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571)

 

被裁员的教培人:我不缺钱,缺人生方向

看客 看客inSight 2022-10-12 01:15 Posted on 山西

 

 

去三亚看海、创业、考证,我还是没走出焦虑

 

 

胡伶俐又做了噩梦。

 

在梦里,她回到了中学时代,高中毕业选专业,她又选择了英语教育专业。她惊醒了。尽管她已经不再复盘一年前行业的动荡,因为“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但梦会告诉她,她心里最脆弱和痛苦的部分是什么。

 

三年前,胡伶俐在香港大学读研究生,还没毕业就去了在线教育行业,“那就是风口”。彼时教培行业如日中天,她一心希望爬上金字塔塔尖。她开始拼命工作,老板说她是一个不眠不休的人,她自己也说,她热爱工作到可以不要工资。但一年前,“双减”政策的发布让行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金字塔的地基消失了,行业也不复存在了。

 

对大多数教培人而言,这不仅是一个重新找工作的过程,也是一个重新建设心理的过程。过去的一年里,胡伶俐放弃了一些机会,抓住了一些机会,但这些机会最终都消失了。她去了一趟三亚,想从焦虑里短暂逃离,但最终没有实现。面对大海时,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松弛。

 

胡伶俐没有办法面对浪费时间的自己,这不仅是后遗症。她从小到大都不看电视,学习就是为了成为顶尖的人。高中到大学,她在美国学习了近八年,在香港进修了研究生,她曾经想成为一个标杆,为此花费了很多努力,但无法扭转的挫败让她陷入了更深的焦虑。

 

“双减”后的这一年里,教培人没有变好。这是一个失意的样本,也是泡沫散去后难从泡沫中走出的故事。毕竟有时候,人生也像一场泡沫。

 

以下是胡伶俐的讲述——

 

 

 

风口

 

来三亚已经大半年了。我还在找方向,我还是期待找回从前的自己。

 

你要问我这半年有什么真的让我完全松弛的时候么。没有。想了很久,一件都没有。走在海滩上的感受也是很焦虑的。我没办法接受“躺平”,我也没法甘于平庸。

 

2019年冬天,我从香港大学英语教育专业毕业。那时我已经工作好几个月了。

 

那年夏天,我拿到了大部分互联网大厂的offer,我的预期本来只在30万元年薪,但当时在线教育行业如火如荼,给我开出了60万以上的年薪。对于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来说,这个工作机会太好了。

 

当时我负责英语K12级的内容产品和教研工作,每天都想着怎么把一个新项目包装得高大上,以及怎么推广出去,让家长浅显易懂地知道我们课程的教学方法和教学理念。

 

996肯定是有的,甚至是007了。但说实话,我一直没觉得累。我特别喜欢教培的工作,一旦你很热爱一份工作的时候,这些生理上,包括心理上的问题都是可以被掩盖掉的。我最有成就感的地方来自家长的反馈,我研发的课或者我讲的课,好评率从70%、80%逐渐上升到95%。同事、老板会很认可我,我本硕学的都是英语教育,大家觉得我很专业,我也有不枉费努力的感觉。

 

我在第一家公司待了两年多,然后就去了某个头部在线教育公司。我的职业规划很清晰,想从内容走向产品,我想成为教研内容产品研发领域的专家,另一个规划就是我想往管理层走。我有个感觉:(这些目标)我可以看得到,我可以摸得到,我可以想象得到。

 

我现在年薪6、70万,可能第二年就是7、80万甚至百万。我觉得自己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我只要按照这条路往下走就好了,我告诉自己,“坐下来,耐住性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2020年9月14日,武汉,某教育培训中心的老师正在房间内线上教学 / 人民视觉 / 视觉中国

 

然后就到了那一天了。

 

我记得特别清楚,7月20日左右,公司里开始躁动起来,其实之前已经陆续有一些消息了,但锤子还没落下。那天晚上我们正在开会,我一直低头在翻手机,看有什么最新动态。7点多,我们看到新闻,大家都笑了,苦笑。我心里想着,我完了,我的事业完了。我本硕学的都是教育,工作3年都在K12教育行业,我完蛋了。

 

