们吃饭,他也不再纠结Mark的嘲讽,任由他们仨去讲本地话。邓童就这么看着两人之间的裂痕慢慢变大,可龚溪并不想放弃,毕竟“社会时钟”对一个35岁的女人并不友好,她仍想努力拉邓童进入自己的生活圈子。

10月,龚溪的公司要提前举办一场万圣节party答谢合作方,龚溪便让邓童来,还让他叫上好朋友一起参加。邓童左思右想,也决定再试一次,就邀请我和娜娜一起去。邓童私下跟我讲:“哥,我知道娜娜放不下我,我希望她能来认识些新的人。龚溪他们公司里有很多条件好的本地人。”

我觉得有道理,也极力怂恿娜娜参加。娜娜勉强答应了,但听说要特别装扮,又打起了退堂鼓。我跟邓童选了半天,给她买了一套“猫女”的COS装,娜娜只能苦笑:“你俩是非要把我卖了是吧?”

聚会在一家高级酒店的会议厅里举办,现场很热闹,入场有签名墙,有人拍照,场内也早准备好了丰盛的自助餐。会场中心是临时搭起来的吧台,两位年轻的调酒师正忙碌着。赶来的嘉宾大都是盛装出席,有的男生打扮成奥特曼,有的穿着清朝官服扮僵尸。邓童听从了女友的建议,打扮成了英姿飒爽的超人。那个Mark则打扮成了蝙蝠侠,也颇有气势。女孩们则争奇斗艳,大秀身材。龚溪偏保守,只穿了件旗袍。我当天偷懒,穿了便装,但当我领着一身猫女装扮、戴着蕾丝面具的娜娜入场时,仍然接收到了男人们齐刷刷的注目礼——娜娜的身材太好了。

随着DJ变换着舞曲,聚会气氛渐入高潮。邓童难得跟Mark喝了几杯酒,还引荐娜娜跟龚溪打了招呼。一边的Mark注意到娜娜,两眼挪不开了,两人很快就转到角落里去聊天了。我好奇地张望,只见他们聊了一会儿,便都拿开了面罩,之后似乎很尴尬,娜娜满脸通红地小跑到我身前,拉着我就要离开。

我一头雾水,回头看,Mark面带谄笑地向邓童走去。娜娜见状又赶紧折返,在邓童面前拦住了Mark,对他怒目而视。朋友们都注意到两人有些反常,只见Mark不耐烦地推了娜娜一把:“你干嘛?我来找我朋友的,你的事我不稀罕讲的好吧!”

邓童立刻放下酒杯,一把将Mark推开,把娜娜护到身后:“你干什么!”

Mark被推了一个踉跄,踩到了自己的斗篷,绊倒在地。众人轻声惊呼,Mark面子上过不去,起身大骂:“小溪,你看你男人都带了些什么狐朋狗友!他带个做小姐的来参加咱们的party呀,我……我朋友去按摩,见过她的呀!”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邓童说着就要上去理论,却被娜娜死死抱住。娜娜紧咬嘴唇,眼泪打转,但就是不掉下来。邓童瞬间明白了,难怪他之前问起娜娜的工作,她都是闪烁其辞的。

Mark不依不饶,他指着娜娜和邓童大骂,众人都吓得呆在原地。邓童越听越憋屈,猛地挣脱娜娜,向Mark扑了过去。Mark当然不甘示弱,于是“超人”和“蝙蝠侠”扭打在一起,除了两三个“奥特曼”在劝架,其余的牛鬼蛇神都举起了手机,静静看戏……现场只有两位调酒师不闻窗外事,仍然专注地调制着客人的点单。

好好的聚会被搅得一塌糊涂,无比羞愤的龚溪再也待不下去了,只能转身奔逃。我和娜娜夹在中间不顾一切地拉架,众人终于看不过眼,才勉强一起平息了这场纷争。

8

此事过后,分手在所难免。龚溪所有的辱骂邓童照单全收,只是坚决不承认自己出轨过娜娜。龚溪长叹一声,哭着离开,之后两人互相拉黑,相忘于江湖。

随后,娜娜也消失了,有时我俩问急了,她只在群里回一句:“我在老家休息,等我准备好了,会见你们的。”

