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659)

 

百万学生拼艺考:这条路,变得比高考还要卷

 彭宁铃 陈丽媛 看天下实验室 2022-12-26 06:29 Posted on 北京
 
 
 

“每天睁开眼睛就得两三千(元钱)”

撰文 | 彭宁铃 陈丽媛

实习生 | 伍晓倩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编者按

 

进入12月,很多省区市都进入了艺考联考时间(又称统考)。

 

近几年,艺考已成为全国高中生非常热门的选择,每年报考人数超过百万。但另一方面,教育部门也强化了对艺考招生的要求,不断提高文化课成绩比重,同时又在收紧招生制度。这使得艺考条路,变得越来越难,越来越卷。

 

这种情况下,艺考还是上百万高中生的最好选择吗?

 

自本期起,本刊将刊登系列报道:百万学生“卷”上艺考路。

 

集训结束后,陈盈仍会不时梦回画室。位于地下室的画室只有100平米大,挤着近百人,画画时会和隔壁同学撞到手臂。七八月暴雨多的日子里,雨水能浸入画室两三厘米深,画架和板凳泡在水里,鞋也被打湿了,但手上的动作不能停。画得不好时,那个很凶的男老师会踹凳子、摔画板。有一次,因未达到作业要求,陈盈和几个同学还被单独点了起来,在电视机下罚站了一小时,等其他同学吃完饭,她们又被叫到操场,在11月下旬的北方,站在路灯下重画画得不好的画。

 

陈盈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噩梦。

 

18岁的陈盈现就读于河北省一所民办二本大学,因文化课成绩不理想,她此前走的是艺考路,按照“文化课+艺术专业课”模式,参加省内联考。

 

陈盈自知自制力太差,为了让人管住自己,曾在河北一家以“军事化管理”闻名的培训机构集训了六个?月。

 

回想这段经历,陈盈庆幸最终结果令自己满意,“这是最重要的”。但她也直言,集训期间是自己“最痛苦的回忆”。“现在想起来我都感到害怕,害怕那种紧张。”她说,“再也不想来第二遍。”

 

像陈盈这样为了考学而走上艺考路的学生并不少见。2020年,全国艺考报名人数高达117万人,创下历年报名人数新高。

 

2002年,艺考报考人数才3.2万人。2002年全国高考报考人数为510万,艺考报名人数占高考总人数的0.6%。2020年,全国高考报考人数为1071万,艺考生占比已高达10.92%。这意味着,现在,每十个高中生里,就有一个人走艺考这条路。

 

另据调研显示,2020年,艺术类本科专业招生人数在全国本科招生总数中的占比仅次于工学和管理学,位居第三。

2020年12月1日,江苏南京,位于南京城东的一家艺考培训机构内,学生们在教室内上课、练习绘画。(IC photo ?图)

之所以如此火爆,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人们通常认为艺考是一条捷径——可以以较低的文化分,考取更好的大学。甚至上了本科线,就可能考中985等名校。

 

“分不够,艺术凑”“走捷径”“投机考学”,不少艺考生会听到类似标签,多名受访学生表示,自己在报考之初,也的确是抱着走捷径上大学的初衷。

 

但事实上,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艺考并不等于“易考”。相反,艺考,现在已经变成了另一场内卷程度不亚于普通高考的战场。

 

01

“就是为了考学”

踏进机构的第一天,陈盈就已想逃跑。

 

大门隔开了两个世界,只能透过栏杆看到外面的马路,陈盈觉得压抑。更不幸的是,别的同学被分配了光明敞亮的大教室,她“运气不好”,只分到地下室,三组近百人挤在百平方米的空间内,宿舍也同样窄小,“脏乱差”。还有老师骂人。

 

陈盈所在培训机构专门以考学为目的培养学生,“一切以成绩为出发点”。在北京从事艺考培训十多年的画室老师姚睿也说,每年约有50万学生报考美术专业,其中约有七成是为了考学。

 

上高中后,陈盈的成绩一直不理想,仅凭文化课很难考上大学。艺考是父母结合她的兴趣、今后就业等情况,综合为她做的最好选择。父母寄予厚望,但现实是她专业课处于垫底状态,自制力也差,再这样下去,联考不会取得好成绩,可能连及格线都过不了。

 

“如果想出成绩,只有挺过这半年。”陈盈说,一个在这家培训机构学习的朋友告诉她,这里的老师管得严,而这正是她急需的。此前她也在另一家机构培训过半个月,感到那里太过松散,并不适合自己。

 

“我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去的。”肖肖也是去年参加的河北省美术联考,比陈盈早两个月到该机构。肖肖从幼儿园便开始学习绘画,中考以美术特长生身份考上高中,同样是受文化课成绩影响,高考她只能再次选择艺考。对她来说,联考想要高分,受苦是“必经阶段”,而严格的机构适合自己这样的“懒人”。

