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往事(628)

 

妻子给的爱,我受不起

2023-03-06 14:5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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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蔡寞琰

学法律的文字爱好者

1

得知检察院对当事人郭文强的量刑建议为“死刑立即执行”时,我照例打算写一份法律意见书,希望法院到时候能留他一命。然而,不过短短几百字的法律意见书,竟让我抓耳挠腮,无从下手,耗时一周,仍未定稿——这是我从业多年从未有过的事。

恰逢此时,我听说被害人贺旺君的追悼会即将举行,干脆合上电脑,决定再去会见一次郭文强,看他能否说明案情。此前,我已会见过其三四次了,每次他都拒绝沟通,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我就是这个命,早就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刑,都结束了。”之后无论我再怎么劝说,他就只是重复说“结束了”。

这次会见,我假装不经意提及贺旺君将被火化的事,“三十几岁的年纪,不知她是否甘心,可能到死还牵挂一些人。”郭文强听罢突然开始大喊大叫,眼珠凸出,试图站起来,身子却几次重重砸在椅子上,最后侧着身子,双手颤抖地指戳着我。幸而我们中间还隔着一道护栏。

转眼,他却又做出磕头作揖的手势,继而一声恸哭穿过我的耳膜,“求你,替我去送她……”

看守所民警立刻过来警告郭文强,若情绪失控就结束会见,郭文强连忙摆手,敲打胸部以求得平静,“我就好,我还有话要对律师说,现在能控制好情绪了。”

“只要你替我去了,无论我下场如何,都不再怪你。替我带一个花圈,上面写——山头日日风复雨,行人归来不应语……”眼下的郭文强情意绵绵,声音柔和,像极了老师在教导自己的学生,“第一个雨,是下雨的雨;后一个语,是语言的语……”

我即刻回道,“这话恐怕不搭。”我本想说“不配”,却碍于身份,“我们还得考虑被害人家属的感受,事已至此,不要再自以为是,去毁掉一些美好的东西。”

郭文强沉默了一会,继而点了点头,“那替我带一瓶护手霜过去吧,不要买太贵的,十几块钱的那种就行,她一向节俭,再带点艾草和姜粉之类的,她喜欢……”

“我答应你会过去看看。”见郭文强还沉浸在自以为的深情里无法自拔,我提醒他,“你在看守所的生活还适应吧?检察院那边的意思是要从重处罚,能做的我都会去做。”

郭文强愣住了,“哦,还行的,就是眼镜被人弄坏了,那是我老婆领我去配的。”

我没接他的话:“你坦诚地告诉我,让我参加贺旺君的追悼仪式,是不是想让对方出具谅解书?是的话,大可不必打以前的感情牌。人都没了,我们能做的就是认罪认罚。”其实说白了,能得到被害人家属的谅解,对郭文强的量刑很重要,只是这一次,我想明说,“去送一程就去送,不要掺杂其他东西,若为了谅解书,我不想在死者面前演戏。”

郭文强没有明确回答我,反而岔开了话题,“虽然你是法律援助律师,但我还是相信你的。其他我没有别的要求了,你替我再看看她,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

 

得知我要去参加贺旺君的追悼会,同事们都很担心,说不合适,建议我等法院的判决结果下来后再去她墓前吊唁。

“我们都听说了,她是个好女子,不会怪你的。就怕其他人动手,一般人奉行的是朴素道德观,情绪上来了,行为难免过激。”

我何尝不害怕,只是既然接了这个案子,就该去承担一些误解。以前我不理解为何自己总是挨骂,后来有点明白了——有时民众的正义也是一种情绪,需要宣泄。我只当大家的情绪只针对罪恶,宣泄完后或许就能冷静下来思考一下程序的正义。

2

在联系贺旺君父亲之前,我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任谁都能理解一个父亲的悲恸,即便他拒绝,我也会去外面献一束花,与工作无关,就是单纯的对生命逝去的痛惜。

我最初联系的是当地村支书,村支书的态度让我稍稍宽了心,他说:“老贺从来都是一个讲大道理的人,你私下过来吊唁,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对你横加指责。”当天下午,村支书又给我打来电话,“老贺正好有话要对你说,他心里乱成一团麻了”。

几天后,我和同事李欣以个人名义,去当地殡仪馆参加了贺旺君的遗体告别仪式。李欣和我一样,同是郭文强的法律援助律师,才24岁。一开始了解案情后,她气得横眉竖眼:“我就不顾职业操守了,为什么要拿这种人来恶心我?!女人真可怜。”那天,我们一起送了花篮,并给贺旺君写了一副挽联——“谁料痴心竟成妄想,早知薄幸终负佳人”。

贺旺君躺在那里,身上盖着寿被,嘴巴微微张开。灵堂里挤了很多人,有人惋惜,有人痛骂凶手不得好死,还有人小声说:“她的伤口在肚子上面,女人只有生孩子时,肚子才挨刀。”

当听到一位女士说自己是贺旺君的同事时,我凑过去问她:“贺旺君的手是不是也受了伤?不过尸检报告上没有提到。”

那位女士立刻伸出自己的双手给我看:“就是这样的,小贺从17岁开始做足浴,能有一双好手吗?都是为了那个谁,连觉都睡不好,上次她还对我说,想生一场病,好好睡上几天,没想到……”那位女士的手指严重变形,关节处长了肉坨,我这才明白郭文强为什么说要买护手霜。我转头跟李欣说起,她一脸不屑:“人都被他弄死了,还来这些虚情假意的东西。”

骂归骂,李欣让我把车钥匙给她,说有事要出去一趟。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她带回来一支护手霜,摆在我们送的花篮里,说:“我自己要给她买的,跟那个人渣没关系。”

就在这时,贺旺君父亲在儿子的搀扶下向我走来,喉咙嘶哑,还没说话,眼泪就顺着干瘪的脸往下落:“你是蔡律师吧?既然来了,我就当你们是君君的朋友。她生前好客,喜欢热闹,我不会让她为难。改天你再来找我,我有事要麻烦你的。”贺旺君的哥哥沉默寡言,在他父亲和我说话时,只是望向妹妹的遗体默默流泪。

从灵堂出来后,李欣说想不通:“难道你不恨郭文强吗?杀人放火的人我们见多了,就算对变态连环杀人犯我也没那么大怨气。面对他,我就是没法把自己当律师,无缘无故将对自己那么好的爱人给杀了,都不想骂他神经病,骂了就是开罪。”

“我自然不会喜欢郭文强,但我信因果,讲逻辑,无缘无故杀人,我是不信的。就好比警察办案,如果真相在粪坑里,他们就忍着恶心往粪坑深处打捞。人心有时候比粪坑干净不到哪里去,我们律师也得忍着恶心,往人心更深处打捞真相。虽说我们是嫌疑人的辩护律师,但其实是从另一面,也是在确认刑罚的必要性,以此告慰亡灵。”

李欣若有所思地点头,过了一会儿才说:“人最难修的果然是内心,我也是个凡夫俗子,难免有情绪。但就一个法律意见书,你随便写写就是,何必纠结?”

