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生活周刊|内蒙古矿难:疯狂的煤矿生意下,失联的普通人们
2月22日13时许,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阿拉善左旗新井煤业有限公司露天煤矿发生大面积坍塌事故。
至目前,根据官方渠道披露的信息,该事故已经造成6人遇难,6人受伤,47人失联。
因坍塌体量巨大,且存在二次垮塌的风险,现场救援曾一度陷入困境。
2月25日,据央视新闻消息,根据专家组制定的救援方案,坍塌体东西两侧救援通道已经全部打通,
更多机械进入现场进行不间断救援。
在现场失联人员里,以宁夏青铜峡市及周边县市的人较多,还有的来自内蒙、甘肃、河南等地,年龄从20到50岁不等,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近两年才到新井煤矿工作,有的才去了十来天。他们当中很多人此前从未有过煤矿的工作经历,有的原来是开客车的,有的在家开挖掘机或者卡车,但这几年因为种种因素,他们都选择了去矿上寻找出路。
主笔|张从志 记者|彭丽
给孩子挣学费的爸爸
莎莎今年19岁,是宁夏石嘴山市平罗县人,她爸爸45岁,在新井煤矿做安全员。2月22日事发那天中午,他就在矿坑的坑底巡逻,山体裹挟巨石、土沙一拥而下,把他和坑里的几十辆车、几十号人全部吞了进去。至今,他仍处于失联状态。
莎莎爸爸是2022年11月到的新井煤矿,莎莎听说是一个在煤矿当副矿长的亲戚介绍过去的。这之前,他一直都是跑车,开过货车也开过客车。因为莎莎去年高考没太考好,录上的学校学费贵,他才想着去矿上多挣几年钱。他身体不太好,莎莎了解到的信息是,安全员在矿上算是相对轻松的差事,平时的工作就是每天早上把司机们从宿舍接到矿上去,其他人干活时,在旁边帮着照看一下,工资是300块一天。
2023年2月22-23日,内蒙古阿拉善盟阿拉善左旗新井煤业有限公司一露天煤矿发生大面积坍塌,救援工作正在持续进行中。(图|视觉中国)
新井煤矿位于阿拉善左旗孪井滩生态移民示范区,在青铜峡市的西边,以前名字就叫青铜峡市新井煤业有限公司,最早是青铜峡市的集体企业,2013年才改名内蒙古新井煤业有限公司。从青铜峡市区有一条路直通矿上,路面之前被大车压坏了,去年重新翻修,又铺上了崭新的沥青。从市区出来后,向着山里出发,在不同的路口都有交通指示牌,指向"新井"方向,很难迷路,在平时,去矿上只要四五十分钟。当地出租车司机经常跑这条路,因为没有固定的班车去矿上,所以很多工友都是打出租去上班。这两年矿上的人多起来后,这条线上的跑车生意也好了很多。
新井煤矿在一座山上,比周围的山明显高出不少,在好几公里外就能望见矿山,山头的曲线规规整整,显然经过了人工的开凿。经过长年累月的开采,煤矿已经形成了东采区和西一、西二共三个采区,其中西一采区是最大的,深度接近180米,也是此次出事的采区。
山体坍塌发生在2月22日13时许,矿上的一段监控视频记录下了坍塌的瞬间: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一整边山体滑向采坑前方,把坑里正在作业的车辆人员全部淹没,掀起的漫天尘土一时笼罩了整个坑底。据报道,此次坍塌事故形成了一个东西走向约500米、南北走向约200米、净高约80米的渣土堆。根据计算,山体坍塌体的体积约1千万立方米。
事故现场监控画面(央视新闻视频截图)
矿上的生活很艰苦,莎莎爸爸和工友们住的宿舍是很简易的平房,两人一间。莎莎说,她爸爸什么条件都能接受,住宿不挑,吃饭也不挑,中午米饭晚上面,饿了就去小商店买点零食垫一下。冬天山上特别冷,莎莎妈妈去年还想办法给他送上去了加热鞋垫。莎莎说,爸爸刚上矿的时候,还是在疫情期间,后来疫情放开,矿上也有很多人阳了,他之前就一直有点咳嗽,怕变严重,就在过年之前回家了。
在莎莎的描述里,她爸爸个子高高的,有177厘米,挺着一个大肚子,头上可以明显看出来动过手术。那是在莎莎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当时她爸妈在银川开了一家小宾馆,平时妈妈负责看店,爸爸继续跑车。有天晚上,有人喝了酒来店里闹事,找了一群人拿着棒球棍把门店全砸了后扬长而去。她爸爸跑出去追,被打了,后来送到医院,医生取出了两块头盖骨,大的那块有拳头大小,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后来总算捡回一条命。
