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702)

来源: FormatRun58 2023-09-08 19:46:50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89746 bytes)

 

渴望GAP的年轻人,去海底捞当服务员

 看客 看客inSight 2023-07-07 01:28
 
 

在海底捞打工,也不能和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涌向海底捞。以前,吸引他们的是学生卡打折,而现在,则是打工。

 

人生的前二十几年,他们在既定的轨道上一路飞驰,但在某一天,脑中却突然浮现出“停下来”的念头,怎么也打消不掉。
 
于是,海底捞就成了临时上岸的落脚点。来到这里的年轻人,堪比在一所社会大学进修,从收台、洗碗、切水果的日常琐屑里,学习真实社会的人情世故。
 
这里就像一个驿站,不断见证到来与离开。

 

 

 

体面的选择

 

当一个人身上只剩四百块钱,在求职方面,他不会有很多选择。创业半年亏三十万的城哥,就是被海底捞招聘上“包吃包住”四个字吸引的。

 

人生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搞砸的。在过去的小十年间,城哥做过媒体,也回老家搞过养殖,但如今一切重启时,他已经住进了海底捞的员工宿舍里。

 

宿舍是群租房,离上班的地方不远。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放了八张床,上下铺,有点像大学宿舍的感觉。

 

但年过三十的城哥早已失去了大学时的睡眠。一间宿舍八个人,每人都身处不同的岗位,作息很难统一。几乎每天晚上,城哥都会被更晚回来的舍友吵醒,大概在夜里两三点,他才能正式入睡。

 

在健康证还没有办下来的那几天里,城哥总是坐在宿舍里无所事事。

 

他每天的盼头就是吃饭。午餐是上午十点半,晚餐是下午三点半,和顾客的用餐时间错开。饭是专门的员工餐师傅做,荤菜不多,但管饱。

 

海底捞提供的员工早餐,花样很多,可以自选

 

吃、住都有人管,生活几乎可以没有开销,每个月有工资,钱还能攒下来。城哥最初的设想就是如此,攒点钱,然后去寻找下一个更合适的工作。

 

某种程度上,可以把“去海底捞上班”当作一场Work Holiday,一种临时的过渡体验,等成年人整理好心情后,一切终究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嬛嬛曾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学习都很好,毕业一两年就进入了头部大厂。然而在她眼里,这份外界看起来高薪而体面的工作,就如同在流水线上洗大肠一样,令人作呕。

 

每天早上八九点,嬛嬛和形色匆匆的上班族们一起挤地铁。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进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出来的。唯一的感觉就是,下一秒心肝肺都要被挤爆。

 

工作里和客户无止境的拉扯让嬛嬛感到疲惫,而另一边,老家的父母还在电话中催她考公。她终于厌倦了自己一直正确的人生,掀翻了牌桌。

 

之后的一年里,嬛嬛干过直播、摆过地摊、做过促销和客服......这个“好孩子”几乎是报复性地体验了所有轨道之外的生活。不过,没体验过餐饮是她一个小小的缺憾。

 

于是,她想到了海底捞——一个足够稳妥的选择。

 

这是一家几乎遍布中国各大城市的上市公司,店员笑盈盈的面孔和周到服务堪称业界标杆。洗手池前的香水、护手霜、漱口水,抹去了以往火锅店“味道大”的刻板印象,通宵的灯火下,一切都井井有条。

 

海底捞经典的四宫格火锅,0元清水锅让很多人尝试到DIY锅底的乐趣

 

两年前大学毕业后,小周成了一名没编制的小学老师,家长看她年轻,对她的态度就像使唤丫鬟。半夜三更抛过来一道数学题,小周就得从床上爬起来给孩子讲,从这角度来看,做老师和做服务员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无奈地被抛下也好,主动地跳出也罢,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越来越多高学历的年轻人来到海底捞。

 

嬛嬛一组面试的十个人里,有一半都是大学生。负责面试的店长明显不关心他们大学的等级,只会给所有人平等地盖上戳,“在上学”或是“已毕业”。

 

 

 

海底捞的秘密

 

当一个人的身份从顾客转变成海底捞员工,意味着,有些秘密要掩盖不住了。

 

小鸿上一次以顾客身份来吃海底捞,还是去年年底。

 

那次他带着女朋友,想有个不被打扰的二人世界。店员贴心地把他们带到了餐厅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却也始终没忘记,要在第一时间赶过来,把他们俩杯里的饮料盛满。

 

等穿上海底捞工作服后,小鸿才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尽量不让客人倒水”是一项员工必须完成的KPI。

 

倘若一名服务员“放任”顾客自己倒水,这一幕将被天花板上的监控记为证据,员工可能会面临处罚。

 

小鸿在海底捞的岗位是收台。一般来讲,客人结账离开后,5分钟内,他就要上前把桌面收拾干净:蓝色毛巾擦残渣,黄色毛巾擦油渍,白色干毛巾完整擦一次桌面,最后用粉色毛巾擦客人坐的椅子。

 

如果是用餐高峰期,整个清理过程不能超过十分钟。如果不幸超时,小鸿就会收到一张“黄卡”,这意味着惩戒,第一次是警告,第二次就是罚款。

 

在海底捞,服务员会尽力满足顾客的各种需求

 

他来海底捞打工的初衷就是学习。今年25岁的小鸿,算上实习已经在IT行业里做了四五年。虽然月薪接近两万,但他却总是惶恐,因为摆在程序员面前,“35岁”是道逃不开的诅咒。

 

担心镰刀落在自己身上,小鸿想换个赛道,“做一份老了也能做的工作”,餐饮正是他看好的下一个方向。

 

“都说餐饮很累,海底捞又是行业里出的名的压力大,”抱着观摩学习打心态,小鸿在海底捞体验了一个月,每天上班10小时,除了收桌子,传菜、洗碗都要做。

 