 

“针对文化课不好的孩子,艺考是比较好考学的一条路。”姚睿曾是某知名美院的速写状元,大学期间便开始从事艺考培训工作,至今已有十多年。据他介绍,艺考生中美术生所占比例最高,如今每年约有50万人。其中约有70%没有美术基础,他们到了高二发现文化课不好,想通过学美术去考大学。

 

美术生艺考分为联考与校考。前者一般12月考,分别考速写、素描与色彩,每科满分100分,一般本科合格线为180分,且其中两门科目各不低于60分。具体题目与算分标准各省份标准不一。后者一般来年2月考。这时就需考生联考达到一定成绩,再针对目标院校的风格进行培训学习。

 

“70%那部分孩子很多只是为了有学上,不学美术可能(文化课)四百多分才能考二本;通过美术,三百二三十分也可以上二本,因为过了本省联考提档线就能上本科。”姚睿举例,河北本省提档线较高,基本为320分左右,吉林则一般只有二百六七十分,“少考一百多分,对于一个孩子来讲,这是多大的诱惑?”

 

作为一名有多年教学经验的画室老师,姚睿认为,联考考察绘画最基本的体系,几个点反复练习,主要与熟练度相关,即使是零基础学生,七八个月学习时间也已足够。“只要孩子不傻,不是色盲,愿意学,通过率基本在95%。”

 

肖肖也有同感。她一共集训了8个月,专业课最终考了252分,分数已经不低。她记得班上一个和自己同期来的零基础女生考了280分,在河北省能进入前100?名。

 

“联考是一种应试考试”,肖肖说,“更多不是靠天赋,而是看你个人努不努力。”而那位考了280分的女生,不仅努力,还有天赋。

 

02

“死都不再艺考第二次了”

回忆集训经历对陈盈是一件痛苦的事。

 

她曾想象集训时,自己应该每天都在进步,老师可以和同学们处成朋友,每天可以按时吃饭,有合理的休息。“也不是天天玩,”陈盈解释,“就是很正常的生?活。”

 

但在这个机构,她似乎总是处在紧张之中,“不进步不行,不进步挨骂,不进步挨批,不进步挨打。”

2019年2月28日,山东艺术学院美术校考阅卷工作在济南长清校区进行,评委们手持竹竿对万余张考生画作评点分档。(@视觉中国 ?图)

在回忆那段经历时,陈盈用得最多的词是“必须”。教室里画架必须对得齐整,“就算教室后有很大的位置,画架中间也必须没有空隙”。水桶、颜料、笔杆必须干净。速写笔则必须往下削出两厘米。“不能像正常的铅笔,也不能用削笔机,必须手削。”画完后,所有画具则必须收好。比如,画板和画架一天得收两回,一次是在下午五六点吃饭时,第二次是晚上放学时,必须放到教室最后排,而个人物品如书籍、颜料、调色盘、画笔、桶、炭笔,“很多很杂的东西都得带回宿舍,不能放在那儿,要挨骂的。”

 

每天早中晚上课前,班上要喊一次口号,像是刻进了DNA,陈盈到现在还能流利背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加油加油,必胜必胜必胜!”

 

上大课时,所有人必须坐得像军人那么直,不直就挨骂。学生们还要轮流值日,如果班级扣分,就罚一张速写,再在上课时间回去重新值日。

 

更多的崩溃来自作业。午饭建立在“作业合格的基础上”,如果作业不合格,大家中午必须继续补画作业。到集训后期(十月以后),一组三十人一般只有十人以内可以通过作业,陈盈基本上没有吃过午饭。有一次,甚至全班没人合格,大家重画了两张双人速写,没有吃饭也没有午休就直接上课。

 

老师会一直催促,如果画得不好,则会被骂“废物”,“说画得像粑粑一样。对女生也不手软。”陈盈说,老师也会被骂。她有次见到专业女老师被速写主管“骂得狗血淋头”。

 

陈盈在小学接触过两三年画画,会挂在墙上被老师夸奖,也因此对画画有兴趣。但在培训班,到了瓶颈期,她每晚的作业几乎都不合格,一次还被单点出来站到电视机下罚站,后又被叫到操场,“十一月的北方,搬着画架子在操场的路灯下画。”

 

陈盈变得悲观,被老师骂时在底下偷偷哭,老师也不安慰,反而觉得她太软弱,“(老师)说既然选择了这儿,就别在那儿掉眼泪,就坚强一点。”

 

在陈盈记忆中,每天的个人时间特别少,连衣服都洗不了,大家没有那么多时间再管别人的事。情绪低落时,她会想象结束集训后回家的场面,“和家人在一起,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但直到集训完回家,她依旧感到压力很大,“对爸妈控制不住地,经常性地情绪崩溃,会难过会大哭。”