那周周末,我约了打疫苗,排队的时候晕倒了。那几晚我一直在想双减的事情,我不知道太憔悴了还是怎么回事,我摸不透,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第二周周一上班一切照常,但周五的时候,其他部门开始传出裁员了。“其他公司的离职队伍都排到门外面去了”,“和家长交接完,课程服务完就走”,公司里到处都是类似的话。没过多久,就轮到我了。我现在其实都不太敢回想这件事情,它对我打击太大了。

 

公司给我了N+1的补偿,但没有意义,我不缺钱,我缺人生方向。我收拾行李,离开了公司。

 

 

 

噩梦

 

被“赶”出教培行业后,我经历了很多噩梦。

 

第一种噩梦是真的做梦。梦见我又重新选择了英语教育,醒来就会后悔,怎么在梦里还是英语教育。其实我选择这个专业是一个很搞笑的事情,我十七八岁就在美国了,当时会有acdemic advisor(学业规划师)帮人指导选择专业。我的导师就问我,“你喜欢什么?”我说,我喜欢教书,我想当个老师,然后他问我,“你想要学什么?”

 

我想着我英语不好,我学英语。他大腿一拍说,这个专业特别适合你,手指一点,“英语教育专业”。最后我就阴差阳错地选了这个专业。

 

但现在我经常会想,如果没有这次阴差阳错,我是不是还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第二种噩梦是现实。一个行业被团灭了,我被推翻了,我再去想我要做什么,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10月份左右,我开始积极找工作,想要转行。毕业那会儿,我也拿到过腾讯和阿里产品经理的offer,我可以包揽所有的大厂offer。但当我不是应届生的时候,我却发现没有人要我了,大家好像对教培行业的人有一种戒备心。

 

一个面试官还跟我讲,“你们教培出来的,把我们这些公司都搞垮了。”

 

我说,“我们怎么把你们搞垮了?”

 

“整个人力资源的HR收到的简历全是你们教培的,我真的不想看了。”

 

我觉得我能够胜任产品经理的岗位,我无论是做项目也好、做内容也好,都是往产品方向靠的,像一些产品设计的工具我也用得很熟练,我绝对具备产品的能力。但他们不会认可你。很多时候我简历都过不了。

 

2019年8月10日,北京,一名网络讲师正在直播讲课 / 视觉中国

 

坦白说,我不太服输。我之前在教培行业是不眠不休的那种人,周六周日工作我都乐意,哪怕老板不给我钱,因为我觉得我做的工作是有价值的。去年年前,我拿到了一些中厂的offer,我当时觉得可以找到更好的,就想着要不要再等等,等到过年以后再看,毕竟“金三银四”嘛。年前,人家还觉得你学历挺好的,产品经验还可以,会去考虑一下你,但年后,公司的情况还不如年前,市场上被裁员的人更多了,还多了一波互联网出来的人。

 

我陆续投了一些简历,有一些收到了offer,有一些没有,某个大公司在承诺口头offer以后就失去了音讯。有一家头部互联网公司,我已经非常接近入职了,但负责人突然打电话告诉我,组织架构调整了,offer取消了。还有一家耳熟能详的巨头,在我还在走面试流程的时候,整个部门被端了。我真的有点绝望了,我在想,如果我真的进了这家公司,是不是还是会重新面临被端的命运。

 

这让我对平台产生了怀疑。一个公司不管有多大,不管是不是上市公司,不管是不是行业里的头部公司,它都不是稳定的。教育公司如此,互联网公司也是。

 

我也对学历产生了怀疑。大家不会因为我名校,就对我宽容。我的本硕都是qs TOP50毕业的,之前在在线教育公司,名校的光环可以吸引家长来买单。但现在这个护身符没了。名校不能保全你,我也不会因为名校出身所以痛苦更少,其实我承受了更大的痛苦。

 

过年以后,我心情很低落,整夜失眠掉头发,头痛,那种痛是持续一个星期的,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我爸妈建议我去三亚休息一下,我就这样过来了。当时没有想到我会在三亚呆这么久,我可能觉得去玩一圈开心一下,回来就继续找工作。

 

结果一待就到了现在。距离双减,已经一年了。

 

 

 

三亚的日子

 

海边的日子没有让我放松。沙滩只会让我更加深陷焦虑。

 