因为邓童偷偷地跟大客户谈了一场轰动的恋爱,公司领导严厉地批评了他,但好在他业绩优秀,公司并没有将他开除。我开他玩笑:“这不挺好,留得青山在,在公司里寻找下一个目标呗。”

邓童竟然害羞了:“哥,我也不知道咋整了,我已经快30岁了,不甘心这样吊儿郎当地在外地漂着,但也回不去老家了。”

我劝他抽空回老家看看娜娜:“她之前确实在做按摩技师,但你别听那个Mark瞎说,我相信她不会做出格的事,娜娜真的是个好女孩。”

娜娜任职的那家按摩店是非常正规的连锁品牌,她曾跟我聊起那里的工作,却是大吐苦水:做按摩技师没底薪,又很累,每天中午上班,凌晨下班,赶上生意不好时坐一天也轮不到一个客人,所以技师们大都依靠老客人的点钟、加钟,这样才能有稳定的收入。

娜娜会来事儿,碰到客人总是很热情,一次她给一个老人按摩,结束后看到老人的脚底有些脏,就主动端来木盆帮他洗脚、剪指甲。老人很感动,说自己老伴走得早,儿子也不管他,“要是你不嫌弃,就当我的干女儿”。不过娜娜婉拒了,只让老人有需要就常来。

自那以后,老人常在微信上找娜娜聊天,刚开始还是正常的嘘寒问暖,娜娜也照常回复,可后来就变了味道。老人讲自己是本地人,退休金很多,让娜娜做他女朋友,名下的房子以后也留给她一套。娜娜哭笑不得,但老人似乎很认真,不依不饶,经常半夜打视频电话给娜娜,吓得娜娜不敢开机。

更离谱的是,几天后,老人竟然拿着一大束花找上门,点名要见娜娜。娜娜跟门店经理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经理便出面安抚,哪知老人气得大骂:“你在阻拦我们的爱情你知道吧,我跟娜娜是真心相爱! ”就这样闹了半天,花也撒了满地,老人总算被劝离了。之后,娜娜就很注意跟客人保持距离。

我感叹技师也不好做,娜娜低头幽幽地讲:“其实那个老头还好,他可能只是太孤独了,真正难对付的是中年男人。”见她欲言又止,我好奇起来,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就……就都会揩油嘛!”

工作带来的不堪,娜娜不愿再讲,我也不敢多问了。分别后,我给邓童发了信息,提醒他作为朋友也要偶尔关心下娜娜的境况。可那时的邓童正为在沈阳找房子愁得焦头烂额,压根没把我的话没放在心上。

 

一周后,邓童真的回了趟东北老家,专程去找娜娜。

他俩老家隔得不远,他一路打听,好不容易到了娜娜家门口,却见大门紧锁,院子里荒草丛生,似乎许久都无人居住了。他给娜娜打电话,被挂断。到底扑了空,他在原地恍惚了一阵,无奈只能返程。

为了省钱,邓童没舍得坐高铁,只给自己买了一张火车卧铺票。深夜,火车终于出了东北,突然,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打了进来——是小凡。邓童犹豫着要不要接,等了一会儿,还是心情复杂地接了。

小凡在那头哭诉,说自己离婚了,讲朱副总如何家暴她。邓童就那么听着,惊讶于自己的冷漠。最后,小凡哀求道:“我现在有A城户口,离婚也分了房子,我们复合吧!”邓童不置可否,漠然挂掉电话,然后陷入了沉思。

上铺的女人带着小孩,夜里,孩子开始哭闹。邓童被吵得烦闷,独自来到车厢连接处。两位额头刻满皱纹的大叔正蹲在那里抽烟,他们是准备进城务工的农民工,烟雾笼罩着他们黝黑的面目,看不清表情。

邓童靠在车门旁给我打了个电话,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他说自己没见到娜娜,又说小凡找他想复合。我很惊讶,问他怎么想,邓童却岔开了话题:“哥,你知道吗?我现在看着窗外闪过的城市和乡村,我感觉,我感觉自己就像这个火车连接处,不属于任何地方,也不属于任何人。”

