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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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28岁进入养老院工作,带90岁老人拍短视频,已经看淡生死

 自PAI 自PAI 2023-10-24 04:57 Posted on 北京
 
这是《自拍》第411个口述故事

“啥也不是。”

这是“哏都养老院”的抖音视频中,余奶奶最常评价他人的一句话。今年3月,为了陪伴爷爷奶奶,28岁的陈卓离开服装行业,进入二伯开的养老院,当起了“院长”。他将短视频带进养老院,让这家平均年龄75岁的养老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他与老人们共同创作,以搞笑、反差的形式来调侃内卷、焦虑和死亡。调笑、打趣间,有老人重新找回了自己,有老人放下抑郁和焦虑,而陈卓也在获得流量和认可的同时,对生死之事有了新的理解。

以下是陈卓的讲述。

我叫陈卓,出生在天津。这个名字是我的老伯给我取的,就如字面意思,家人希望我能够突出、卓越。但我更喜欢自己的另一个名字,陈劲领,日常和微信都会用,我觉得这个名字更好听,更重要的是,这是老姨(小姨)给我取的名字。

我出生在天津一个普通家庭,爸爸很帅,眼睛很大,常被认为是新疆人。

老姨是对我影响最深的一个人。她是我妈妈的亲妹妹,因为外婆被确诊了自身免疫性肝炎,需要昂贵的医疗费,但家里条件又不好,我父母都是普通的公司职工,在我四岁的时候,老姨作为“大陆新娘”嫁给了老姨夫,到了台湾。

老姨结婚当天,我穿着她的礼服。

老姨夫是台湾一个电视台的主持人,作为聘礼,他在天津最早的商品房小区龙都花园买了一套房子。老姨出嫁的时候我4岁,没有太多印象。为了方便照顾生病的外婆,我从记事起就和妈妈一直住在这套老姨的房子里。

老姨从台湾回来,带我去动物园游玩。

老姨为了家庭愿意奉献自己。她去了台湾之后做一些生意,每个月都会给家里打1万块钱,用于全家生活费用和给外婆治病。小时候我最盼望的事情就是老姨回天津,她会带很多玩具和稀罕的好吃的给我,还会带我出去玩。

外婆是个善良而隐忍的老太太,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龙都花园在天津非常中心的位置,我在那里从5岁长到了15岁。我们小区是一个大院子,我和几个发小儿每天都在一起玩。我们叫彼此的方式就是直接按门铃、敲门,或者站在楼下大喊,然后一起在院子里踢足球、打篮球。

除了一起玩儿,我们还会到处串,今天我住你家,明天你住我家,后天我们一起住他家,在家里玩卡片、吃零食。除了小朋友,当时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大家都互相认识,有一些也是朋友。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就是吃各家爷爷奶奶的饭慢慢长起来的。因为这些经历,会让我对老人有一种天然的亲密感。现在我在养老院工作,身边是几十个老人,他们就像是我小时候院子里的爷爷奶奶一样。

除了这群发小,最常陪我玩的人还有我爷爷。他是一名公交车司机,性格开朗,喜欢唱歌,喜欢尝试新鲜的东西。别人的家长都是会管着小孩子,不让玩游戏机、不让去网吧、KTV。我家不一样,我第一次去这些地方都是爷爷带着我去的。

爷爷是个爱玩儿的人。游戏厅、网吧、KTV,我第一次去这些地方都是爷爷带着去的。

爷爷家后边有一条街,是天津最早的商业街,商场的楼上有很多游戏机。假期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带我去玩儿,买5块钱的游戏币就能玩整整一个下午,我们两个人在游戏厅玩到满身大汗,然后一起回家吃晚饭。

2008年外婆去世,老姨觉得在台湾打拼、赚钱没有太多意义了,所以从那一年就回到天津了。老姨自己没有生孩子,在我的性格形成期,老姨是管我最多的人,我交了哪些朋友她都会去了解。我们前边没有一起生活,但她性格很直,从不拐弯抹角,我有问题她都会直接指出来,如果不听话她还会揍我。

我慢慢长大,从一个皮肤黑黑的“小土豆”,变得又高又白,个头长到了1米86。上了高中,我开始变得叛逆。

高中时与打球的朋友在一起,展示我的7号。

不记得具体因为什么事情,高一时老师说要请我家长到学校,我说我不想,老师让我当场给家里打电话。

我没打电话,而是用行动回答了他——我打开窗户,从楼上直接跳了下去。我的叛逆不是很激烈的逆反,我们没有任何争吵,也没有任何的不礼貌,我只是用行动去回答他,我不愿意。

我们的教室在三层,教室楼下不是草坪,是水泥地。检查后发现,我的两条腿都粉碎性骨折。现在我走路有时会有一点跛脚,就是当年留下的后遗症。那一年我因为受伤没去学校,在家里躺了一年。

跳楼之后,我的自嘲。

我觉得自己偏激,想不出为什么会干这样的事。后来分析,可能跟我的性格有关。我是一个很爱钻牛角尖的人,愿意为心中的坚持付出任何后果,不懂得妥协。但一个少年的底线、坚持和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牛角尖的最尖尖也总是朝向自己。

那次之后,我觉得自己醒了,没有那么爱钻牛角尖了,好像很多之前在乎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而被打碎之后重建的自己,也更坚硬了。如今的我,将这份“偏激”,给了自己认定的事业。