我本来想去解放自己,但我发现我又不可避免地回到了高压状态,我习惯那种紧张的生活太久了,一旦停下来我的精神状态就会变得非常糟糕,我尝试过完全放松下来绕着海边玩,但整个人都是空心的。我没办法享受美景和日光,如果白天出去玩了,我晚上必须去学习充电,不然我就会觉得这一天是白过的,在浪费生命。

 

所以在三亚,我又折腾起来。三亚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城市,甚至车都不多,你很容易找到一个地方,没有任何声音,不会受到任何打扰,去沉淀下来思考一些东西。

 

我就想在这个地方创业。我当时想,三亚2025年以后要通关免税,那么跨境贸易会不会好做?但其实我有点莽撞了,这一块儿我完全没有了解,也缺乏调研。我问了一些朋友,原来不允许个人做免税生意。但如果只做跨境,其实别的城市直接用保税仓拿货,在三亚也没有地理优势。所以我放弃了这项创业。

 

我闲不住。第二个创业又开始了。现在不管是来自职场还是社会的压力都很大,我来三亚也是为了治愈内心,大家都有被治愈的需求。我喜欢美术,喜欢画画和黏土软陶这些东西,那能不能通过教大家做手工艺品来缓解大家的焦虑呢?

 

后来我就去做了一个手工艺工作室。但还是想得太美好了。4、5月份三亚疫情,来的人特别少,那段时间基本是往里面搭钱。我招了个女孩儿帮忙,但三亚的工作氛围很轻松,那个女孩早上9点到工作室,12点又要回去给她婆婆做饭,午睡必须睡3个小时,下午3点过来,5点又要去接孩子。

 

8月6日,三亚开始临时静默,工作室没办法营业了。到现在真正营业的时间加起来也就2个月不到。我建了一些群,带来三亚或者在三亚的朋友们吃吃喝喝,聚会聊天,希望能引流。但这个模式也行不通,客流太少了,目标受众也不多。最近我打算把店关掉了,及时止损吧。

 

2022年2月28日,海南三亚,游客在海滩上漫步 / 视觉中国

 

现在我准备做一个民宿,这个想法其实很早就有了。前段时间,我在三亚遇到了很多“大厂毕业生”,来这里散心度假。但三亚是个养老型城市嘛,很多民宿都是为老年人设置的,设施和审美都偏向于老年人。我就想能不能做个更年轻、潮流的场所。但这也只是比较雏形的想法,筹备也很佛系。

 

为什么我要不停地去做事情?

 

我没办法放松。我尝试过很多办法,花钱的不花钱的我都试了。大家都认为三亚是一个这么美好的、装着那么多憧憬的地方,我却没办法放松下来。我不停地考证,最近在考PMP证书(项目管理师证书),看了人社局设立的职业资格证书考试,比如家庭教育指导师,我还报了班。班里大部分人都是宝妈,她们还问我,“你学历这么好,怎么还要考这个东西?”

 

我还在学摄影课程。有一次我找了一个私人摄影师,包机票让别人从外地过来和我一起拍,我当时真的想完全放松下来,但拍照的时候都在焦虑,镜头对焦失焦,人生也失去了方向。

 

到现在为止,我报班应该也花了1、20万。这都是我为寻找下一个方向而做的努力。尝试了很多,但最后的结果却告诉我这些都不是我要的方向。有些东西不是说花钱就能达成的。对我来说,放松下来像是有罪的,在三亚亦然。

 

 

 

泡沫

 

一年又过去了,这一年好像一直在经历挫败。

 

来三亚之前,我还做过游学夏令营,选了一些文化景点,跟着路线图走,做课程教学。但那一次亏得蛮多,订完酒店以后就赶上了疫情,所有的酒店和机票都取消了,酒店还好,直接退订就好了,机票取消返还给家长,我们还要帮忙垫手续费。最后机票钱大概只收回来1/3,我干了一次就不敢干了。

 

像这样的挫败不断重复,我已经没那么强的挫败感了。有时候,我会安慰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疫情,这个机票不会取消,损失不会那么大。如果三亚的工作氛围和人流量不是这样的,那可能工作室也能运转下去。我会为自己努力地开脱,不然我承受的痛苦会非常大。

 