我很清楚,这个意见书之所以难写,就是因为真相不明。杀人的事实是存在的,但真相并不只是包含结果的,譬如有些杀人案件,是由家庭纠纷引发的。

可在这个案子里,贺旺君到死都爱着郭文强,两人没有明面上的矛盾;关于杀人动机,郭文强面对警方审讯又三缄其口,只说自己认罪该死,连前因后果都不愿说清楚,算不上是悔过,自首情节能不能认定还两说。这的确让我很为难。

3

接下来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我都没去会见郭文强,后来他拜托民警带话给我,说要见律师,我便让李欣去。李欣回来后怒气冲冲:“我听到他问‘贺旺君最后走得还好吗?’就恨不得唾他一脸,东扯西扯就是不说正事儿,嘴里还说自己‘一直没自由’。”

我几次想打电话给贺旺君父亲约时间见面,却一直纠结退缩,生怕会对一个父亲造成二次伤害。后来,还是贺旺君父亲主动打来电话,说之前约好要谈谈的。

一见面,我就向贺旺君父亲道歉:“我或许不该接这个案子,一时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总归我在做他的辩护律师时,多少有愧意,没有以前工作时那般有底气。”

贺旺君的父亲六十多岁,清瘦,背微驼,胡子拉碴,说话很慢:“我要想找个人出气,犯不着再来为难你,直接就冲文……郭文强他妈去了,将他家砸个稀巴烂,大不了我也进去,将他捅死算一回事,那就没有说法了。他做了恶事,自有政府收拾他,法院给他安排了律师,自然是怕冤枉了他。到这地步了,我就想要真相。”

谈及郭文强,贺旺君父亲和他的亲戚多次表示不解,“是不是被鬼缠身了?”

郭文强的家与贺旺君家里只隔了差不多一公里的路程,郭文强算是贺旺君父亲看着长大的。

“小时候就乖巧懂事,知道自己家庭条件不好,经常帮父母干农活,成绩也好。反而是君君被我们惯坏了,衣服都不让她洗的,成绩也就那样子。”

由于贺旺君的父母一直认为郭文强不错,所以他们得知,女儿在初中就情窦初开,跟郭文强有恋爱的苗头时,并未横加干涉,“我们还让君君要努力配得上人家”。

后来郭文强考上了一所本科院校,而贺旺君则落榜了。

郭文强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好,每月都要买药,只能在家做一些相对轻松的农活,母亲则在外打工,能勉强维持家庭开支;贺旺君家虽说不算富裕,但父亲是个不错的木工,哥哥也在外打工,如果她想要复读,家里还是负担得起的。贺旺君却说自己高考三百多分,就算复读一年也没希望上本科。她执意要外出打工,家人劝不住,她却说赚钱一分钱就有一分的用处。

“君君在家是连碗都不洗的孩子,撂下筷子就往自己房间跑,喊她做点事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不舒服,可会撒娇了。得知郭文强录取通知书来了,却二话不说,联系亲戚,收拾行李,提着箱子就去广东了,在外从未向我们诉过半句苦。”

贺旺君一开始进的是制衣厂,工资一个月只有几百块,她每次打电话回来都说,“爸妈,你们晓得的,我是大懒虫,在外面赚的钱只能勉强够用,以后再孝顺你们。”

事实上,只要厂里需要加班,贺旺君都争着上,还让厂里的老乡瞒着家里,后来老乡打电话回家,不小心说漏了嘴,才传出来。

“自家女儿谁不心疼,我们知道后,死活不让她待那边了,都敞开说了,郭文强读书的开支我们会负担一部分。君君听我们提到郭文强,当时就急了,怪我们冤枉人,只说是她自己开销大,不够用。”

后来还是郭文强出面劝说,贺旺君这才回了家。

4

由于没有学历,贺旺君找了一圈工作,最后还是总说“钱不够用”。最后经人介绍,找了一份足浴技师的工作,照样瞒着家里,说是在一家服装店做销售。

“我们见君君手上长了坨,要带她看医生,她死活不肯,跟我们吵了一架……之后就有人传她仗着自己漂亮,在外面做那种不干净的事。”

无论别人说什么闲言碎语,贺旺君一概不理。老贺两口子又气又急,他们相信自家女儿不会做伤风败俗的事,却又因她确实在做足浴而有口难辩,“碗都不洗的姑娘去给人洗脚,说出来我们确实没面子。情急之下,也只能把郭文强叫回来,我们笃定若不是为了他,君君不会那样做,没别的办法,我们想看看郭文强的态度。”

当地人回忆道,“那时的郭文强,看上去有点瘦弱,倒是条汉子,只是不知道后来怎么发疯了。”

那时候,郭文强将全部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君君是为了我才去打工的,没偷没抢没做出格的事,做足浴除了有些辛苦,要熬夜,没什么不好,我只有心疼。现在我是没有能力,等毕业了就回来娶她,等我发达了,我会让她比所有女人都幸福。”

郭文强的一番话堵住了众人的嘴,在他们当地,大学生屈指可数,读书出去的不是当官就是发了财,“既然高材生都发话了,别人不好、也不敢再说三道四,甚至还有人夸贺旺君命好,吃苦在先,享福在后,以后指不定就是一个官太太的命。”

从此以后,郭文强在贺旺君家人眼里,就是准女婿的身份了。他也知恩图报,一回家就帮着干活,读书期间拒绝了女同学的表白,一毕业就跟贺旺君领了证,只是没办婚礼,结婚的钱也是贺旺君家里垫的,因为郭文强父亲的肝病加重,经常往医院跑。

婚后小两口基本上不吵架,每次回来都是出双入对的。郭文强处处让着妻子,还十分孝顺双方父母。

当地人都说,那时的郭文强每次跟贺旺君说话时,都轻声细语的,看着像个小男人,却在有人诋毁妻子时,再次拿出了自己的担当——结婚头几年,贺旺君一直没有怀孕的迹象,又引发一些人的猜测。

一次,有个男人说贺旺君就是因为之前的工作导致堕胎太多,才一直怀不上。郭文强当时也在场,并没有多言,即便那个男人比他高大,他依旧揪住对方的衣领一连扇了两个耳光,打了一架后,又砸了对方家里的玻璃,并撂下狠话,“下次再乱说,砸你家神龛。”

在别人眼里,直到出事前一天,都觉得他们是最登对的,“两口子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家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换做其他人难免会因为不顺心,朝对方发脾气”。

 

说到郭文强的好,贺旺君父亲原本紧握的拳头又松了。

“他要是个混蛋就好了,我们就及时接回女儿……可是,家里盖房子他出力,田里插秧收割他也来帮忙。我儿子在外打工,平常家里的大事小事,连我们生病,都是他和君君跑来跑去的。老实说,只要他不把君君给弄没了,我什么都能原谅他。两年前,我老伴车祸身亡,别人都说跟他有很大关系,就那件事而言,我到现在都没怪过他,让家里亲戚莫说他。”

要说那时郭文强唯一的“不好”,就是工作。

他毕业后在一家政府单位做临时工,工资不高,但因为还年轻,也确实为家庭所累,大家都以为他的失意是暂时的,迟早有一天会飞黄腾达。贺旺君也为顾及郭文强的面子,从足浴店辞了职,在家照顾公婆。

尽管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贺旺君有时还会来娘家借钱,但贺家这边从未表现出对郭文强的不满,“新年或者节日,他来了都是安排上座,我们主要看重他的人品。”