说完他沉默了。我知道他此时心有所感,就没接话,等着他继续说。过了半晌,他才终于开口,声音却落寞得让人心疼:“哥,我觉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悬浮着生活。”

我无言以对,那头的邓童也不再讲话。忽而似有小孩的哭声响起,但一切嘈杂最终都沉寂了下去,只有火车与铁轨撞击的声音,轰隆隆传来。

 

后记

现在,娜娜留在东北老家工作,再也没有回A城。渐渐地,我们断了联系,逐渐成了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而邓童仍在A城打拼,没有什么大的改变,还是单身。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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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个40+单身女性决定拼团买房

2023-12-05 11: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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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荷娜、黄善宇

 

前言独居超过20年的金荷娜和黄善宇,渐渐厌倦一个人住的孤单与不安。她们偶然看上一间房子,便决定拼团买下它,展开同居生活。住在一起后,两人才真正看见彼此的巨大差异——囤积症vs极简主义,料理白痴vs烹饪小天才,她们在每日的争吵磨合与长短互补间,借由与对方的差异,渐渐更懂自己。一起吃饭、一起运动、一起喝酒、一起当猫奴,不用奉养对方的父母,也不用成为谁家的媳妇,在生病时互相照顾、在遇到困难时互相帮助……同居两年,金荷娜和黄善宇既保有单身的轻盈,也能得到相伴的温暖。《拼团人生》无关爱情,也无关性,呈现的是一种关于新的家庭模式、亲密关系的探索,本文选自6-10小节,是两个好友来来回回商量着买房的记录。

黄善宇:截然不同的人

“这世间有两种人。”

在我苦于不知如何下笔时,这句话便是我用以逃避的开篇金句。但在与金荷娜一起生活后,我切实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有的人会因为外出前要重新搭配衣服而感到烦躁,有的人会因为连日穿同样的衣服而情绪低落。对于一些人,每天穿同样的衣服是免于苦恼的方便事,而对另外一些人,它却是无法带来变化之乐趣的煎熬事。在工作时有的人甚至连音乐都不听,而有的人却同时开着文档、视频、搜索窗口、聊天窗口等,并能自如切换。在旅行中有的人会放下手机,努力记住空气中的每一缕味道,认为这才是旅行该有的样子;而有的人坚决不断开与网络世界的连接,在行程中不断搜索信息,更新接下来的行程。

前者是金荷娜,后者是我。对金荷娜来说,洗碗时间是生活中的冥想时间,而对我来说,烹饪才是最有趣的事。金荷娜如果遇到一种喜欢的沐浴乳,便会赞叹它的好,一连用上好几瓶,献上自己的纯情。反之,我会摆放五种以上的沐浴乳,每日都用不同的。它们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品牌,香味也不尽相同,其中还有很多品牌我甚至叫不出名字。我们之间这些细小的差异,我现在就能再说出二十多个。但如果以此填满整页纸,恐怕也是跟以“这世间有两种人”开头一样偷懒的事儿了。

总而言之,我就像拿着几个球抛来抛去的杂耍人一样,生活在快节奏和繁杂中。尤其在跟我迥然不同的同居人的衬托下,这一点就更明显了。

我们之间的一些差异也超出了可理解的范围。金荷娜让我知道这世间竟还有人不喜欢草莓。我因为常常忘记,只在一起买菜时才忽而记起这件事,所以反反复复为此感到惊讶。当我将草莓一颗颗吃掉时,我的内心感受会由惊讶逐渐转变为悲伤。这么好吃的草莓,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不过人们一起生活,喜好却不必相同。正如我们能够理解一个人,却不会因此变得亲密。即便是相互难以理解的两个人,也能够一起生活。而共存的第一步便是不因不同而带有偏见或妄自评价。

某些差异却会成为冲突的源头。有一种人认为拥有就是一种负担,追求极简的生活;有一种人认为购物是快乐之源和解压之法,即便物品已堆积如山,仍止不住买买买。如果是下面这样的两个人呢?有的人用完某件东西,总是将其放回原位;而有的人用完后随手一放,这件东西便有了新的归属。由此,想要再次找到它,这两种人所需花费的时间便也有了差异。这次前者仍是金荷娜,后者还是我。这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差异,也常常会引发矛盾,我还会单独讲讲它。但是无论怎么看,这个问题的源头似乎都是我。而我也只能底气不足地辩称自己在努力改变。那些彼此坚信的差异,在我们共同生活、相互摩擦的过程中,会渐渐平滑、模糊,进而发生某种质变。