这些事情,莎莎直到放寒假才知道,之前家里都瞒着她。从医院出来后,她爸爸半边脑袋都是陷进去的,后来又去做了几次手术,在头盖骨上里装了支架,前前后后的手术费用很快就把家里掏空了,还借了二三十万。当时他们跟对方也打了官司,但没要回多少钱。
在莎莎的记忆里,做完手术之后,爸爸皱纹和白头发都多了,老了很多,骑车带她时背也不再挺拔了。重活累活也干不了了,他后来就不再开货车,改去开短途客车,专门跑平罗到银川。有时候生意好,一个月能挣五六千,生意不好的时候,只能挣个三四千。累的时候,他的手会变麻木,莎莎和妈妈就给他揉揉。
“去年一年还清了所有外账”
新井煤矿报批的年产量在90万吨左右,只能算是一座中小型煤矿,但在青铜峡周边地区,却是体量很大的一家煤矿,当地的电厂、铝厂曾经都要依靠这座煤矿。新井煤业现在股权登记上的大股东叫陈逢干,占股80%,但事实上,他早在2011年就转让了自己持有的全部股份,只是后来因为债务、股权等各种纠纷,股权变更一直没有完成。
陈逢干不是青铜峡本地人,而是浙江天台县人,2008年联合一个叫陈勇强的人以1.25亿元的总价接手了新井煤业。此后几年,中国煤价迅速飙升,环渤海动力煤价格指数从2008年的357元/吨到2011年涨到了817元/吨,创下了近几十年来的历史记录。也是在2011年,陈逢干和陈勇强将所持全部股份以6.4亿元的价格转让给了韩建华和路伏国。
韩建华在青铜峡也算名人,他是宁夏银基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从陈逢干那里买下股份后,他和弟弟韩建军成为新井煤矿的实际控制人。在韩家兄弟经营的几年里,虽然煤价开始下滑,但生意基本还能维持。当地不少汽修老板都说,那时候新井煤矿是他们抢手的客户。但2015年前后,这些老板开始纷纷被拖欠款项,数额从几万到上百万不等,矿上后来甚至提出拿烟酒和奥迪车来抵债。直到如今,韩建华仍然是上了法院名单的失信人,还被限制高消费。
正是在韩建华之后,路伏国成为新井煤矿的主要实际控制人。在青铜峡市,这是一个很多人都知道的名字。路伏国1971年出生,是青铜峡市叶盛镇五星村人,初中毕业,早年在村里养牛,年纪轻轻就出去闯荡,后来搞运输车队发了大财。
路家一共有四兄弟,路伏国排行老二。路伏国的父亲路幸告诉本刊,2011年,路伏国跟韩建华一起买下新井煤矿的股份时,路伏国还跟哥哥一起,在宁夏石嘴山市石炭井也买了矿,主要精力也是在那边。2016年前后,石炭井进行生态整治,关停了一大批煤矿,路家兄弟的矿业关了,他们才带着机器设备和人转到了新井煤矿,路伏国本人也常年都待在矿上。
2023年2月23日,内蒙古阿拉善盟,应急管理部派工作组赴事故现场指导处置,救援工作持续进行(图|视觉中国)
根据路幸的说法,路伏国现在持有新井煤矿占7成左右的股份。同样是根据路幸的说法,路伏国接手新井煤矿的头几年,经营不算顺畅。一是深陷债务危机,到处都有人来催债;二是煤炭价格在2015年跌至谷底后长期处于低点。
而根据裁判文书网2018年6月14日发布的一份行政裁定书显示,“2015年11月12日和2016年9月18日两起生产安全事故中,被执行人内蒙古新井煤业有限公司未严格落实安全生产主体责任,安全管理制度不健全,施工现场缺乏有效管理,导致‘11.12’和‘9.18’两起生产安全事故,共造成二人死亡。而且根据这份行政裁定书中阿拉善盟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说法,新井煤业在事故发生后,“未向任何管理部门报告,主观瞒报。”
2018年4月,阿拉善盟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向法院申请,对新井煤业强制执行了停产措施。此后,直到2021年4月,新井煤矿终于获准恢复开采。路幸说,路伏国接手新井煤矿花了5个亿左右,不少是借来的钱,停产后,债越滚越多,最后欠了一屁股账。
到去年,在俄乌冲突、极端气候等因素影响下,国内煤价开始疯狂上涨,新井煤矿也终于红火起来。根据路幸的说法,去年一年,路伏国就把之前欠下的一两个亿外账全部还清了,甚至还净赚了上亿,他又新投资了一个耗资几亿元的养牛场。
