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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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B2-5-098,已出舱

2022-12-14 13:3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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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golo

 

漫画作者一枚,混迹漫画圈良久,生活在北方的南方人,在北方画着南方的故事

 

 

前言 1

 

1月29日,我从方舱出来,4天后,北京全市方舱“应出尽出”;几天后,“新十条”建议提出,社会面的疫情从紧张不安到基本放开。过去的一切仿佛忽然成了历史。 今天再看之前的日记,心情已经变得轻松起来。虽然俗话说“大疫不过三”,但最终我还是没能躲过这一次。

我一声都不敢出,也许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11月13日开始,气温逐渐变冷,漂亮的黄叶季结束了。

随着疫情逐渐吃紧,北京每天的新增感染数目越来越多,其中最严重的就是朝阳区。没多久,社区附近的幼儿园就停课了,于是我和孩子妈开始了夜间干活,白天带娃的模式——两人轮着班,基本上也就是带小孩下楼核酸,再骑个自行车遛一圈,然后就是长时间的闭门不出。

正好碰上老人过来看病,孩子妈非常艰难地进行着预约进京绿码、挂号等工作,一切如履薄冰,尽可能小心谨慎,却没想到更大的考验正等着我们。

楼下小区拉起了警戒线(作者供图)

 

11月20日,正值北京断崖式降温。到了傍晚,我只穿了长袖加一件帽衫就下楼做核酸,没想到,队伍比往常长很多,说是录入系统信号发生故障。最终,排了十来分钟才做上,冷得我直跺脚。小区楼下的超市已经全部关门,我特意绕去更远的小超市,买了牛奶才往家走。

当晚我有点发寒,体温到37.3,以为是普通着凉,强行灌了三大杯热水,加冲了板蓝根。到了半夜,盖着被子也觉得冷,4点多,穿着厚的连帽卫衣居然被冷醒。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后来才知道,当时已经中招了。

第二天起床后,我昏昏沉沉,带着小孩去拿她的药,开完药后一块做了核酸。查看健康宝,猛然发现:昨天核酸好像没出来。也就是同一时间,警察打来电话,告知我的核酸结果“十混一”异常,问我在哪,我如实告知,他让我马上回家,然后原地不动,如果有家里人也不能出门。

匆忙回到家,我还在想怎么自己就碰上了“十混一”,真是中奖了。惴惴不安地待在家,一直到下午2点,社区安排的大白上门,现场做了单管核酸采样,还做了一次抗原,显示是阴性,由于对方的手机缠上了胶布,拍不清楚,还让我加了他的微信然后我拍照并发送给他。此时,我心里松了口气。

事实证明,我还是过于乐观了。

当天下午,我没再出门,身体酸痛、乏力,有点咳嗽,体温37.5,草草吃了晚饭,一直戴着口罩,特意让小孩离我远点,怕感冒会传染她,随后安心地睡下。

没想到,这是我在家里安睡的最后一夜。

 

22日晨,还没刷牙,看了一眼健康宝,阴性——是21日上午做的核酸,时间是在单管核酸之前。

8点过,社区又来电话,通知我说上门做的单管核酸有问题。我还在琢磨是怎么回事,发信息给昨天给我做核酸的人,发现对方已经把我删除,心里一沉,就又有电话打了过来。

我说,健康宝目前还是阴性。他们说,“健康宝是之前的时间,没用的。疾控中心给你做的单管核酸,显示是阳性。”

我懵了。

很快,整栋楼都被封了起来,楼下开始搭起了蓝色围挡。楼里的讨论群立刻就炸了锅,96户居民全部不能出去。1小时后,社区工作人员上门,要求我们全家马上再做一次抗原。这回,我的抗原的确变成了阳性,家里其他三人还是阴性。我应该是确诊了。

一直到那时,我还在跟孩子妈讨论,是不是能在家里隔离,可不可以不走。可各种电话已经来了,社区电话跟我核实情况,民警同志开始进行对我的流调,行程需要赘述到17号,需要全家人的行程加上疫苗记录,需要精确到时间和疫苗公司,疾控中心要马上报备我的信息……总之就是手忙脚乱。

30分钟后,社区问我是否同意马上转运,说给我争取到了旁边公园里的平房安置点,如果我不答应,下午可能要转到离我家很远的五环外的三间房安置点。而且如果我答应离开,我们的楼便可以早点消杀,进入提前解封状态。

我心里想着,起码是平时去的公园,心理上好接受一点。假如需要什么物品,或许也可以从公园围栏扔进来吧?而且,这样做就可以减少麻烦,也避免传染给家人。我立刻答应,马上开始收拾。

拿出了之前只背过一次的40升登山背囊,随便塞了点衣服,然后把“精神物品”——咖啡、小板子,以及平时不开机的苹果笔记本全部塞了进去。迅速看了一下网上别人要带的物品,好像还要自己备点药,于是把平时用的眼药水、薄荷膏、风油精全部都装起来(事实上,风油精和薄荷膏起了很多作用,几乎帮我度过了最难熬的前三晚)。还带上布洛芬和复方银翘片以防万一,其余什么杯子毛巾全部装起来,带上本子和笔袋。但忘了拿本书,还有耳塞,这是至关重要的物品。

我是个凡事做最坏打算的人,这次也不例外。我常想,所有事情按最坏的情况去假设,那如果情况没有坏到我设置的底线,便是好的情况。

孩子妈给我准备了充分的纸:一包湿巾、一包棉柔巾、两包抽纸、五包小纸巾五包小湿巾,大概用三周都没问题;两个玻璃杯和手冲咖啡的器皿——虽然没用到,但对我精神上的支持是很重要的;为了防止要跟别人抢插座,自己还多带了一个接线板——同样也是很有用的东西。

最后,我还异常镇定地将手头的工作交接了一下,并且留言给编辑,说我有点事,暂时联系不上,千万别担心。

头晕得厉害,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我体内穿来又穿去,思维变得一团乱,这才想到,可能要进行室内消杀,于是拿出邮寄书才会用的塑料泡沫把电脑封好,以防止喷洒酒精消杀时出问题,又把要罩起来的物品全部检查一遍。

到了中午,我们还在讨论是不是除了我以外,其余的人待在家里隔离就可以,社区工作人员来了,又放了一包物品在门口,是四件大白防护服,还有手套、遮挡帽子等。我心知不妙,肯定大家也要离开。

我看了一眼小水缸里,家里养的三条鱼,我知道它们必死无疑,因为将会有两周左右它们没东西吃,也没人给它们换水,我只能往里把水加满,这是最后我仅能做的事情。

我也即将要面对小孩5岁以来最长的分别时间,而孩子妈则要面对带娃的最长时间,可能是十天,可能是半个月。我匆匆地跟孩子说了两句道别的话,她也听不进去,还在问我要去哪,但我甚至连煽情的时间都没有。

  穿上防护服;统一尺码为XXXL(作者供图)

心情烦乱,饭也没心思吃,穿好了发的大白服,坐在厨房里,把行李拿到门口,看了一眼楼里的群,已经吵翻了天——大家一边讨论封控情况,一边询问是哪层楼的住户“十混一”阳性。我一声都不敢出,也许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以为要在集装箱隔离点待两周,我怕晚上会冻死

过了一会,电话通知准备安排转运,工作人员在蓝色挡板旁边等着我,是一辆蓝色别克商务,放好行李,上车,车绕了两圈,临时的安置点就到了。的确在公园旁边,一看,就是4个集装箱房子,室内一股不好闻的气味。

集装箱里面的物品如下——两桶方便面,一箱怡宝矿泉水,空的热水壶,一个需要自己组装脚架的暖气炉,一床被子。外面只有一个临时卫生间,没有自来水,没有热水。我以为这就是要待两周的隔离点,即使是我准备好了那么多东西,也倒吸一口凉气,要是晚上,肯定得冻死,这是在开玩笑么?赶紧打12345投诉。