近距离观察他人、与他人一起生活,教会我很多事。我意识到其他人的喜好与我如此不同,也会发现自己的新特质。最大的收获在于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也能够在尊重彼此差异的过程中共存。

 

我们的共同点如同差异一样多,其中就有热爱阅读。然而在阅读这件事上,我们也表现出了不同的偏好。想要额外积累两千韩元的积分,最低需要消费5万韩元(271元人民币,1万韩元现在约等于人民币54.20元),所以我会在这个金额范围内购买所有我感兴趣的书。即便看不完,也先买了再说,慢慢看就是了。但金荷娜不喜欢书堆积成山,更愿意一次只购买最想看的那一本书。

所以金荷娜的宝贵空间,会被我不加节制地购买的书所垒成的书山侵犯。然而金荷娜在读书广播节目《倾情推荐:金荷娜的侧面突破》中挑选和推荐新书时,我那令人毫无头绪的书山却能够发挥作用。新购买的书籍被拆封后,就会被堆放在客厅一侧。不知不觉间,金荷娜就一本本地拿去读。这个虔诚的阅读者、这个时而就会为某事狂热的金荷娜,在遇到好书时便会真心实意地为此狂热一番。如果说金荷娜得到的是新书供应商,是接触新书的便捷渠道;那么我得到的就是专属书评人,因为她会先阅读那些我感兴趣的书,然后为我提供书评。所以我买得少了,读得却多了。

如果相似之处会拉近彼此,那么不同之处便会填补彼此间的沟壑。反过来想,若对方跟我同属一类,我们真的是适合同居的对象吗?想必会一边深切地感同身受,一边已经难以忍受,想逃之夭夭了吧。与如此不同的金荷娜一起生活,我的物欲有所减小,生活似乎得到了规整,我也变得更从容了一些(我愿如此相信)。我希望,金荷娜也能如同我一般,时常因为与迥然相异的人共同生活而感到庆幸。我们会因对方而知道新的草莓品种——果肉饱满、紧实的红颜草莓,或者酸甜可口的章姬草莓。我喜欢鸡腿,金荷娜喜欢鸡翅和鸡脖,所以我们在吃炸鸡时无须刻意谦让,自然而然就拿起了自己爱吃的部位。如此这般,我们之间的沟壑被一点点填满。

 

金荷娜:不容错过的公寓

我特意让洙君昼星邀请我与黄善宇到他们家里做客。我们拿瓶红酒去了望远酒吧。洙君昼星不愧为专业的爱酒夫妇,为我们提供了无与伦比的服务——美妙的音乐、绝佳的下酒菜、引人入胜的话题。我们从恰到好处的微醺,逐渐转变到畅饮。如同每一次被邀请到望远酒吧那样,那天我们也喝得尽兴,醉得开怀。

围绕在客厅的书架和装饰柜里美观且秩序井然地摆放着书和唱片,以及洙君亲手陶制的盘子,还有昼星的趣味公仔。明快、整洁又宽敞的空间,没有丝毫逼仄之感。这对书虫夫妇还腾出一整间房,放置了通道式书架,将房间打造成了图书馆的样子。夫妇一起在亮堂的厨房烹饪了可口的餐食,并把它端到了客厅。客厅有落地窗,站在窗前映入眼帘的是望远水库,还有很大的操场。夜幕降临时,聚光灯亮起的地方,静谧且引人冥想。完美极了。

我时不时碰碰红酒杯,应和黄善宇的话(彼时,我们讲话还保持着礼貌)。“这里真的很完美吧!”“窗外的水库景观真是神来之笔啊!”“要是两个人能住在这样的公寓里该有多好啊!”……在视野开阔又舒适的房子里度过了愉快的一晚,黄善宇似乎也很有感触。

在那之后,我明明白白地让黄善宇知道了“我心目中理想的房子就是洙君家那样的公寓”。黄善宇也很喜欢这个房子。我向她提议,不如将两人的全租保证金凑到一起,贷款买个房子,一起生活。但黄善宇因以下几点而犹豫不定:

1.从公寓到位于论岘洞的公司,通勤时间过长。

2.公寓位置偏僻,附近的生活配套设施不完善,路口阴森可怕。

3.没有考虑过“买”房子。

4.即便加上两个人的保证金,资金也远远不够。

现在想想,这些都是合理且关键的因素。但当时的我却认为这些都是完全可以解决的问题。我倒不是觉得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而是相信只要我真心实意地劝说黄善宇,她就一定会回心转意。我这个人平时物欲不大,既不会因为打折而购买不需要的东西,也不会看到新款就冲动消费。只是极其偶尔,若有了非常心仪的东西,只要不是贵得离谱,我无论如何都会购买,并且我会小心使用很久,仔细保管。即便是每天都会用的东西,我仍旧会在使用它时感到愉悦。正是有这般性格的我,完完全全被这个房子“勾住了魂”。况且,我可是广告撰稿人。我开始逐条攻克,劝说起了黄善宇:

1.从论岘洞经由江边北路,路过你现在住的上水洞,下下个出口就是望远洞。这个房子也离江边北路很近。

2.你大多时候都是开车穿过阴森森的小路。如果你需要走路回来,我保证带着木棍出去接你(我并不怕阴森森的小路)。正因为房子比较偏僻,所以它才能如此视野开阔和安静。如果我们需要什么东西,我愿意骑车去采购。况且现在买菜、洗衣等都可以使用配送服务。

3.每两年搬一次家,或者续签一次合同,会让生活变得不稳定。我们已经四十多岁了,也该稳定下来,让生活变得更加规整和有序了。

4.买房子就可以申请抵押贷款,据说可以贷到房产总价的70%。我们也可以的。我们可以努力工作,慢慢还房贷。有了房子,有了同居人,我们的生活就会稳定下来,生活成本也会降低。

对于最后一条,如果我足够理智且具备良好的金钱观,就会意识到这一项是最大的阻碍。但是我当时只觉得这是比较棘手的问题,并且只要在这一点上说服黄善宇就能成事。因为我对自己的信用和能够筹到的资金还一无所知。

 

我自己还一知半解,便热情十足地劝说她。黄善宇对我的话满是肯定,也就有些动了心(想来是觉得我既能说如此大话,必定是有底气的)。就在这时,那栋公寓有二手房出售,就在洙君昼星家隔壁单元,楼层也很合适。我们一起去看了房子。我很满意,只是价格竟比洙君买房时贵了几千万韩元。洙君能低价买入固然是因为当时房主急于出售,但这段时间房价也上涨了很多,总之确实太贵了。

我们担心是不是被宰了,还特意去其他房产中介了解,才发现房价都已经涨到那么高了。望远洞成为“人气旺地”,也为房价上涨添了把火。可我依旧渴望买下这个房子。我唯恐错失机会,可毕竟不是我一个人住,实在不好催促同居候选人下决定。就在我们犹豫不决时,他人抢先了一步。最终我们还是错过了,有些遗憾。黄善宇似乎也同样为自己的犹豫感到后悔。那栋公寓总共只有50多户,新房源出现的希望渺茫。

我们一有时间就会去望远洞附近看看房子,也是为了顺便多熟悉熟悉这个我们心之所向的居住地。我有时是跟黄善宇一起,有时是跟住在望远洞的好友黄英珠一起。我的心已经被望远酒吧这个鲜活的案例填满,其他房子很难再入我的眼了。但我知道欲望是填不满的。在目标金额范围内,确实有让我稍微心动的房子——不仅配套设施完善,路口也毫不阴森,只不过它仍旧难以让我全然心动。

正当我与同居人反复商量要不要签下合同时,望远酒吧所在的公寓竟又有了新房源出售!但是有一个问题:此前让我心动的关键因素——那个站在阳台就能一览无余的水库,在这个房子里是看不到的。虽然在同一栋公寓楼,但它恰处在拐角的位置,所以与东南朝向的洙君昼星家不同,在这个西南朝向的房子里是无法看到水库的。我不免有些失望,可还是决定先去看一看。

 