在如今的五星村,路伏国家的房子很好找,因为村里大部分都是一层平房,只有陆家的房子是两楼,用村里老人的说法,看到“楼房”就是了。路家的新房子也是去年花120万新建起来的,主楼两层,旁边还有一排副楼,加上铁栏杆围起来的院子,占了好几百平米。不光如此,路幸说,今年春节,路伏国还带全家一共23口人去海南三亚住了一个月,玩到正月初七才回来。
边坡问题是露天煤矿最大的风险
路幸记得,2021年恢复开采时,矿上一开始就几十号人,剩下的车也不多,主要还是从石炭井带回来的30多台车。但去年,煤炭行情上涨后,路伏国等人贷款好几亿,耗巨资购置了一批车辆设备,其中光翻斗车就有七八十台,买设备的同时,矿上的司机队伍也扩充到四五百人。这些人,大多是通过劳务派遣、亲友介绍、同村帮带等各种渠道过来的,一些人以前也从来没在矿上干过。
莎莎爸爸就是去年11月到的矿上。另外一位受访人葛林也告诉本刊,他父亲是中卫人,之前在当地的石料厂开车,做了很多年,今年第一次到新井煤矿,开渣土车,没想到才干了十来天,就出事了。葛林说,他父亲被滚下来的石头撞到了旁边的一个水坑里,后来被人救起,成为生还的6人之一,但现在还在青铜峡市人民医院的ICU。ICU里另外一位生还者是甘肃会宁的,据其家人介绍,今年50多岁,此前一直在家开挖机,但这几年找不到什么活,去年就来了新井煤矿。
《新宿事件》剧照
一位在矿上做过门卫的工友还告诉本刊,大致上,矿上的挖掘机司机在20多岁,需要每天连续十几个小时在车上工作,他们最累,收入也最高;铲车司机在30岁左右;货车(拉煤拉土的车)司机年纪稍大,40岁往上,保底工资加上各种出勤奖励,到手能有1万元左右。
即使在矿上最忙碌的2022年,新井煤矿依然被查出了各种隐患。2022年7月4日,国家矿山安全监察局内蒙古局官网就曾在发布的双周例会执法情况(6月18日-7月1日)中披露,新井煤业在6月份被下达的处罚事由多达7项,其中包括"通往采场的主运输道路未设置限速、道口标志"、"煤矿安全员无特种作业操作证上岗作业"等内容,以及"采场北部滑坡区域未设警示标志"、“煤矿未根据采场实际情况填绘采剥工程平面图、运输系统图等图纸""煤矿矿领导未按规定认真填写交接班记录簿,未说明采坑存在的问题、安全状况"等与边坡安全直接相关的内容。
救援工作正在持续进行中(央视新闻视频截图)
尽管边坡事故在露天煤矿中偶有发生,但像新井煤矿这次坍塌面积如此大,伤亡如此重的事故,依然让很多人感到震惊。
一位露天煤矿工程专家告诉本刊,井工矿可能引发生产安全事故的问题包括冒顶、透水、瓦斯爆炸等等,类别比露天矿要多,露天矿最大的安全风险就是边坡问题。影响边坡稳定性的因素有很多,比如突发的地质灾害、降雨和地下水、岩体性质等,所以每个露天煤矿在开采前都要委托专业机构进行严格的论证和设计。
这里面,最关键的一个内容之一就是边坡角的设计。“通常来说,边坡整体的角度越陡,采出的煤越多。因为边坡下边会压覆一部分的煤炭,角度越大,压覆的煤就越少,反过来能采出的煤就越多。但是,边坡角度越大,边坡的稳定系数就越低。所以在边坡角的设计上,安全性和经济性是存在矛盾的,设计院进行设计时就会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兼顾经济性,取一个最优角度。这个过程已经形成了一套相对成熟的标准。只要你按照这个设计来,生产过程中做好监测和防护,一般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2023年2月22日,内蒙古阿拉善盟阿拉善左旗新井煤业有限公司一露天煤矿发生大面积坍塌,造成人员伤亡,专家组连夜制定优化救援方案。(视觉中国)
然而,根据新华社2月24日报道,一位新井煤矿参与现场救援的专业技术人员介绍:“露天开采都有一个初步设计,这个矿初步设计的整体边坡角是36度,从现场来看,应该是比36度要大,在边坡角超过设计、且采煤力度逐步加大情况下,下部的支撑越来越小,就会出现滑坡。”
莎莎说,爸爸是不太擅长人情世故的一个人,但是去年妈妈过生日,爸爸给她送了人生中的第一束花,让她高兴坏了。今年年初,他们把家里借的债终于都还清了,爸爸本来说等莎莎大学开学了,就让妈妈去学美容,给她开个店,让她不用那么辛苦。她爸爸是今年2月回矿上的,2月22日,矿上出事当天,妈妈在下班路上收到了消息。回家后,莎莎给她开的门,"妈妈当时真的是慌不择路,她在哭,但是是没出声的那种哭。"