集装箱隔离点;后来知道是临时的而已(作者供图)

大概等了2个小时,社区的人打电话给我,说转运单下来了,我将被送到顺义新国展方舱W3。

还在郁闷中,转运车就来了。转运人员拿着我的单子,让我和司机一块合影上传作为转运证明。合影时,旁边一位路过的骑车小女孩还好奇地问她奶奶:“他们在做什么呀?”她奶奶惊恐万分地把她拉走了。此刻的我们仿佛就如洪水猛兽般可怕,只是因为我们穿上了大白服而已。

上了车,我才发现车里还有另外一个小哥,手里只提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方便面,完全不像要隔离两周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个胖大姐,说自己太胖,坐不下了,但最后也硬挤了进来。

下午,4点多的东三环,车居然少得可怜,车从东三环上了机场高速,一路向北。看着夕阳和晚霞,我默默接受着身边所有东西都将和我切断联系这个事实——工作,电脑,陪小孩跑步、骑车。

前路茫茫,心情沉重又无计可施,哪怕路边散步的人,都突然让我羡慕不已,只能轻轻地对自己说了声,普通的生活,暂时再见了。

 

第一天:到底是谁错了?这个问题无解

车到达新国展是下午5点多。

拐进W3W4会馆的门口,顿时看到不少大巴和私家车,还有刚下车的人在跟对接人员吵架。似乎有很多人是被一车一车拉过来的,像旅行团一样,大家挨个下车,排队,居然什么行李都没带,有的只是简单拿了一塑料袋的食物。有的拖着一个小孩,小孩还以为要去哪玩。

我除了40升的背囊,还有个小书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塑料袋,似乎是带了最多行李的人。

从会馆门口走了几百米,拐弯,进了里面,穿着的大白服必须在门口脱下来,以防与工作人员混淆。

方舱的床位布局是这样——大门前面是主通道,右边是A区,左边是B区,按B1,B2,B3……划分,一直到B6,每个小分区有6个通道,每个通道有24个床位(皆为对称数,左右各12个床位)。

我们被告知左边区域是男性区域,右边是女性区域。我排在几个老哥后面,于是被安排到离门口不远的B2通道。随便找了个位置就收拾起行李,有一个床头柜,床头柜的抽屉可以放东西,床头柜下面还有一个柜门,但开关位置被纸胶带粘住,暂时先不去开。插座有三个,这倒不用担心。

方舱的床位布局(作者供图)

被大白告知,首先要扫码填写录入信息,每个人将会有一个编号,这个编号就位于床前的二维码那里。于是,我便有了自己的方舱编号:B2-5-098。用微信扫码,开始录入信息。

挨个填完,提交,提示“保存成功”——我以为已成功地录入信息,但其实由于网络缘故或其他什么原因并没有提交成功。这一步的失误导致了后面出现的很多问题,此为后话。

之后,我还帮对面的两位务工老哥交了表。

6:45,终于发了盒饭,我饿得半死,猛吃了起来,什么晚上不吃碳水也不管了。吃完后,大白过来量了体温,还给每个人发了中药冲剂,配方没写,一共是七袋,一天一袋。这才总算安顿下来。

统一发的中药冲剂,配方是个谜(作者供图)

我决定出去溜达一圈,看看有什么资源。

首先是打开水点,离我比较近,有开水和凉水可以选,对于习惯喝凉水的我松了一口气;

然后是卫生间,分别在展馆两边的角落,由于还没来得及打扫,环境极其吓人,恐怖游戏都不敢这么设定。积水的过道,昏暗的隔间,堆积如山的马桶。如果新冠病毒可以通过人体来传播,那这马桶绝对是个温床。

我心凉了半截,即使是我这样的糙男,也要三思而后行,对于老人和女生来说,实在是太折磨。

从床位走到卫生间的距离极其远,需要做好准备,避免在睡意朦胧的半夜去卫生间;我天真地以为到晚上9点会统一熄灯,可等到10:30灯还亮着,有人问大白啥时候关灯,才知道方舱是24小时一直开灯的,因为随时还有别的人会进来。我有帽子和连帽衫可以挡住,勉强能入睡,也庆幸自己带了老掉牙的手提电脑过来,还有点电影可以看,是仅存的精神依靠了。

 

对面109号的务工老哥找我,他弄了半天扫码也不会填。我想到反正自己也没事,干脆帮他全部填好吧。

填写到患者一栏,我问他的核酸结果,是阴性还是阳性,他说他的核酸一直都是阴性,被工地的人拉上车就到这来了,什么都没带。他旁边的110号的老哥也一直在给街道反映,说自己的核酸还是阴性,不知道为何被拉到这里。

这时我想,我是阳性,岂不是会把他传染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核酸阴性的人被拉到这里?我只好建议他用12345去投诉。

有大白开始发手环,但没有给我,让我再等下一波。另一端,得知孩子妈她们折腾到了晚上10点多,才被安排到小区外的酒店,小孩累得倒头便睡,总算也安顿下来。

这是记录家里日常的日记本,带到方舱继续记(作者供图)

晚上的晚餐(作者供图)

深夜,不断有声音传来。

4点多,又有大白来问给了手环没,我爬起来说没有,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还有人陆续进来,上洗手间时,我看到门外排队进来的人一脸茫然和疲倦,指引他们进来的大白也精疲力竭。22日,是整个W3开仓的第二天,工作人员只有十几个,对着几百人根本忙不过来。

刚进来的老人,带着孩子的妈妈们,一脸茫然,大概都需要一两句安慰的话,才不会觉得那么糟糕。但此刻工作人员也已经很疲倦了,谁会笑脸相迎新来的病人?

总算收拾好的床位,气氛稍微好一点(作者供图)

 

第二天:没人责怪哭泣的老太太,因为大家本来也睡不着

23日,凌晨5点就起来了,本来空荡荡的方舱已经装满一半的人,整个空间犹如火车站一样,唯一区别是没有泡面的气味。

卫生间依然糟糕,开始大面积积水,进去需要忍受鞋子被弄湿的危险。为了抵抗可怕的气味,我把风油精滴在口罩上面才走了进去,出来时鞋底已湿了一半,赶紧用湿巾和酒精棉擦了一下。

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犯下的第一个疏漏——居然没有带一罐消毒用的酒精。

又走了一圈,发现还有一个C区,位于大门右侧的角落,同样很大,但似乎是专门为带小孩的妈妈准备的区域,我尝试进去里面的卫生间,却被大白拦住问我是哪床的。这样也好,给有小孩的人一些安全感。

到了7:30,工作人员先运来了早餐箱子,前面人拿完了,后来的人没有,但大家还是自觉地排起队,估计是送餐车前后时间间隔比较长,大概8点才领到,里面是花卷、馒头和牛奶。

民警同志再次跟我核实流调,要求我列到16号的日程,并且再三跟我确认17号的行程,到头来也没法推断出我是如何被感染的,只好安慰我几句。

一上午事情又多又琐碎:大白过来问谁没有手环,登记完匆匆走了;又有工作人员开始发物资,旁边有很多人什么都没带,甚至连手纸都没带;旁边的大哥问大白有没有卷纸可以先给他用,回答说没有,要等,我便送了他一包纸巾。

门口又有一波发物资,我想要个眼罩,便过去看。几个大白围着大箱子在往外拿东西,一开始大家还排队,后来有人就开始闹了起来,连卷纸都拿光了,大白只得让全部人回去等着,宣布会发的物资如下:脸盆,毛巾,香皂,沐浴露,拖鞋,卷纸。

 

到了晚上,又被工作人员询问了数次有没有给手环,我干脆自己去护士站查询,后来发现是因为二维码信息没有被录入,提交成功都没有上传。

孩子妈被告知需要当天晚上更换酒店,因为原隔离的酒店即将要被封控,于是连夜转到了十里堡的另外一个隔离点酒店。

我心情很不安,看小区群里怨声载道,又看孩子妈因为照顾小孩的各种奔波,与街道社区的拉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心里蔓延。