 

唯一庆幸的是,她最终收获了自己满意的结果——联考成绩在河北中等偏上。“如果不来这里(培训),可能会和在其他机构集训的同学差不多,就一个中等偏下的成绩。”陈盈说,“虽然过程很痛苦,但结果是好的,就值得。”

 

学习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论是学文化课,还是学艺术。被老师掐着表吃饭时,佩佩也想过“死都不会再艺考第二次了”。她在河南农村长大,后考入县城一所重点高中,直到郑州一家艺考培训机构去学校宣传前,佩佩都不知道有艺考这条路可以走。艺考前佩佩的文化课能考400分左右,但她想学设计专业,这个成绩考不上好大学,便开始从零基础尝试艺考。

 

说服思想保守的父亲用了近半年时间。父亲反应激烈,认为这是“邪门歪道”,母亲则比较开明,见邻居家的孩子通过艺术体操以300来分考上大学,帮佩佩说服了父亲。

 

大概五个月时间,集训的课从早上八点持续到晚上十点左右,最后两个月冲刺阶段,时间则从六点持续到了十一点,画完作业则常常到了凌晨。佩佩记得,最夸张时老师会在旁边掐着表,“十分钟吃饭”。

 

佩佩还曾遇到过一个“变态”速写老师,“经常吼学生,好多女生被吼哭过。”对方也会用戒尺体罚学生。“没有新闻那么夸张,但打手打得很疼。每个人都被打过,有人能连着挨几十下。”为了防止学生被打后留痕,这位老师会将两根戒尺绑在一起,“打的时候戒尺会弹一下,把手伸平,打完特别疼,但又不会肿。”

 

“起初我也是想把艺考当捷径的,但艺考承受的精神压力也很大,那么短时间高强度的学习,(光是)联考就相当于高考一次了。”佩佩说。

 

也许是因为肖肖从小就有绘画基础,她集训的回忆“比较美好”。每次老师布置的作业都能按时按质量完成,没有出现被罚的情况,父母也十分支持她的选择,害怕她联考前压力过大,从不额外施压。

 

“我没有那种欲望,也没有被卷到,一直比较自由。”肖肖不理解那些因为受不了就退学的人,她仅有的难受是后期少了休息时间,每天从早到晚坐在画室画画让她感到厌倦。结束集训后,她有近九个月没再拿起画笔。“再喜欢,也不能一直画8个月。”

 

03

“每天睁开眼睛

就得两三千(元钱)”

除了高强度训练和精神上的压力,艺考生家庭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一个现实问题:费用。

 

“仅从上高三到10月份,粗略估计已经4万多(元)了,从开始学美术到现在花了多少已经不好说了。”河北一名正在集训机构准备联考的艺考生说。

2019年2月14日,山东济南山东工艺美术学院艺考考场外,考生家长在等待的间隙吃饭。(IC photo ?图)

肖肖的集训学费也花了4万多元。佩佩花了3万多元。姚睿则记得,自己从5岁开始学画画,周末两天,一天50元钱,到2007年赴京参加集训,一个月吃、住、学约4000元钱,“投入了20多年,也花了二三十万。”

 

在聚集着无数培训机构的北京宋庄,一家约200名学生的小画室在宣传手册写着,覆盖各省联考的精英班收费为49800元,主攻不同院校校考的传奇班收费则为99800元。据姚睿介绍,北京一家以考清华设计专业为“命脉”的培训机构学费基本在8万元,加上吃住12万元左右。另一家主攻央美造型专业的千人大画室,吃住学大概需花12万元,如果是校长教授的“弟子班”,这一费用或高达20万元。

 

这几乎是无法选择的。多名受访学生表示,不通过培训机构想要艺考成功是“不可能的”。

 

“好老师有经验,能带出好成绩,或者讲解内容有思路有体系有逻辑;很多同学接触不到艺术教育,资源不匹配不平等,所以成绩差异会比较大。”姚睿表示,北京的头部机构已在多年经验中研究出一套体系:怎么教?怎么画?怎么快速出效果?怎么构图?“这些智囊团小机构请不起。而成绩差异越大,家里有钱、愿意去抢占优质资源的家庭就越愿意把孩子送到这种地?方。”

 

相比其他专业,美术艺考生的费用还不算夸张。吉林省一位从事音乐指导20余年的老师表示,从高二开始,一个孩子要去艺考机构培训音乐,从开始加入到考完试,需要花费近20万元。

 

她记得,一个学生今年上高三,从元旦突然准备走音乐路,母亲为他找了“加强集训”,老师以友情价每天为他上两节课,“两小时1600块钱”。再加上其他花费,用他妈妈的话是,“一天不干别的,每天睁开眼睛就得两三千。想去北京(大学读书)就得这个费用。”