起初郭文强也是雄心壮志,认为自己一定会成功,“虽说我家庭条件不好,但由于成绩优异,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就是夸赞,也如愿考上了大学,我不可能失败。”

时间一晃就是三年,他说自己“忙碌却蹉跎”,努力工作,却因编外人员的身份无法升职加薪;学习用功,每次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考试,笔试都能进,最终却始终无法上岸,离梦想最近的一次是笔试第一名,以为胜券在握,却在面试前一天,家里传来噩耗,父亲因患肝癌去世。

第二天,郭文强没有去参加面试,安葬父亲后,随便一算,家里负债近 30万。随后,他辞了职,通过大学同学的关系进入一家公司做了销售。

5

经过走访调查,我基本确定郭文强无其他不良嗜好,无出轨行为,与妻子贺旺君不存在明显的矛盾冲突。面对公安机关的审讯,郭文强承认杀人,认罪认罚,却唯独对于自己的杀人动机含糊其辞,一会说“是没睡好,冲动”,一会说“脑子一片空白”,公安机关却认为是他不满自己的现状,因而迁怒于妻子,愤而杀人。

再次会见郭文强时,我和李欣一起。我告诉郭文强:“我见了贺旺君的父亲,他有怨念,更多的是不解,不知道你为何要那么做。开庭时间就快定下来了,实话告诉你,辩护词我都不知道怎么写,到时候横竖就说你是激情杀人,但贺旺君又没惹你。”

李欣依旧一脸鄙夷:“无论你是死是活,总要把话说清楚,不能让死了的、活着的都稀里糊涂。贺旺君哪里对不住你,你说出来。你对她有何不满,也说出来。”

“我真是该早点说的呵……或许早点说出来,最多只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而已……”郭文强总算愿意披露心声了,“警官说得对,也不对;你们骂得对,也不对。没回头路了,我说不说毫无意义,反而会招来嘲讽,反正都是要被骂,狡辩什么呢。”

我说:“也不尽然,律师会见当事人不是来拉家常、听八卦的,是基于法理的考虑。法律赋予每个嫌疑人说话的权利,我们要重视自己的权利,才能保护好自己。嫌疑人不等于是罪人,总有带着冤屈的。即便有犯罪事实,我也希望当事人说出最真实的想法,哪怕是大恶,见光了总比深不见底好。追根溯源,便能对症下药。”

“冤屈没有,委屈总有的。”郭文强认可了我的说法,“君君是个好女孩,好得不能再好了,只是这种好没有成就一个更好的我,反而让我自惭形秽,抬不起头来。”

 

“当年有人诋毁君君,我从学校跑去当众说要娶她,不许任何人欺负她,要给她一辈子的幸福,不是一时冲动,不过话说大了,成了紧箍咒。”郭文强说,自己是真心爱着贺旺君,当年上大学,本是不想让贺旺君资助的,“那样会让我们的感情变得不纯粹。当年我自己也做兼职,无奈家里还有个病号。君君的钱是寄回去给我老爹治病了,我说了要还的,没想到后来又添新债,一直欠着她。”

经历考公务员受挫,父亲的去世,以及沉重的债务,郭文强终于不再要所谓的面子,踏踏实实做起了销售,贺旺君也重新去了足浴店。

“在别人看来,我们的工作或许不那么体面,但我们着实存了钱,比之前好太多,两个人相互扶持,日子是自己在过,不必在乎别人怎么看,就想早点把债还完,到时候买一套小房子。”

的确,不到两年时间,他们就偿还了大部分的债务,考虑到郭文强的工作需要东奔西跑,贺旺君怕他辛苦,提出先分期买辆车,郭文强考虑再三,才买了一辆本田飞度。

之前郭文强为了全心全意考公务员,加上父亲生病,两人便一直没要小孩。就在郭文强做销售的第5年,他们终于还清了债务,还凑够了一套小两房的首付,生活暂时稳定了下来,此时两人结婚已8年,贺旺君眼看着就30岁了,两人这才开始积极备孕。

但半年过去,贺旺君却一直未能成功受孕,去医院做了检查后,才发现患有多囊卵巢综合征,排卵功能障碍,从而导致受孕难。

医生特意叮嘱他们,多囊卵巢综合征并非不治之症,只要积极治疗,平日进行调理、勤加锻炼、注意饮食,是可以自然受孕的,就算不成功,以后还能做试管婴儿。贺旺君却因此背负了心理压力,在治疗调养身体期间,情绪不稳,时常胡思乱想,有次不知是神情恍惚还是有意为之,还从老家的二楼摔了下去,断了2根肋骨。

 

为了照顾贺旺君,郭文强毅然从公司辞职,“同样不是冲动,跟第一次一样,就是在乎她。钱是挣不完的,工作没了可再找,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过不去的。”

在郭文强的悉心陪伴下,贺旺君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心情也好了不少,她还在社交平台上说:“在这一刻,我觉得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遇良人,不枉此生。”配的图是郭文强与贺旺君的合照,贺旺君的头贴在郭文强的胸口上,闭着双眼。

后来有人跟我提起这段话,“当时就觉得怪怪的,事发后才恍然大悟,无论文字还是配图,都不吉利,若当时警惕一下,找个大师看一下,或许就没后来的事了。”我信因果,却不相事后这种狗血淋头的说法,只觉得贺旺君当时一定是很开心的。

郭文强也说出了自己当时的困境:“就好比电视里看到的耗尽功力去救一个人,对方得救了,我却虚弱了下来,成了废人。辞职后半年,我心里发虚,骤然发现人很重要,钱也一样重要,好不容易生活稳定了,又坐吃山空起来。去外面旅游,君君乐不可支,我却愁绪如麻,还要强颜欢笑,这种滋味不好受,我越发感觉自己力不从心。”

6

就这么过了一年半,贺旺君差不多完全恢复了,满怀希望地继续去足浴店上班。轮到郭文强找工作时,他却发现自己几乎被淘汰了。

三十几岁的年纪,郭文强以为自己还算年轻,凭着努力就能实现梦想,却没想到在别人眼里早已被定义为失败者,“我仿佛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一茬接一茬的年轻人跃跃欲试,我错失了年轻的机会,没能杀出一条血路,到了中年,社会阶层以及各个圈子差不多已确立封闭,我连大学同学的圈子都融不进去了,就连拍个照,我和他们中间都像隔着楚河汉界。有同学甚至嘲讽我,让君君在足浴店给我谋一份差事,就是这么恶毒。”

在郭文强看来,他从来不缺少破釜沉舟的勇气,“但几次破釜沉舟后,我没有绝地反击的机会,只能裸泳,让人看笑话。家庭、事业、爱情,我没能挑起任何一项。”

那时候,郭文强、贺旺君的几个高中同学似乎混得风生水起,还特意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专门给郭文强和贺旺君下请帖,说他们是班上独有的浪漫,一定要到。然而,当他们赶过去后,那边一伙人故意挑衅,说当年很多人暗恋贺旺君。冷嘲热讽,说贺旺君“没眼光又有眼光”,挑了班上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男同学。还说就算只是作为老同学,也没脸让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去给人洗脚,“改天我给你们安排个体面的工作”。