凌晨,准备靠看电影睡着的时候,听见有个老太太在哭,大概离我的床位七八米,听起来很瘆人。她一边哭一边在说方言,旁边的人在讨论,说是她的老伴刚过世,但她在方舱里根本就没法离开,可能连葬礼都参加不了。凄凉的哭声一直持续到凌晨2点多,晚上值班的大白爱莫能助,几个大白围着她安慰了一会,但没用。没人责怪这位哭泣的老太太,因为大家本来也睡不着。

 

第三天+第四天:我们这才终于知道了进舱的规则

24日,农历的冬月。

用兜帽盖住了眼睛,挡住了脸,居然习惯了开灯睡觉。去卫生间的时候发现,终于有大白开始打扫了,心里很高兴。

早餐一点也不想吃,打开一看,还是馒头花卷牛奶煮鸡蛋,喝了牛奶吃了水煮鸡蛋,嘴里没有什么味道,鼻子也嗅不到什么气味。强迫自己喝了一袋中药冲剂,虽然没写成分,但感觉是板蓝根加小柴胡的组合。

方舱的气氛依然紧张,不少人什么物资都没拿到,大白说了会挨个床位派发物资,但仍旧有人在护士站排队申领。有的人为了一个卷纸在跟护士争吵,威胁说如果不给卷纸就如何如何。

对于有些人来说,准备好物资不算什么,但对快递、临时工和在工地工作的人来说,及时准备物资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到了中午,有志愿者帮忙派送物资,说需要的必须先去登记,我要了一条毛巾。

 

下午,基本上所有人都分配了必需品,气氛稍微缓和下来,马上又有人开始打听什么时候开始做核酸。有的人说是3天就可以做,有的人说是一周后。我被加入了一个W3W4群,群里有人说E舱已经开始做核酸,是个小姑娘,而且是自己找护士做的,找了就做了,不找也不做,一时间众说纷纭,根本不知道谁是准确的。大家又开始追着大白问。

这时候大白在护士站贴了入仓须知,所有人这才终于知道了“进出仓”的规则——

进来的第5天做第一次核酸,然后会做第二次核酸,两次都是阴性的话就可以出去,需要腕带。

我这才想起,我的腕带依旧没送来。大白告诉我,因为录入的人太多,第一批没录的需要拿身份证去护士站办理,我问会不会对我录入时间有影响,回答说没有——但其实是有的。

我终于鼓起勇气,把小桌板和手提电脑搭了起来。虽然很卡,但依然可以画一下图,精神基本恢复,余下一点喉咙疼,拼命喝水确保症状压下去。

傍晚突然间又闹了起来,有几个护士在喊一个患者的名字,同时问谁是黄码被送到这儿的。说是有街道弄错了,把密接的阴性人员也拉到了方舱里。一时间大家都在看自己的码。

我对面务工老哥跟大白反映说,自己是绿码,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拉到这里,被回复他们“只是在找黄码的人,绿码的话,只能跟自己的社区进行反映、沟通”。

 

25日,早上有了阳光,一扫前两天的阴霾,外面是晴朗的蓝天。

卫生间总算没了积水,口罩上也不需要再涂风油精了。早饭和午饭都是志愿者发放的,每个午餐都固定有水果加酸奶,水果通常是橘子,但方舱群里有人发了橘子抗原阳性的视频后,我看到有不少人将橘子丢在垃圾桶里。

嗓子疼得很难受,非常需要与橙汁有关的东西,汽水或者果汁,于是尝试按方舱的操作点了外卖,第一次配送,地址是从通州到顺义,运费我加到100元也没人接,估计是嫌太远,失败,第二次换了一家,成功了。

 

在一个北京好友群里,大家知道我进了方舱后炸锅,都认为我是被冤枉的,并不是真的阳性,但我推算了每个步骤和症状,都是合理的,包括复检单里的核酸ct数值,只好跟他们说,我的症状和单子都显示是阳性,抗原也是阳性,估计是真的阳性,但方舱里是有一些不是阳性的人。

最后大家只得安慰我,别太沮丧,都是因为你摊上这事了。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挪威的森林》里永泽对渡边君说的话:不要同情自己,同情自己是卑劣懦夫干的勾当。

平和稳定的感觉才持续了一小会儿,下午就从孩子妈那得知:由于核酸阳性,小孩和妈被告知要转走,但酒店无法出具核酸阳性通知单,于是只好拖着。

我心里又是一惊,这次病毒的确非同小可,本以为我一直戴着口罩可以避免他们被感染,但事实上无法避免,事情又再次往深渊滑去——难道她们也要被送到方舱去隔离?这下该如何是好。

晚上难以入睡,却看到了楼群里发来的通告:小区里多栋居民楼有阳性,小区从26号开始封控三天到29号,期间只进不出。群里又炸了锅,纷纷询问快递和买菜的问题。

 

 

第五天+第六天:只要能自由,大家就会回到生活洪流中的琐碎里

26日,早餐只吃了水煮蛋和牛奶,但今天非比寻常,因为喇叭广播了,第一批进驻的患者开始做核酸。舱里的气氛顿时变了,有如考试前那种气氛。

ABC区各自做了一个200人的微信群,大白让我们加入各自的区域群里,以便第一时间了解关键信息。由于22日登入信息录入失败,手环录入的时间推迟了一天,第一轮核酸没有我。我急急忙忙去护士站登记完,又拿着转运单日期再去窗口核实一遍(转运单写的日期是22日),眼看着核酸小车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很难过。

对面床铺的老哥也一样,他被告知录入的时候一个地方填错了,可能是我帮他录入的时候选错,于是也重新登记并且等待。各种问题都很琐碎而反复,所有人都在尽可能地争取自己的权益,尽可能快速地解决自己的问题,尽可能快速地离开这里。

 

中午,在一顿惴惴不安的午饭后,我赶紧四处去打听核酸什么时候开始做,在通道之间不停地走来走去,看哪里有做核酸的小车。直到下午三点多总算等来了,天真的我还在等着那车过来,但事实上核酸车是按着编码名单来找位置的,并不是按着通道的顺序来。109床位那位好心的老哥叫我赶紧去车那边做,总算做上了——听说还有人正好在核酸来的时候不在,就错过了。

下午,群里开始有人问,如何查看第一次核酸的结果,有大白回答第一次核酸结果是不会出来的,护士站也查不到,但如果两次都是阴性后会统一通知。

无意中看到那位老哥的健康码,居然还是绿码状态,他也跟我说起他到这边的经过。他在金盏村的一个工地干活,工地上出了两例阳性,其余三十几个工人就被告知要拉走,他以为去别的工地,结果直接就拉到了方舱,啥都没准备。

我所有的症状都已经退去,嗓子已经不疼,只剩下嗅觉味觉的消退感,中药和咖啡居然是同一种味道,往日带着香气的金牌速溶也变得苦涩。

小区群里,虽然得知小区封了,但大家还是尽可能地沉住气每天提交抗原,我依然提心吊胆,因为这次的封控是因我而起。于是又有人开始计算楼里有谁没有发过言和抗原的照片,以及与居委会理论起何时解封——按疫情规定5天可以解封了,从22号算起,到明天就可以解封,社区工作人员也答应到27号统计完抗原和核酸没问题便可以解除。而且这天下午,国家也发布公告:不得随意封控围挡居民楼;封控后必须24小时解封。

我希望楼和小区都赶紧解封,好转移大家注意力,好把我这个“杨过”给忘了,只要能自由,大家就会回到生活洪流中的琐碎里。

早餐,配上咖啡,苦中作乐;酸奶想放凉一点再喝,结果最后全扔(作者供图)

 