我曾经做的所有的事情,努力地、疯狂地工作都是在提升自己的能力,都是为了离那个一枝独秀的目标更近一点。我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在教培行业的时候,我希望成为顶尖人物,出去干一番事业,有一个自己的品牌。我学术上的偶像是乔姆斯基,事业上的偶像是俞敏洪,他大起大落这么多次,最后还是能站起来,我希望和他一样。

 

但双减之后我就懵了。我之前有一套自己自己的人生理论:不管环境怎么变化,只要我足够优秀,站在金字塔的塔尖,不管社会怎么变化,都不会影响到我。我觉得凭我的学历还是工作经历,之前算是站在塔尖了,但没想到的是,行业消失了,金字塔的地基都没了。人生也随之摇晃起来。

 

这一年大多数愿景都没干成,我心里是非常痛苦的。双减刚开始的时候,父母觉得这个事儿没有这么严重,他们觉得我大不了再去找一份工作。但我在家待了两个月以后,他们也开始变得和我一样焦虑,“现在是这种情况了吗?有那么严重吗?”来了三亚以后,我爸妈对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不一定要去找工作,但我不能没事干。

 

2022年6月15日,海南三亚,市民在便民核酸采样小屋采样 / 视觉中国

 

现在他们觉得我不务正业。有一天在三亚做核酸,我跟我妈抱怨说,这队伍好长,排两三个小时都没到我。我妈说,“你现在不也没什么事儿干,排排队还能锻炼身体。”他们把我定义在没有事做的一个状态,这让我很难受。我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我非常在乎我爸妈的看法。

 

从小到大,我都算班里拔尖的,家教管的也很严,我妈从来都不让我看电视,我现在视力两只眼睛都是5.0。班里的同学讨论《快乐大本营》又播了什么的时候,我是没法参与的。我的叔叔阿姨跟我说,“优秀的人都是孤独的,如果你和别人都一样的话,你是没办法出类拔萃的”。所以我承受孤独,别人去玩的时候我就去学习。

 

从高中开始,我去美国读了本科,毕业后又去了香港大学读硕士,我爬到了大多数人没达到的高度,但我还是失去了。

 

前段时间做工作室,我妈说,高中毕业也能做这个呀,读这么多书干嘛?做跨境电商,会几句英文就行了。我觉得很难过。有时候我爸妈会透露出“投资失败”的情绪,他们花了500万甚至更多让我上学,但是我连学费都没赚回来多少。我妈妈是做生意的,以一个生意人的眼光来看,这是一笔不划算的投资。

 

虽然我很热爱教培,有教育野心,但我现在很后悔学了这个专业。我原本可能会有一个比较光明的前途,现在却像站在了一个耻辱柱上,别人会因为我有教培经验不要我,我还不如一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的人。

 

现在,我也意识到了来三亚以后无法放下的焦虑。我希望能达成某种平衡,我要去折腾一些事情。我并不期待和那些执念和解,我不期待躺平,我希望自己能找到方向,把工作当做享受。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与其调节自己,还不如接受自己。

 

接受自己的所有经历,不接受也没办法。我暂时不会再回到职场了,我的空窗期已经接近一年零两个月了,重回职场的话,人们会怎么看待我这样一段时期?我该如何去解释呢?我会为此不安。而且我试过了这么多的方向,最后还是回去找工作了,那么前面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再坚持坚持。

 

我一直都是一个自命不凡的人,但双减让我认识到,我也会和所有普通人一样遭遇这样那样的挫折。但我没有丧失斗志,我还是会尝试,我是打不死的小强。

 

 

作者 陈雨鹜 | 内容编辑 何晓山 | 微信编辑 菠萝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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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4岁北漂,当过保姆、服务员、会计、设计师,一直没放弃自己

自PAI 自PAI 2022-10-11 22:34 Posted on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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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样的房子里长大,它在甘肃陇南的一个村子里。它是两间简陋的土房,下雨时房顶会漏雨。半夜,我和妹妹拿盆接水,雨水滴答、滴答,砸进盆里。夜晚非常漫长,漫长到我能听到水一滴一滴装满盆。

 

1991年,我出生在这里,开始我压抑痛苦的童年。

家里地少,种的麦子只够吃四五个月。我爸会做木工、会盖房子,但他很懒,每天要睡到太阳晒屁股才会起来,记忆中他只有快过年的时候才会做工挣钱,颓废消极是爸爸对生活的态度。