高二回到学校,就要面临高考。我成绩不太好,也不爱学习,但我喜欢看电影。我有一个MP4,我会提前一晚上在电影网站下载两到三部电影,早上6点起床后去学校吃早点,然后回教室趴在桌子上睡一觉。等睁眼差不多10点,我会打开MP4,看我的第一部电影。电影两个小时左右,结束正好吃午饭,然后在下午第一节课,开始看第二部电影。在高考之前,我用两年时间看了上千部电影,主流和非主流的电影看了很多。

我最喜欢的电影是《肖申克的救赎》。电影是我十七八岁看的,但十年过去了,我才明白电影中的道理。世界就是一个人内心的投射,物质和空间上的障碍并不是真的障碍,每个人的枷锁只有自己的内心。想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成为怎样的人,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妈妈有个很好的朋友姓赵,他是大学老师,教马克思主义哲学。他说既然我这么喜欢看电影,要不试着学一学编导。然后给我介绍了一个辅导老师。

我去跟着老师学习了一段时间编导的课程。在培训班上,我们要看电影、拉片,解读镜头语言。老师会给我们一些题目和关键词,让我们来写一个故事,教我们要有编剧思维。可能是前边看了那么多电影,有点水到渠成的感觉,我后来还真考上了赵老师的学校。

大学期间,我们宿舍四人的合影。

大学时候,《夏洛特烦恼》上映了。这个电影在当年是一个大爆片。里边有一个情节是,夏洛在打了老师之后为了逃避,从楼上跳了下去。这和我的经历出奇相似,我第一次看这个电影的时候,电影院里所有人都在笑,我在哭,我说原来自己这么荒诞。后来我又看了很多很多遍,别人都把它当喜剧片,只有我把它当作一个镜子去看。

但大学我又没怎么好好学习。当时我爸给我每个月一千块的零花钱,我觉得不够花,就去做兼职。我在天津卫视的一号演播厅做实习生,同时还在另外两家服装店做兼职。每天早上醒来,我会先去教室打个卡,然后坐地铁或者打车去商场。一个班最多4-5个小时,下班后,再到电视台,等录完节目后大概晚上9点多,我就回学校或者干脆回家。

这段奔波劳碌的兼职经历,也塑造了我面对任何挑战,都有勇气去闯的精神。后来在养老院拍摄短视频,一开始流量不好,经历了好几个月的低谷,但我们还是渡过了难关。

我与服装店兼职的小伙伴在一起拍照留念。

在天津卫视实习,一天有一百多块的补助,然后再加上两个服装店的兼职,我每个月有4000多块的收入,加上我爸给我的生活费,比较宽裕。这些钱让我在大学的时候可以出去玩一玩,去一些地方看了看。韩国、印尼、香港以及国内大众的城市都去转了转。

不同的目的地和不同的景色,它带给我的收获很有限。反而是兼职时身边这些人,他们在影响着我。这段时间我认识了很多朋友,有个客人罗先生比我大两三岁,我们常常聊天。慢慢的我们会聊一些比较深入的话题,就变成了朋友,有时候还会一起出去逛一逛。

后来他提到,很多人和他相处时是有所图的,所以他会有比较强的戒备心,但我和那些人不一样。与朋友的交往,充满了信任与温暖,也使我能在今天投入到这份与人和关怀相关的工作之中。

我在兼职期间认识了很多朋友,后来他们中的一些成为了家人。

在天津卫视实习,让我觉得很新鲜。今年我因为给老人拍短视频,被邀请去一号演播厅做嘉宾,我比主持人和导演到的都早,因为我对那里太熟悉了,当年我就站在台下的监视器前。从台下到台上这十米的距离,我走了将近十年。

当时我主要跟的节目是《爱情保卫战》和《幸福来敲门》。《爱情保卫战》关于亲密关系,《幸福来敲门》在改版前讲人的苦难,请的一些嘉宾都是缺胳膊少腿、白血病的、抗癌斗士等等。

我在这里看尽了人生百态,有些人为了几千块钱打得不可开交;有些人面对生活迎头痛击,仍然笑着面对。其中一位嘉宾是抗癌斗士,他在上节目时候只有30岁,在前几年还是去世了。我就想,他在节目当中神采奕奕,但还是不能阻挡死神的脚步。风光也好,辉煌也好,再伟大的人在死亡面前都很渺小。

我最喜欢的动画片是神奇宝贝,里边的耿鬼看起来很无厘头。据说它巨大嘴巴的另一端连接着死后的世界。

毕业后,我们专业80%的人没有做本专业工作,包括我。我妈妈心地善良,受她的影响,我第一份工作是公益机构的新媒体编辑,不需要坐班。这是一份很有趣的工作,和一些没有任何商业目的的人在一起去做一件事,只是为了传递一些价值观,让你去奉献、去牺牲,去破除对自己的执着。

做了一年之后,我和朋友罗先生一起做过一些文化演出类的事情,到了2019年,又和朋友一峰开了直播公司。一峰是我电视台实习期间认识的好朋友,我们当时觉得直播是个风口,他负责出钱,投入了几十万元,我没钱算是负责技术入股。虽然公司开了没几个月就遇到疫情,没能做下去,但十分感激他的支持。这些身边的人,给了我现在独立做事的底气。