27号凌晨,整晚方舱里的气氛都有些焦躁不安。有人说自己的核酸结果已经出来了,有的已经是绿码阴性一天了,我迷迷糊糊看了一眼,依然是阴性七天红码。

到了早上,大家又开始讨论起来,有人说方舱的核酸是不会上传的,也有人说昨天核酸检测阴性的已经在健康宝里显示了。又有大白护士大声地说,不用查健康宝,因为方舱的核酸不一定与健康宝的同步,大家不用着急。

我旁边铺位的小哥结果出来了,是阴性,便劝我多喝点水,我也觉得可能因为自己还是喝水太少了,小区还封控着,我也不急着出去。

中午紧接着又做了一次核酸,部分阴性的人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明天离开了,但是还有不少人追着问大白关于核酸的问题。一位应该是医生的大白,跟我们解释了方舱里核酸与外面核酸不一样的地方:ct数值。

一般外面十混一的核酸ct标准是40,而方舱的核酸标准是35,只要各位的数值大于或者等于35,即可达标为阴性;连续两次大于或者等于35就可以出去了。如果不达标,也不需要担心,后面每一天都会继续进行核酸,直至两次阴性为止。那如何尽快降低这个数值?多喝水。

于是这一天,我猛灌了自己两大瓶水。

下午刷牙时,我无意中发现了隐藏的洗澡间和洗漱间,从洗漱间还能打开窗呼吸一下清冷的空气,实在太棒了。

 

看楼里的通知群,发现楼被列为高风险区域,大家都在询问为何还未解封,气氛变得焦躁不安起来,然而到了晚上10点,又有惊人的消息——高层有住户在封控了第5天后,核酸复核为阳性。居民楼解封又得推迟。

仔细想了想,这名住户离我有五层楼那么远,绝对不可能是通过我传染给他们的,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孩子和妈妈还在酒店里,后面隔离就一直待在酒店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和她们娘俩犹如在各自的孤岛一样,每一天都是不稳定的,不知道明天又会是怎样的情况,真是让人不安。

 

28日,因为等待核酸结果,所以也没睡好,然后B区群里4点多就开始有人问出结果了没,一直说到早上,到了7点,没有一个人的结果出来,有人憋不住了,追着大白问,大白说昨天的核酸人数太多,E舱和W4舱的也挤到了一块,他们正在加急做出来。

早上8点多,结果总算出来了,有的人第一次核酸阴性,但第二次核酸阳性,还得再连续两次核酸阴性。我查到了自己的结果,阴性。不错,是个好的开始。今天有第一批人可以离开了,舱里又开始变得闹哄哄,管理员在群里发布了离舱须知,我看了一下,发现离开也不是拍拍屁股就能撤,依然有一大堆事情和手续需要处理。

 

首先会有一个出舱名单,然后方舱会把出舱人员的红码变成绿码,再把人员的信息发送到疾控中心,疾控中心会再通知街道,然后由街道派出人来接人(总之听上去就是很绕)。然后,根据健康宝的码可以分为三种方式离开:红码离开的,需要让街道来接或者私家车接走;黄码的,可以登记信息后让方舱帮忙转为绿码然后离开;绿码的,可以自行乘坐任意交通工具离开。

这时候,我发现了最关键一点就是红码转绿码,如何在当天成功地转换是离开的关键。

B区群里,气氛稍微开心起来,有人开始送出自己的物资,比如烟,泡面。上午10点半,管理员发送了出舱名单,还需要扫码填写各自出舱信息,我又帮对面的两位老哥填写了一遍。紧接着,工作人员统一发放解除隔离通知书,领取之后等到下午4点半,可以开始出舱。

这时候,群里又放出一个二维码,说是“所有当前红码的符合出舱条件的人,请进行扫码登记,由工作人员汇总并逐一进行转码”。

大家又是一通扫码,填表,提交,一心等着绿码;

这时候,涉及的关键问题依然是健康宝红码。我隐约感觉到,似乎方舱并没有权限进行红码的修改,但大白们并没有好好向大家解释清楚。虽然他们再三强调已经正在为全部解除隔离的人进行解码,但现在全部人依然是红码状态,根本无法乘坐交通工具出行;有的社区可以接收红码,有的社区拒绝接收并且推三推四。

而我还得测一遍核酸,阴性后才能出舱,所以干脆安心地等着。但想到明天我可能会遇到同样的问题,必须先了解各种情报来源,赶紧动起来。

护士站窗户前已经站了一大堆等着出舱的人,大家都在尝试解决红码的问题。护士长的大白应该都是学校里的大学生,怎么也解释不清楚。

闹了半天,直到来了一位应该是医生的大白,总算说清楚了缘由:按照今天的出舱名单,目前大概积压了几百个码等着手动解除,在出舱名单公布的同时方舱已经把所有的名单和数据上传,但是他们仅仅只能上传,并无解除红码的权限(跟我猜的一样),必须由上面的机构(这个机构既不是卫健委也不是疾控中心而是一个从未听过的机构)进行人工手动解码,时间大概是在明天上午,今天所有出舱人员将会全部变成绿码;如果愿意等的人可以在方舱再住一晚,等绿码再离开;同时,没有解除红码的人也可以离开,由社区来接或者私家车来接都可以(后来听说有个老哥从国展徒步三十公里回家)。

于是,有人选择先出去再说,有人选择让朋友接,我对面的老哥有私家车接,兴高采烈地走了,旁边097的小哥本来可以走,但觉得到外面又冷又没饭吃,他回去还得讨要工钱,也不知道公司给不给地方住,干脆再住一晚。

 

到了5点多,陆续有人排队离开,方舱一下少了几百人,顿时显得空旷起来,我旁边099床位的哥们前天核酸阴性,但昨天的阳性,顿时郁闷起来。我觉得状态都很正常,明天应该是阴性,便绕着方舱走了几圈,一看步数又是15000,告知孩子妈我会先回去打扫并且收拾。

 

 

第七天:太好了,鱼一条都没死

29号,起床查看核酸结果,结果没问题,方舱已经帮我把红码转成了绿码。

吃完早饭开始收拾,扔掉部分不想拿回家的物品,小书包也不要了,幸亏自己带了个登山背包来,全部物品刚好塞得下。

9:30公布出舱名单,我看了一下,确认自己也在。10点,等来了解除隔离通知单,跟社区说了我下午4:40会离开方舱,社区小哥说会有人跟我联系。仔细对照解除单信息,发现我的入舱日期写成了23号,会不会影响社区接收?于是,我又拿着转运单去护士站登记了需要修改的信息,大白说要处理的名单太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好,可能要下午,让我等着。

我把花一整晚写好的道歉信发到了楼群里,主动跟全部居民坦白并道歉,获得谅解,基本上消除了大部分住户的怨气。

 

吃过午饭,广播里不停地通知,昨天还未出舱的可以出。我想,趁着绿码,现在走是最好的选择。想起《肖申克的救赎》里安迪出狱的场面,我决定不等了,而且现在小区里封了那么多的楼,社区的人手不足,根本不可能派人来接我,千万别麻烦别人,先走再说。

拿着解除隔离通知单和身份证,顺利出舱,呼吸着寒冷清冽的空气,北风呼啸,感觉真不错。听说方舱三号门没司机敢接单,我走了一公里到国展地铁,才打了一辆出租车,扫码,绿码核酸一天,顺利进入小区,唯一可以买菜的小菜摊还开着,于是买好了准备居家隔离的一周的菜,跟楼下封控的大白说了一声,顺利回到家里。

 

打开家门,惊喜地发现:三条鱼依然在,只是小鱼缸的水位低了一半。

窗外,午后阳光洒在地板上。

 

