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无缘不聚(下)

来源: 玉珠 2023-02-03 12:53:52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7672 bytes)

第294章
无缘不聚(下)
夜色将尽,东方隐隐泛着微光,能看清的只有灯笼光芒所及之处。沈玉倾已尽力求快,驿站的人说沈庸辞比他们早了半个时辰走,以夜色与路况,估计差着三四十里。但若等到天亮,快马急驰半个时辰能差上百多里,巴县至播州约六百里,若是沈庸辞一路换马,毫不停歇,中午前便可能抵达播州。
天色一亮,沈玉倾一行人全力催马,毫不停歇。
“玉儿!”楚夫人喊道,“前面就是驿站,得换马!”
沈玉倾道:“马力尚足,再跑二十里!”
换马会耽误时间,他只希望沈庸辞路上被什么事耽搁。
沈庸辞没被耽搁,他却被耽搁了。
“那个人持了令牌要马,我们给了他马,他一上马就杀其他马匹。”驿站店主慌张道,“我们哪能让他行凶,一群人围上要阻止,他武功太好,死了两人都拦他不住,杀了几匹马后就跑了。”
“他走了多久?还剩下多少马?”沈玉倾问。
“不到半个时辰,还剩下八匹马。”
“追!”沈玉倾翻身上马,“你们两个征调民马跟上!”
原本就只带了十个人追击,派了两人押送沈清歌回青城,剩下六个。如果沈庸辞沿路上如法炮制,可以说追不上了。
“玉儿。”楚静昙道,“要么回青城再议,率兵去播州要人?”
沈玉倾摇头。四婶还在播州,如果爹用她威胁四叔,蒙骗五叔作乱,事态便难以收拾了。
爹不可能沿路杀人杀马,这太慢,而且容易出意外。
距离播州还有四百里,沈玉倾来到一处驿站,地上又有三具尸体。
“我们觉得这人可疑,问他什么身份,为什么有青城令牌,他说是太掌门,我们不信,说要请门派的人来验他身份。”驿站的人在沈玉倾换马时回报,“他一怒之下杀人夺马就走,我们拦他不住。”
距离播州还有三百里时,沈玉倾知道沈庸辞没有换到马,因为当地驿站就在门派附近,沈庸辞一时索要不到马匹,又不敢抢马。他估计自己与父亲还差着近百里左右,或许更近点,之后又过三十余里,路上见着倒毙的马匹,沈玉倾只看了一眼就从马尸旁急驰而过。那是驿站的马,极可能是沈庸辞催马太过,导致马匹暴毙。
沈玉倾没有欣喜。一声马嘶,他见到前方一名小队长从马上纵身跃下,马口吐白沫扭身倒毙,沈玉倾只喊了一句:“跟上!”就绝尘而去。
距离播州两百里时,沈玉倾紧皱眉头,离沈庸辞怕还有百里,除非出了意外,否则势必追不上,是要追进播州,还是停下等援军?这会是个重要的决断,一旦判断有误,极可能反而失陷。
楚静昙也察觉追赶不上,高声喊道:“玉儿,等援军吧!”
沈玉倾仍是摇头:“继续追!”
“你要进播州?”楚静昙讶异,“如果你爹先到,会很危险!”
沈玉倾咬牙纵马不语。
                  ※
看见播州城后,沈庸辞一颗心终于落下,回头望去不见追兵,虽然路上有些耽搁,但沈玉倾毕竟没能追上。
他不知道沈玉倾几时会发现自己逃走,也不知道追兵几时会来,离自己多远,但知子莫若父,他知道沈玉倾一定会追来,因为这儿子不会冒黔地落入自己手上的风险。这孩子……虽然被称为绣花枕头,但确实是个遇事能断的,只可惜太过心慈手软。

是自己教得太好,还是他本性如此?
马进了播州城,沈庸辞没有放慢马速,撞倒元宵后未收起的花灯,踏翻摊贩,冲撞行人,一路奔向播州督府。守卫见远远有人骑马来犯,忙高声大喊,不一会,门前门后已聚集二三十人,各持刀枪弓箭,沈庸辞见戒备森严,一咬牙,抽出剑来,高声大喊:“别放箭,我是掌门!”