因为我一直对服装比较感兴趣,之后又南下去广州做服装批发生意。我觉得不同的城市是有不同的气质,比如天津人底子里,就会有直爽、幽默的态度。而广州,它会给每一个人尊严,无论是你一年能挣几百万、几千万,还是说你一个月挣几千块,你都可以很舒服地活下去。

我和朋友们摆地摊。

但疫情打破了这种舒适。疫情三年,我总会觉得焦虑,时常觉得这个世界看不到任何希望,尤其在封闭的几个月里。因为喜欢思考,我平时调侃自己是“贫民窟里的哲学家”。但当时,在封闭的空间里,又有大量的时间,我每天在面对自己,审视自己,这是很让人恐慌的一个事情。

后来,我认识一个朋友Sami,她教会了我很多心理学的技巧。我慢慢开始接受自己作为人类应该有、也必须有的这种局限性与脆弱性。成长并不是走向一种精神上的无敌,当凌冽的寒风呼啸而过的时候,没有人不会颤抖。在那时,我们总是需要向着某个有温暖的地方依偎,这是一种本能,也是一种本领。

我与Sami在一起,她帮助我走出“困境”。

疫情和我之后做选择,也有很直观的链接。我愈发觉得家人对我很重要。从小带我玩的爷爷,后来因为格林-巴利综合征吃了5年流食,被下过2次病危通知书,随着他年岁渐高,我多少担心会留下遗憾。我的生命还很长,有很多的时间去体验不同的经历和不同的工作,但是最近一两年,我想陪陪家人。

爷爷、奶奶晚年都住在我二伯开的养老院里。这家养老院在2014年成立,有70多位老人,其中有自理能力和失能的老人各占一半,平均年龄超过了75岁。因为爷爷奶奶住在那里,其实我很早就去过。我不记得对它的最初印象,只觉得老人的生活都很安静。

刚好春节前后,家里人问我要不要去二伯的养老院上班,当“院长”。我从毕业后,一直没有朝九晚去上过班,还是在这样一个都是老人的地方。但想了想,即便在工作期间什么收获都没有,但至少可以陪爷爷、奶奶,我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从今年3月,我就进入这家养老院工作。可能是因为成长过程中对于老人的亲近感,我觉得和他们相处挺容易的。不拿社会角色和职业去定义他们,也不刻意把他们当成被服务者去讨好或同情,只把他们当一个一个的人,去平视、平等相处。然后把我自己摆在他们面前,喜欢也好,不喜欢也没关系。

一个月之后,我开始尝试拍抖音短视频,最初想的就是记录一下养老院的生活。我平时也会随手拍摄、记录一些有趣的生活日常,有一点学编导的“职业病”。拍摄他们这个想法来自于电影《寻梦环游记》,里边说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遗忘才是。养老院是距离死亡很近的地方,我就是个很唯心的人,想为他们留下一些影像。

老人们穿着后辈捐赠的校服扮演听课学生。

后来我发现一个账号,他的奶奶是数学老师,会拍摄一些奶奶教书的有趣短视频。我们养老院里有一个余奶奶,她退休前是天津耀华中的化学老师,今年已经90岁了。老伴去世后,她去上了6年老年大学,81岁时自己决定住到养老院,到现在已经住了9年。

我就以她为主角,让其他老人穿上校服演学生,在养老院尝试拍摄短视频“化学课”系列。比如有一节课,九十岁的余奶奶拿起教鞭,两位“学生”各捧着一个瓶子,分辨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两种气体。一个“学生”在猛吸瓶中气体之后,被救护人员抬走之后,余奶奶才娓娓道来:“现在我们不难看出,这位被抬走的同学,手里拿的是‘一氧化碳’气体,是有毒的,就是咱们家里常说的煤气中毒。”

最早出圈的短视频“化学课”,右一为余奶奶。

在短视频中,我会设置一些反差。余奶奶的化学课实验总会发生“人员伤亡”事故,还有死神、南天门这些对于死亡的调侃和戏谑。网友们觉得很好笑,说余奶奶的课很费学生,她的实验课应该改名为“逝验课”。

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里,对死亡是很避讳的。但我和这些老人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他们在面对死亡这个话题时,并没有我想象中那种焦虑,反而很豁达。比如余奶奶之前就和家人说过,希望自己真到了死亡那一天,要安安静静离开。虽然视频展现出来的内容是表演,但传递的精神内核很多是来自于他们。

我会在视频中刻意注入一些“死亡元素”。

最初我并没有考虑过,拍摄短视频对他们这些老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直到我看到了变化。有一个老人叫刘国霞,她被女儿送到养老院后有一些抑郁情绪,最初几乎连房间都不出,一天要吃4片安眠药,吃完饭就睡觉。但是在参与拍摄短视频之后,能明显看出来她情绪的改变,我很开心她现在只吃一种药了。

很多人都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才来了养老院,像余奶奶这样主动选择到养老院的人,微乎其微。他们更多是为了不给子女添麻烦、不给子女增加经济负担、和家人关系不和谐、给子女腾房子住的。

养老院内,我和余奶奶。

然后我就想,短视频是不是可以给他们构建一个“乌托邦”。比如余奶奶,她因为年龄太大了没能继续再做老师,但她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自己30年前,所以我就希望能让她“回”到30年前。还有一个王爷爷,他年轻时想要当领导,但一直没能当上,在短视频中他就扮演了领导。在这个“乌托邦”里,让他们每个人都是在一定程度上完成“自己”。