尾声

11月30日,孩子妈和孩子回了家。

没几天之后,疫情形势立刻换了方向:北京宣布取消高危区的封控,取消公交地铁核酸检测,取消公共场所核酸天数,阳性人员轻症自行居家隔离……整个城市又变了样。

回头看,我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赶上了最后的一波方舱医院。

希望世间再无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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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人物|为什么我们买不到退烧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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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烧药的需求暴涨,打破了系统的平衡,从前稳定的生产和销售中,出现了许多不曾预料到的变量、混乱,就像搅浑了一潭原本清澈的水,需要时间让泥沙重新沉淀下来,形成新的秩序。

文 | 徐晴 张岳怡

编辑 | 金匝

运营 | 月弥

稀缺

12月16日下午,天津降到了零下7℃,穿城而过的海河已经结了冰,路上没什么行人,显得分外空旷,药店门口都贴上了“售罄”的告示,只有医院的发热门诊里聚集着人。

80后高瑞开着车,来到河西区的一家儿童医院门口,拿出40盒用于儿童退烧的美林(布洛芬混悬液)和泰诺林(对乙酰氨基酚混悬液),免费发放,同时发了一条带图的朋友圈扩散:“带孩子的现场测体温啊!防止囤药倒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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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瑞的朋友圈。图 / 受访者提供

这40盒退烧药,来自他的朋友们。两天前,高瑞一岁的女儿发烧,高热不退,平时爱笑爱闹的小人儿突然就没有劲儿了。女儿发烧的同时,爱人也烧了起来,但高瑞翻遍了家里所有角落,只剩下一个瓶底的美林和三四片镇痛的药。

高瑞和爱人都慌了,他们没有提前准备,美林一次4ml,只够用两次,他们赶紧给天津的亲戚朋友都打电话,但亲戚朋友大多是70后,孩子成年了,家里没有美林。他又开车跑遍了周围的药店,要么直接关门,要么店员也很无奈地告诉他没有货,只有朋友圈里的黄牛还在倒卖,一瓶美林要800块。

在天津,高瑞经营着一家酒类销售公司,因为做生意,他认识许多外地的朋友。实在没办法,他在朋友群里求助。几位山东的朋友回复他,说小城市的药还能买到,但刚想要寄快递发现,顺丰已经不接单了。大家在群里讨论着,一位朋友提议,可以开车把药从山东送到天津。

朋友从山东莱阳出发,带上了自己买的药,沿途路过高密、寿光这些地方时,就下高速,再带上这儿的朋友买的药,继续赶往天津。高瑞原本只想要一两瓶,但架不住兄弟的义气,他们一共凑了40多盒美林和泰诺林,这些药经过了6个小时、700公里的路程,最终在14日的深夜送到了高瑞家的楼下。高瑞本来想留朋友吃饭,又担心朋友被感染,两个人隔着两米的距离,聊了一会儿就分开了。

这之后,高瑞的女儿吃了药,成功退烧,还剩下40盒药没有用到,他觉得,缺药的应该不只是自己,还有那么多的孩子,应该把剩下的药送出去。送药的朋友圈发出去了,很快就有陌生的电话打来,还有不少人添加他的好友微信。

一个独居的朋友烧到40℃,说话都困难,高瑞开车去送药。还有一位爸爸打来电话时哭了,他发来一张照片,6个月的孩子烧到40℃,因为发热,还起了疹子。他们在冬天的冷风中碰了头,焦急的父亲反复道谢,然后离开,高瑞还记得对方急促的油门声。短短两天,这些药全部送了出去。

最近的两周内,不同地域的人们经历了一轮缺药,主要缺的,是可以镇痛退热的布洛芬、对乙酰氨基酚等药物。

药店没有药了,有人跑一趟,只能看到各种退烧药缺货的公告;医院也可能缺药,一位广东的女士说,自己的弟弟阳了之后,去镇上的医院,医院说没有药,只能让弟弟“三更半夜去市区看病”。消息甚至蔓延到海外,社交平台的照片上,一些海外代购搬空了Costco里的泰诺,大号的手推车里,成箱的药码了好几层。

如果没有提前准备,普通人买退烧药已是不易,有孩子和孕妇的家庭需要用美林和泰诺林,更加困难。在天津一家儿童医院门口,黄牛倒卖的美林曾高达2000元一盒,在重庆的某家儿童医院,同样是黄牛,“白天2800,晚上4000”。一部分父母,自己阳性,家里仅剩一点退烧药,他们不吃,留给孩子。还有孕妇在社交平台上用抗原试剂盒、连花清瘟胶囊,或是市值400元的玲娜贝儿玩偶,置换一瓶泰诺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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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交平台上,有人想用玲娜贝儿换药。图 / 手机截图

卡住

原本,中国不缺退烧药。这里是全球最大的布洛芬生产国和出口国,布洛芬产量占全世界的1/3。同样的,中国也是对乙酰氨基酚大国,2021年,全球大约70%的对乙酰氨基酚是在中国生产。

如果给中国的退烧药产业画一张地图,生产的药企多集中在中国的东部、中部和南部。美林和泰诺林的生产商是上海强生,芬必得布洛芬来自天津的中美史克,除此之外,上过热搜的东北制药、安徽的丰原药业、江西的仁和药业、广东的特一药业、海南的葫芦娃等,也生产布洛芬、对乙酰氨基酚的片剂、胶囊或是混悬液。高瑞的朋友能送来的40盒药并不是偶然,全国最大的布洛芬生产商——新华制药就在山东淄博。

新华制药是一家有14年历史的药企,生产布洛芬片和布洛芬原料药,其中原料药每年的产能达到了8000吨。另外一家巨头亨迪药业,生产布洛芬片、布洛芬颗粒,以及5种布洛芬原料药,原料药产能每年也有3500吨。

这两个数字是非常惊人的,按照布洛芬缓释胶囊0.3g/片来算,光是这两家药企的产能,每年就可以生产383亿颗布洛芬胶囊。而以安徽丰原药业每年5000吨的对乙酰氨基酚产能来计算,也可以生产250亿颗0.2g的对乙酰氨基酚片。把这些药分给全国14亿人,每个人至少可以分到十几颗。

正因如此,悖论诞生了——退烧药产能充足,但人们还是买不到药。

安徽丰原药业的工作人员王飞告诉每日人物,在药厂这一块,药的生产和物流环节出了问题。突然放开后,药厂的工人有不少都感染了新冠,导致生产线上一直缺人。医药行业与其他行业不同,工人上岗需要一定的门槛,没有办法招聘零工,这导致有大约一周的时间,产能没办法完全提上来,后来是在把其他药品车间的工人抽调到退热药物的生产线,再加上“两班倒”的工作方式,才保证了产能。

与此同时,上游的原料药供应商、包装材料供应商等,也往往因为有员工阳性无法增产,物流链条同样因为工作人员阳性一度停滞。“有一些货送不到药厂,像我们的物流经常被卡在哪里,一卡十天半个月,都打了多少次电话,不能继续往下走。”王飞说。

原料进不来,产品也有可能送不出去。一个月前,药厂从安徽发到北京的药,3天可以到,最近需要10天。上周物流一度下不了单,终于有一天可以下单了,产品被快递公司业务员拉走,但“发到下一个站就过不去了”。

天津的一家儿童医院因为缺退烧药,非常着急,工作人员给王飞打了许多电话催货,最终,王飞只能让公司自己的司机把药品装车,直接开车到天津去送货。

突然的转向下,药企也缺乏准备。特一药业证券代表向每日人物提到:此前由于三年疫情防控,“四类药”( 退热、止咳、抗菌、抗病毒药品)的销售市场时不时受到禁止,导致产品积压,药企只能尽快压缩产品库存,加大周转率,这让整个产业链的工序都非常紧凑,库存不足。于是,当需求增加时,产业链还维持着从前的“肌肉记忆”,增加产能涉及到原料药生产、制剂生产、物流和零售,但打通这些环节,需要时间。

一家药企也曾告诉“赛柏蓝”:“一直以来,各地严控四类药售卖,患者基本不会囤药,药企卖不出去货,很多四类药的企业、药店在这一过程中出现资金链断裂、倒闭。”