守卫哪里理他,隔着五十余丈便扬弓搭箭,数十支利箭往沈庸辞身上招呼。沈庸辞猛力勒马,马身人立起来,被扎得跟箭垛似的。
沈庸辞从马上飞身跃起,龙腾剑圈转护在身前,又抢近十余丈,高声喊道:“我要见四夫人!”毫无用处,箭雨丝毫不停,两侧檐顶又涌出七八人,门后不知还有多少人马。
沈庸辞脚踏登云步,忽左忽右,长剑不住兜转,再抢近十余丈,停下脚步,提起内力高声大喊:“不要放箭,我有令牌!有要事禀告!”
领头的队长听他大喊,下令停箭,箭尖都对着沈庸辞,喝道:“你是什么人,怎敢冲闯督府?”
此时督府内外连着左右巷道足有上百人,将沈庸辞围得严实,沈庸辞高高举起沈清歌的令牌,喊道:“我是掌门,这是令牌!”
那小队长上前拿了令牌观看,道:“这不是掌门令牌,是青城令牌,你哪偷来的,想做什么?”
沈庸辞左右张望,忽有一人从人群中走出,讶异道:“太掌门,你怎会在这?”又见马尸与地上箭矢,怒喝,“哪个不长眼的对太掌门放箭?想死吗!”
沈庸辞认得那人是播州当地最大门派黎阳派副掌门兼任督府护卫总指卓世群,立即大步上前,喝道:“卓总指,叫程掌门来见我!”
卓世群跟在沈庸辞身后,恭敬道:“程掌门跟着四爷去衡山啦。太掌门怎会来此?”
玉儿很可能马上就追至,必须尽快控制住播州,沈庸辞径自走进大厅,坐上主位,问道:“现在这里谁做主?”
卓世群恭敬道:“属下暂摄播州总事。”
沈庸辞喝道:“我问现在这里谁做主!”
卓世群吃了一惊,忙道:“太掌门做主!”
“即刻关闭城门,封城!”沈庸辞喝道,“交出掌门印信,点齐城内所有弟子在校场集合!”
卓世群惊疑不定,沈庸辞喝道:“勿要耽搁!快去!”
卓世群犹豫半晌,终于道:“掌门印信放在书房,请太掌门稍候。”
城门突然关闭,尤其在这晌午时刻,城中人心大乱,百姓无处探问又不知根底,谣言四起,疑是点苍兴兵来犯,顿时人心惶惶。沈庸辞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身上皮袄被利箭勾破数处,左手上臂也被划伤。
一名少妇走了进来,惊呼:“三哥!你怎么来啦?”
原来唐惊才在房里听见嘈杂声,走了出来,见弟子们慌乱奔至前院,心下起疑,来到前院就见卓世群飞奔而去,进了大厅却见沈庸辞坐在主位上。
沈庸辞道:“弟妹勿惊,事繁不及细说。我没病,是玉儿受奸人所惑篡位,将我软禁,我好容易得你二姑帮忙才脱身。玉儿追来,我让卓先生关闭城门。”
唐惊才惊道:“有这回事?”她听见大事,浑没主意,问道,“侄儿怎是这样的人?莫不是父子间有什么误会?”
沈庸辞道:“他囚禁我大半年,什么误会讲不开?弟妹不用惊慌,播州无忧。”
唐惊才来回踱步,满是惊慌神色,问道:“从赋不在,这……怎么办才好?三哥你……唉,之后会发生什么?玉儿……玉儿会做什么?”
沈庸辞道:“玉儿正追赶我,我料他会知难而退,若不退,还不手到擒来?”他一时松懈,竟口不择言,改口道,“到时我会好好跟玉儿谈,让他迷途知返。”
唐惊才眼眶泛红,吓得六神无主,敛衽行礼道:“但凭三哥作主,妾身告退。”说罢快步走入后厅。
卓世群正好取回掌门印信,沈庸辞接过。他虽一夜未寐,但此时不是休息的时候,问道:“播州有多少弟子?”