有些餐厅对服务质量的要求精确到秒,比如“客人到桌5秒内,必须有服务员接待”;还有一些岗位工资也是计件的,传一盘菜4毛,收一个转移箱也是四毛,多劳多得。

 

因此,对于服务员而言,时间就是金钱。每走快一步,就意味着为自己挣得了更丰厚的报酬。所以坐在海底捞里,你能见到的所有服务员都是脚步匆匆。

 

小周最开始并不理解这一点,直到她的大步走被贴上了“懒散”标签。餐厅经理提醒她,在海底捞,小步快走才是标准姿态。

 

对于高学历的年轻人来说,海底捞就如同一所社会大学,流水线般的标准服务将重新教会他们待人接物的准则。

 

嬛嬛在前台站了半个月后,对服务员的“眼力”要求深有体会。看到小孩,要主动赠送玩具;看到老人,要主动拿来坐垫;看到孕妇,要主动提供话梅、介绍营养菜品......要是等顾客说出来才行动,一切都太晚了。

 

六一前一天,嬛嬛工作的餐厅为顾客准备的惊喜花束

 

与此同时,海底捞将员工分为四个等级:初级、中级、高级、担当,不同级别的员工拥有不同的自由度。

 

一个前厅的“担当”,可以独立安排自己的任务,可以自行判断给顾客送什么礼物,也可以协调同级间的工作,而不再需要听命于组长。

 

为此,许多入职两三个月的人,无论年纪、学历,都在手机上申请成为担当、并接受考核。

 

也就是说,在海底捞的江湖里,不管你是什么背景,“阶级”跃升的通道永远开放。

 

 

 

江湖再见

 

包吃包住、五险一金、团队氛围和谐,海底捞的这份工作似乎完美符合人们对于稳定工作的设想,但显而易见的事实是,高学历的年轻人来海底捞,大多只是短暂过渡。

 

和小鸿一起进入海底捞的女生,干两天就走了。他自己也在日复一日的收台、清盘子中,丧失了工作的意义感。

 

每天都有人提出离职,又有新的人加入,流动性成为了海底捞无法撕去的标签。年轻人来到海底捞只是为了攒钱、为了生存,但人生总该有些生存之外的东西,小鸿这样想着。一个月以后,他也告别了这里。

 

海底捞的酱料台,提供近20种口味选择 / 视觉中国

 

来到海底捞后,身体上的累在蔓延,这是一种疼痛、酸软、乏力的感觉。

 

晓涵的手上裂了很多口子,全拜过去三个月每天切水果、洗碗所赐。

 

她发现自己总是能被奇怪的东西撞到,可能是轱辘快滚出火星子的推车,可能是桌椅不长眼的棱角,也可能是两三百斤的男顾客。

 

带着腿上的淤青回家,妈妈都忍不住问她:“孩子啊,你是去前线打仗了吗?”

 

熬过这些身体上的考验后,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这些跳下轨道的年轻人,是否愿意真的抛弃学历与阅历之别、将自己融入进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城哥在海底捞十分痛苦。

 

他所在的那个门店,就如同一个真实的江湖,“派系”林立。北京来的跟北京来的玩,四川的跟四川的玩,来自贵州的他融不进其中的任何一个“帮派"。

 

有一次城哥忘了上交手机,工作中被同事无意间摸到了,几天后,他因此被通报批评,罚了八十块钱。而举报他的就是那位同事,罚款变为奖金进了对方腰包。

 

虽然转行了,但城哥还保持着睡前读书的习惯,但在堆满袜子鞋子、横躺着八个男人的狭小空间里,他却被舍友嘲讽“装文化人,假正经”。城哥笑了笑,没说话。

 

两个月一到,城哥拿了七千多块钱,迅速离开了海底捞。同宿舍的人删除了他的好友,再没有过联系,而城哥也再没吃过海底捞。

 

五月份,嬛嬛赶上了一次海底捞内部员工的小团建

 

生存是所有人的最低线,而对于那些渴望在工作中追寻更多价值的年轻人来说,海底捞并不是一个完美的选择。于是两三个月一到,他们将自己抛向更广阔天地里。

 

而对于另一部分人来说,人生本身就是意义,活着是一场漫长的体验。从这个角度来说,短暂的海底捞体验为他们的人生增添了色彩。

 

红色的灯牌永远闪烁在商场最顶楼,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你到来,它就会跟你say hi。

 

 

 

作者  水儿12  |  内容编辑  百忧解  |  微信编辑  田鄢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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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丨回扣高达50%,反腐风暴能否终结医疗暴利时代?

徐杨 在人间living 2023-08-16 23:26 Posted on 江西
 

 

 

撰文|徐杨  编辑|周褶褶

出品|凤凰网在人间工作室

 

 