 

据这名老师称,这并非仅因师资力量,而是考试题的不同:省内乐理笔试题相对较浅,但北京题会以“陷阱”的形式设置,“脑子要拐过那个弯才能做出来。”如果有人还想找相应的出题老师“适应题型”,则是另外的价钱。“没有市场明确定价,由老师自己定。”

 

学艺术的人都不缺钱?就姚睿的经历,有不少美术生家庭条件并不算好。他就曾遇到过不少家长希望能优惠学费,有家长还哭了,“要给我跪下”。

 

前几年,姚睿的画室有一个政策,家中有低保证明的孩子可以额外优惠打折,“首先我得认定这孩子是想学的好孩子,家长确实有这份心,家庭条件确实(有困难)。”如果月考能考进画室前5或前10,姚睿表示会“折上折”。他也表示,对于这样的低保家庭,一年两三万已算“很多”。

 

04

培训机构的陷阱

值得注意的是,在选择过程中,艺考考生还可能遇到虚假宣传问题。佩佩称,自己当时的艺考机构老师只是普通一本毕业生,但对方打出的是央美毕业名师,该机构还是郑州一家连锁机构。

 

有机构还会拿别的学生考出的成绩来做宣传。佩佩是三年前参加的艺考,成功考上武汉一所211大学,她记得当地只有自己一个人考上这所大学,但对方用自己的学校和成绩,替换了她一个同学的名字做宣传,而这名同学上的是专科。

 

也有机构声称,集训期间文化课专业课两手抓,以此吸引家长和学生,“其实请的估计都是正规学校不要的老师,(很多知识点)自己都捋不顺”,佩佩回忆,在冲刺阶段前,自己所在机构会在上午上文化课,但老师“一样也讲不好”,她都会溜去画画,宁愿联考结束后自己补习。也有不少同学会选择联考后再到校外报文化课集训机构,补到高考,又花了两三万。

2021年2月22日,济南,2021年山东艺术学院舞蹈表演专业举行校考。(@视觉中国 ?图)

“虚假宣传太多了。”姚睿记得在老家河北就曾看见过,一家创办仅一年的机构在高速上用大广告牌宣传自己,“27个状元的缔造者”。姚睿后来听说,所谓27个状元是指这些学生班里的第一名。“自己是自己家(班里)的状元,这也行?”姚睿说,还有机构声称“鲁迅美术学院通过率100%”,实则总共只有一个人考,1人通过。

 

“很多艺考生家庭并不是很富裕,父母工资不是很高,但是愿意出这份钱,结果送孩子去了,发现机构是这样的,太过分了。”佩佩在微博私信声讨过一些机构,但没有人搭理。

 

作为美术艺考圈内人,姚睿建议,选择一个好的画室,最便捷的途径是品牌。如果对此不了解,要考虑规模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最好在70人以上500人以下,“太大孩子可能管不过来,存在感太弱,太小的机构支付不起好老师费用,或优质教学资源较弱。”

 

此外,要找教学负责人或老师了解全年教学计划,“包括可视化的教学课件,必须要有。这才是正儿八经研究教学,不是拉关系招生的烂画室。”姚睿说,对于超100人的画室,成绩好坏很大程度取决于校方的管理。“复习时间,对学员、老师的要求,校园环境?等。”

 

05

“更像是一场博弈”

只有真正开始走上这条路,艺考生们才会真切意识到,这并非一条“捷径”,相反,某种程度上,他们可能会面临更大的压力。

 

实际上,艺考生想上理想的大学并不比普通高考轻松。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马雷军曾表示,以2020年北京电影学院和中国传媒大学为例,两校共报名4万余人,招生不到2000人,98%的人被淘汰。2021年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计划招生100人,报名人数高达8200多人,达到1比82的悬殊比例。“艺考火热的背后,是大量的艺考生成为‘陪考生’‘酱油?族’。”

 

无论艺考是否“易考”,不可否认的是,艺考已呈现出高考化趋势。在重庆某高中,近年来还专门设立了“清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班”,让文化课成绩偏好的学生从零基础开始学习绘画,以艺考路径冲击清华大学。

 

“如果想考清华(在我们那儿)可能至少要考前5名,但如果走这条路,专业成绩达到之后,文化成绩只需要上本科线(一本线),相当于可以少考将近200分。”四川某高校大三学生支支记得,自己就曾在老师劝说下加入这支队伍。班级共有20人左右,学校会专门腾出教室给学生们,再请来校外画室老师,周六日为大家上美术课。到高二下学期,则让文化课开始配合专业课,白天上文化课,晚上去画室画画。

 