卓世群道:“四爷领了大半弟子出城,城里驻守弟子不足三千,若调集附近门派弟子,该有五千之数。”
沈庸辞道:“派人通知各部来见我,严守城门不许进出,有异状即刻通报于我,若有人硬闯——”沈庸辞顿了顿,“即便那人自称掌门,也格杀勿论。”
卓世群领令去了,沈庸辞心下筹思,沈玉倾若发觉追不上,必回青城召集兵马,巴中至此约六百里,十日内可到,城里只有三千人,必须尽快召集附近门派弟子,然如此也不过五千人。播州至巴县六百里,至铜仁八百里,只要五弟肯出兵协助,便能守住,逼玉儿谈和,稳住阵脚,大有可图。
不久后,各部要人来到督府。此时播州上下一片大乱,这些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庸辞取出掌门印信,只说沈玉倾忤逆犯上,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暂摄掌门执事,要各部各守其职。
说话间,有人来报,说门外来了五骑,自称是青城掌门,要沈庸辞出面一谈。这下轮到沈庸辞吃了一惊,沈玉倾竟然追到播州?忙登上城墙。
城下空旷,远远望去,约莫两里外果然见着几骑,只有米粒大小。其中一人策马前行,靠得稍近,沈庸辞极力张望,隐约能认出是楚夫人,她身后跟着一人,瞧服色应是沈玉倾无误。两人身后只跟着两骑,同时城下奔来一骑,正对着城墙高声大喊:“掌门有命,请太掌门或四夫人一谈!”
沈庸辞大喜过望,就这几个人,一路追到播州无异于羊入虎口。他心念电转,随即明白,沈玉倾以为还能劝自己回头?
这孩子……着实太过仁善。
机不可失,沈庸辞正要吩咐左右出城抓人,忽地心生一计,指着沈玉倾大喊:“回告玉儿,有话进城来说!”
底下人答道:“掌门请太掌门出城说话!”
沈庸辞道:“可以,咱们父子好好说,且待片刻!”说完走下城楼,招来卓世群道:“点一百高手,轻装快马随我出城!”
卓世群讶异道:“只要一百人?”
沈庸辞道:“我这儿子不傻,见着人多必逃。这一百人在城门外等着,我上前与玉儿说话,伺机出手,以我武功足能缠他们母子片刻,这一百人见我动手,立刻上前将玉儿抓住,假若他察觉不对想逃,你就率城中兵士与我一同追赶,可一举而定。”他犹怕卓世群不尽心,接着道,“此事若定,定厚赐于你,让你入青城任职。”
卓世群忙拱手道:“不敢!”
卓世群下去点兵,却见唐惊才来到城下,沈庸辞讶异道:“弟妹来这做什么?”
唐惊才垂泪道:“我听说玉儿来了,他这是要围困播州?我心里慌得很,来看看。”
沈庸辞道:“弟妹不用慌张,才五个人,攻不了城。”
唐惊才瞪大眼睛:“真的吗?”
沈庸辞笑道:“弟妹可以上城墙看看。”
唐惊才听说只有五人,松了口气,道:“既然玉儿只带了几个人来,三哥不是说会好好劝玉儿?”
沈庸辞道:“正要劝他。”
唐惊才道:“从赋在外打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哥……要不你写封信招从赋回来,也好商议大事。我……我听说大哥战死,我……我怕得很。”
沈庸辞心想,此次抓着夫人与玉儿,最好还是生擒,小小没跟来,必然是留在青城,只要玉儿与夫人在,招降小小不难,且她是个姑娘,即便是卫枢总指,想指挥大局也难受信任,就怕那个谢孤白又惹事,自己在南方根基不稳,还是需要沈从赋回来方妥当。于是道:“且等我与玉儿谈过,就修书召回四弟,也好让你夫妻团聚。”
唐惊才垂泪抓着沈庸辞袖子道:“写封信耽搁不了多久,三哥不写,我心底不安。玉儿才五个人,难道还怕他攻城?”
沈庸辞见她神情凄婉,只道唐惊才担忧沈从赋,又想只靠黔南兵力取巴县有些困难,若能得唐门相助或居中斡旋再好不过,需尽量讨好唐惊才,于是道:“好,我这就写。”
唐惊才忙擦去眼泪,喜道:“多谢三哥!”