金荷娜:太阳的女人

我们家有一个颇有分量的翻盖式黄铜指南针。黄善宇之前每次搬家时,她的父亲都会特意从釜山来到首尔,用这个指南针来确认房子的朝向。心疼女儿的父亲,总是会用指南针为女儿找到正南朝向的完美房子。相反,我的父母从不过问我在首尔找了什么样的房子,或是搬到了哪里。若我说搬了家,他们也只是偶尔在来首尔参加婚礼时顺便来看上一眼。当然我相信我的父母也在以他们的方式爱我。

正因此,在黄善宇还住在上水洞时,我每每在她家留宿,早上醒来时就会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晾晒在白沙滩上的海带。窗帘仿佛只是摆设,从天蒙蒙亮时阳光就开始肆无忌惮地闯入房子里,砸在脸上,我每每醒来都被晒得面部灼热,头晕目眩。我对睡眠环境异常敏感,这阳光可以说对我异常残忍了。

长久以来都这样生活的黄善宇却爱极了这种感觉。她爱阳光从清晨到下午一直充斥整个房间的感觉。黄善宇也很喜欢在阳光下奔跑的各类运动,喜欢去大白天举办的庆典享受阳光的沐浴。按她的话来说就是命中有太阳。所以在雨季来临时,她会明显变得抑郁。在为了赶稿而一连数日都无法外出晒太阳时,她也会感到格外压抑。我暗暗想:为了黄善宇,也一定要找一个明亮的房子。

我们得到有新房源的消息时还是在工作日,黄善宇正在公司上班,所以我马上与黄英珠一起去看了房子。打开玄关门的刹那,我看到午后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整个客厅,渲染出温暖无比的橘色空间。此时正值秋季,房子又是西南朝向,所以午后的阳光延伸到屋子的深处。

房主是一对老夫妻,屋子里堆放着很多东西,装饰线条和房门用的都是樱桃色的装潢纸,说不上好看。不过房子胜在格局方正和干净。窗外虽看不到水库,但是可以看到汉江和更为开阔的天空。虽然因江边北路和内部循环路的遮挡,只能看到形如一条银色带鱼般长长的汉江,但那里波光粼粼。最让我倾心的就是温柔明亮的橘色暖阳,我想太阳的女人也一定会喜欢。

 

只不过房价竟比上次还高!这次又涨了6千万韩元,老天爷啊。可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错过这个房子。我又开始努力做黄善宇的思想工作。买它确实压力不小,也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算。可若能在心仪的房子里悠哉舒适地生活,即便是这个价钱也值了啊!这就是缺乏金钱观的人普遍持有的经济逻辑。

黄善宇似乎觉得正因为上次的犹豫不决,才要承担这上涨的6千万韩元,因而也有些动摇。我反复强调“汉江景观说不定要比水库景观还好呢,洒在整个屋子的阳光……”,在我如此锲而不舍的努力下,她终于决定和我一起去看看房子。可谁又能料到当我带着黄善宇去看这个房子时,我刚一踏入房门,就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上午11点正是这个西南朝向的房子一天中最为昏暗的时候。打开门进入时,我忍不住在心中大叫“完蛋了”。接近正午的时候,屋内却因太过昏暗,不得不打开灯。那句话果真没错,“房子是要多看几次的”。我冷汗涔涔,暗自观察黄善宇的神情,却猜不出她的想法。推开主卧的房门,我在内心尖叫“完蛋了”。打开厨房的灯,我在内心尖叫“完蛋了”。远处是像银色带鱼一样若隐若现的汉江,楼下的法国梧桐也只能看到一片树顶,远看就像一片草地。

“多谢,打扰了。”跟老夫妇道别后我们便进了电梯。我内心忐忑不已,感觉手脚都无处安放,而黄善宇一开口便是“这套房子上午采光不太好呢”,这并不让我意外。我弱声弱气地解释,午后这里的阳光会比东南朝向的房子停留更久,整个房子都会染上温暖的橘色……因为我再了解不过,黄善宇有多爱那些她父亲帮她把关的正南朝向房子的氛围。黄善宇接着说,

“窗外的法国梧桐随风摇摆,有点像在海边的感觉”。

坐上车后,她说“我也喜欢”。

瞬间,我的耳边响起了“簌簌簌簌——”的声音,那是全世界的法国梧桐在风中摇摆的声音。

 