一些视频在网上获得了不错的点击量和传播,让这些老人被关注、被看见。比如余奶奶,她能看见外界对她的一些评价,看到网友的鼓励、支持,还能在评论区里找到四十年前自己的学生。这种时候我会觉得,我好像给他们打开了一双新的看世界的眼睛。

我和余奶奶、王爷爷做客天津卫视《幸福来敲门》。

但他们真正看到世界了吗?他们的生活没有改变,还是住在这间屋子里。他们走出去了吗?好像是,但好像也没有。他们走进每一块屏幕当中,但他们的身体还在养老院,他们的眼睛也还在养老院。

屏幕之外,也有人重新看到了自己、找回自己。与余奶奶的明亮祥和不同,王力(鲍勃)的底色有一些晦暗。46岁的时候,他因脑梗变得半身不遂。他被母亲照顾了一段时间,后来母亲去世、妻子和他离婚,儿子把他送到了养老院。他会和很多人讲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比如下海做大生意,带过500人的大团队,亦真亦假。

这些反反复复的故事背后,我听出了他的不甘心。但因为半个身体瘫痪,他觉得自己没有未来,总说自己是个“废人”。他一天抽4包烟,两天就能抽一条。我有时候想,是不是主观意识里,我们没有勇气从楼上跳下去自杀,但会通过抽烟这种方式,去被动自杀呢?

我就屡次喊他拍视频,慢慢他真的参与进来了。他没有短视频工具,也没有家人、亲属来关注他拍视频这件事情,但他好像在通过这种方式,治愈他自己。

我们拍过一个与“生死簿”有关的视频,这也是我最满意的一个视频。里边余奶奶在电话本上做记号,在去世的人名字上画上红叉。王力说她这根本不是电话本,而是一个“生死簿”。拍摄期间,他突然给自己加了句词,“我要把生死簿撕了”。

余奶奶和王力拍摄的“生死簿”短视频截图。

这句话如雷贯耳,到现在仍给我很大震动。作为看《西游记》长大的我们,太知道撕掉生死簿的象征意义了——我命由我不由天。从那之后,我发现他变得爱吃了,他爱去尝试各种美食了,他开始主动和世界重新连接,我觉得他像又被点燃了。

在拍摄抖音短视频这个过程中,在与这些老人的交往中,也照亮了我自己。与人的关系,是我们探索自己的方式和途径,从关系中看到自己,了解自己,过程曲折又迷人。现在面对生死、生命这些重大的议题,我好像也有了一些新的答案。

因为你如果能活五百年,能早晚有一天考上清华,你的公司早晚能上市,你喜欢的人早晚能追得上,所以人最终能否迈过那道坎儿,是对死亡的理解。正因为生命的局限,才使得一切有意义。

就在上一周,我险些经历离别。爷爷和我们在外边吃饭时,突然剧烈咳嗽然后就倒下了。我一开始以为是喉咙卡到东西,后来发现是他脑缺氧。在抢救他的过程中,我内心没有一点恐惧和慌张,只是在按部就班做抢救的动作。我事后才发现,原来我已经可以成长到去接纳死亡。

而无常总是不期而至,因此更要珍惜眼前身边的人。

如今的我。

*本文由陈卓口述整理而成,文中照片除特殊注明外均由陈卓本人授权提供。

 

陈   卓 | 口述

曦   月 | 撰文

猫   基 | 编辑

-THE  END-

这是我们讲述的第411个口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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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让一个老人不再孤苦无依?

人物作者 人物 2023-10-20 05:02 Posted on 北京

 

又到重阳节。过去这一年,近6000万人次捐出超过1亿朵小红花,帮助16个公益梦想成真。其中,有1406767名爱心网友参与了关爱万名孤寡老人的公益梦想,为超过10000名老人提供了物资支持和陪伴服务。
 
比起物质上的帮助,更重要的是,小红花建筑起了一个普通人拥抱普通人的桥梁。曾经,做好事可以得小红花,而小红花可以用来继续做好事,如今,小红花在带动着更多的人一起做好事。小红花把人们心底的善意激发出来,而当善意流动,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彼此相关。

 

 
 
 
 
文|王唯 顾涛
编辑|桑柳
图|(除特殊标注外)受访者提供
 
 
 
孤独和热闹
 
七夕的夜晚,一场名叫「迎七夕、找老伴儿」的乡村演唱会正在石家庄市东南岩村举办,68岁的耿大爷穿着花衬衫,攥着话筒喊:「大家记得给我说媳妇儿,说个漂亮的、美丽的、能歌善舞的。」
 
为了这场演唱会,志愿者特意打印了征婚条幅,还帮耿大爷贴了征婚启事。年轻时结交的兄弟们,也特意赶过来担任小号手、大号手。「舞台」是耿大爷的三轮车,「设备」是他花重金购买的一套卡拉OK音响,演唱会开始,耿大爷唱了一曲接一曲,三轮车上的小彩灯一闪一闪的,耿大爷的眼睛也一闪一闪的。
 
耿大爷自小患有小儿麻痹,导致腿脚不便,走路一瘸一瘸。这份残疾,让他一直没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姻缘。年轻时,他在县城租了房子卖烧饼,最开始五毛钱一个,后来一块钱一个,卖着卖着,他成了「烧饼王」,村民们都说他的烧饼好吃,但再好吃的烧饼换不来一个相濡以沫的媳妇,耿大爷买过一条美丽的丝巾,想送给遇到的那个她,但这条丝巾至今还在耿大爷的家里收藏着。
 