工人阳性、上游供应跟不上、物流停滞,以及突然转向导致的准备不足,让退烧药的生产和运输,不得不发生滞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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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一家药店打出布洛芬每人限购6粒的公示牌。图 / 视觉中国

变量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中国的退烧药是有很强确定性的产业,因为人们的需求基本是确定的。普通人一生会患约200次感冒,其中儿童通常每年会患4-8次感冒,成年人是2-3次左右。不同类型的感冒中,普通感冒会让人咳嗽、流鼻涕,但流感会引起发烧的症状。每年冬季11-12月份和春季2-3月份,是流感的高发时期。

根据《中国布洛芬产业研究报告》,疫情到来前的2017-2019年,布洛芬的原料药需求数量分别是1250吨、1267吨、1290吨,几乎每年持平;疫情之后,2020年和2021年的需求量相差也并不算大,分别是1615吨和1722吨。

销售体系和价格也是确定的。国内的公立医院在集中机构平台下单采购药品,会标明采购数量,药企在平台上竞标。这个过程中,商业公司帮助医院跟药企谈价格。张岳在张家口最大的一家医药公司担任采购工作,他负责与药企对接,下订单,再将药品送到各大公立医院。这些年,某个品牌100片一瓶的布洛芬价格始终是14.52元,从来没有变化过。

除了对接公立医院的医药公司,也有医药公司是将药品销售到药店、诊所,这样的医药公司占大多数。作为非处方药,退烧药主要的销售场景是药店。根据各地市场监管局的规定,理论上,药品销售的价格最高不可以超过进价的15%。

因为这种相对确定的产能,相对确定的价格,导致多数退烧药的利润空间并不高,各大药企、医药销售企业对于退烧药并没有太高的积极性。比如仟源医药,即便拿到了国药准字H14023250批号的布洛芬片药品注册批件,但暂未生产。

在突然放开的12月上旬,这种确定性受到了冲击——需求暴涨,给医药公司和药企的订单突然增加。人们在药店买不到退烧药的时候,甚至会去医院购买。张岳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把布洛芬颗粒、胶囊、混悬液都加上,来自张家口的医院的需求量是3000-4000盒,但现在,下的订单达到了20-30万,实际上到的货则是1万左右。

药企和医药公司的判断不是万能的,他们也会陷入犹豫和摇摆。从前的例子摆在这里:2010年,因为维生素C粉在国际上的需求和价格一起上涨,国内药企纷纷扩产,东北制药也投资扩产。然而只过了一年,需求减少,维生素C粉从2009年一公斤100元的价格跌到26元,2011年,东北制药净利润同比跌去832.96%。

王飞说,即便需求激增,药企也不一定会贸然增产。有同行曾经接到超出平时几倍的订单,最终因为下游商业公司没有全部销售出去,药品由药企回收,药企承担了物流、破损以及二次销售带来的额外成本。

丰原药业证券代表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也说:“要理性(扩产),不能盲目。一方面我们要保证市场,市场供应虚的时候,加紧原材料采购、加点产能,市场一开始走下坡,产能释放就要放缓,不能盲目地再开足马力生产。”

或许巨头们有更多承担风险的能力,新华制药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表示,公司原来生产近百个产品,现在调整为集中生产布洛芬片等解热镇痛类产品,目前多个基地正加班加点、满负荷全力生产。

链条中,还有不同的变量在产生。一些小型医药公司看准了市场的需求,决定一搏。他们给到药企更高的进货价,优先采购,然后在药店涨价销售。在内蒙古赤峰,一家乡镇药店的店员汤敏亲身经历了涨价。12月10日那天,她上午向医药公司订20盒布洛芬,价格还是12块钱,下午再打电话,就涨到了18块钱。也有药店直接抬高了价格。12月14日,在广州的一家药店,进价3.3元的布洛芬被卖到了88元,被番禺区市场监管局立案调查。

除此之外,还有“保供”的影响。张岳联系过一家海南的药企,对方被要求优先保供本地的药品需求,这让张岳很为难,他打了个比方:原本,药企每个月可以生产100盒药,卖给外地的医药公司,但现在,有90盒留在本地,只有10盒能卖到外地,“突然间就断档了”。断档从12月8、9号开始,这两周,张岳接连不断地打电话,与一家河北本地的药企第一次建立联系,然后采购药品。

这个过程叫做“首营”,张岳说,“就跟企业和企业之间第一次见面似的”,双方互相审核经营资质、批文等,然后打款、催货,整个流程走完需要3-5天,销售也发生了某种程度上的滞后。

需求暴涨打破了系统的平衡,从前稳定的生产和销售链条中出现了不曾预料到的混乱……就像搅浑了一潭原本清澈的水,需要一定时间让泥沙重新沉淀下来,形成新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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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州一药店免费发放布洛芬,每天100份,1份2粒。图 / 人民视觉

互助

虽然,囤药也是缺药的原因之一,但无法苛责那些囤药的人。

在乡镇药店,店员汤敏明白来买药的人的心理:没有阳的人,总觉得自己已经阳了,一进药店,感冒药、消炎药、退烧药,全部都想买。一位农民工跟她说:“出什么事儿了,我可能连医院都住不上,但有点药,我能坚持住。”

一些人不知道到底该吃什么药,“电视上专家说哪种药就买哪种药”,最初,店里的连花清瘟卖光了;过了几天,布洛芬和对乙酰氨基酚也没有了;最后,连阿司匹林、安乃近这样的药也快卖完了。汤敏曾经向来买药的人科普,一个人感染新冠后发烧,6粒布洛芬,完完全全就够用了,但实际上,“接受不了,他们就觉得,我手里的布洛芬越多,我越能治病”。

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限购。十天前进的最后一批20盒布洛芬、20盒对乙酰氨基酚,三天卖完了一大半,这之后,她把药拆开,按粒卖,一粒布洛芬一块钱。有人来买药,没有发烧就不能买,“如果是发烧,肯定能给你拿上几片”。在一直缺货的情况下,这间小小的药店坚持卖退烧药卖了十天。

00后王苗生活在云南边陲的一个小镇上,她的父母经营着一家乡村诊所。过去三年,小城市没出现过什么疫情,诊所准备的退烧药非常少。最近一周,村子里的人都来买药,十几盒药,几乎卖完了。害怕有人发烧没有药可以吃,她的父母也把药拆开,按粒卖。

在张家口的一家医院,负责采购药品的刘成义陷入了忙碌。他早上6点到医院,协调各类药品,晚上10点才下班,“这两天的工作节奏比正常时候忙出三倍”。医院也开始了限购,退烧药都是按三天的量销售。除此之外,医院原本的退烧药品还有一部分并不对外销售,因为要留出来给发热门诊和住院病人使用,“不能说病人来了,高烧没有药用”。

值得庆幸的是,两个星期的混乱之后,一些城市的缺药问题正在缓解。

从12月18日下午,山东淄博市的200家医药门店拆零销售退烧药;两天后,广东珠海市的520家零售药店也开始拆零销售布洛芬等药,胶囊类价格均为一元一粒。

一些地方政府开始免费发放药品,比如河南周口,从12月20日上午11时起,市民可以凭借身份证到同和堂的定点药店免费领取10片退烧药,这批药一共有13万片,公告倡议大家:“按需领取,自觉将药品留给更需要的人。”

还有城市在发放免费的爱心包。在江苏常州,爱心包分为儿童版和成人版,里面有退烧药、感冒药、维生素C片和抗原检测试剂,针对的是老年人、儿童和有困难的人群。

同样在江苏,南京江宁区政府想到了更有效的方法:把16辆公交车改装成发热流动诊疗车,从12月19日早上开始,在各个社区流动问诊,每位患者发放6颗退烧药。

除了这些,朋友、亲属,还有陌生人之间的互相帮助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一位女孩给朋友闪送布洛芬,跑腿小哥上门取货时问,“能给我两颗吗?”她感慨,“原来大家都不容易”,并给了小哥两颗药。