(莎莎、葛林、路幸为化名)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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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专栏|JonWe:无尽苍凉,那个计划生育先进县如今全是老人
江苏省南通市如东县,这是一个东部沿海发达地区与上海隔长江口相望南通市的一个普通县,她曾经是《人民日报》所表扬的全国计划生育学习的榜样县,如东计划生育开始于1960年代初,1970年代就走上正轨,实现了低生育水平,1980年代就走上“严格的计划生育道路”,而人口数据表现却令人毛骨悚然!
如东县在计划生育方面,全国领先,每年都评为“计划生育先进单位”、“全国优秀计生示范县”, 家庭一孩率达95%以上,多项计生指标全国第一;如东县在1956年出生人数为43259人,到2010年仅为5755人,比高峰时减少了86.6%,仅为1956年的八分之一!
2010年“六普”时期如东县全县0-14岁青少年儿童占总人口比重为8.98%,同“五普”相比所占比重减少了一半,而同期全国平均水平是16. 6%,世界平均水平是27%,仅为全国水平一半,不足世界水平1/3。
到2030年,如东县60岁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57%!超越日本!全球第一!史无前例。
中国最“老”县
如东县每10人中,有3人达到了60岁。
如东县的人口老龄化有多严重?
如东是全国计划生育“红旗县”,从1997年开始已连续18年人口“负增长”。数据显示,2013年年末,如东户籍人口104.38万人,比上年末减少2200人,人口自然增长率-3.62‰。
该县民政局副局长崔红霞告诉华西都市报记者,截至2014年底,如东县60岁以上人口占总人口比重达29.26%,人数已超过28万,并逐年攀升。
记者查阅,上海市相关部门今年发布的信息称,从2013年末至2014年末,上海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又增加26.36万人,占总人口比重从27.1%增至28.8%,达到413.98万人。
相比于如东县老人比重的29.26%的数字,上海也比不了。
如此,如东则是我国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地方,也是中国最“老”的县。当地相关部门称,比全国提前10年实行计划生育,比全国提前20年进入老龄化。10年间,如东县中小学总数减少了一半。
人口老龄化的难题,正在考验着如东,尤其是以农业人口为主的如东,已不可回避。
如东的“老”体现在多个方面。在县城商贸街上等客的20多位三轮车夫,清一色是60岁以上的老人,岁数最大的72岁。在丰利镇一个建筑工地,建筑工们最大的已经有70多岁,50岁被称为“年轻人”。
在如东的一些乡镇,公路边几乎全是作坊式的小工厂,大多与纺织、化工相关。一部分工厂大门紧闭,机器生了锈。开着工的,职工也多是穿着蓝色的确良工装、满头白发的老人。村庄里许多农房空置着,一些土地撂了荒,少部分田地种着蔬菜,佝偻着腰的老人在劳作。
江苏如东县的现在,或许就是20年后中国的缩影。
以下是该文评论区部分知乎网友的回应:
朱新根:一旦想成为先进,就必须失去更多。
胡旭东:有得有失,得了先进,失去人气。
俯首拜荣生: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hello world:后人会评价这段历史的。
KXKX00012:只剩矿渣啦。
大是大非不用脑:那个地方我去过,到镇上后,大白天,你几乎看不到一个36岁以下得人,敬老院都是老的照顾更老的。
丿一朵遗憾:你发这个什么目的。
扶焰:你别说,虽然都是老人,但掘港的房价可一点都不低,也不知道卖给谁。