五、六年前,耿大爷有点干不动了,他回了老家东南岩村,没事情可做了,身边也没个伴,在夜幕时分,耿大爷更觉孤独寂寞。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排遣孤独,他开始唱歌,还为此买了一整套卡拉ok设备,有时在村里演唱,村民们摇着蒲扇跟着他一起乐呵;有时则骑着三轮车去高铁站附近、西客站附近唱,把歌声塞进来来往往的脚步里。有响亮的音乐和热闹的人群包围着,耿大爷的心里略微好受一些。
 
认识耿大爷后不久,青青就觉察到了他的这份孤寂和对感情的追求,于是,青青号召起村民,一块给耿大爷筹办了这场七夕演唱会,她给小车挂上了彩灯,又在车头那儿系上了一朵大红花。
 
青青是腾讯基金会的小红花志愿者,她性格爽直,特别热心,老人们都喜欢她,信任她。青青的超市,是东南岩村的老人们的聚集点,下午四五点,老人们从村里的各个角落出动,来到青青这儿,聊些家长里短、国家大事,待到天快黑了才回家。
 

入夜,耿大爷的卡拉OK还在唱。他没能如愿找到那个「漂亮的、美丽的、能歌善舞的」爱人,但青青和兄弟、村民们,还是给了他很大的陪伴和鼓励,「开心是最重要的。」耿大爷说。

耿大爷唱卡拉OK。

 

 

和老人们相处,难免会直面生命和衰老。「老」,究竟是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曾经有人把这个字解读得具体又残酷:老,上面一抔土,下面是一把岁月的匕首,中间是半边的人,还有半边人到哪儿去了?——是被上面的土一点一点掩埋了,是被下边的岁月飞刀一点一点斫削了。
 
在中国的乡村,有规模很大的一群孤寡老人,正在面对着命运的土和岁月的飞刀。他们每天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独自与生老病死对抗。在几乎一成不变的日子里,渴望着能有人来陪伴自己。
 
如果说耿大爷用唱歌化解孤独,那张大爷对抗孤独的方式,就是和他的小动物们在一起。
 
张大爷的家在新乐市郭村,他今年80多岁,无儿无女。六年前,他找到了一位搭伙过日子的老伴,但后来,因为突发脑梗导致半身不遂,这位老人回到了自己儿女家,张大爷便又是一个人了。
 
老伴离去后,张大爷在家里养了不少鸡、羊、兔,小院成了个小小动物园,一些流浪狗嗅到这么个地方,来了也不愿意走了。没有儿女没有老伴,照料动物成了张大爷的日常。当地养鸡场把不太下蛋的鸡送给张大爷,本想请他吃鸡肉补补身体,但张大爷把它们养了起来,一起生活。对张大爷来说,世间最珍贵的就是陪伴。
 
整个郭村有4个孤寡老人,张大爷是其中之一。在这四个人里,志愿者陈丽娜和张大爷最聊得来。也许是两人都喜欢养小动物的缘故,陈丽娜养了只跟了她十多年的狗,又捡了两条流浪狗,它们有时自作主张跑到张大爷的「动物园」,或者陈丽娜遛狗遛到张大爷处,她就停下事情,和张大爷聊一会儿天。
 

聊的也无非是些家常,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她渐渐发现,只要自己愿意来,并多待一会儿,张大爷脸上的笑意就多了一点。

 
张大爷和狗狗们。
 
 
乡村里的互相依傍
 
陈丽娜45岁了,从今年1月份开始,她受到腾讯基金会委托,给郭村的4个孤寡老人送鸡蛋和牛奶。每个月都去,定时得就像个闹钟。
 
1998年,20岁的陈丽娜结了婚,嫁到了离家一里地的郭村,婚后,她在一家村镇银行代理点工作,帮村里人存取款。
 
人来人往的代理点,渐渐地,陈丽娜发现,很多年轻人觉得轻而易举的事儿,对老人来说很难。水电费、燃气费、电话费,他们不会上网缴,实地缴费又特别麻烦,要走五里地到隔壁乡,有的还要去市里……渐渐地,陈丽娜开始义务帮村里的老人代缴各项费用。
 
时间长了,手机信号有问题啦,打不出电话啦,手机不会用啦……老人们寻着路就摸到陈丽娜这儿来了。有一次,陈丽娜发现村里的一位老人,快70岁了,左耳朵附近的头发秃了一块。那是夏天,太热了,老人舍不得去理发店,舍不得花几块钱,就喊村里另一个大爷拿剪子帮他剪,大爷也上了年纪,没注意就给剪秃了。
 
老人笑着说这话,但陈丽娜听了忍不住哭,这位老人和老伴生活在村里,子女在市里上班,上班忙,平时也没时间回来看。看着郭村的老人,陈丽娜想起自己的父母,她有姐弟三人,但大家都成家了,都没太多时间去看父母、陪父母。她上网买了理发工具,花了200多块钱,免费帮老人们理发。
 
2020年,疫情刚开始,陈丽娜就成了腾讯基金会筹集小红花的志愿者。她也是防疫的志愿者,大家排队做核酸时,陈丽娜就跟村民们说小红花的事儿,还跑到邻村去征集,「拿到花就可以给孤寡老人送福利,不需要自己出钱的。」动动手就可以做点好事,为什么不做呢?陈丽娜一遍一遍地解释。
 