新一轮“医疗反腐风暴”正在席卷全国。

7月28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召开动员会,部署医药领域腐败问题的集中整治行动;
半个月后,截至8月15日,超过2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回应了工作部署。
自此,全国各地至少有179位医院院长、书记被查,部分药企高层被采取留置措施。西南某市公开的忏悔视频里,落马三甲医院副院长痛哭流涕:“我现在五十几岁的人了,十几年的牢坐出来,怎么养老?”
不止被“掐尖”的院长们,这场“大震荡”也撼动了关乎国计民生的医疗行业。从医药生产端、销售端、临床一线,乃至周边行业,都受到剧烈的冲击。大量业务停滞,学术会议延期,被重点打击的医药代表开始酝酿转行。一位医疗相关从业人员告诉凤凰网,其公司业务目前下降了几乎90%。
2023年的中国医疗界,腐败究竟以何种形式存在?其存在的制度根源到底是什么?而这一轮反腐风暴,究竟会走向何处?凤凰网多方求证,试图还原地震之下,真实的医疗界图景。
陈蕾(化名)过去是三甲医院护士,现在是一家外科器械厂家员工,主要负责和经销商对接,“你的货由经销商送到医院去,他们负责临床关系,和医院高层关系都比较好。”
陈蕾说,常规而言,新产品进院需要科室主任“提单”,之后医院会有一个“过会”阶段,需要设备科通过、分管副院长审核等。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快则3个月左右,慢的时候两三年都有可能。如果经销商想加快这一进度,就得“找关系”。
经销商之间的“恶性竞争”也时有发生,这让“找关系”的成本一路水涨船高。陈蕾透露,不少经销商找到医院相关负责人,请求让自己代理的品牌入院,并回报一定比例的“点子”,也就是俗称的“回扣”。
“比如别人给30%利润,他们给40%。”器械类是产品单价和利润都高的行业,返点最少在售价的30%左右,高的时候甚至达到40%-50%。
另一种支出路径是,由经销商召开“学术会”,给医生“讲课费”。“行业内人都知道讲课费是合规的,很多人就整天开会。政策颁发之前,全国到处都在不停开会,基本上每周都有。”陈蕾对凤凰网表示。
叶则(化名)入行医药代表两年,在一家外资药企工作。他是药学“科班”出身,目前主要销售内分泌科注射类药物,比如胰岛素。
叶则介绍,目前国内的药企分为两大类,以资金来源划分,业内通常称为“内企”和“外企”。“内企”是指国内企业,又可细分为“传统药品企业”和“创新型生物公司”。
比如,“传统药品企业”通常是中国最早一批民营药企,大多生产仿制药起家。这部分企业的推广模式也较为“传统”。“传统药企的推广模式就是‘带金销售’,也就是所谓‘给回扣’。”叶则表示,药品的回扣率通常在售价的30%及以下。
通常,越“没有竞争力”,也就是可替代性越高的药品,回扣率越高,比如中成药;像肿瘤这样的科室,由于单价贵,有时一支药剂上万元,算下来回扣也高。
这种推广模式从90年代起即已出现,属于越来越隐蔽、但痼疾犹在的“历史遗留”问题。一家三甲医院的前科室主任于光(化名)也告诉凤凰网,医药代表中有较为规范的外企代表,也有“大包代表”。所谓“大包代表”,类似“外包”或“传销”,是一些小型药企为了控制人力成本,将药品分销权对外承包给零散的个人,或是像“传销”一样一级一级的代理。
这些“大包代表”未经专业培训,人脉广、路子野,对医院内部十分熟悉。只要能卖出药品,公司也对其放任自流。
“我们看见这些人都怕,”于光表示,这种情况在十年前很流行,现在慢慢减少,但仍然存在。“陪医生打牌,请医生洗个脚,甚至以前还找女的……这样的情况应该被整顿。”
而身为外企医药代表的叶则表示,那些“传统型”的医药代表也有无奈,因为他们通常每月底薪只有三四千元,收入全靠提成。“你的竞争对手都采取这种模式,难道你不采取这种模式吗?公司要求的,你做不做这份工作?”
叶则认为:“人是不可能改变环境的,这是系统性的问题。医生本身收入就不高,别人不坚持的拿了钱发家致富,你能坚持吗?能坚持多久呢?”
相比视“回扣”为潜规则的传统药企,“创新型生物公司”的推广模式则与外企类似,是通过召开学术会议实现。叶则说,这种方式是合法合规的,而且流程非常严格。
医药代表召开学术会议,首先需要向所在公司申报,将会议相关信息如邀请人、参会人数、会议课件、讲课时长甚至用餐标准等整理成申请材料,递交公司,再由公司同步德勤等权威会计师事务所。
会议当天,德勤等第三方机构会有专门的“飞检员”进行“飞行检查”,也就是全程跟会,确保会议真实召开。叶则说,这是为了避免部分药企谎称举办学术会议,实则“钻空子”给医生送钱——在此次反腐风暴公布的案例中,浙江省嘉兴市一位科室主任就常年在系统挂课时,但并未真实授课,5年间收受了“讲课费”25万余元。
学术会的大小,视公司的预算和资源而定。客户数量越多、级别越高,召开的会议规格也越高。
“比方有大三甲的医院区域会,我们会邀请一个市级大三甲医院的主任,通常是对产品比较认可、有一定临床使用经验的医生来主讲,再邀请一些其他医院医生听讲、研讨。一个人带动其他的人,这就是‘洗观念’。”叶则说,“最终目的肯定是推动我们的销量。”
企业会根据主讲人级别的高低、发表论文含金量以及协会任职等标准给付“讲课费”,或称“赞助费”、“点评费”。主任医师级别较高,行业内平均“讲课费”在3000元左右。除此之外,副主任医师、主治医师等根据不同级别,费用不等。
在外企,同一医生每年参会数量也有限制,比如有的公司规定不能超过18次,有的是12次。
前述三甲医院前科室主任于光也表示,很多外资药企对于推广行为规定非常严格。比如来拜访医生时,买的礼物不能超过35元。
于光认为,医生在反腐风暴中受到诟病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有时药企赞助的学术会议上,课件通常是企业方提供和审查的。“但很多专家都要对课件进行修改,加上自己的案例、研究和看法。”
召开学术会议时,要拍照、数人头,防止有人“钻空子”。一些外企甚至通过举办医生技能培训,比如演讲培训、PPT制作培训等,来提高医护群体的大众传播能力。
“每一项医药新产品出来,全国的专家都会关注。如果能和医药代表就产品的疗效、反应等展开讨论,使用之后的经验,集中起来做分享,我觉得是特别好的状态。”于光说,“正规的医药代表可以更好地帮助医学的进步。这个行业是可以存在的,但绝不是交易。”
叶则说,半月前“反腐风暴”开始后,公司还主办过一些小规模的学术会议,只是来参加的医生数量陡降。大部分医生不再和医药代表接触,不接受“拜访”,也拒绝参会。
面对学术会议陷入大规模“骤停”,8月15日,国家卫健委正式发文表态,在整治“那些无中生有、编造虚假学术会议的名头”的“不法行为”之外,也需要“大力支持、积极鼓励”那些“规范开展的学术会议和正常医学活动”,因为“医药行业的学术会议是学术交流、经验分享、促进医药技术进步和创新发展的重要平台”。
 