黄善宇:我也曾想过结婚

有一首老歌里有这么一句歌词,“我一度想过与你结婚”。它描述的是一个女人在分手前,含泪做最后的道别,诉说自己曾经爱得有多深。婚姻是爱情达到高潮时的进阶形态,或者说是一段成功爱情的终点吗?虽然我现在认为不是,可我确实一度考虑过结婚。不过,不是因为我多么热烈地爱上了一个人,而是因为有一段时间结婚这件事在脑中盘桓不去。

当我在20多岁想象未来的自己时,那浮现在脑中已婚的样子是那么理所当然。尤其周边或是通过媒体接触的35岁以上的女性无一例外都是已婚者,这也为我带来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就像儿时被问及未来的理想职业时,大体总绕不过老师、总统、外交官之类的职业。

我在20多岁时世界狭小、单调,缺乏想象力,我毫不怀疑自己会重复大多数人的人生轨迹。小的时候谈恋爱不是难事。成人以后,大多时候都在与某个人交往,便也自然而然地觉得会与其中的某个人走向婚姻。所以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婚姻无关关系深浅或情意厚薄,更像是在社会文化中自然习得的规则。相亲时,面对初次相见的男士,我会想象跟他结婚后的生活;面对交往不过3个月的男友,我也会想象跟他结婚后的生活。只不过次次皆是空想,过去的十几年里结婚这件事并没有进入我的现实。

就像到了饭点就要吃饭,毕业了就要参加工作,20多岁的我相信到了年纪就该结婚。现在似乎仍有不少人像过去的我这样想。他们不考虑自己的性格是否适合过婚姻生活,也从没想过在家庭这个框架下能否实现自己真正想要追求的生活。我见过的很多男士为周末要陪伴家人而感到苦闷,认为这并非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忍住没说的是,相较而言,他们的妻子才是受婚姻、家务、育儿所“累”,牺牲了更多个人生活的那一方。

有些时候我庆幸自己没有结婚。我毫无自信能像那些兼顾育儿与工作、辛苦维持生活平衡的友人一样发挥惊人的专注力,并将时间分成大大小小的碎片来度过,尤其是当我发现她们的丈夫在职场或者生活中看起来是那么从容、悠闲时。

 

而最让我庆幸的还是因为没有结婚,而无须成为某人的儿媳。在韩国被父母宠爱的女儿、能力超群的职场女性、追求自由的女性,一旦被置于婆媳关系中,身份好似就要直降几级。更令我发怵的是,我的人格深处似乎也有想要努力讨好婆家的潜质。就像Instagram上的网漫《儿媳妇》中对儿媳妇的定义,“为了能够被婆家喜爱和称赞而自发努力的时期”。

我偶尔会与同居人的父母一起吃饭。两位老人一直以来很是担忧独自生活的女儿,而今表示有了我便觉得安心了许多。我不需要绞尽脑汁想该说什么,只要在阿姨说话时好好应和,或是为爱酒的叔叔敬几杯酒,就算是有礼貌。

同居人的那些我所喜欢的优点,在两位老人身上也能找到,为同居人继承了这样的优点而心怀感恩也是件愉悦又温暖的事。我吃了老人帮我烤的肉、喝了倒给我的啤酒,回到家后,过了一段时间便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两位老人,询问询问他们的近况。我既不用去对方家里切水果或洗碗,也不用抱着脑袋去想该如何尽孝。

对于我的母亲来说,吃饭是世界上的头等大事,只要我这个家庭主厨加班或是长期出差,她最先担心的便是我的同居人吃饭的问题,“谁来管荷娜的饭啊?”在这样的关系中,我们无须承担义务,依然能从双方父母口中听到诸如“有你在,我们很安心”之类的话。

 