青青也是这么觉得的,她在村里开一家小超市,她总觉得,帮老人们倒个垃圾,老人要买个馒头、面条,她就给送过去,都是动动手的事儿。
 
无论是青青还是陈丽娜,她们都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事实上,这些小红花的志愿者们大多如此,他们朴素地讲述自己的工作与生活,认为给老人送些东西、帮帮忙是简单又本分的事,但正是这样的小红花志愿者为乡村孤寡老人构筑了更温暖的生活底色。
 
很多时候,这些志愿者,只有同村人才能做;这些忙,也只有这些同村志愿者才能帮。因为物理距离足够近,他们在老人有需求的时候可以立刻到场;同时,他们对老人也足够熟悉和了解,更能洞察需求背后的隐秘心事。
 
致力于服务三农的河北云供销数字城乡社区科技有限公司是腾讯基金会的合作伙伴,宗科是其中一员,主要工作是统筹与对接所有服务站经历和志愿者。
 
一位定州的志愿者曾给宗科讲起自己的经历,他在第一次去给村里的老人送物资时就吃了闭门羹。老人见他,就像见推销员一样抵触,一边说着「我不要你们的东西」,一边不由分说地把人往外撵。
 
志愿者从小在村子里长大,回家和长辈们一打听,了解到了老人的生平:年轻时在外面闯荡过世界,回村后也当过村两委的会计,有过还不错的事业,也有过骄傲和光辉的岁月,只是到了晚年,孤身一人,生活也变得拮据和窘迫。志愿者渐渐意识到,老人的抵触和抗拒,其实是不希望自己的境遇被外人旁观,更不希望自己成为被人同情的那一个。
 
为了照顾老人的自尊,又把能够解燃眉之急的生活物资送到位,志愿者决定换一种方式,当老人再次把他往外撵的时候,他赶紧说:这些东西所有老人都有(告诉老人这份帮助不是出于同情);买都买了,你就拿着呗,我拿回去不吃也浪费了(抓住了老人们节俭的心理);人家公司说必须送到,如果不送到就扣我的钱(村里都是熟人,谁是谁家的孩子,大家都知根知底,所以打起交道来,总会留些情面)。这一番话讲完,老人没再说什么,默默收下了物资。
 

后来,交往得多了,老人和志愿者也熟络了,不仅不再往外撵,还时不时把他往家里邀请,从柜子里掏出「珍藏」的食物,一边念叨着「你吃你吃」,一边往他怀里塞。在乡村,他们在这些细节里表达着最淳朴的感情。

 

陈丽娜帮老人理发。

 
 
爱心食堂
 
同村志愿者们的存在,让孤寡老人有了依傍。在河北省新乐市东岳村,这样的事情也正在发生。
 
陈坡是东岳村的书记,号召志愿者一起帮助老人的计划,在他心里早就有了苗头。
 
东岳村常住人口有1800人,和很多村子一样,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而老人和孩子留在村里。在这些留守老人中,70岁以上的就有190人。
 
独居老人在生活中面临着许多隐患。过去,陈坡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有的老人因为体力不够,吃完饭的碗筷没有刷,放在池子里,时间久了,整个屋子都是臭的;有的老人行动不便,做饭便成了挑战,常常饥一顿饱一顿;曾经村里有一位80多岁的老人,因为小脑萎缩记忆变差,开了燃气忘记关火,最后锅烧干了、火烧起来,才意识到危机,村里人后怕了很久……
 
这样的境况下,有的家庭选择把老人送进养老院。村子里有一位姓郭的老人,因为心脏有些问题,家人又长期不在身旁,被送到了外地的养老院。温饱需求被照顾妥当,吃住不愁,但老人不开心:身边都是陌生面孔,找不到一个能说上话的;养老院实行封闭式管理,即便想家也没有办法回去看看;一生都生活在故土,到了晚年却像浮萍一样漂在异乡,有家难回……
 
陈坡印象里的这位老人,体格很壮,心态也不错,能吃能走,但被送进养老院后,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在下滑,「慢慢开始朝老年痴呆的地儿走。」 陈坡每次去探望,老人都会在他面前落泪。没两年,老人被养老院送了回来,不久后便去世了。
 
老人们的遭遇陈坡都看在眼里,心酸和悲悯也是实实在在的。但陈坡是个不擅长表露感情的中年男人,说到这些,会干笑两声遮盖尴尬,又忍不住叹气。
 
他知道,把棒子打向子女是有失公允的,年轻人要在外谋生,让老人留守也是迫不得已。只是,让老人留在村里,很可能境遇凄惨;送去养老院,也未见得是最好的选择。他开始琢磨,村里可以出力做点什么。
 
最先要解决的,是老人们的吃饭问题。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研和试运营,在去年秋天,东岳村的「爱心食堂」开业了。
 
陈坡召集了几位志愿者,每天凌晨三点开始给老人们准备早饭和午饭,饭菜的标准是适合老人胃口,又得保证价格不高,多数时候是包子、豆浆、粥和豆腐脑。
 
为了给老人们减轻压力,食堂饭菜定价很低,一顿饭大概只需要两三块,几乎是成本钱——食堂每天营业额三四百元,刚好覆盖原料、水电燃气,以及给志愿者的补贴。
 
村里70岁以上的老人都可以办卡来食堂打饭,行动不便的,志愿者可以送饭上门。人数最多的时候,在食堂打饭的老人能达到160位。有热乎乎的饭吃,且饭菜合口,老人生活中一个主要的难题解决了。
 