“课程拉得特别快,一节课当两节课,很多知识点根本不会讲透。”支支称,自己参加“清美班”主要缘于对绘画的兴趣,但这样的进度导致自己学得“很痛苦”,促使她很快退出了。

 

一些学生如愿以偿,成功考上了清美,但也有部分同学得不偿失。据支支回忆,到了高三,学校会挑选前五名学生免费到北京集训,其余人则自费,集训期间没有文化课课程,从早上七点画到晚上十点,甚至会熬夜画画,导致回校后文化课成绩大幅下降。“每个人至少下降了100多分,很多人刚开始回来,测试成绩甚至上不了一本线。”

 

一个和支支差不多同时加入“清美班”的同学后自费参加了集训,回来只能在落后一两百分的情况下重新学文化课。支支记得,对方回校后又去校外补习文化课,“相当于费用、时间、精力要投入到两方面。”但直到高考,对方的成绩都没有恢复到集训前的排名,“她本来上211应该没问题的。”

 

类似的情况也曾发生在肖肖身边。她还记得一个同学文化课成绩原本不错,后觉得学美术可以锦上添花,去更好的学校,在高二临时换赛道从零开始学习美术,最后也都没考好。

 

2021年,教育部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普通高等学校艺术类专业考试招生工作的指导意见》,明确指出,各省(区、市)在现有文化课成绩要求基础上,逐步提高艺术类各专业高考文化课成绩录取最低控制分数线。

 

在佩佩看来这是好事。“真的让300多分考个大学,让很多人靠这个来走捷径,也不是一种很好的现象,所以我觉得提高文化课要求比较合理。”

 

正在备考的一名河北美术生坦言,文化课的比例变化对自己还没有太大影响,他最大的烦恼还是专业课。“身边的人都画得太好。”他说,美术更像是一场博弈。“因为它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不是我画得好分就一定高,因为别人可能画得更好。”

 

他接受采访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匆匆说完,便表示要去“画作业”,“可能要到凌晨两点。”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

 

在人间 | 孤独症孩子,需要在普通学校和同龄孩子一起长大

 人间君 在人间living 2023-04-14 06:05 Posted on 北京
 
 
撰文|王三三  编辑|马可
出品|凤凰网在人间工作室
 
 
他放飞自我了,小岱妈妈还是第一次看见儿子随着音乐,用脚自由地打拍子。他带着一脸笑意,浑身放松,沉浸在欢快的节奏中。
小岱今年18岁,是深圳爱特乐团的陶笛手。爱特是孤独症“Autism”的谐音,也有爱这群特殊小孩的深意。乐团由6位孤独症儿童家长到民政局正式注册成立,从此他们成为志同道合的伙伴。
乐团成立的时候,我看到了曙光。我特别希望乐团能够生存下去,让孩子们有一个去处,一位孤独症家长说。
今年乐团正好迎来十周年,目前有13位成员,全部是孤独症人士,最小的16岁,最大的39岁。在42日抖音平台直播的「拾」光音乐会舞台上,他们每个人都如星星一般闪耀。
这些孩子在成长的道路上跌跌撞撞,融入普通学校和社会都曾困难重重。音乐给了他们希望。

 