“行业寒冬”之下,医药代表们的业绩要求并没有变,有的企业甚至还要求他们每天到医院打卡。叶则说,前几天和同行交流,很多人担心失业,在考虑转行。他也买了资料,计划一边观望,一边考公务员。
对于网络上对医药代表“一杆子打死”的评论,他觉得不公平。“医药代表是一个合法职业。我通过传递正确的药学信息,帮助患者获益,为什么不可以呢?”
卢靖(化名)在一家互联网医疗公司工作,常年和药企合作。目前他们也受到了风暴波及。
他认为短期来看,这是一次“大洗牌”,“现在整个行业大震荡,很多药企推广的预算没有了。我们的业务下降了几乎90%。”但长期来看,药企“带金销售”的力度会减轻,达到“良币驱逐劣币”。
而医院内部作为“风暴眼”,表面平静之下,也是人心惶惶。“谁不想自己的医院是一个干净的医院?”于光说。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于光认为,医疗腐败如此普遍,有其制度根源。
“医生可能也要崩溃了。”在国内,一线医护承受着超负荷的工作量,除了看诊、治疗,还有大量日常琐碎工作,比如写医疗文书。有人工作到凌晨两点钟,早上七点又开始上班。
但在于光的医院,即使“熬”到顶尖的专家级别,每个月工资也不超过2万元。很多科研项目和临床试验因为“报账难”,缺少资金,不得不半途而废。
于光一次去香港医院参观,被“吓一大跳”。他发现“香港医护工作很轻松”,而且“政府拨款80%是医护的工资”,于光说。
而在国内,公立医院具有公益性质,通常除了10%的政府投入,90%都得靠医院的市场营收,自负盈亏。为此,他们必须拼命多收病人。然而,收治来病人以后,该做什么样的检查,怎么检查?做多了患者疑虑,做少了检查不出问题——这些,都让医生左右为难。
更何况,“给病人做检查、做治疗的数量和水平,也影响我们的薪资。”
于光介绍,在香港,医院分工明确有序,医护自由度也高。很多医生可以多点执业,跟医院签约后,完成一定量的手术、门诊指标,剩下的时间则可以到私人诊所坐诊。同时,护士的管理权力权限也很高,手术结束后,患者就全权交由护士照顾。病情转重,直接送到ICU。而在台湾一些医院,大量志愿者、社工支撑着医疗体系的基础运转。
于光认为,大陆医疗体系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人才浪费,“我们科室有很多研究生,做的都是最基础的工作。”这也进一步导致工作压力和待遇水平的不匹配。除了偏低的薪资,医护人员还面临着别的难题,比如,医疗费用医保超标,医保局要扣全科室医生的奖金。
基于现状,于光认为:健全医疗体系,才是医疗反腐的根本办法。
“现在中国医改中进展较迟缓的一块,是对于医生薪酬制度的改革。”中央财经大学财政税务学院的助理教授赖毅曾参与一项长达三年的医疗腐败研究。这一研究成果发表在今年2月牛津大学出版社的国际期刊上。
团队从中国裁判网2013年至2019年的3546起案件中提取数据,发现受贿、贪污和医保诈骗分别占所有医疗腐败案件的68.1%、22.8%和9.1%。贿赂是医疗腐败的主要形式。大约80%的受贿者是医疗服务提供者,大多数行贿者是药品、医疗设备和耗材的供应商。
研究中,有受访者表示,尽管中央政府早在2016年即开始推进医生薪酬制度改革和医疗服务价格调整,提高医生收入,但薪酬制度改革进展缓慢,医生仍面临收受贿赂的经济诱惑。“相对于他们的工作量和教育投入,现在无论是从医疗服务的价格水平,还是医生的薪酬水平,都比较低。”
与此同时,赖毅查询过卫生健康统计年鉴,按公立医院院均收入与财政补贴算,2019年财政补贴占总收入的比例是9.7%,2020年因为疫情上升到了15.9%。这也证明,公立医院依然面临较大的营收压力。
赖毅告诉凤凰网,中国医疗反腐最早可追溯到1996年,在这一年,国务院对药品回扣行为进行专项治理。到2006年,国家又开展了针对医药领域商业贿赂的治理。据中央政府门户网站显示,这一年,中央纪委、监察部曾开展药品研制、生产、流通、使用环节专项整治工作,查处4681起医药购销和医疗服务中的违纪违法案件,涉案总金额2.02亿元。也是在这一年,时任国家药监局局长郑筱萸被双规,成为了第一个被判处死刑的正部级官员。
赖毅认为,在中国医疗反腐史上,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节点,“2006年的专项行动对医疗腐败有一定的震慑作用,也保障了新医改的进行。”
2012年以后,随着中共十八大召开和“八项规定和巡视巡察制度”的落地,包括医疗领域在内的大规模腐败治理行动也曾席卷全国,产生了一定的作用。
如果上述两个阶段还处于“运动式治理”的范畴,那么2018年国家医疗保障局的建立,则是从制度上压缩医疗腐败空间的重要举措。“比如建立国家药品带量采购制度,进行医保支付制度改革,以及对医保基金进行飞行检查等等。在新的制度下,医院收受贿赂、回扣的空间被极大压缩。”赖毅说。 
遗憾的是,就北京大学卫生政策与管理学系助理教授、博士生导师傅虹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示,虽然医疗反腐从2006年之后医药反腐一直持续,但效果并不明显——其原因在于,后续的制度性改革不够彻底。
整治腐败行为不彻底的原因之一,是监管不力。一名受访官员曾告诉赖毅:“在当地,纪委的工作是非常繁重的,要监管到方方面面。对他们来说,没有那么多精力和人手专管医疗领域。一般都是有举报线索之后,他们去查处。”
这一问题在今年的新一轮“反腐风暴”中,得到了重点关注。在海南、四川、云南等省份,举报对象不限于过去的“医疗卫生机构”内部,更进一步拓展,纳入全省各级各类的行政单位、接受医药领域行政部门管理指导的社会组织、医药企业,包括药品试剂、设备器械、医用耗材等厂家,以及与之相关联的经销商、医药代表。
总结而言,赖毅认为:第一,医疗反腐针对的是少数人,要通过完善信息系统、医院管理制度、外部监管制度来控制住他们的受贿贪污等腐败行为;
第二,对于大部分基层医生,应通过改革,使他们有体面的阳光收入,没有收受回扣的经济压力,匹配上他们的劳动价值;
最后,严惩进行商业贿赂的药企,要求药企专注于发展制药技术与创新药研发。
“当下是个非常好的机会。经过这一轮反腐之后,我们会迎来建立新制度非常好的契机,进入前所未有的系统性改革。”赖毅说。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陈蕾、叶则、于光、卢靖为化名
*实习生肖奕佳、高孜然对本文亦有贡献