爱心食堂的志愿者也是小红花志愿者,既负责给老人做饭、打饭,也负责日常物资发放。他们在食堂工作,算是帮了村里的大忙,所以小红花那边忙不开的时候,村干部们也会帮着去送物资,用陈坡的话说:「俺们有什么事都互相协助,反正都是为了那些老人。」
 
因为志愿者和村干部都是同村人,和老人们相处起来,也足够亲切熟悉。时间久了,爱心食堂成了村子里一个小聚点,大家每天按时溜达过来,打饭之余,聊聊闲天,这样的乡村生活让「老」显得没那么孤寂和可怖。
 
陈坡说,这一年来,最让他感慨的事,来自一位老人。家里人不管他,和食堂的志愿者熟悉起来之后,每次来打饭,老人都不急着走,总要在这里坐坐,聊聊天,甚至哭一哭——志愿者们都知道,老人心里积累了太多苦涩无法化解,有人愿意听,对他来说是一种抚慰。
 
这些时刻,都让陈坡觉得心酸,「做点什么」的想法也变得更紧迫。他的计划是,先解决吃饭问题,下一步解决老人们的照护问题。如今,村里有20多位老人住在外地的养老院,陈坡知道,漂泊在外,他们都面对着和郭爷爷一样的处境,所以,接下来他打算在村子里建「幸福公寓」,让老人能在自己感到熟悉、安全的环境里养老。
 
陈坡的话里没有什么宏大的词汇,比起说,他更愿意做。他是从民政口走出来的,老百姓的吃喝拉撒,生活现实,陈坡最了解不过,时间久了,成为一个愿意做实事的书记。
 

陈坡父母今年69岁,他说,这些老人们如今的境遇,可能就是自己父母将来要面临的。以己度人,是这个基层干部所有行动的出发点。

 
在爱心食堂排队的老人们。
 
 
普通人拥抱普通人
 
小红花志愿者们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在如今的政策保障和社会资助之下,孤寡老人的温饱问题都已经得到了解决,他们最大的困境,不是生活不下去,而是缺少生活下去的精气神儿。
 
以前,宗科没怎么接触过孤寡老人,和很多人一样,对他们有些刻板印象,比如孤僻、不好相处,他甚至猜测过,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性格缺陷,晚年才落得如此境地?
 
但后来,真的深入到小红花项目当中,他才慢慢发现那些苦涩的源头:有人因为挖运河伤了身体,于是无法成家,也无法赚取体面的收入;有人因为成分问题,兄弟几个都没能组建家庭,晚年只能相依为命;还有人因为家里贫穷外出做苦力,遭遇过欺骗,也遭遇过危机,最后回到村子,一无所有……这些老人在时代旋涡里折腾了大半生,人到暮年,只能独自消化岁月的重负。
 
在很多人的世界里,父母和孩子是挡在死亡面前的一堵墙,也是一种活着的底气和希望。有他们在,即使最绝望的时刻,也不会看向死神,总能咬咬牙,重新找到生命和生活的曙光。
 
但对孤寡老人来说,这堵墙是空的,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而他们没有孩子,父母和朋友也大多已经离世,从此天地一蜉蝣,断了和人世间的连接。
 
这些年,宗科见过很多这样的老人。农村的宅基地大多都很大,有一位奶奶独自住在那里,巨大的院子杂草丛生,只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老人很少收拾,也很少出门,只是每天枯坐着看日出日落,好像没什么开心的,也没什么伤心的。
 
宗科也见过老人们每天的伙食,馒头,咸菜,粥,无出其右,他们没有营养摄入的概念,更主要的是,没有认真生活的心气。还有一位老人,甚至早早地给自己准备好了寿衣——连死亡,也变成了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在崇尚「年轻」的文化里,老人这个群体,常常显得边缘。但同时,对一个重视血缘的民族来说,老人又是每个人的软肋,「见不得老人受苦」。
 
很多志愿者和宗科说,以前也想给老人们做点什么,但不知道如何入手,突然跑去人家家里坐坐,怪突兀的,借着送小红花物资的契机,一切都合情合理了不少。
 
今年9月9日,是腾讯公益的第9个「99公益日」,过去这一年,近6000万人次捐出超过1亿朵小红花,帮助16个公益梦想成真。其中,有1406767名爱心网友参与了关爱万名孤寡老人的公益梦想,为超过10000名老人提供了物资支持和陪伴服务。比起物质上的帮助,更重要的是,小红花建筑起了一个普通人拥抱普通人的桥梁,大家脱离了原有的社会标签,互相治愈彼此。
 
越来越多的普通人加入进来。大家通过捐花给老人们提供帮助。曾有一位爱心人士给腾讯公益留言:「我从农村走到大城市工作,父母去世前,我只顾忙着挣钱,总想着将来好好孝敬他们。父母老去的速度远大于我所谓成功的速度,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剧发生了。我做梦时常想起父母,还有我们村的孤寡老人,希望他们过得更好,不管是在天堂还是人间。」
 