郭文强脸上挂不住,却没了从前的底气:“那时我太渴望一份工作了,即便是我曾经瞧不上的人,但他们成功了。我想着至少不去得罪人,才忍辱负重没发作。”

贺旺君却站了起来,把杯子往桌上一推,“有些人是不是真的有几个钱还两说,但到底是我从来没看上的人,原本想着同学少年多不贱,却不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说完就拉着郭文强出了那个包间,并安慰郭文强,“他们就是嫉妒,见不得别人好。”

然而,自那次起,郭文强却再无斗志,变得郁郁寡欢,不敢出门,整天沉迷于游戏,用他的话来说,“每一秒的堕落我都一清二楚,就像针扎在身上,但我就是打不起精神来。”

对于郭文强的这些变化,贺旺君似乎不大在意,只是说怀孕了她就辞职。可郭文强连这件事都退缩了:“自从我看到床头柜里有很多的验孕棒后,就连夫妻生活都有压力,后来完全没了兴致。”

 

谈话至此,郭文强看了一眼李欣,再次扭过头问我:“蔡律师,我有个问题。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生活中夫妻吵架的,或者说你办过的离婚案中,有多少是因为吵架散的?”

我说:“夫妻间吵架很正常,有时自己都讨厌自己,何况两个有着不同思维的人。”

郭文强点头:“我甚至很羡慕那些大吵大闹的夫妻,一度将吵架当成了自救的方式。因为我太压抑了,而君君又不跟我吵,还劝说我别轻贱了自己和我们的感情。”

有一回,郭文强又见贺旺君一脸失望地从洗手间出来,他终于忍不住捡起验孕棒往自己脸上戳,“我是个没用的人,你为什么还要一再期盼、试探?我不可能成功的,我们分开吧,我觉得这个世界处处在为难我,包括娶你,都像极了一场阴谋。”

面对郭文强的歇斯底里,贺旺君没有一丝恼怒,反而安慰他,“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离开。再说你要跟我离婚,别人会怎么看你?离婚这个事只能由我来提的。”

郭文强听到这句话后,一阵苦笑,“是哦,我欠你那么多,青春,金钱,汗水,眼泪……各种算不清还不起的烂账,好在我还有贱命一条,人死了就不用负责了,要不我现在将那些烂账了了吧。”郭文强说自己不自觉地拿起了水果刀对着自己。

贺旺君急了,朝郭文强喊话,“过几天就是我爸的生日,我们最后吃一次团圆饭,不要搅得他老人家连生日都过不安宁,到时候由我来提离婚,一定成全你。”

郭文强放下刀,朝贺旺君跪了下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谢谢你。”

7

两天后,贺旺君母亲打来电话,说那段时间自己胸闷得厉害,想去省城大医院看看,问贺旺君他们能不能接送。贺旺君说最近她和郭文强走不开,“只能让哥哥回来”。郭文强一把接过电话,说他有时间,开车也方便,既然是胸闷,就得趁早去检查。

第二天中午,郭文强开车载着贺旺君父母去医院的途中,在国道上,一辆超速逆行的轿车撞翻了郭文强的车,郭文强与贺旺君父亲受轻伤,贺旺君母亲当场死亡。尽管交警认定肇事司机全责,贺旺君父亲也替郭文强澄清,说他开车稳当,但还是有一些亲戚说丈母娘是在郭文强车上死的,“反正就是有责任,严重亏欠这个家”。

贺旺君更没有怪郭文强。甚至在悲痛之余,依然不忘在母亲的灵前拉着郭文强的手说,“人不能胡乱出气,只要我老公还在这个家里一天,我就不许任何人糟践他,要怪就怪我让他送。”

郭文强撕毁了之前准备好的离婚协议,“出了这个事,我这辈子都没资格提离婚了,不然就真的没法做人了。可能人在失意的时候容易多想,我当初只觉得君君表面上是在维护我,实际上是带了威胁的——只要我不在这个家了,可能就得清账。”

之后大半年时间,贺旺君都未再提离婚的事,郭文强坚定自己“被绑架了”。

他苦笑道:“我也是可怜,就连头发长长了,她让我去剪,我一分钟都不敢耽搁。出门去哪里,和谁聊天都要给她汇报。只要稍微不如她的意,就会哭着喊‘妈妈你在哪’。”

 

出事那天,郭文强上午出去面试工作,被一个比他小好几岁的人事主管各种嫌弃。他想找人送礼回原单位继续做个合同工,那个领导明明在搓麻将,却说忙不过来。

郭文强回去后,躺床上看着自己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发呆。恰好那天贺旺君休假在家,喊郭文强起来喝汤。郭文强说没胃口,贺旺君一把抢过他的证件,又开始哭诉起来,“你变成现在这副德行,说到底是我宠坏的,以前的你不是这番模样的。”

“她终于开始跟我盘算恩情了,说当初怎么不容易,一个人过两个人甚至五六个人的日子,现在连对我的好都被嫌弃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她明确说自己后悔了。”

郭文强说自己头昏脑涨,“我就感觉从小到大,谁都可以跑过来找我要债,问题是我每次都还不起。”他气急败坏地跑去厨房,拿起一把水果刀,对准自己的脖子,看着贺旺君说,“我欠你们家的就还,你一次拿走好了,不要给我凌迟煎熬。”

贺旺君过去抱住郭文强,说:“这样还债是还不掉,也还不清的,命谁都有一条,你死了,我也可以死,你到底还是欠着我的。不管谁欠谁,好好过日子就是还债……”

即便在法庭上,郭文强也说不清自己那一刀是怎么捅在贺望君身上的,“我就知道自己用了不到5分钟的时间,杀了陪伴了我十几年的爱人,就这件事‘成功’了……”

过了差不多6个小时,郭文强才打电话给他母亲,说贺旺君没了,让她报警。

 

我的辩护意见还是希望法院能从轻判处,但是实际为郭文强开脱的话很少,更多的是对“生命权”以及“个体”的解读,希望少出现“人人得而诛之”的呼喊。

法院一审认为郭文强犯故意杀人罪,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郭文强放弃上诉,而后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其死刑。

郭文强最后对我说的话是“恩情难偿”。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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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个猪队友

2023-03-03 10:5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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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贰爷们

不贰,是一门学问

前言当我从一个“不听话的熊孩子”成长为一位“想让熊孩子听话的父亲”时,我不得不思考一些关于教育、关于成长的问题。与改革开放同龄的我,经历过传统的中式教育,也受过7年西方教育的洗礼,其后成为过不少学霸们的老板,也因自己错判形式、没跟上时代而跌入过谷底。好在,无论何时我都能爬起来再战,绝不认输。而回望我这40多年的经历,我最庆幸的是自己曾是个“不听话”的熊孩子,也跪谢搞科研的父亲当年苦心为我营造的“逆风时刻”,因为它们已经在潜移默化中让我把“逆风生长”变成了肌肉记忆。接下来,在又一个全新时代来临之时,怎样去引导家里那个自带“熊基因”的小家伙,我必须比我父亲做得更好,更不会让我的伤疤成为她未来的痛。把我们三代人的真实故事写出来,不矫情、不做作、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更不会光鲜亮丽,它们只是实实在在的就发生在你我身边,诉说着一种另类的教育理念。