参考资料:
1.《医药反腐风暴》,财新,2023-8-14

2.《医疗反腐风暴进行时:13省公布举报方式,年度医保飞检启动》,南方都市报,2023-8-15
3.《宜宾市第一人民医院原党委委员、副院长杨利 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和公职》,廉洁宜宾,2023-7-6
4.《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 财政部 国家卫生健康委 国家医保局 国家中医药局 关于深化公立医院薪酬制度改革的指导意见》,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官网,2021-7-6
5.《反腐倡廉成果充分表明中国反对腐败决心坚定不移》,中央政府门户网站,2007-2-13
6. Fu, H., Lai, Y.*, Li, Y., Zhu, Y., Yip, W. (2023). Understanding medical corruption in China: a mixed-methods study. Health Policy and Planning, czad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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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万人小区决定推倒重建

 小昼 极昼工作室 2023-08-21 21:31 Posted on 北京

 

文 | 周航 

编辑 王一然

视频剪辑 沙子涵

 

老小区

房子老了,跟人一样,什么毛病都出来了。成都武侯区,说起自家小区,中央花园二期的业主们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一下午,问题不带重样的:光今年,小区已经着了两次火,三月那次,7栋一单元,二楼空调外机着了起来,等微型消防车赶到扑灭,火势蔓延到其他楼层乃至单元,烧掉了好几台空调。

有时起火还有意外收获。一个业主做着社区网格员,她说,前几年20栋一次失火,消防队进去房间后,发现了很多瓶瓶罐罐,“才发现里面是制毒的。”小区曾经制毒贩毒的还不止一家,仅裁判文书网就记录了多起案件。

这个令人头疼的小区位于成都西南市区2.5环,上世纪90年代末建成,是四川第一批商品房。业委会副主任伍大明就是第一批业主,当时他拿到一笔30万奖金,在这里买下一套最大的240平方户型,每平米综合大概1000元,而在当时,“普遍工资只有两三百”。

曾经的富人区早已成了众人嫌弃的“贫民窟”。现在,光从外观就能看出它的残破:成捆的电线粗得像晾衣杆,在空中横七竖八地穿过;黄墙皮脱落成白的,白墙皮又脱落成灰的;所有顶部都是烧炭似的黑,像有一场大火从天而降过。

在这个拥有72栋楼3300多户的巨大小区,你永远感受不到安静:位于航线下,吃一个冰激凌夫,头顶两架飞机轰鸣掠过;路破得几乎没有平地,电动车骑过咣当咣当的;空调水打在彩钢板上,咚咚咚,响得像甩出麻将牌一样。至于真正的麻将声,总是伴随着喧闹的人声,从小区各个角落的茶室里传出。

小区里许多车库改造成了商铺,光超市就有19家,理发店不比超市少,餐饮、按摩、珠宝、手机店,生活所需一应俱全,但对一些业主来说,嘈杂的环境也成了烦恼来源。小区门口的超市老板指着对面楼说,前几年,自行车在这停不了两天就会被偷,“这两年还好一点”。网格员业主则说起一件几年前的听闻,“有女生被堵到家门口捅了两刀。”

 

小区里到处缠绕的电线。周航 摄

 

某一楼业主家里前段时间地砖开裂。周航 摄

这些甚至都不是人们最担心的。“最大的还是(建筑)安全问题。”小区业委会副主任伍大明说,小区当初是本地镇上开发商建造,质量差,2008年地震后,很多房子更是裂了缝。一些房子几经易主,伍大明展现的照片里,有的甚至敲掉了承重墙。

一对夫妻说,不知道为什么,每隔半个月20天,窗框就会突然摇晃一阵。退休前他们在攀枝花煤炭工作,对放炮声音再熟悉不过,形容这摇晃声 “就像放炮一样响”;另一个靠近马路的业主则说:“后边过货车,很明显床在动。”