宗科说,在腾讯公益的带动下,越来越多个人和团体加入到对孤寡老人的关怀中,就在前不久,还有燃气公司和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进村给老人们送物资。
 
在有小红花生长的乡村,一些微妙的变化也正在发生。
 
乡村是熟人社会,地方不大,村民们彼此都熟识。有时候,志愿者蹬着三轮车去送蛋奶,路上就有人打招呼:「干啥去啊?」志愿者答:「小红花送物资呢。」
 
最直接的带动就这样出现了,用宗科的话说:「他们会觉得,外面的人都在帮我们,我们自己也得帮自己。」
 
一些「自己帮自己」的尝试正在发生。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开始主动给故乡的父母打电话了;村里的志愿者越来越多,这个没空,那个就顶上来,确保送给老人的物资每个月按时到位;陈坡的爱心食堂也良性运转起来了,除了平日里常驻的三四位志愿者,如今又有了好几个「替补队员」,大家都有意愿给老人们做点什么……
 
今年「99公益日」,河北有两个县的村子作为试点启动了「一元捐」项目。起初,工作人员的期待不高,因为村民们普遍经济不阔绰,对网络捐款更是十分警惕,但没想到,听说是帮助身边的老人,很多人参与其中,项目一下筹集了近百万资金,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除了十块一百块的,还有人甚至捐了1000块钱。」宗科说,「可能对咱们来说,1000只是日常的花销,但在农村,可能是他们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费。」
 

曾经,做好事可以得小红花,而小红花可以用来继续做好事,如今,小红花在带动着更多的人一起做好事。河北云供销的副总裁曹艳峰总结说,「关怀乡村孤寡老人」公益梦想能在乡村开展起来,最根本的原因是符合农村最朴素的尊老爱幼、邻里互助的情感,「小红花把原本村民心底的善意激发出来了」,也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普遍情愫激发出来了。再加上是帮助本村的孤寡老人,自己能参与做好事,帮助的又是自己认识的,能够看见自己参与带来的改变,「这让村民更愿意做好事」。

 
宗科(左三)与村民们。
 
 
更广阔的连接
 
对很多孤寡老人来说,这一年,生活最大的变化,就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有人惦记的。于是,笑意变多了,也有了生活的心气儿,愿意收拾院子了,愿意烧水煮饭了,甚至愿意和人唠叨了。宗科总和志愿者们说:「老人愿意唠叨是好事儿,对他来说也是一种释放。」
 
志愿者在倾听,在陪伴,事实上,他们也从老人身上获得了正向的反馈,被信任,被治愈。
 
李翠梅是秦皇岛市昌黎县歇马台村小红花志愿者,她回忆,筹集小红花的最初,有的熟人以为李翠梅是诈骗,不敢参与,让她很委屈。但渐渐地,李翠梅收获了越来越多的信任和感动,有个常来服务站支养老金的大妈,65岁了,把手机直接给了李翠梅操作,最后还问,要不要捐点钱?李翠梅知道,大妈每个月的养老金也只有一百六、七十块钱。
 
村里还有一位68岁的孤寡老人杨傻头,守着90多岁的母亲过活。李翠梅负责给他们送生活物资,每次去,杨傻头都要说:「哎呀,感谢你惦记我们娘俩;好啊,还有人在惦记我们呢,谢谢,谢谢你。」
 

今年初春,她刚进门,杨傻头的母亲就慌忙把自己穿的马甲脱下来,要给李翠梅穿上。看着眼前的老人,李翠梅感动了很久。

 
李翠梅慰问孤寡老人。
 
宗科也常常遇到这样的时刻。他经常在和志愿者去送物资时,被老人们塞上满满一袋子黄瓜或者其他农作物、土特产,「都是他们觉得比较贵重的东西。」
 
今年五月,他还在微信上收到了一位志愿者发来的消息,图片上,是一位老人送给志愿者的手写诗,老人字迹遒劲,但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出颤抖,整整一张白纸上,都是他工整的诗句,其中写着:无以回报,草诗愧补;老朽挚心,诚抒感悟。合十俯首,甘为慌孺;躬祈苍天,姊妹洪福。
 
在「狗屁工作」被反复谈论、年轻人找不到工作的意义和价值的时代,这些志愿者们真实地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关切和连结,也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行为在切实地帮助、有效地改变。
 
今年8月,10000名老人对腾讯基金会的小红花梦想写下感谢信,有很多人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最终只能通过按指纹的方式表达。
 
宗科负责收集相关数据。最开始,他忍不住在心里打鼓,设身处地地想:「要是突然有人让我去按个指纹,我肯定不会去,毕竟是个隐私对不对?」但没想到,这在老人中几乎是个不存在的问题,「他们特别淳朴,可能没有条件、没有能力去写一段话,所以用指纹代替时,非常直接地就做了,发自内心地想要感谢。」
 
画家邹操看到这些信,有很多感触,他想到国画中米点皴的笔法,造型非常像指纹,而一枚红色的指纹,是身体的直接碰触。因为这一灵感,他用这一万名老人的指纹画了一个天坛,威严地耸立在那里,只要画面放大,那一万枚指纹便清晰可见。
 
老人指纹画作
 
很多老人说,他们只从照片上、电视上看过天坛,这样的天坛和老人们没有关系。而如今,他们的指纹被绘制成天坛,老人说,他们跟天坛有关系了。
 

善意流动了起来。自此,无穷的远方,和无数的人们,都彼此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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