据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还是贴心小棉袄。

我上辈子应该没有情人,所以我家那件“小棉袄”,不仅漏风,还以坑爹为奋斗目标。

当然,这也不怪人家,都是我自找的,而且乐在其中。

于是,女儿在作文里写下了:别人家的爸爸是榜样、是模范,而我家那位,纯粹一个猪队友。

1

女儿的出生是意外,她能存活下来,更是生命的奇迹。

2006年,28岁的我还在国外读大四,女友是我同学,比我小4岁。

我向来是个不着调的人,在国内读了3年大学就因为做生意和闹事被勒令退学,到了国外,折腾几年才重新坐进大学课堂。浪子回头,我也算收敛了很多,但机缘巧合,从大二开始,我不仅有了份在以色列安保公司的工作,还和当地土著同学一起经营了间私人安保公司。即使这些业务都跟我的专业挂钩,连毕业论文也能直接用工作中的案例,但我还是忙得焦头烂额。女友当时正准备考研,更是忙得脚跟打后脑勺。

命运这混蛋玩意,总喜欢跟我开玩笑。那天当女友忽然上吐下泻时,还让我大为光火——肯定是又背着我偷吃死螃蟹了——我喜欢钓鱼,但又耐不住等待的寂寞,经常扔下鱼钩摸螃蟹。当地生态环境实在太好,每次都能满载而归。女友不喜欢吃鱼,但嗜好螃蟹,还非说那长得跟癞蛤蟆似的螃蟹叫“帝王蟹”,吃不完还舍不得扔,瞒着我藏冰箱里冻几天还要继续吃。

因为工作原因,我接受过系统的急救培训,处理日常疾病也可以算个“蒙古大夫”。对于女友身上这种典型的“食物中毒”的症状,我自信地指挥她猛灌止泻药,但效果不佳,她反倒吐得更厉害了。

没办法,我俩只能去看医生。那个土著老太太一阵检查后,告诉我一个惊悚的消息:我女友怀孕了!

初为人父的喜悦,让我兴奋地捧着老太太的脸亲了一口,但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担忧——算算日子,女友的大姨妈已经太久没来串门,我们这代人的生理卫生知识基本来自岛国爱情动作片,里面似乎也没有提过怀孕的情节,所以我俩压根不知道这就是怀孕的征兆。前段时间,我俩不仅继续没羞没臊地瞎折腾,关键现在还把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家伙当成“蛔虫”给一顿收拾,而螃蟹更是纯天然的“堕胎药”,尤其它还可能过期变质,药效更猛——这得有多大仇,我俩才能对自家孩子下此狠手啊?

天主教国家不允许堕胎,我俩也更不可能放弃这个小生命。好在随后的一系列产检都很正常,但鉴于曾经的“恶行”,我俩始终在为小家伙的健康而提心吊胆。

 

女友的预产期是2007年1月中旬,但偏偏2006年的圣诞节后她就又惹事了。那时当地所有的商店都在疯狂打折,边上课边养胎的她也搁家待不住了,今天跟我说“做梦梦着了个包”,明天又说“给孩子准备的用品不够”,有事没事再跟我闹点事。为了安抚孕妇的情绪,我只能满足她的要求,驱车3个多小时带她到首都那家她最钟爱的奢侈品店一阵血拼。

在店里逛了没一会儿,她忽然像犯错的孩子似的、偷偷地拉着我的衣角说:“我的腿好像肿了……”我掀起她的裤脚一看,我的天,这哪是“好像”,分明肿得跟大象腿差不多了——这是医生再三叮嘱需要格外注意的危险状况。

我顾不得超速和罚单,紧急往医院的方向飙车。意料之中,我们被警车截停,然后由警察一路拉着警笛护送到救护车跟前。在救护车上,医生给女友注射了催产针,到达医院后,直接将她推进产房。

小家伙对我意见挺大,在她妈肚子里赖了3天也不肯接见我。医生又始终拒绝剖宫产,说什么没到必要的时候,否则他们也不需要我提醒。更气人的是,小家伙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后,我还没跟她热乎一会儿,医生就推门进来,跟我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专业单词,我听不太利索,她妈又被护士强制看押着在洗澡,只能任由医生把小家伙抱走。

女友高中就是在国外念的,英语自然比我强太多,洗完澡出来发现孩子不见了,赶紧追出去,一打听才知道,医生说的那个词叫“黄疸”。跟医生一阵掰扯后,医生似乎也意识到我俩都是黄种人,但检验科明显不知道,他也拿不准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就此作罢——就老外那效率,就算跟检验科沟通明白了,女儿的7天观察期也该“刑满释放”了。

观察室的落地玻璃窗外,我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家伙在那个金鱼缸大小的保温箱里,撅着屁股各种干嚎,刚出生就被关禁闭。这小家伙遇上这对二货爹妈,也真难为她了。

2

一个小生命的不请自来,让初为父母的我们既兴奋又担忧。

女友怀孕时,就说我太不着调,她肚子里又是个女儿,肯定得像爹。为了防止那小魔头“随根儿”,她已经将自己武装到了牙齿——除了指挥我去书店把所有育儿类书籍统统搬回家,平时在家就天天追类似《Super Nanny》(超级育儿师)这类专治熊孩子的节目。

当地社会对新生儿及父母都特别重视。自从发现女友怀孕那天起,我们就被强制要求每周四下午去地区医院接受“准父母”培训。

在老外眼里,孩子不全是父母的,还是社会的,如果父母不称职的话,人家有权把孩子抱走。所以,全社会都有责任保证每个初为父母的家长得到足够多的培训,因此,只要“准父母”手持医院开具的证明,所有雇主必须无条件放行,而且还不能克扣工资。

给“准父母”做培训的都是儿科、外科、心理、营养、育儿等各类专家。培训内容不仅涵盖从孕期到孩子出生后的各类操作与注意事项,还有孩子18岁前的各种突发问题的应对方式。至于中国人更关注的孩子的衣食住行,在老外那里反倒都不算事,基本上就一带而过——反正怎么带,孩子都会长大。

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外的孩子当猪养”,其中有些理念确实和我们父母那一代人的看法完全相反:比如,孩子断奶后,没必要过分关注孩子的饮食,只要注意少盐少油就行,基本上父母吃什么,孩子就吃什么,毕竟,谁也不会没事就让自家孩子喝两口吧?再比如,无论什么季节,孩子穿的衣服都要比大人少一件,因为孩子的体温本就比成人高,给人家穿太多捂出汗,不生病才怪。甚至老外还说“非必要不要抱孩子”,因为抱孩子时一定会束缚他的双腿,而他的双手却自由活动,这会严重影响孩子的协调性。所以老外带孩子上街,全部都是婴儿车,至少也得配个背带。

多了不说,就以上这3条,要是让我妈或者女友她妈来了,那就处处是雷区,再加上我俩那种在国外待傻了的耿直性子,那家里不就鸡飞狗跳了?所以,我们决定不让双方老妈过来看孩子,虽然无论我妈还是她妈都迫不及待地想来带孙儿。