 
四处求医半年后,小岱妈妈不得不说服自己接受儿子是个孤独症这个冰冷现实。
到了上学的年纪,小岱按学区被分到深圳一所新建的普通小学,全校上上下下只有他一个特殊儿童,年轻的老师们不知道该怎样对待他。在普小,小岱从未开心过。
小岱妈妈申请陪读,也历经一番坎坷。班主任不同意,副校长虽表同意,却强调要任课老师没意见。有的老师允许她进教室,她就端一张小矮凳坐在角落里,极力隐身;有的老师不允许,她只得站在后门窗外张望。
我亲眼看见,他被排斥,讲到这,小岱妈妈哽咽了。
小岱有语言障碍,反应慢,看起来文静,没什么大动作,但琐碎的小动作还是让人感受得出他的不一样。有一次,小岱妈妈接孩子放学,遇到同班一个男同学。他跟妈妈一起,上来跟我打招呼,我让小岱也跟他打招呼。孩子妈妈站在原地,斜着眼上下打量小岱,很不友好。小岱妈妈回忆道,我拉着儿子就走了” 
还有一次,已经上三年级的小岱去洗手间,就在班隔壁,我很放心,他从不走错,小岱妈妈在教室里,等了很长时间,还没见儿子回来。问一个小女孩,她说阿姨快去看看吧原来小岱被拽到女厕所去了,还被一群女孩推搡着。
我觉得很无力,孩子没有错,那些女孩主观上也没恶意。小岱确实给教学工作带来了压力。到后来,一遇到有公开课之类的,小岱妈妈总是主动请假。安静的小岱,在哪里都没什么存在感,几乎也没朋友。班级里,同学们经常议论他——打一下没反应,像个傻子……
拾光音乐会现场。
乐团里年龄最大的贝贝,30年前读书的时候,学校老师连孤独症是什么也不清楚。贝贝上学,是令家长非常痛苦的一件事,在社会上碰得头破血流,他妈妈孙莉莉说。
8岁,贝贝从国企办的幼儿园升入小学。去学校不到一天,老师反映有家长投诉贝贝影响班里其他孩子上课,让接回家。我们很急,两个人都要工作,学龄到了不上学怎么办?后来想尽办法找了五六所小学,也是一天不到就退回来。
孙莉莉只得把孩子送去了杭州特殊学校。不到一个星期,又被叫到学校,还是不行,说贝贝推小孩” 。贝贝不懂表达,他想跟小朋友示好,却掌握不了正确的社交方法。连特殊学校也不收,真是走投无路了。实在没办法,夫妻俩将贝贝领回家,每月花一半的家庭月工资,请退休老师上门教贝贝文化课知识。
2021年度儿童发展障碍康复行业蓝皮书》透露:全国018岁孤独症儿童保守估计300万人。很多孩子都如小岱和贝贝一样经历了就学融合困境。
很多孤独症孩子在学校受到歧视。比如,很多学生往往都被安排在班级最角落的一个座位,以防止他们打扰其他同学;课业教师并不关注特殊需要学生的学业发展和个人成长(因为随班就读学生不纳入教师和学校的绩效考核);再比如,很多校园活动他们都被建议不参加,担心他们不安全
壹基金海洋天堂计划项目人员姜正红曾经听有位老师形象地指出,你看到这些孩子和其他孩子一样走进了同一所学校的校门,但是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直有一个看不见的墙隔离着他与其他孩子。
上世纪80年代,中国开始把普通教育机构招收特殊学生随班就读作为发展特殊教育的一项政策。2017年,融合教育首次写进《残疾人教育条例》,其中第58条规定:融合教育是指将对残疾学生的教育最大程度地融入普通教育。
姜正红认为,对孤独症孩子而言,融合教育的重点是让他们如何像同龄孩子一样,这孩子能够在人堆儿里待着,待的时间越长,和其他孩子接触越多,这个融合教育就越成功。同龄人之间就是互动学习和模仿,这种环境是父母给不了的,也不是特殊学校能给他的,融合学校的环境才能给他
爱特乐团的孩子们。
但中国融合教育还在发展初期,很多随班就读的孤独症儿童难以真正融入校园生活。这种困境来自学校、家长、同学等多个层面。普通学校老师本身没有特教经验,不知道孤独症孩子会出现哪些行为,当孩子出现问题的时候,老师只能求助家长,严重的情况下,只能劝退。家长们对孤独症孩子有所顾忌,总是不自觉地把他们归为坏孩子,不希望自己孩子的生活和学习受到干扰和影响,曾出现过家长联名要求孤独症孩子退学的情况,很多孩子因此辍学,或转入特殊教育学校。另外,被同龄人误解、歧视、取笑,几乎是每一个孤独症孩子在普通学校都要面对的困境,严重的还会被霸凌。
 