7月一个午后,陈阿姨带我走进隔壁楼一楼人家,这里前不久刚刚开裂,五六块地砖翘了起来,幅度最大估摸有十公分。而在楼栋外围,裂开的地基下方显得空荡荡的。许多老旧小区如今都在加装电梯,陈阿姨说,中央花园二期也有业主发起过,但勘探时候说,地基不允许,就没了下文。

陈阿姨说,小区房子是空心预制板加砖混结构,钉钉子一下就进去了,甚至用不上锤子,而自己单位分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的房子“钉子弯了都打不进去”。

70多岁的陈阿姨现在是小区“自拆自建”的志愿者,跟她一样,许多人都渴望着小区的改变。她说起一个老人时有些哽咽,老人老伴瘫痪了一直在家,下不来楼,来业委会签字的时候说,“我存的钱到期了,我不存了,你们赶快拆。”

 
第一次签字

除了老小区的残破,让中央花园二期与众不同的,正是业主们一直在推动整个小区的重建,不是拆迁、不是改造,而是原地拆除,建成全新的电梯楼。

伍大明是第一个提出这个想法的人。那是五年前,2018年5月,他在业主群提了一嘴,能不能重建整个小区,“不要大家出一分钱”。

小区已经12年没有业委会了,“因为太烂了”,当时赵涛和几个热心的年轻人成立业委会筹备小组,业主群也是新建的,听到彻底重建,只觉得“天方夜谭”。“就觉得是个老头吹牛什么。”

但伍大明是认真的。他一个同学亲戚在成都跑地产项目,他问“我们这么破的小区能不能重建”,对方觉得可以试试。后来他跟市里投促局一个处长聊,也得到类似回复,所以起了念头。

过了两三个月,听伍大明当面说完,赵涛觉得确实可能有戏。赵涛做的第一件事是先征求政府支持,专门给区里和街道征求意见,而得到的回复也让人欣喜。

2018年12月,成都武侯区委办公室在网上留言板回复:“如业主都愿意改造重建,街道将会同相关部门、企业推动该小区改造重建工作”。

同月,晋阳街道办事处盖了章回复:“对中央花园二期的旧城改造,需由95%以上小区业主签字自愿参加在现有规划条件下的旧城改造。”

 

易阿姨住在儿子家,为小区的事坐339路公交车来往。周航 摄

在业主们设想中,小区将原地重建,面积1:1置换,不用掏钱,只要容积率从2.0提升到3.5——至少在当时,大家觉得这没有什么太难的——他们说联系的央企也表达了合作意向。

小区有72栋多层住房以及13栋别墅。业委会开始发动业主们的力量,他们招募志愿者,分成十多个组,负责不同楼栋,每个组有小组长,每个楼栋有楼长。

一个小区地产中介主动做了志愿者,利用自己工作便利,征集了“百来个签名”。他说,谁都算的过来,跟周边两三万的新房价格比,这个老旧小区只有八九千,要是能重建成新的,“两辈子都赚不到这个钱”。

陈阿姨也是那时候成了志愿者,那天她买菜回家,路过业委会办公室,看到里面聚集了很多人,一听是要签字重建小区,立刻就说要帮忙,从此一直帮到了现在。

当时人们遇到最大的难题是找不到业主。小区3300多户,业委会、党支部、房产中介都估算,“至少50%以上租出去”。业委会和志愿者只能私下找物业、社区“偷偷要一些”。

签了半年,还剩两三百户业主联系不上。陈阿姨跟另外两个老人坚持到最后,承担起了又一次的上楼工作。她们年龄相仿,加起来超过200岁。那阵子,每天吃完晚饭,陈阿姨就等在楼下,看到人要进楼就问哪个房的,要是没签的,在楼下就把事情说了。没在楼下等到的就上楼,“哪户灯亮起了敲哪扇门”,每天都忙到九十点。后来实在爬不动了,楼层高的,只能叫年轻志愿者上去,而年轻的志愿者其实也快五十岁了。

最让陈阿姨难受的是碰到骂人的,“理解不了你们怎么这么积极,没有好处这么拼命干嘛”,这时候只能忍着,等对方说完再沟通,最多的业主要聊四五次才打消各种疑虑,按下那个宝贵的手印。

就这样一户户地积攒,到2019年份8月,志愿者找到了绝大部分业主,最终把比例推到了96%。剩下4%各有诉求,比如有车库的,“要求补偿车库”,还有的商铺,“要一赔三”。

这时候就轮到伍大明出马了,在整个小区重建里,他扮演着决策者的角色,他写了报告,连带一叠厚厚的签字材料,寄了出去。2019年12月,时任武侯区委书记回复,“就纳入危旧房改造开展论证”。

但最后论证结果让业主们失落。“你们小区不属于棚户区,属于商品化住房,现在政策上不能支持。”伍大明说。

就这样,因为没有政策支持,重建的事搁置了。

 

自上而下

伍大明对政策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度。作为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大学生,他退休前在内江市中小企业局下属基金公司工作。很快,他从新政策里看到了新希望。

2020年4月,成都《城市有机更新实施办法》发布,列明了三种城市更新形式:保护传承、优化改造和拆旧建新。

文件出来后,伍大明和赵涛登门拜访武侯区公园城市局,希望争取“拆旧建新”。他们都记得,当时主管副局长手头正在看这份文件,“说我们也正在学习”。

据他们回忆,这次副局长态度热情许多,说新上任的区委书记非常关注小区重建的事,曾召多部门讨论过。这让伍大明更有信心,他开始又一轮写信,寄给省、市、区,就连街道,虽然没有决策权,也会寄一份同样的,“表示尊重”。

信没有回复,但2021年11月,时任武侯区区委书记陈麟直接来了小区,并且在短短三个月内来了三次,最后一次是2022年大年初一,同时到访的还有武侯区区长、街道书记。