理论上,从怀孕到孩子出生,应当至少35周,而这种“准父母”培训要求父母双方各自至少参加15次。这么设置,也是方便单亲妈妈参加“双份”的,因为这种培训绝大部分是父母分开上的——在老外眼里,父母的职责应当是分离的,即使是单亲妈妈也该明白有些影响是母亲无法带给孩子的。

老外认为每个孩子18岁离家前,就应当具备竞争意识以及与其相匹配的竞争能力。这个理念不难理解,优胜劣汰是所有生物生存的法则,动物用杀戮来保证族群优良基因,比如群居的狮子,每次狮王更迭之后,战败雄狮的子女必须被淘汰,因为新任狮王的基因显然更加强大。

人类不能杀戮,但到社会上去还是不可避免会遇到各种优胜劣汰的竞争。而母亲的天性决定了妈妈们对孩子施以无微不至的关爱,往往营造出一番岁月静好、没有危险和挫败的环境——这恰恰不利于孩子培养竞争意识,更遑论锻炼他的竞争能力。所以,保证孩子的生存只是父亲的基本职责,而用雄性的天性树立孩子的竞争意识、培养孩子竞争能力,这才是父亲存在的真正意义。

讲狮子故事的生物学家还问我们:“你们认为这个世界公平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至少我还得假装认为公平。

但他的答案是:“这个世界根本不公平,即使绝大多数人都能长大成人,那是因为他们都有妈妈。但他们能成为什么样的人,未必源自家庭的贫富,而是决定于他们有个什么样的父亲,不幸的是,太多的父亲只是把自己当成了母亲们的替补。其实,当精子邂逅卵子那天起,就决定了这世界根本不公平!”

当时我的世界观都坍塌了,因为我想起了那句每个孩子最经典的话:“爸,我妈呢?”

3

咱也不知道小孩在不会说话的时候到底记不记事,但明显的,我家那小家伙“记仇”。

要说她妈是她的“食堂”,她还不敢造次,对于我,人家就没那么客气了,毕竟,总得有个出气筒吧?

其实小丫头自从出生后,还算挺乖,妈妈在身旁时,她基本上吃饱了就睡。但只要她妈去上课了,一个200多斤的大老爷们和一个不到10斤的小屁孩相处时的状态,就成了传说中蒙古人“熬鹰”的造型,大眼瞪小眼地不眠不休。

都说孩子哭累了就能睡,但我家那混蛋玩意,我把自己哄睡着了她都不带闭眼睛的,随后便用响亮的啼哭声向我示威。我算看出来了,她是专等她妈回来了再补觉。

更气人的是,每次给她换尿片,她除了跟我奋力对抗外,还总会想方设法地在我手上甚至脸上留下点有味道的液体,然后自己像个没牙老太太似的,乐开了花。每当这时,她妈就会对我拳脚相加:“让你上课不好好听讲,人家吃饱了打不出嗝,能睡觉就怪了……”

 

除了我是个大龄青年之外,我们身边的朋友基本都是同一所大学的在读学生。在这帮家伙眼中,这个刚出生的小丫头简直成了绝佳“宠物”,刚好我和女友都很忙,所以总有操着不同语言的朋友抢着来帮我们带孩子。其中有些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的女孩们,在带孩子方面个个都是行家,轻车熟路地比我媳妇还溜——我一打听,原来人家小时候都是这样带自家弟妹的。

就这样,我家小丫头在“八国联军”的照顾下,吃着不同口味的食物,玩着不同地区的幼儿游戏,听着不同口音的睡前故事,慢慢地长大了。神奇的是,她自从半岁断了奶后,就喂什么吃什么,不在意是哪国菜,又到底是什么风味。而且她不怕生,看到谁都会对人家笑,当然,除了我。

 

在女儿2岁前,正值我和同学创办的公司的创业瓶颈期,而我的正经工作又需要经常出国,真正留给我陪孩子的时间也确实不多。不过这也正合她妈的心意,反正我在家,她和她那几个闺蜜还都嫌我带孩子毛手毛脚,而那小家伙更是看到我就恨不得把房子给哭塌了,连我晚上想上床睡觉都不允许,害得我每次回家都只能睡客厅沙发。

她妈安慰我:“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她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坏人……”

我只能咬牙切齿对熟睡中的小丫头说:“小兔崽子,先让你嘚瑟几天,等你长大能听懂人话再说……”

在对女儿的启蒙教育方面,她妈绝对是“正面强攻”的主力,跟天底下众多任劳任怨的妈妈一样,除了从发现怀孕时就开始把自己武装成“育儿专家”,更把“防火防盗防老公祸害孩子”,视为有关女儿人身安全的重大事项。

其实我的工作就是跟安全相关的,在确保女儿的人身安全方面,我才是真正的专家,我也当然不会真的去“祸害”自家孩子。但我笨手笨脚的,的确也经常给小家伙添堵。

不过,自从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叫出第一声“爸爸、妈妈”,以及蹒跚着开始学习走路后,我偶然间发现了一个真理——没事给她添点堵,反倒让她学东西更快。

 

有天刚好有一位以色列女同事来我家做客。看小家伙像小鸭子一般摇摇晃晃地学习走路时,同事就故意往她脚底下扔点玩具,小家伙随即一个倒栽葱大头朝下栽倒在垫子上,自己撅着屁股干嚎了两嗓子,发现没人搭理她,又爬起来接着走,后面就开始学习观察脚下的情况、更留意“黑手”的位置了……

当时我和媳妇都看傻了——如果我妈在旁边,老太太能直接手刃这位“祸害”她孙女的恶人,孩子学走路的时候,大人高兴都来不及,还能给她挖坑?

犹太人教育孩子的方式,让我俩开了眼。同事说:“犹太人有个说法,就是宁愿孩子在家里跌倒一万次,也不希望他们离开家后跌倒一回。”事实证明,那位女同事的理念太先进了——如果小家伙在家里各种保护的条件下走得太溜了,到了大门外的钢筋混凝土世界里,又怎么可能知道与那种事物死磕的痛楚呢?

孩子她妈始终舍不得下手,而当我学着同事的做法在家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当然也不能一直使坏,得找合适又绝对确保安全的时机),小家伙再出门跟小朋友玩的时候,很少会把自己摔得皮开肉绽,即使偶尔被大孩子绊倒或者撞倒,她也知道该如何就地打滚避免受到严重伤害,因为她的平衡能力乃至于自我保护意识,已经成为肌肉记忆了。

从那时起,我和小丫头的“仇人关系”就已经确定了,没事给她添点堵,更成为我人生一大乐事。

而对于小家伙来说,我给她添堵的那些行为,不都是游戏吗?哪个孩子不喜欢游戏呢?因此,在与我斗智斗勇的游戏中,小家伙和我的关系反倒是亲密了很多。

可女人是矛盾的,尤其在关爱自家孩子方面。我家那位更是,即使她理论上也能理解我的做法,也在为女儿时不时能成功避坑而兴奋,然而,母爱的天性还是让她经常对我拳脚相加,但这影响不了我继续给女儿“添堵”的决心。

4

我真正能天天回家与小家伙斗智斗勇时,她已经快3岁了,她妈的研究生都念完了。

眼见我没那么忙了,我媳妇便找了个在500强银行的工作。她在国外读书多年,也确实不应该天天在家带孩子。即使对我有一百个不放心,但念在女儿白天基本都去相对安全的幼儿园,她也算安心。