小岱在普通学校遭遇种种歧视,他妈妈发现融合教育这条路走不通,只得让孩子退出,进入特殊教育学校。
为了儿子的成长,小岱妈妈让他从10岁开始接触各种乐器,最早学的是陶笛。起初,妈妈跟儿子一起学,一起登台,算是二重奏,怕他吹得平淡,给节目增点色” 。小岱学到中级后,妈妈跟不上进度,只能在一旁记录知识点,或播放标准示范曲。
孤独症孩子兴趣特别狭窄,学艺术是家长出于私心,希望将他们从封闭的世界里拉出来。乐团每个孩子走上音乐的道路,各不相同。
贝贝是乐团年龄最大的成员,钢琴十级,还会弹吉他和双排键。乐团成立之前,他已在深圳小有名气。
在杭州特殊学校被拒后,孙莉莉带全家到了深圳,经人介绍把孩子送到深圳元平特殊教育学校,条件和环境很好,也肯收贝贝” 
到了19岁,贝贝成年了,不能继续待在特殊学校了。那时国企改制,孙莉莉主动下岗,从此24小时陪伴着儿子。
贝贝20岁那年,一家三口逛超市,父亲寿虹看到一架90元的电子琴,当玩具买回了家。寿虹正摆弄琴键时,贝贝突然开口道:爸爸不弹贝贝弹。第一次听孩子主动要求,孙莉莉很开心,找到孩子兴趣点了
第二天,她带着儿子去了琴行。此后的一个月,孙莉莉天天带着儿子去练琴。贝贝学琴,她一直陪在旁边,记下老师讲的重点,回家再用贝贝容易懂的语言转述给他。光是认五线谱,孙莉莉便用白纸描上谱子,反复给儿子灌输,唱什么调怎么写,唱什么调又怎么写……贝贝花了两星期,死记硬背下来。
学琴极其枯燥,贝贝也厌倦过。每当不想练时,他就躲进厕所里逃避,一两个小时不出来,孙莉莉只能在外面哄。她小心呵护着儿子的热情,物质上奖励巧克力;精神上鼓励。
贝贝弹琴。
贝贝喜欢听表扬、听掌声,孙莉莉便带着儿子四处参加公益演出和比赛,引起了不少本地媒体注意,起码有一部分关注到孤独症群体”,这点令她颇感欣慰。
贝贝以前出门经常遭白眼,1.86米的他走起路来还蹦蹦跳跳,吓到过不少住户。搭电梯时,一些女孩子看到他,立马掉头出去,不跟我们坐一架,我也挺伤心的” 
媒体曝光多了,小区居民对贝贝也改观了。在路上遇见,总是鼓励贝贝说你好棒啊”“你要加油啊。电梯里,小朋友看到贝贝,也会说贝贝哥哥,你好棒
贝贝的事让很多喜欢音乐的孤独症孩子家长看到了希望,孙莉莉说。她萌发了一个念头——把孩子们组织起来,让家长们抱团取暖,也让更多人接受和尊重孤独症孩子。
201310月,深圳爱特乐团成立,成为国内首个全部由孤独症人士组建的音乐团体。最初的经费来源,是拍卖贝贝的画作和爱心捐款。成团之初,没老师肯教。好在教贝贝钢琴的陈老师愿意先帮忙将乐团组织起来,没排练场,就在贝贝家练。
老师也头疼,孩子们根本不听指挥。以前孩子们独自在家练习,成团后要互相配合,对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们来说,只能一步步来。
第一次演出,家长们找到南山村一个露天水泥搭的舞台。刚好是夏天,每个孩子穿得端正,白衬衣、蓝裤子和皮鞋。他们在台上表演,志愿者们在台下拿着捐款箱募捐。当时我们演出水平一般,也没几个观众,一场下来只募了324,孙莉莉唏嘘道。
 
爱特乐团第一次上台演出。
室外那么热,太阳晒下来,孩子们衣服湿透了,从头到尾却始终认真演出着。我们家长,第一次看到孩子们和谐地把一首曲子完整地演出来,非常感动。事实证明,他们也能协作,打破人们对孤独症人群的刻板认知。
每次演出,家长们也挺紧张,眼睛一刻不离孩子,怕他们出差错。贝贝第一次演出,弹到中间就卡壳了。孙莉莉在一旁鼓励他贝贝没关系,弹下去好了。观众也给他鼓掌加油。贝贝停了一两分钟后,完整地弹完了。
贝贝快乐地弹琴。
小岱13岁加入乐团,负责吹管类乐器,有时候表演太开心,气息也容易打乱。通过长时间的训练,表演中途哪怕忍不住笑了,他还是能够立刻又严肃起来。
如今,孩子们久经沙场,很有经验,哪怕弹乱掉,很快又能接上。有次演出,电全部断掉,现场漆黑一片。家长们急得不行,孩子们却十分坦然,琴谱都看不清,摸着乐器,愣是顺溜地演奏完了。
音乐让孩子们找到了自信和快乐,也让妈妈们找到了希望和方向——孩子们或许可以靠着演出获得募捐,解决部分生计;更重要的是通过音乐,实现他们与社会的融合。
小岱吹排箫。
 

20205月,受疫情影响,爱特乐团线下演出全部停止,乐团一度陷入困境中。新教室的费用还要继续交,家底快耗光了。几个妈妈开完会,一致决定开设抖音账号。

在一家MCN机构工作的梁广添,正是在这一时期加入乐团的。他被邀请担任乐团顾问,每个月拿2000元补助,运营深圳爱特乐团抖音账号。

20207月,爱特乐团注册了抖音账号,他们在上面分享日常排练和表演的视频。2021年底,字节跳动公益平台上线,他们主动联系到乐团,并协助其开通了线上募款。乐团一位家长说,有经费后,大家心定了。