在这之前,2021年11月,成都入选住建部第一批城市更新试点城市,是四川唯一一座入选城市,武侯区则成为了成都的先行试点区,一切似乎为新的政策空间打开了窗口。

伍大明等人回忆,会上书记说,区里其实很重视中央花园二期这一片,区委书记还曾多次暗访,认可小区种种问题非重建不可解决,但对政府来说,没有那么多钱拆迁,“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房子还拆不过来”。

区委书记正式提出了“自拆自建”——“修房子的钱居民自己出,公建配套政府来出钱做”,并规划了四步走战略:第一步小区业主达成意愿,第二步区里出规划,第三步争取市里政策支持,第四步开始筹钱。政府还对接了银行,居民可以申请低息贷款支付重建费用。

有自上而下推动,事情明显进展更快。陈阿姨参加了街道书记在小区开的座谈会,书记展望小区未来,“分成4个小区,要修幼儿园、学校、医院、养老机构”,现在提起陈阿姨语气依旧非常兴奋,“回来真的好几天睡不着”。

第二天,她就来到业委会要帮忙,之前的老伙伴黄阿姨、易阿姨也都迅速投入了新的签字工作。不少业主为了表达支持,纷纷送来西瓜、水,乃至风扇、空调。

但这次事情要难得多得多。陈阿姨说,两个月签了1200多户,“签不动了”,越来越慢,原因也很简单,“上次不出钱,这次要出钱。”

按照区委书记的谋划,每户将保留原来套内面积,因为公摊面积大,总的建筑面积将增加10%,按照房本面积算,即1:1.1置换。建房成本由居民承担,业委会测算,每平米大概4000元。

如今,中央花园二期住着很多外乡来的打工人,买下这套“老破小”已经掏空了家底,背着贷款,许多人一听要花钱就拒绝了。

质疑声也多了起来,有担心房子烂尾的,还有质疑业委会从中牟利的。陈阿姨说,有次一个男人醉醺醺来到业委会办公室,进来就一通骂,说“你们无利不起早,一个月拿大家4000多块钱,你们还要分房子,一个人几套”。

面对大家反对,业委会只能调整方案——争取政府支持,小区总建筑面积增加20%,再由开发商把多出来的面积卖了,可以覆盖成本,居民就不用再出钱,“相当于大家把多出来的面积换算成了钱”。

伍大明说,这个方案目前政府没有明确回复,“不这样推不下去”。其实他一开始心里就清楚,对这么大的小区来说,“出钱肯定是不好搞的”,但当时必须先答应下来,“不然就没机会了”。

只要不出钱,事情就好办了。那个夏天,志愿者打了三轮电话,反复介绍新版方案,到了2022年8月份,同意率超过80%。

这时候,伍大明又想到,业委会成立后,从物业收回了六成停车费,他们将其中一大部分拿出来,直接发放给业主,每平米3块,但要求本人拿着房产证领取。这种方式很有效找到了联系不上的业主,原来有顾虑的,趁着领钱,再当面讲解政策,也转而签下名字,最后签字率抬到了95%。

剩下的5%,伍大明用了新方式,公开贴出告示,让反对者主动提出意见,不然默认同意。

最后有3位业主打来电话表示了反对。伍大明一一记下他们的房号,具体的反对意见没去问,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将新报告寄给各级领导,“没有政府支持是做不成的。”

 

反对者

住在60多栋的独居女人就是三个明确反对者之一。7月下旬,她在家里接待了我的来访。屋子看起来很久没人收拾了,几乎没地方落座,钢制沙发上堆满了杂物,椅子上也蒙了层腻物,整个房子散发着一股浓厚的酸臭味,而女人在房间里也戴着口罩。

这套50多平米的住房,算小区最小户型,是她唯一的住宅。1996年,她不到30岁,想着女儿要回四川读书,花了5万全款买了这套房子,说起这她就很后悔,要是当时在打工的深圳买个小房子,已经不知道涨到多少了。

她有太多理由反对了。不说别的,她语气高昂地说,自己妹妹家旁边一个小区,拆迁十多年了,直到现在还没建起来,现在自己搞重建,到时候烂尾了谁来负责,“我到哪里去住?”

房子位于三楼,这是她最满意的一点。一楼二楼潮湿,她这里能晒到太阳,走起来也不累。

她对小区也有不满,“自行车丢了9辆了”,她很早就离婚了,女儿在北京也好多年没有回来,现在几乎不出门,一天三餐靠外卖解决,搬家对她来说太累了。

在她看来,重建是“业委会想从里面搞钱”。就连小区发放公共收益,她也不满,为什么按照面积来呢?收垃圾就是每户均摊的,虽然不多,一个月8块钱。

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让她同意。她说,1.5万的收购价不行,如果2万一平米,直接给到她一百万,她也许就点头了,“但谁敢保证能拿出一百万?”

住在60多栋的独居女人就是三个明确反对者之一。7月下旬,她在家里接待了我的来访。屋子看起来很久没人收拾了,几乎没地方落座,钢制沙发上堆满了杂物,椅子上也蒙了层腻物,整个房子散发着一股浓厚的酸臭味,而女人在房间里也戴着口罩。

这套50多平米的住房,算小区最小户型,是她唯一的住宅。1996年,她不到30岁,想着女儿要回四川读书,花了5万全款买了这套房子,说起这她就很后悔,要是当时在打工的深圳买个小房子,已经不知道涨到多少了。

她有太多理由反对了。不说别的,她语气高昂地说,自己妹妹家旁边一个小区,拆迁十多年了,直到现在还没建起来,现在自己搞重建,到时候烂尾了谁来负责,“我到哪里去住?”