妈妈梳着两个大辫子,脸上很多小雀斑,每天天不亮,就去挑三担子水,再背三回麦秆烧火做饭。永远洗不完的衣服,做不完的家务。冬天的甘肃特别冷,她手上全是裂开的冻疮,每次她都让我用火柴给她烧裂口,她说可以快速愈合。在半夜我也总能听见她偷偷哭泣。

 

姐弟五人,我(右一)是最大的。

父母的婚姻是包办的。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悲剧,爸爸会因为生活的压力经常打妈妈。每一次妈妈都会对我说,别怕,快去叫人。他有时候也会打我,我挨打后,就跑到后山的坟地里大哭。坟墓周围是花椒树,杂草丛生,那是我的秘密基地。

1999年,我8岁,双胞胎弟弟妹妹出生,家里养了一头奶羊。我8岁,读一年级,就开始上山放羊,风雨无阻。山上长着杨树、柏树和核桃树,起风时有点阴森。有时候我很害怕,只能大声地背书,这样山上就有回应。我觉得内心很孤独,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去远方上大学。

同学欺负我,说我是放羊的孩子,身上有股膻味,很臭,就把我书包扔了。你扔我的,那我也扔你的。老师罚站,就站着。虽然穷,但我内心很孤傲,从不惧怕任何人,任何事。记得有一次外公介绍我,说这是我们家懒怂穷女婿的女儿,我感觉自己脖子、脸上都红了,好像感受到了很大的屈辱,但是我不会当着他们的面难过。

我的成绩很好,也喜欢待在学校,到了周五就期盼周一,放假了渴望开学。三年后,羊卖了,家里揭不开锅了,无奈妈妈只能去上海打零工,家里的家务和饭就由我来做了,最主要的是压抑,每天害怕被打,成绩也从年级前几名退到倒数了。

日子一天天的太难熬,妈妈走后一年后我跑了,跑到外婆家跟她一起生活。在外婆家,我第一次看电视,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外婆的手粗糙又温暖,我和她一起洗衣服、养鸡、种辣椒、种茄子。我自卑又害羞,不会笑,见到人就怕,总拉着她的衣角,她一侧的衣角被我拉得格外长。外婆的家里有洋娃娃,我会给娃娃做衣服,因此我对设计有了一点点概念。

外婆信佛,每天早晚都要上香敬佛。她总带我山上庙里,让我磕头,嘴里念念有词,说保佑我考上大学,找到很好的伴侣。跟外婆生活的那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妈妈在上海会给我寄学费,有时舅舅和小姨给她钱后,她也会偷偷省下来给我交学费。去了外婆家,我的成绩又回到了年级前十。

 

上小学5年级的我,13岁,这是我寄给妈妈的照片。

三年后妈妈终于回来了,并没有挣到钱。六年级开学第二周,要交二十几块的书本费,我回去跟爸爸要,被打了一顿。他说,女孩子读书没用,上个小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该去打工帮家里减轻负担,大一点回来嫁到大山里,种地、相夫教子。

不能继续读书这件事我没有反抗,因为我知道,我们那里的女孩都是这样的,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必须得接受。我出来打工,妈妈和外婆很伤心,但是无能为力。

就在我回去要钱的那个周末,老乡把我带到北京去了。走的时候我只带了一套红色校服,还是别人捐的,背着灰色的书包,包里还有作业。在火车上,我还在写着老师布置的作业。下了车,9月的北京微冷,我心里迷茫、害怕,完全没有对大城市的新鲜感。

那个老乡把我带到了家政公司。老板看我太小了,才14岁,她就把我带到家里洗了澡,用洗衣机洗了校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洗衣机,感觉来到了电视里的世界。

后来我被介绍到一个家庭做保姆,照顾一个七十多岁的爷爷,帮他做饭。家里还有一个阿姨,是爷爷的儿媳妇。她的声音和长相很像宋丹丹,五十多岁,已经退休。我刚到新环境,害怕又迷茫,白天只能拼命干活,把锅碗瓢盆、油烟机的污垢擦得特别干净。晚上失眠哭泣,第一个月我的枕头都是湿的。