LAOM:感谢党的好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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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博士|招不到学生后,破产正在吞噬幼儿园
2022年,我国共有960万新生儿出生。
自2016年我国放开二孩政策后,新生儿数量在2017年达到了1723万的峰值。
随即以每年200万的速度断崖式下跌,到了如今的960万。
以前,我们谈论人口负增长,更像是一种“狼来了”似的预言。
2003年4月的一份报纸
2022年末,全国人口比上年末减少85万人,人口自然增长率为-0.60‰。
中国正式进入人口负增长阶段。
随着新生儿数量减少,幼儿园招生是最先受到冲击的。
最近,一些新闻媒体报道,现在的幼儿园招生很困难,从“孩子追着老师跑,变成了老师追着孩子跑”。
并预测,未来幼儿园要因为生源不足而迎来一轮倒闭潮。
面对这一预测,有人觉得现在出生的人口还是太多了。
有人觉得这是媒体借人口话题炒作博眼球。
但随即就有人通过自己的经历回复了他,认为这并不是炒作。
与幼儿园大批量倒闭的讨论共同发生的,还有幼儿园的自救活动。
堪称现实版《火星救园》。
危情幼儿园
幼儿园招生困难的原因,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全国幼儿园招生人数大于出生人数。
根据教育部《2019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2018年入园幼儿为1688.23万人,远超960万的新生人口。
2021年的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则没有入园幼儿这一数据出现。
由于人口减少,2023年要入学的新生儿,比2017年少了523万,只有2017年的70%,这意味着30%的幼儿园可能要空置。
所以为了抢生源,幼儿园使出了浑身解数。
有的幼儿园,采用了降低准入门槛的办法。
比如,据《第一财经日报》报道,武汉市汉阳区的一所驻汉央企机关的幼儿园,向来只对单位内部招生,今年春招则扩大了招生范围,开放向周边小区招生。
有的幼儿园则通过直接减免费用吸引学生。
同样是武汉市,有的私立幼儿园推出老带新活动,老生学杂费立减5000元,普惠幼儿园新生学杂费打9折。
有的幼儿园实在招不到学生,让老师加班招生,定招生指标,招不到就扣老师的工资。
部分生源的争抢事件,最终以暴力作为收尾。
2022年5月29日,常德市澧县两家幼儿园因为争夺生源,大打出手。
一家幼儿园的园长因为对头的幼儿园校车停在自己门口而上前理论,结果被从车上下来的老师和司机打成了10级伤残,最终获赔3.4万元。
2013年4月,河北省平山县两河乡两河村两所幼儿园,因抢生源产生矛盾,一家幼儿园的园长用针头将毒鼠强注射到酸奶中,派人将酸奶和笔记本等装在一起,扔在了另一家幼儿园的必经之路上。
最终导致任欣怡、任昭凝两名女童误食有毒酸奶死亡。
但目前在全国范围内,幼儿园的招生困难,尚处于萌芽阶段。
而招生不足的直接连锁反应,就是大量幼儿园倒闭。
去年,还没有详细的幼儿园数量变化统计数据。
但是最近闲鱼上冒出来一大堆倒卖二手幼儿园物品的人他们是浪潮中裹挟的树枝,让我们知道远方的树林遭遇到了洪水的冲击。
幼儿园倒闭潮
如果你在闲鱼上以“幼儿园倒闭”为关键词进行搜索,那你能快速购买到开办一所幼儿园需要的所有物品。
首先出现的是学习用品,比如桌椅、投影仪。
这些曾经端坐着孩子的座椅,可能还蹩脚地坐过来开家长会的大人。
曾经家长最为关心的孩子座次问题,在此刻也不再重要。
在廊坊,有人卖彩色的塑料儿童椅,一个只要9.9,市区还免费送货。颜色艳丽的它们,没逃过被贩卖的命运。
跟椅子配套的实木桌子,30块上门自提。
卖投影仪的大姐,把设备的参数标注得明明白白,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在倒卖过程中,这所已经不存在的幼儿园,甚至连一个冰箱都容纳不下。
而当开幼儿园成了一种过去式,那么一些“儿童娱乐”必要的设施,只会成为一堆占地方的废弃物品,还不如卖了。
比如这位“最野的狼哥”就卖起了狗狗蹦床,但你要是仔细端详,能发现蹦床被胶带粘上了一块。