金荷娜:抱紧胆小鬼的大腿

我们的预算原本就不充足,现在更是大大超出了预算范围,想要签下合同必须要想个法子了。我们决定动员身边的一切力量。首先我们争取了父母最后的资金支持,理由是“就当是把女儿嫁出去了”。除此之外,我们还去了解了房产抵押贷款。洙君表示自己还可以再筹到更多钱,让我如有需要一定不要客气,哪怕她处于负债的情况。我没有借洙君的钱,心里却感到很踏实,至今也都记着她的好。黄善宇前往银行咨询房产抵押贷款事宜后,得知我们能够贷款的金额比预计的还要大。一个房子只能由一个人贷款,所以我们决定以黄善宇的名义贷款。

我们讨论了如何偿还贷款的事,黄善宇是大公司的部门经理,每个月都有固定工资,相反我作为自由职业者收入并不固定。所以我们最终决定将我每个月的还款金额降至最小。不过在我不定期地有大笔收入进账时,我就一次性多偿还一些。支付首付尾款前,我算上了所有即将入账的收入后才算凑齐了钱。我们要买下这个房子了。

编者注:在韩国买房时一般需要先支付10%~20%的定金,最后支付剩下的首付尾款。

签约日终于到了。在过去无数次的搬家过程中,我曾经签过很多合同。可人生中第一个购房合同还是感觉很不同。我们仔细阅读合约条款后付了定金,签了我们俩的名字后盖了印章。

合同签好了!我们成了房主。走出让我有些紧张的房产中介后,我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那天的天气也是异常晴朗,我的心中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我笑容满面地转头看着即将成为我的同居人、与我共同完成了这件事的伙伴。

“我们,买房了!”

可当我转身举起手要与她击掌时,却不禁吓了一跳。彼时黄善宇的面色就像是保宁美容泥浆节的主色——泥土色,满面挂着愁容。

“哎,你怎么了?”

“我背上了巨额的债务……”

编者注:韩国忠清南道西南部海岸地区夏季庆典,是为了宣传保宁泥浆、保宁泥浆化妆品的神奇功效和大川海水浴场等旅游胜地,发明于1998年。

她的声音虚弱得好似马上就要病倒了,我目瞪口呆。我没忍住笑出了声。一个人买了人生中的第一套房子,却会因为债务压力,而无法感到开心,反而像是受到了惩罚。这个人真是可爱极了,但也令人不由觉得值得信赖。至少这样的人是不会被骗去为他人做债务担保而赔上房子,也不会偷偷在外面筹钱做什么错事。同居人的经济能力是否值得信任,是很重要的问题。

“哎哟喂,瞧你这胆小鬼,我们可以的!今天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黄善宇那如泥土色的脸上隐约泛起了一丝笑意。时至今日,我想起当日情景都有些忍俊不禁。

却不知于黄善宇而言,我是否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最近,我方知晓并非所有人买房都能抵押贷款。贷款人的信用非常重要,而在银行评估一个人是否有固定收入、是否能按时还款时,一个收入不固定的自由职业者的信用等级必然不会高。这与收入高低是两码事。我以前申请信用卡时就曾被拒,虽然当时的收入比上班有增无减,可在银行的评估体系中,我是无法被信任的人。因而在韩国,一名单身的自由职业者想要购买房子无异于痴心妄想,极不合理!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们能够顺利买下房子,都依赖黄善宇十八年来的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而我却对此毫无察觉,并大言不惭地说“我们能做到”“买房吧”等。但凡我稍微了解自己在信用和贷款世界中的处境,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果真是无知者无畏。

明白这件事后,我对黄善宇如此说:“原来是我借了你的光……万幸我抱上了一名勤勉职场人的大腿,才能买上房子,还开上了敞篷车。”

我住在西村时,由于停车困难,便将车卖掉了。虽然没有车,我还是很喜欢驾驶。黄善宇几个月前从论岘洞的杂志社辞职后,去了位于合井的公司,现在是坐社区公交车通勤。所以她的敞篷车便由我在去工作或买菜时使用。借着黄善宇的光,我不仅买下了这么好的房子, 还能开上这么漂亮的小汽车,只能偷着乐了。

总而言之,这个胆小鬼,还有抱上这胆小鬼大腿的我,现在正按月还贷款,努力生活。

本文选自中信出版社《拼团人生:无关爱情的同居生活》,略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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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魙”的恐怖传说! -FormatRun58- 给 FormatRun58 发送悄悄话 (214 bytes) () 12/09/2023 postreply 17:4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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