到北京的第一个月,我的工资是600块,扣掉车费和一笔中介费,到手是280块,都打到了我爸的卡里,我的口袋里连一毛钱都没有。

阿姨对我非常好,每天都会夸我,跟我说兰兰真棒,兰兰真好真勤快,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小姑娘。我的眼睛有轻微的白内障,她带着我去看医生,看了五六次把眼睛治好了。我第一次来例假,手足无措,也是她教我用卫生巾。知道我没穿过内衣,她带着我去商场买了内衣内裤,还买了新鞋,我第一次吃到冰淇淋就是梦龙,也是阿姨买给我的。

阿姨教了我太多的东西,怎么礼貌地跟人讲话,出门时要保护自己,遇到危险怎么应对,在我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刚建立的时候,我遇到了她。阿姨第一次让我觉得,原来我是可以被尊重的,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她说我是一个很好很善良的女孩,将来一定会有很好的人生。她是我人生中的一束光。

做保姆不到一年,我就离开了。因为出门的时候人家总会说这是谁家的小保姆,去拿报纸时小区的保安动不动就摸我的脸和手,让我很反感。那个时候的我内心很脆弱,也比较虚荣,阿姨对我好,我知道,但是我还是非常不喜欢身上小保姆这个标签,潜意识里觉得保姆就是会被轻视的,每次跟阿姨家聚餐去饭店,看着饭店里的服务员穿着制服,我很羡慕。辞职后我就去找服务员的工作。

离开阿姨家以后,难过伤心的时候,我还会去小区门口走走。我一直很想她,但过得不好时我不想打扰她,等我的日子好起来时,我已经找不到她了。阿姨是我一生都要感谢的人。

 

2006年,我开始在北京流浪, 没有照片,这是我18岁拍的照片。

服务员的工作不好找,人家觉得我太小。我15岁,住在北京一个地下室,跟一个阿姨合租,每个月交50块。做小时工、做保洁、发传单赚钱,去饭店也只能在后厨洗碗。

晃荡的这一年,我没有稳定工作,也没有身份证,在大街上被酒鬼追,也睡过取款机室和公园长椅。后来去卖鞋,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女孩,她说表哥有个朋友在酒店做经理,可以介绍我去。在2006年的冬天,我即将16岁的时候,终于当上了服务员。

服务员的工作很累,要站很久,脚都磨破了,手上长泡,还被老员工欺负,可我非常开心,终于当上了服务员。不久,因为表现优秀,我被调到包厢,客人素质高,没那么多刁难。每天的日子充实、安稳,抽空我会在啤酒箱和菜单上练字。

有天店里来了个演员,人很和蔼可亲。他问,小姑娘你为什么要在菜单上写满字?我说,我写字太丑了,想多练练。后来他问我有什么愿望,那时我没有手机,我告诉他,想跟你拍一张照片,记住我15岁的样子。

第二天他的助理把照片送过来,还有一本笔记本,上面写着:“未来可期。”他不经意的善意让我记了很多年。做服务员时工资是600块,大部分钱我都会寄回家。我没什么钱买书,也不知图书馆在哪,只能买5块钱的《青年文摘》、《读者》,堆了两箱子,我想靠阅读不断地充实自己。

2007年,我在工作时被烫伤了,送到医院治疗,半个月没有上班,那段时间,我开始想,自己不能一直做服务员。北京满大街都是学电脑的培训广告,我想电脑应该是趋势,就花500块报了名。培训班是一对夫妻开的,每天早上6点我就去敲门,店都没开。他快被我烦死了:“你这小姑娘来得也太早了吧,我都还没睡醒呢。”我告诉他,8点半、9点我就上班了。

他后来也被我感动了,每次牙都没刷就开始教我,我的电脑就是在一股口臭的味里学下来的。刚开始迷瞪,只能从头学:开关机,打字、office办公软件。背王旁青头戋、字根和口诀,被五笔折腾得够呛,一共学了三四个月。

学了电脑后我兴致勃勃地去找文员的工作,根本找不到,年纪太小,也没有学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到虎坊桥找了个网吧收银员的工作——起码能摸到电脑。去了以后才知道,在网吧做收银就是操作系统、天天输客人身份证。在网吧干到第四天,我的操作失误,没把客人的钱充进去。老板怀疑我手脚不干净,也没听我解释,大半夜就让我把行李收拾好走人。