那些退烧药全都送出之后,天津的高瑞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位孕妇,预计在一周后生产,但12月18日那天,她感染了新冠,需要泰诺林。高瑞问之前求助的人,谁的药还有剩?第二天夜里10点,那位在电话中哭过的爸爸,将剩下的半瓶泰诺林给了孕妇的丈夫。高瑞觉得,“就是爱心传递了”。

(除高瑞外,文中涉及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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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闻|上海医院门急诊不再需要核酸,聚焦为核酸奔波的人们

“其实排队那么长时间去做核酸反而很危险。尤其是做混管,消耗大家的时间和精力,再做下去就要乱套了。我觉得以后没啥必要就不要去做核酸了,一定要做的话最好还是做单管吧,老百姓自己贴一点钱也行。”

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于12月7日发布的《关于进一步优化落实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措施的通知》规定,“对高风险岗位从业人员和高风险区人员按照有关规定进行核酸检测,其他人员愿检尽检。除养老院、福利院、医疗机构、托幼机构、中小学等特殊场所外,不要求提供核酸检测阴性证明,不查验健康码。重要机关、大型企业及一些特定场所可由属地自行确定防控措施。”

这意味着,核酸检测已经可以淡出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然而,在某些时间段,一些核酸采样点依然会排起长龙。在社交平台上,全国多地的网友均有反映核酸检测时间长、“混管阳性”普遍等情况,有人因此错过看病时间,有人最终发现自己也变成了“小阳人”。到底是谁还在坚持核酸呢?

澎湃科技找到近期仍在坚持不懈做核酸的人——1位退休老人,1位癌症患者,1位网约车司机,以及1位社区医生,他们或主动、或被动、或无奈地做核酸,他们向澎湃科技分享了近期各自与核酸打交道时的所见所闻:

60多岁的何阿姨觉得,只有做了核酸才能放心地确认自己是阴性,这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癌症患者张晓灵则认为以后不能再做混管核酸了,“本来想自证清白,没想到越做越麻烦”。她有很多项检查要去医院做,但非常时期,她全都选择自己解决。她也终于在曲折的复核经历后变成“小阳人”。网约车司机陆师傅近期都是掐着点、见缝插针地做核酸的,他还载过打车找核酸采样点的人,“大老远来回打车就净整这事儿了”。上海静安区静安寺街道社区医院的曹主任告诉澎湃科技,如果实在没有48小时核酸阴性证明,在医院门口当场做抗原也能进去。

截至发稿,12月20日晚,“上海发布”最新消息称,“即日起全市各医疗机构对门急诊患者不再查验核酸阴性证明。各医疗机构严格落实首诊负责制和急危重症抢救制度,严禁以任何理由推诿或延误救治。”

这或可视为政府相关部门对近期老百姓遇到的普遍问题的直接回应吧。但是,仍然会有一些特殊的人们,仍需要做核酸。

以下是他们的讲述:

“我不放心,要来做个单管核酸”

何阿姨,60多岁,退休

我家里已经有2个小阳人了,我儿子是上星期四(12月15日)阳的,从单位回来就阳了,他就自己在房间隔离。我媳妇昨天(12月19日)去幼儿园上班,因为幼儿园要放假了,她去给小朋友们发东西,结果回来也阳了。

我们家房子大,房间里有独立卫生间,所以可以做到把儿子和媳妇都单独隔离,而且我们也每天消毒,一直都注意做好防护措施。我孙子在家里上网课,我都给他戴口罩。现在我和我先生,还有我孙子都没事。

我在家里做了抗原,是一道杠,但我还是不放心,要来做个单管的核酸。我刚才和核酸检测点的工作人员说家里有人阳了,他们就让我做单管,还挺好的。

我一般情况下都保持48小时核酸。我们都很自觉,虽然现在不查了,但是我们也要为自己负责任,为家里人负责任。有时候感染了是没有症状的,我有几个朋友就是阳了,但是一点症状都没有,就跟平常一模一样,所以说很难防。我做了核酸心里就有底了,如果阳了的话,我就蹲在家里不出来了。

最近每天晚上或者是早上核酸点刚开放的时候,会有很多人排队。早上是因为有很多人急着上班,晚上是因为大家都下班了。一般工作日上午稍微晚一点,或者下午人都比较少,我就挑这个时候来做一下,避开高峰时间段。

我碰到排队最长的是时候是前两天晚上,队伍长得在广场上打了一个来回。排队的时候大家基本上都不说话,保持一米间隔,我也尽量不和别人发生接触,而且一直戴着N95口罩。

“想做核酸自证清白,没想到越做越麻烦”

张晓灵,75后,肾癌患者

我是肾癌晚期患者,身体情况不是特别好。癌症的靶向治疗会导致免疫“风暴”(指一种不正常的免疫状态,在这个状态下,免疫细胞不可控,在杀伤病原体的同时也对宿主本身造成免疫破坏),免疫风暴要用激素治疗,使用激素又会产生骨质疏松、面部浮肿等副作用。所以我是个经常和医院打交道的老病号。

我每隔三个星期要去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分别找2位不同的医生复查一次,每个星期还要去医院验血,或者开药,看免疫科、血液科等门诊。去医院要有48小时核酸阴性证明,我就每次都要提前去做核酸,这样出门才能方便一点。

我周六(12月17日)本来要做一个腹部平扫CT,但当时忘记了时间,等到想起来要去做检查的时候,发现核酸“过期”了,就没有去。我就想算了吧,错过一次就错过一次,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

我现在情况不太好,可能会出现电解质紊乱,因为缺钾、钠等,整个人可能会昏睡,所以我每周都会去一次普陀区中心医院急诊做验血,监控一下电解质水平。最近几周也都没去,因为我觉得太麻烦了,现在有那么多“羊”,去医院还要48小时核酸。我就在家里自己多补充电解质,实在不舒服了再去查。本来我的免疫输注是要住院的,但住院既要48小时核酸,也要24小时核酸,我就也停了,在家里自己给自己扎针。

你可能想问我,为什么会觉得“算了吧”?我作为病人,要去医院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是,我是不是符合进入医院的条件,而不会想着自己一定要冲过去。其实我朋友圈也有人留言说,如果实在需要的话,可以拿着抗原,在医院当场做。但我之前没想过,这可能是思维定势吧。大家也许都有点这样的思维定势,之前出行要求72小时核酸阴性,大家一直记着,有些人到现在还是会按照这个时间定期去做核酸。

我昨天(12月18日)傍晚去做核酸了,一方面是因为一个半月前我调整了靶向剂量,是时候去医院做核磁共振,看看效果,决定是维持还是继续调整了。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儿子这两天抗原阳了,现在在自己房间里隔离。虽然我和我先生的身体看似都没什么异常,平时也注意不和他接触,但是还是怕自己衣物带病毒,所以想做个核酸祛疑。我得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才敢出门买菜、看病,否则理亏。如果阳了的话,我就不出门办事了。只是没想到,做了核酸反而更麻烦。

我们做核酸的时候,居委主任跟大家说,如果不是去医院,尽量不要做,因为现在混管阳性的人挺多的。昨天(12月18日)排队的人还挺多,大家相互之间也离得很远。我发现,核酸亭本来有两个工作人员,阳了一个,现在只有一个人了。

我昨天做了之后一直查结果,也没查出来。今天早上我看到绿码,还以为我没事。我老公比我早发现混管阳,今天早上十点不到就去复核了。我吃完饭才发现自己是待复核,就出门找核酸点,大概找了十几分钟才找到了一个地方。但是那里排队超级长,我去的时候队伍已经折叠起来了,我排了四十多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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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折叠的队伍。受访者供图。

排到二十几分钟的时候,前面的人就已经开始讲了,说我们都等了很长很长时间了,怎么这么慢。又过了一会儿,核酸采样亭里的工作人员就出来让大家不要再排了,因为他们11:30就结束了,中午还要消毒,下午14:30才继续。正好是到我前面的老太太结束,从我开始后面的人都不能做了,可能是因为我穿的红色衣服比较显眼?