这是一个双向奔赴的过程。从此,爱特乐团成为抖音站内一个特别的创作者,字节跳动公益也以此为窗口,推动公众关注孤独症孩子的就学和社会融合问题,并致力于推动和改善公众对这一群体的认知。
孤独症儿童就学融合之难跟整个社会对这一群体的认知偏见是高度相关的。人们对孤独症群体的认识存在一些误区,认为他们有智力障碍,把孤独症跟抑郁症混淆,认为发病原因是父母对孩子缺乏关爱,孩子有一些鲁莽行为是因为父母没有教好。
孤独症不是心理问题,而是先天性发育障碍,跟父母完全没有关系,姜正红说,孤独症有三个核心特征,社会交往障碍、沟通交流障碍和重复局限障碍,核心是社会交往障碍,即便非常少数的孤独症儿童智商很高,记忆力超群,观察力很强,也不代表他会很好地和你交往” 
公众要理解孤独症人群,这是能支持他们的第一步,理解了才能做到不歧视,接纳他们是我们社会的一分子,有自己的权利,有上学的自由。相关人士指出,首先要对孤独症去污名化,不把它当成一种病,不把孤独症群体称为患者,而是一种生命存在形式;其次,要去天才化孤独症群体不需要被美化成天才,这一群体中天才的占比并不高,他们会演奏优美的音乐,只是因为他们花了更多的时间和努力” 
拾光音乐会现场。
202342日,世界关爱孤独症日,当晚的「拾」光音乐会上,小岱、贝贝和其他乐队成员都站上了舞台的中心,表演了多首乐曲。其中,《我的中国心》难度很大,这首曲子没有固定的节奏,全靠孩子们自己控制。孩子们排练了两个多月,最后在音乐会上默契地完成了。
拾光音乐会现场。
音乐会在抖音上进行了直播,吸引了超过1000万人观看,留下超过3万条暖心鼓励。很多孤独症孩子的父母也在活动评论区留言,表达自己的孩子收获了很多力量,希望也能学有所获,未来不成为社会的负担,被更多人理解和友善对待。
在这场音乐会的筹备和直播过程中,抖音平台的很多创作者都参与进来,有音乐主播专门给孤独症的孩子们改编创作了一首《Lemon》,讨厌着黑暗,独自行走,可却忘却了呼救,表达对孤独症群体的理解和关爱;还有很多主播在自己的直播间里展示才艺,弹琴、吹笛子、跳舞,呼吁社会用户关注孤独症青少年在就学环境中面临的困境,助力筹款;一些抖音创作者也加入进来,到深圳去探访了爱特乐队成员,拍摄视频让更多人了解他们的真实生活;还有美妆达人去给一位乐队成员妈妈化妆,她已经很久没有精力打扮自己了。
 
你好星星的孩子这个活动已经在抖音持续做了三年时间。字节跳动公益平台的一位工作人员说:我们希望帮助公益机构在抖音等平台上更好地运营,通过短视频、直播等丰富的场景,让更多用户身临其境地看见和参与真实的公益,做好公益科普和公众价值的倡导;另外,通过平台的力量为公益机构筹集善款,去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 他认为,抖音是一个非常高效的公益参与和倡导平台,它潜在能带来的社会价值和影响力非常大。
至今,字节跳动公益平台上有30多个孤独症相关公益项目,超过43万爱心人士为他们提供了帮助,累计爱心善款超过558万元;成立于2019年的字节跳动跳跳糖员工公益组织也已关注支持孤独症群体多年。
直播的时候,小岱妈妈站在台下观众席第一排,对着台上的小岱。哪个地方没吹好,她就小声提醒他没关系,让他不会起心理波动。母子二人多年培养出默契,看我嘴型、表情和手势,就知道我在说什么” 
最后一两个曲目,小岱完全不理会台下的妈妈,脸上一直带着笑,一只脚自由地跟着音乐打着节拍。小岱妈妈发现,在一个被排斥、被取笑、被欺负的环境,小岱肯定胆怯萎缩,而在乐团这个环境中,被保护和包容,他很轻松。跟过去比,他的内心已经不一样。他的拘束不再是内心的问题,而是身体障碍所限。
台下的观众跟随节拍鼓着掌,孤独症孩子们得到鼓励,还以更灿烂的笑容。看着台上台下的这些人,梁广添动容地说,字节跳动公益加入进来后,孩子们站上了更高的舞台。星星的孩子是那么遥远,我们和他们没办法在同一个世界里,但这一刻,我们是相通的。
拾光音乐会现场。
看着台上的孩子们,小岱妈妈想起他们在抖音上的第一场直播,那是2020年下半年的一天,孩子们从早到晚排练了一整天,晚上正式直播。旧教室很小,窗户对着过道,孩子们都满头大汗,有观众留言给孩子们开一下空调,看把娃热的。音乐会出乎意料地好,直播间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大家觉得新鲜吧,没见过成年的孤独症人士18岁以后,孩子们长得人高马大,很多被圈养在家里、特教机构里。我们乐团的孩子,是少见的敢于露正脸的团体。
接下来,爱特乐团计划在全国巡演,与更多孤独症家长互动,用微弱的一点点光,温暖这些家庭,给他们带去一些信心

所有跟帖: 

请您先登陆,再发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