我家那小家伙出生后,除了中文和英语,意大利语、法语甚至包括粤语她都没少听,尽管上了幼儿园包括在家门口跟小朋友玩的时候已经全部换为英语,但当她话都说不明白往外蹦词的时候,我还是得首先弄明白,她说的是哪国语言,还不得不随时提防她拍脑瓜子自创一门语言。

最闹心的是汉语拼音跟英文字母的区别,这俩玩意几乎一模一样的书写方式,却有着不同的读法和组合,对于英文没说利索、汉语拼音更忘干净的我和女友来说,每次要教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家伙学点什么,那简直就是一场能力与耐性的历练。

慵懒如我,当然不会像她妈那样尽职尽责,但懒人自然有懒人的套路。

当还裹着尿片的小丫头抱着一本带拼音的中文漫画书来问我:“爸爸,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我装作一脸懵圈的样子:“哎呀,这个字太难,爸爸也不认识啊……”

小丫头也犯了愁:“妈妈还不在家,那该怎么办呢?”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随即翻出一本《新华字典》扔给她:“要不,咱俩一起找找,看谁先把这个字找出来?”

连字母都认不全的小家伙当然不会使用《新华字典》,但她更在意的是能跟老爸比赛。于是,在我那错误百出的指引下,小家伙兴致盎然地学着我示范的方法,在字典里苦苦寻找——在她眼里,那不是查字典,而是“寻宝游戏”——至少她得找得比爸爸快。

真的不要小看一个孩子的学习能力,即使她根本没有系统地学过汉语拼音,但仅从那“图形”般的拼音字母上,她就能很快找到那个字在字典里的位置,然后尝试着去读注释中那些她已经认识的汉字,更开始纠正我错误的发音。

战胜老爸的喜悦,让她迷上了“跟老爸比认字多”的游戏。那以后,每当她妈抱着故事书给她讲睡前故事时,她已经不再只躺在床上闭眼睛听了,而是认真看着、记着她妈读出的每一个字直到睡着,醒来后便兴高采烈地来找我:“爸,咱俩比谁认字多啊……”

当然,我不可能总输给她,该教的还得教给她,该给的压迫感一点不能少,否则她哪有继续玩下去的动力啊?

明白了“老爸认字也不多”,又有她妈问啥都会,更有字典在随时随地地帮忙,小家伙已经迷上了看书。尤其当我开始跟她比赛“讲中文故事”的时候,她已经不屑于再去看那些带图画、带拼音的画册,而是直接开始攻读全文字的童话故事“给自己充电”了。从那以后,每当小家伙一本正经地坐在我身边给我讲故事的时候,讲着讲着自己就困得睡着了,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有一天,我一个没留神,比小家伙睡得还快,随即被她妈大嘴*****呼醒:“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懒爹,人家爸爸都给孩子讲睡前故事,就你能反过来搞,让她哄你睡觉?她才3岁,我说你要脸不……”

女儿在认字方面的突飞猛进,她妈知道原因自然也高兴,但实在看不过我这样欺负孩子,更无法容忍我居然被小丫头给哄睡着了。对于这种情况,我早就习以为常,女人有女人擅长的,男人也有男人的思维,所以这世界上才有男女之别。

尽管我给孩子“添堵”方法实在有些不太地道,更会被太多正统的教育专家所诟病,但刚上幼儿园的小家伙就已经变成了个小书虫。在她4岁回国后没有了英文的烦恼时,简直成精了——在上小学之前,已经读完了包括金庸全集和《康熙大帝》等一屋子书,更开始用各种古诗变着法子来损我。

记得她在国内读四五年级左右的时候,已经在学校里学了几年英语,我便又送给了她一套缺了一本的中文版《哈利波特》。阅读神速的小丫头以每天一本的速度开进着,当她兴致盎然地找寻最后一本看大结局时,自然不可能找到,便急如星火地来找我:“爸,你是不是又使坏了?我书呢?怎么少了一本?”

我自己抱了一套英文原版的《哈利波特》在她面前晃:“想看结局,自己上里面找吧,中文版是删减过的,英文版写得更棒……”

小家伙已经长大了,早就明白了我的套路,也知道我有的是办法阻止她得到最后一本。出于对故事结局的期待,她只能抢过我手中的英文版,自己回屋对着《英文词典》开始龟速苦读了。

事实上,小家伙是从第一页开始读那套英文版的。那时她小时候学的英语基本忘干净了,但她已经读过中文版,知道大致的情节和对话内容,更在学校里学了一定的英文基础,所以阅读起来并不太吃力。而且这个过程中,她英语进步神速,让英语老师刮目相看。

其实她不可能读懂英文小说,更不可能记住里面所有的单词,但课本里学的那些都是基础的词汇和语法,而她已经在小说里真正见识到了那些基础词汇和语法的各种变换方式,再回头去听老师讲的基础知识,那不简直就是跨界碾压了?

孩子这个生物真挺有意思,如果她认为你在“教”她什么,那么在她心目中,你就会变成跟老师一样高高在上的生物,表面上的服从,根本影响不到他们内心的抗拒。而我跟她妈和那些老师都不一样,我是跟她站在一条战线上对付她妈和那些老师的“好朋友”,还是总在“游戏”中给她添堵的“猪队友”,对于“好朋友”的“建议”和“挑战”,她又怎么可能不接受呢?

5

当然,我和她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教育理念,我不敢邀功。毕竟她妈所擅长的“正面管教”对孩子的正面影响是必不可少的。我的做法纯粹属于助攻,为她妈、为老师助攻,更为深挖女儿自身潜力而助攻。

我自己小时候是个熊孩子,没上过幼儿园更没学过“艺术”,所以在女儿“艺术”方面的正统培养,还得交给她妈。她妈14岁就出国了,在被我骗到手之前,一直住在当地土著家里,那老太太都认她当干女儿了,无论英文还是对于西方文化的解读,我跟人家压根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在忽悠孩子方面,她才是真正的“科班出身”,但因为她回国后比我忙太多,即使不太认同我的“野路子”,也实在没时间干扰我,直到看到我在女儿学艺术的路上各种瞎打胡闹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出手了。

相对于我简单粗暴的助攻,人家忽悠孩子的方式,就比我“文雅”多了。贪玩是小孩的天性,而类似于“练钢琴”“弹古筝”“压腿”等家庭作业,是每个孩子都头疼更抗拒的事情,我家那小丫头也一样,会伶牙俐齿地跟我“讲道理、谈条件”。但每次她妈出马,小丫头立即乖乖就范,因为她对付女儿的套路,在我看来简直是“惨不忍睹”。

比如,当小丫头因贪玩而错过了练琴时间时,她只提醒一次,然后就不再提醒,自顾自地坐在钢琴前自己弹着玩,直到小丫头听到琴声想起来该练琴了,她就会合上钢琴盖,说:“因为你今天表现不好,妈妈惩罚你不练钢琴了……”

当时我就震惊了:这老娘们也太有才了,居然能黑白颠倒到如此地步,练钢琴啥时候成为“奖励”了?

小丫头哪懂这些啊,但她知道“惩罚”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自然就开始央求妈妈了:“妈妈我错了,我现在练琴行吗?”