那天晚上,我在大街上崩溃大哭,有个北京大爷跟着我,对我说:“哎,小姑娘,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啊,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就是看你哭完,回家了我就走了。”我在北京的街头哭过很多次,有时他们会静静地陪我坐一会儿,告诉我,未来的路还长着呢,你要坚强呀。总能遇到这样善意的陌生人,这就是我爱北京的原因,它包容性很强。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哭完后第二天我就跑到东四十条又找了个网吧,这次上手就快了。一天12个小时,工资1200元。在网吧的一年里,我怕自己脑子太空洞了,就看书。我也不知道该看什么书,就在网上搜“女孩子必看哪些书”。记忆深刻的是看《平凡的世界》,看孙少平和田晓霞、孙少安,看他们那个大家族,看他们那个时代下的苦难和拼搏。

 

我在网吧做收银员。

在网吧待了一段时间,接触的都是网瘾少年、中年大叔,我想往上走,想换个工作。正好,我第一次做服务员的老板,在浙江温州新开了酒店,他带去很多在北京工作过的员工,其中包括我,2009年我去温州做了酒店收银员。

那两年里,一成不变的生活让我焦虑。难道我要一直局限在酒店吗?不可能,这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未来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2011年我抑郁了。整夜整夜地失眠,浑浑噩噩的,最可怕的是我想进步,但好像找不到一丝进步的空间。酒店就一个办公室,做财务,我想去,但也没有机会,我想离开,离开了才会有更多的机会。

就在某一天下午我买了票,去了上海。这个决定是突然的,也是冲动的,我想找办公室的工作,上海那么大仍然找不到。小姨也在上海,她跟我说,咱是小学文凭,不要那么好高骛远,要切实际。我心里发誓,我一定要坐上办公室,但首先我得先让自己健康起来。

我去看了医生,他没给我开药,建议我去跑步。夜里,我在上海的街头晃,睡不着就去跑步。想起家里,想起童年,跟家里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爸爸永远在跟你算账,说家里没钱了,弟弟妹妹要上学。想起这么多年一个人,没有依靠,没有人关心过我过得好不好,有好几次,我感觉自己快撑不去了,想放弃自己了。后来我想,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我一无所有,但我才20岁,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努力。

 

18岁,我在酒店前台做收银员。

2012,我回到了北京,跟朋友住在一起。接下来的二十多天里,我在报纸、网络上不断找工作机会。不过在简历上,我没写自己是小学毕业。那段时间,我拼命面试,从北京的这头跑到那头,不放过任何机会,一共面了50多次。都面出经验了:那些影视、传媒公司,标注着包吃包住,工资很高的工作都是骗人的,还让提前交钱。

后来去了一家公司,内容是接待客户、算账、跟厂里做交接,老板看我做过前台和收银,和人打交道有经验,开了2300块的工资,不包吃住。我觉得可以用这份工作做踏板,就接受了。公司在崇文门,我当时在洋桥大厦的一个小衣帽间里住,房租是一个月300块。

那年我21岁。白天上班,晚上失眠了就去摆地摊。到大红门早市拿衣服,早上3、4点去,6点下班了就扛着铁架去抢位子,把自己累到不行,就这样治好了失眠。

半年后,我就换了一家百来人的公司,做销售部经理的助理。刚开始经理当着同事的面说我打字慢,把HR叫到面前说你招的这个人打字太慢了,给我换一个。我被吓得天天加班,练习打字,努力学习,三个月后,我变成文员中工资最高的员工。也是在那里,我遇到了小攀。

 

我的优秀员工奖状。

小攀比我早进公司几个月,在公司里做运维工程师,管公司的服务器和大设备。很干净的一个男孩,说话声音不大,很害羞,不敢正视女孩。我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他是那个人,像我未来的伴侣。小时候外婆总跟我说,你要找一个像唐僧一样的男孩子,文弱爱笑的男生。我问外婆,唐僧有什么好?她说,善良。

在办公室里,我的电脑动不动就黑屏,东西也找不到。去找他修的时候,他总说重启一下就好了。让他帮忙买东西,他把账号登好就走了,界限分明有原则的性格,让我觉得这个男孩很可靠。

 