房子位于三楼,这是她最满意的一点。一楼二楼潮湿,她这里能晒到太阳,走起来也不累。

她对小区也有不满,“自行车丢了9辆了”,她很早就离婚了,女儿在北京也好多年没有回来,现在几乎不出门,一天三餐靠外卖解决,搬家对她来说太累了。

在她看来,重建是“业委会想从里面搞钱”。就连小区发放公共收益,她也不满,为什么按照面积来呢?收垃圾就是每户均摊的,虽然不多,一个月8块钱。

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让她同意。她说,1.5万的收购价不行,如果2万一平米,直接给到她一百万,她也许就点头了,“但谁敢保证能拿出一百万?”

 

最后的机会

眼下,对伍大明来说,最重要并不是消除每个疑虑,而是尽力争取到最大的政府支持。在他看来,只要政府正式出面搭建平台,许多问题,包括三个明确的反对者的要求,都会迎刃而解。

说起没有开过群众大会,老人显得有些无奈,不止一次,业委会贴出公告,要在党支部办公室公开征求意见,但“每次就二三十个人过来”。

而像安置费、能不能保留河边位置一类的问题,远没到可以敲定的程度。“如果研究细节其实是搞不成的。”伍大明说,事情要一步步做,今年6月,最新报告已经寄送给了各级领导,申请政府专项规划,“今年政府有个比较明确的东西就算很可以了。”

很多目光盯着中央花园二期的探索。上海交通大学住房与城乡建设研究中心主任陈杰说,如果这个小区能做成,“应该是一个历史性的开创了。”“中国民间自治的力量比较薄弱,这方面的训练也比较少。”陈杰说,在城市拆迁中,利益诉求非常复杂,成都这个案例如果居民自发达成了合意,那会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据陈杰了解,国内只有一个自拆自建成功案例,发生在南京虎踞路,一栋有着26户居民被鉴定为C级危房的住宅,从筹划到拆迁,用了8年时间,最终于2022年翻建完工。

跟中央花园不同的是,它体量小得多,形成共识相对容易,另一点,它并没有增加容积率,是在原地、原面积、原高度新建了建筑。

(提升容积率)一个是规划红线的问题,第二个涉及到公平性。”陈杰说,容积率涉及到公共服务配套等一系列问题,如果提升容积率是可行的,那政府为了公平起见,应该做出公开政策,“明确哪些小区可以提升容积率”,如果只是特事特办,“那意义相对就有限了。”

不可忽略的时代背景是,中国大城市已经走过“大拆大建”的年代,大规模棚改成为过去时,如今更多是基于“旧底片”改造和重塑。成都也不例外,前述43号文件明确,“保护传承和优化改造为主,拆旧建新为辅”。

 

中央花园二期小区,河边的别墅与老楼。周航 摄

小区如今聚集着租户,一进门口能看见许多“包租婆”在等顾客上门。周航 摄

2021年8月,住建部专门发布《关于在实施城市更新行动中防止大拆大建问题的通知》,第一条便是“严格控制大规模拆除”——除违法建筑和经专业机构鉴定为危房且无修缮保留价值的建筑外,不大规模、成片集中拆除现状建筑,原则上城市更新单元(片区)或项目内拆除建筑面积不应大于现状总建筑面积的20%。

对伍大明来说,他们要做的就是挤进这百分之二十,为什么是他们,原因很简单,“其他人没有争取”。他提到当时区委书记开会,附近多个老旧社区业委会代表都参加了,但除了他们没人说话。

74岁的伍大明已经没多少头发,性子看起来慢悠悠的,声音低沉沙哑,不靠近听很难听清。在旁人看来,伍大明为小区付出了很多。之前,有着高级经济师职称的他还在企业兼职贴补家用,这些年忙小区的事,也没再做了。

和伍大明一样,业委会主任赵涛性格说话语气一直都很平和,有志愿者最佩服他们“怎么说都不会生气”。赵涛今年49岁了,五年前刚任职时,儿子只有2岁,最先掌握的词汇之一,就是“业主”,“电话一响就说业主来电话了。” 家里人不支持他做业委会主任,他只能瞒着,到了自己办的广告公司,偷偷忙小区的事。

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等待政府回应。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有信心,有人提到去年区委书记换了人,担心新领导的态度;有人说,如果今年再做不成,自己就要搬走了。一些人等不了,觉得没希望,这几个月又开始装修。挂牌售卖的房子也有几十家,中介说,总有人着急用钱,而买家中也不乏想搏一下重建的。还有人则永远都等不到了,赵涛说,一个60多岁业主,半年前因为癌症去世了,他曾为联系开发商积极奔波过。

很多人都把这次看作最后的机会。“这次如果失败,可能再也搞不成了。”今年74岁的易阿姨说,“我们年龄大了,以后没得劲了。”

这些为这件事奔忙了5年的老人几乎都说,“这是为大家,也是为自己”,其实也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儿女们。

退休前,陈阿姨跟丈夫都在一家研究所工作,他们都是工作中的佼佼者。她有两个儿子,只上了大专,都在外面租房住。她有些愧疚,以前孩子跟着他们在山沟沟里读书,如果在城市里或许会不一样。现在的这套240平米房子是他们拥有的最大资产,如果能换成两套新房,那会让两个儿子都有自己的房子。

“我儿子说‘妈如果你们这要改变了,我都要回来住’,说‘如果不改变,以后我就把这个房子卖了’。”另一个50多岁的志愿者说,“(如果)我孙子以后结婚都住在这,(那他会说)这是我奶奶给我留的,心里有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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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哪里? 灵媒节目巨星死后的去处,张国荣,梅艳芳,黄家驹 -FormatRun58- 给 FormatRun58 发送悄悄话 (214 bytes) () 09/08/2023 postreply 20: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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