她妈也不松口:“练琴时间已经过了,今天你就继续玩吧。明天你要是表现好,妈妈就奖励你多练一会儿……”

小丫头悻悻地回屋了,她妈自己都憋不住笑了:“小样的,幼儿园老师搁胳膊上盖朵小红花,都能让你夹着尾巴好好表现一天,老娘还收拾不了你?”

好吧,我承认这才是真正的高手,也懂了——练琴是奖励,去幼儿园是奖励,上舞蹈课是奖励,反正孩子不爱干的事,统统都是“奖励”。可怜的小破孩为了“奖励”,再也没有因为类似的事跟我俩闹过别扭。

我问孩子她妈:“你这么黑白颠倒地忽悠孩子,不怕她长大了恨你啊?”

她倒也不含糊:“我怎么黑白颠倒了?练琴、上幼儿园、上艺术课,那本来不就是对孩子的奖励吗?你要是想去,我还不给你这种奖励呢。”

事实证明,在小丫头真正弄明白她妈忽悠她那些套路之前,她早就养成了应该有的习惯,更学会了合理分配“学”与“玩”的时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自律”吗?

6

女儿在国外生活到4岁,对于西方最重要的节日“圣诞节”自然不陌生,回国后,每逢圣诞节,我们也会把家给装饰得充满圣诞气息,也买来各种礼物装在“大袜子”里放到她床头。

关于“圣诞老公公”的童话她看了太多,对那个“坐着鹿车来给她送礼物”的圣诞老人,更是憧憬得恨不得平安夜一晚上不睡觉等着看看他的真面目。

每逢这时,我就会帮她出主意:“你得先上床假装睡觉,要不圣诞老公公看你不睡觉,就不敢进来了。你得等他进来了,才能看到他的真面目啊,对不对?”

小破孩歪着脑袋想想我说的也有道理,便乖乖地上床闭眼“假装睡觉”,结果没2分钟,就“假装”不下去了——因为她真睡着了,而且一觉到天亮。

我们坚持让孩子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一方面是为了保持孩子的童心,更多的这也是让孩子听话的一种极为有效的套路。

比如,除了生活必需品,我们不允许女儿主动要东西,更不允许她拿陌生人的任何东西,但小孩总会有些心中想要的,一味地阻止肯定不是办法。于是,她妈便按照老外忽悠孩子那套,让小丫头给圣诞老人写信,半中半英外加各种拼音字母地向他汇报一下自己“乖不乖”,同时也列出了自己想要的礼物清单。

什么礼物并不重要,但关于这封信,里面的套路就太深了——给“在天上什么都能看到、也什么都知道”的圣诞老公公写信,小丫头自然不敢瞎编,必须坦白那些“不乖”的事,然后再表表决心怎样“变乖”……

小丫头在信中想要的礼物,我们当然尽可能地满足。真正让我献出膝盖的是,她妈还能冒充圣诞老人给孩子回信,信中除了必要的表扬和鼓励外,她还能把自己对孩子的要求统统以圣诞老人的口吻给加进去。

这招“栽赃嫁祸”实在太牛了!回国后,有双方老人撑腰,尤其她那“有孙女没儿子”的奶奶可真不惯我毛病,小丫头未必能听我俩的话,但圣诞节那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想要的礼物都已经被“圣诞老公公大半夜钻烟囱给送来了”,面对“达成了自己心愿还无所不知”的圣诞老人,她又怎敢不听人家的话?

于是,“听妈妈的话”已经在无形中变成了“听圣诞老人的话”。

这还不算完,若是平时她妈想起什么“执行难度系数太大”的要求,都能以“圣诞老公公给妈妈打电话了”的理由,继续转达。而且,每当小丫头耍脾气的时候,她妈就会“提醒她”:“圣诞老公公看着你不乖呢,他要是生气了,今年圣诞节就不能来给你送你想要的礼物了……”

小丫头立即老实了:“妈妈我乖,你别告诉圣诞老公公呗……”

我终于明白了,难怪老外一代又一代地编织着“圣诞老人”的童话来忽悠自家孩子,也难怪他们都在圣诞节给孩子买礼物,而且明明自己买的还非要说是“圣诞老人送的”,这根本就是一个套路,就是用那可怜的白胡子老头来“背黑锅”的。

最重要的是,这“背锅侠”的话,小家伙们可是真听啊——当然,很多人批评我是在“骗”孩子,但他们不能否认这个套路很实用,而且我还得说,无论在道德还是法律的层面上,既然圣诞老公公的传说是童话,那混进童话故事里的那封信,不也是童话中的一部分吗?谁又会去追究它是否涉嫌“诈骗”呢?

 

孩子总会长大,总有识破这个“美丽的谎言”的那一天。我家那小丫头也几次察觉过破绽,比如,她会忽然问我:“圣诞老公公不是钻烟囱给我送礼物吗?咱家也没烟囱,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只能信口开编:“咱家不有油烟机吗,油烟机管道就是烟囱……”

她还问过她妈:“圣诞老公公不是外国人吗,他应该讲英文啊?他怎么用中文给我回信?”

她妈的智商绝对在线:“这就叫入乡随俗,他一个外国人来中国要不学点中文,不得走丢了啊……”

事实上,在女儿上小学之前,无论我还是她妈,都很少正面给她提要求,比如“你应该……” 即使实在避免不了,除了以“猪队友”的方式出损招,剩下的统统扔给“背锅侠”,谁让那白胡子老头说话比我俩好使呢?

小丫头大约二三年级的时候,虽然还坚持给“圣诞老公公”写信,但除了写下礼物清单,就不再做“自我检讨”了。

我察觉到异常,赶紧问媳妇:“不好,这小丫头应该知道圣诞老人是不存在的了,她在跟咱玩套路要礼物呢。”

媳妇答:“没事,不怕,该给的礼物必须给,反正她该养成的好习惯都已经养成了……”

没过几天,小丫头坏笑着递给我一张纸条:“老爸,圣诞老公公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你给我准备的礼物不够,还得再加几样……”

“小破孩,你哪来的手机,还给你打电话?又忽悠你爸玩呢是不?”

小丫得意:“你都忽悠我那么多年了,还不允许我忽悠你几回?”

我心里忽然有种失落感,曾经的小屁孩还是长大了,而且,从此我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战友“背锅侠”。

 

随着女儿年级的升高,我再想忽悠她,已经很有难度了,甚至得随时防备着她“坑爹”。

自从她明白我在文学方面真的就是白痴,别说唐诗宋词一窍不通,连《三字经》也顶多就会6个字,反过来就用各种古文文绉绉地损我了。更气人的是,每一次写有关爸爸的作文,她都会乘机损我几句,比如:“妈妈是安全的港湾,我爸就是最大的安全隐患……”

其实她说的也没毛病,我确实就是“安全隐患”——只要她在家里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存活下来,那在她上大学离家之后,独自面对人生中真正的安全隐患时,那不就轻车熟路了吗?

有句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但要我说,小丫头有了她爸这个猪队友不断给她挖坑添堵,她的将来,哪还有神一样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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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黄昏 熊猫迟暮 -FormatRun58- 给 FormatRun58 发送悄悄话 (194 bytes) () 03/06/2023 postreply 20: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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