沈庸辞命人监视沈玉倾,若是想逃,即刻开城门去追,命人准备文房四宝写了一封书信。信上写了沈玉倾诬指自己疯癫,篡位犯上,唐惊才在一旁看着,忽道:“我听说大哥死讯,好端端的,又占尽优势,大哥怎会死在巴中?从赋跟大哥最好,听说这消息定然十分难过。”
沈庸辞道:“确实如此。”于是又写上沈玉倾听信谢孤白谗言,让沈雅言犯险,致使兄弟身亡,望沈从赋尽快率兵赶回,拨乱反正。
他的笔迹沈从赋自是认得,他手上无印,于是要唐惊才取来沈从赋的黔地督印,又盖上沈清歌的令牌,朱印火漆封笺,交给唐惊才:“我要去找玉儿,这信弟妹派人送给四弟吧。”唐惊才接过,敛衽道谢。
一百人马早已备好,为这信又耽搁了会,沈庸辞担心沈玉倾逃走,听说人尚在,只是退出两里外,这才安心。
城门打开,沈庸辞率领百骑出城,沈玉倾见着,拨马便走。沈庸辞领着百骑走出十数丈,沈玉倾却退出半里之外,沈庸辞勒令众人停步,心想:“玉儿还是有些计较。”策马上前。沈玉倾见他单骑而来,一行五人忽地拨马而逃。
沈庸辞知道计谋被看破,喊道:“追!”
卓世群见沈玉倾逃走,正想照沈庸辞吩咐去追,却见四夫人守在城门口,抓着他袖子担忧道:“卓副掌要去哪里?你不在,谁保播州安危?”
卓世群道:“掌门命我去抓逆贼。”
唐惊才垂泪道:“此间事未可知,他们父子相争,帮谁都是两难,要是帮错了,还不抄家问斩?怎地让四爷落得如此进退两难?”
卓世群心中一凛,问道:“四夫人有何高见?”
唐惊才摇头:“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高见。一般是青城弟子,何苦自相残杀?我宁愿看不见听不着。”
卓世群进退两难,帮沈庸辞也好,帮沈玉倾也好,帮错了都是大祸临头。眼看太掌门占着优势,但若抓不着呢?播州弹丸之地,守备空虚,要是掌门侥幸逃脱,又率军来攻,该怎么抵御?五爷帮谁还不知道,四爷又不在,着实难办。
念头一转,他望着眼前的四夫人,忽地有了计较,忙问道:“四夫人觉得该出城帮太掌门还是不该?”
唐惊才摇头:“这种事怎么问我一个妇道人家?”
卓世群知道问得不对,又问:“夫人需要我们保护吗?”
唐惊才惊讶道:“难道副掌要弃妾身而去?”
卓世群要的就是这句话,高声喊道:“关闭城门,紧守城池!”
太掌门率百人去追,追上也好,追不上也罢,总之这是四夫人要咱们留下保护她,无论哪方问罪,到时就推给这不知世故一问三不知的四夫人,就说是她阻止自己出城。四夫人终究是青城家眷,要也是自家人为难自家人,就算自己真被问罪,到时再向这天真的四夫人求情,以她温柔善良的性子,断不会坐视。
唐惊才见城门关闭,说道:“我心慌,先回房歇息了。”卓世群忙派人护送四夫人回房。
于唐惊才而言,沈庸辞抓不抓得着沈玉倾于她无涉,即便帮沈庸辞夺回掌门之位,沈从赋最多不过落得个沈雅言的地位,还得日夜被沈庸辞监视,还不如沈玉倾当掌门。至于让青城内耗,那可是自己将来与妹妹叫板的本钱,现在还不是时机。
还缺个孩子,她想,沈家这一代得了毛病似的人丁凋零。
她回到督府,她与沈从赋居住的内院本就是禁地,沈从赋出战,除了娘家带来的唐门侍卫外别无他人。今日督府人更少,连平常巡逻的守卫弟子都被叫上城墙了。
真是个好日子,唐惊才回到房门前,回头望向唐赢,目光凄然,楚楚动人。唐赢快步跟入房中,熟练地掩上房门,唐惊才扑入他怀中不住发抖。
“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唐赢低声说着,满是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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