有的人就很不开心地走了,也有人坚持排着,大概10个人左右,我也是其中之一。因为我们已经排了那么久了,回去的话队伍就白排了。我后面的小伙子被“吓唬”得已经转身要走了,又被我们喊回来,说万一能做呢,那就大家一起做了。

最后我们五六个人做了核酸,我回去的时候还有几个人在和核酸点的人吵架,他们都要做单管,他们说自己已经排了很久的队,也只剩下没几个人了,为什么不能稍微辛苦一点等等,核酸采样点的工作人员态度也不好。不过也可以理解,她说我不叫你们走的话,后面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没法结束了。不知道他们最后有没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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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灵走后,部分还在和采样点工作人员争论的人。受访者供图。

和我一起排队的人中,有的人在医院工作,必须要做核酸;有的是要去医院的人;在我前面的老太太,她家里女儿阳了10天了,所以希望核查一下;有人是抗原两道杠,过来做核酸确认的。最多的人是混管阳了,过来复核的。好多人都拿着手机向工作人员出示自己收到了混管阳需要复核的短信。最后核酸点的工作人员说,我现在可以给你们做单管的,要做混管的可以上来,但没有人,那么长的队伍,大家基本上都是要求做单管的。

像这种情况,其实排队那么长时间去做核酸反而很危险。尤其是做混管,消耗大家的时间和精力,再做下去就要乱套了。我觉得以后没啥必要就不要去做核酸了,一定要做的话最好还是做单管吧,老百姓自己贴一点钱也行。

12月20日凌晨0:54,查了整整13个小时后,我终于刷出了核酸结果,喜提小阳人一枚。我粗粗盘算了一下,这次的核磁共振就等转阴后和原定三个月一次的一起做吧。按照规定,感染新冠后就要停药,我要暂停靶向药物和免疫药物10天,其余的药物有些可以在京东、饿了么平台买到,短期内应该不会缺药。先居家隔离,等转阴了再说吧。

“干脆每个人都做单管,节省效率”

陆师傅,80后,网约车司机

之前还没放开的时候,我们要求48小时核酸,基本上相当于每天都要做。现在平台要求7天内上传2次核酸阴性报告,所以我基本上3天做一次。如果核酸过期了,下一次做核酸又碰到混管异常,就会影响出车。

最近大家做核酸可能都会碰到混管阳的情况。我已经遇到过了,卡着快要过期的时间去做核酸,结果混管阳了,就没法出车,停了一天。我们司机群里大部分人也都遇到过这种情况。还有个情况是核酸检测时间长,我们小区的业主群里有人说他一直显示核酸检测中,都检测了两三天了,也没出结果。我们都跟他开玩笑,说那就是阳了,别等了。

我现在都要提前去做核酸,把混管异常的时间也算上,怕又影响我出车。我昨天(12月18日)去做的核酸就显示混管异常了,今天上午又去做了单人单管。如果顺利的话,今天晚上能出结果,不顺利的话到明天出也有可能。如果是阴性就接着出车,如果是阳性就回家睡觉,当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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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网约车平台上,陆师傅的核酸信息已“过期”,无法上线。曹年润 摄。

我们家附近现在都没有核酸采样点了。我在支付宝搜核酸采样点,显示小区门口有,我过去,发现没开。我们小区业主群里很多人打“12345”反映过这个问题,但没用。有的核酸点开放时间也不准,所以我现在做核酸都要找,有时候还要跑到医院去做,蛮头疼的。

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我昨天拉了几个客人,专门打车找核酸点。还有人扑空,在地图上看了一个地方有个核酸点,打车到了之后吃个闭门羹,还要再换一个地方。

所以我现在跑车,看到正好可以做核酸的采样点,车上也没有乘客的话,就顺道做了。昨天是没办法,再不去做就来不及了,我就特意开车出来找核酸采样点。那个采样点排队的人倒是不多,我是看我们小区业主群找到的。我们群里会分享核酸采样点的信息,有人去过一个地方就拍个照,大家看上面的时间点、人多不多、远不远等,合适的话就过去。我之前去莘庄医院,做核酸检测的队伍排了七八百米,都看不到头,我看看就走了。还好我就是路过,不赶时间做核酸,不然也麻烦。

昨天排队,混管阳了来复核的人特别多。混管是10人1管,没凑够数量,工作人员说,再来两个混管的,我们后面大概还有十来个人,没有人过去,都是做单管的。大家都是收到了复核的短信,为了证明自己是阴性,只能来做单管的。我估计这种情况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

有一次我去上海长征医院接一个医生,看到医院门口单独开辟了一个发热通道,大概排了二三十个人。病人本来就发烧,很难受,现在天气又那么冷,风那么大,还要在那排队。做核酸排队也是这样的,遭罪。我有个朋友就是因为觉得排队做核酸太麻烦,发烧就发烧了,也不做核酸确认,就在家躺着,吃点药,两三天也就好了。

我现在一天差不多接20多单。心态都调整好了,已经见怪不怪了。不像以前,一看到“阳”,大家都敬而远之。昨天有个乘客问我,大哥你害怕不?我说这有啥好怕的,怕的话还不如不出车,啥也别干了。而且身边那么多人都阳了,我不阳也不像话,“脱离群众”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觉得要不然我们平台、还有一些公司之类的就都不要看核酸报告了,这样大家都不用做核酸。一定要做的话干脆就每个人都做单管,这样节省一点效率,因为现在混管阳的概率那么高,基本上大家都得重复做一次。

“很多医务人员都倒下了”

曹主任 47岁 静安区静安寺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从上周开始,我们医院已经放松了核酸限制。来看病的人持48小时核酸阴性证明最好,如果真的没有,我们就在大门口免费发给他/她一个抗原,当场做。如果是阴性的话,就进入我们的阴性诊疗区,如果是阳性的话,就进入我们的阳性诊疗区。没有48小时核酸阴性证明的病人很多,我们每天都要发掉5、6盒抗原,一盒25个。

来社区医院的病人大多数是老年人,我们在门口贴了48小时核酸或抗原阴性的告示,所以他们都知道来医院的条件。我们知道好多老年人做核酸不方便,但是需要来配药,所以早就有准备。我们也有24小时的咨询电话,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也可以打电话来问。

上个星期是门诊的高峰期,每天大约有1400多号病人,但是从昨天开始,病人数量一下子就回落到400多号。因为之前大家都是来囤药的,后来都知道医院不安全,或者别的原因,能不来就不来。来的都是发热病人,或者一些患有慢性病的老年人,药吃完了,必须要来配。

我们的发热哨点现在一天大概有20多个病人,数量比较平稳。可能因为我们是社区医院,本身地方小,常住人口也少,不像二级、三级医院,可能排长队。

我们医院里的重点岗位,比如发热门诊,每天都要做核酸,普通的门诊医生只要48小时核酸阴性或者是抗原阴性就可以了。我们中心有一个24小时的常态化核酸亭,对外开放的,我们都在那里做。上周做核酸还会排队,但从上周五开始就不排队了,现在基本来了就能做,大家现在都不敢出来做核酸了。

目前我们医院很多医务人员都倒下了,我们总共大约有103名员工,目前倒下了40多名。上海现在正在攀感染高峰的时期,目前是感染的人还能回去休息,大概休息7天左右。但是后续如果再有人医务人员倒下,医院人数不够的话,我们只能缩短休息时间,让那些症状缓解一点、热度退了的医务人员都回来上班。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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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今天不上班 -FormatRun58- 给 FormatRun58 发送悄悄话 (194 bytes) () 12/21/2022 postreply 10: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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