另外,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贴上了一段孩子游玩的视频。
这些与儿童有关的物品,此刻都带着卖家的回忆和情感,悉数出售,宛如一次和开办幼儿园经历的交割。
以上只是幼儿园倒闭的一个截面,想知道幼儿园倒闭后真正的连锁反应,可以研究下2020年我国疫情期间的幼儿园关停浪潮。
如果说生源不足的新闻让公众第一次认识到幼儿园倒闭浪潮的危机,那么疫情期间倒闭的幼儿园就是连锁反应的开始。
经营困难,是幼儿园倒闭的前奏。
据《环球时报》报道,2020年1月,广州市启雅幼儿园的老板,在幼儿园关闭期间,他需要继续支付租金和员工工资,每月花费超过30万元人民币。
由于长期入不敷出,他正考虑将幼儿园转给别人。
有的幼儿园,甚至卷了家长的学费直接跑路。
2022年10月23日,天津市索菲思幼儿园一学生家长称,幼儿园老师通过家长群告知家长,幼儿园停止运营了。
160名学生无学可上,失去了他们的幼儿园。160多个家庭陷入了学业焦虑之中。
群里的暂缓入园通知
幼儿园一年的学费是43600元,在部分家长已经预缴了明年学费的情况下,幼儿园方面一分钱没退,家长们一气之下把幼儿园告上了法庭。
事件最后,家长还是没能要回学费。
2022年10月28日,保定市的大鲨鱼幼儿园因经营困难关门,但数百名家长缴纳的学费却被其以各种理由拒绝退还。
而在经济的金字塔中,所有幼儿园的经营压力、倒闭的结果,最终会释放到家长和幼师这两类群体身上。
家长的钱没了,孩子没地儿上学了,去教育局投诉则被踢皮球,三四年了,一件新衣服都不敢买。
幼儿园发不出工资,教师没钱生活了。
湖南省邵阳市拥有两所幼儿园的园长曾文义说,在疫情封校期间,在背负几十万债务的情况下,他只能给他的100多名幼师每月开800元的工资,以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
而河北省保定市的另一家幼儿园自封校以来,只能给16名员工提供无薪假。
《2021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学前教育专任教师有319.10万人。
今天,他们还照例在12:40安排小朋友睡觉,明天,时代一个大浪砸下来,他们就会瞬间失去“教书育人”的资格,失去自己作为一名幼师的固有节奏,甚至丧失作为人的尊严。
走投无路的幼儿园老师,连两个月的工资都预支不出来,被迫管家长借钱。
老师和家长间信任的建立可能需要一年,但摧毁这份信任只需要一瞬间。
据澎湃英文团队第六声的报道,面对经营压力,部分幼儿园带领幼师转行以获得收入。
在幼儿园关停五个月后,湖北新佳教育公司的295名老师和工作者,放下了蜡笔和绘本,拿起了炒锅和菜刀。
湖北新佳教育公司也转型为新佳优享,主营业务是通过小程序提供送餐服务。
幼儿园校医李婷非常感谢学校的转型,因为她需要钱。
之前停课时,她丈夫也失业了,全家靠李婷1500元的基本工资生活,但她家每个月至少需要支出4000元。
李婷的愿望是把餐饮做起来,自己能赚钱给15岁的双胞胎儿子买一台新电脑,或者至少买几件新衣服。
“因为在过去的六个月里,我没有给他们买过任何东西。作为他们的母亲,我对此感到非常抱歉。”
而在河南省郑州市,则有幼儿园开始售卖自己制作的面点和小吃。
山东济南,一家民办幼儿园转为烧烤店,服务人员全是幼师。
上述这一切,没人会想到,就像中国人口负增长来得如此迅猛。也没人会想到,在这样一个人口大国最为红利的教育行业会面临失业的风险。更没人会想到,这一切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过去,我们见证了幼儿园疯狂内卷的时代。
那是一个小孩刚出生,家长就去幼儿园门口彻夜排队抢学位报名的时代。
那是一个进幼儿园需要考察孩子认知、常识、算术和外语的年代。
那是供不应求的,充斥着苛责的时代。
但这一切,就像《三体》里常伟思对汪淼说的那样,是一种偶然。
现在这种“偶然”要被改变了。
于是,幼儿园的命运开始飘忽不定,对未来的承诺似乎难以兑现。
而更为广泛的大众,其实并不真正关心幼儿园的命运。
因为在坍塌真正到来之前,没人知道自己已经在崩解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