小攀。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童年也不快乐,父母从来不鼓励他,小时候他不太说话,非常自卑,他刚进公司的时候实习工资是1800块,转正后2500块,因为他都说自己这个不会那个不会,实际上他可以的。

那段时间我们在一起吃过饭、压过马路,一年后,我离开公司,我们在一起了。跟他在一起后,我会鼓励他,给他很多赞美。我在北京也不再是渺小的孤单的自己了,会有人等我下班,大半夜陪我去吃路边摊。

后来他告诉我,一开始也注意到我了。他知道我被骂后在楼梯口偷偷哭,哭完继续上班,没过多久,他就看到我站在优秀员工的行列中领奖,觉得这个女孩挺坚强,让他挺惊讶的。

我们也分过手。可能在父母眼里,儿子是大学生,和小学毕业的怎么会有共同语言。但我觉得我也不差呀,我能养活自己,也跟你同一家公司,我差在哪里了?我提了分手,回了甘肃,他没有轻易放手,他到甘肃找我。

 

我和小攀。

外婆在我18岁时走了,我把小攀带到她坟前,在心里告诉她,我找了一个很好的男孩子,我们在一起很幸福,我们会有很好的生活,就跟你想的一模一样。回到北京后,我检查出乳腺瘤要动手术,在天坛医院,小攀站在手术室门外等着我,他说我就是你的亲人。

回到北京后我早起背书,工作午休,下班地铁上拼命刷题,用了21天时间考了会计证,也如愿当上了一名会计,每个月底奔波在工商局税务局。和数字打交道乏味又枯燥,好像也不是我喜欢的,我想最起码我也是一个财务会计了,我婆家不至于看不起我吧。

 

我的会计证。

2015年,我们结婚了,婚礼很简单,甚至没有化妆师。我们俩借了朋友的钱,又刷信用卡,凑了6万,给了我父亲彩礼4万,剩下的置办了婚礼,婚后我们就负债了。

从次卧又搬到8平米的地下室,一个月750元。虽然环境很脏乱差,公用厨房都是老鼠蟑螂乱爬。但是我觉得很幸福,漂泊多年,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在这段婚姻里,我们是平等的,小攀很好,但我也不差。我们彼此的经济、精神独立,互相成长,互相治愈,互相靠拢。

 

结婚时的照片。

我在北京住过很多地下室,底下空气不流通,总是潮的,没有采光,昏暗一片。条件虽然艰苦,但也很开心,比起小时候断粮的日子,我很知足,每一天都比昨天好。

也是在那年,我去学了界面设计师,小攀还在原来的公司待着,工资涨到了1万多点。界面设计师学费2万,要住在宿舍里,学了半年,前后花了4、5万,他很支持我。

界面设计师要学习各种软件,要有基本的代码,小攀帮我买了苹果电脑,苹果的系统和Windows差别很大,老师上课的时候我连哪个键都找不到。也听不懂,小攀下班后自己在网上现学,学完了周末回去他教我。

 

视觉设计进修班,班上都是大学生。

半年后我开始找界面设计师工作,那时小攀也在自学,会一些简单的代码,我们一起开发了个小程序,我做了20多个页面。

但面试时并不顺利,天天面,面了快一个月。最开始我面了很多大公司,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有的根本不会看你。每次都在楼下做好心理建设才上去。有的二面时公司要求学历,我也会被卡在这关。

有时碰到大公司面试官说我:“这东西做得这么差,就你这样还来面试啊,走吧走吧。”没关系,我接受这个过程。每次面试,我都会把问题记下来,不会的就回去完善,就这样,我面出经验了。

后来,我只去面创业公司,一家面了40分钟,也没要求学历,很快就成功了。在创业公司工作的内容很杂,设计师除了要做一些APP界面设计,还得做名片和展架。早上9点到公司,有时凌晨1、2点才下班,出差、赶项目,非常累,但我非常珍惜这样的机会。

在我的收入稳定后,2016年,我又供小攀去学程序员,学成后他就找到了新工作,我们两个人的工资都翻了一倍。

 

我的工位。

我忽然发现,学历、原生家庭、成长环境是很重要,但它不能成为不努力的原因,人不能给自己设限,要打破一些固有的思想,去野蛮生长。

我一直在转换赛道,不在舒适的圈子待太久,我害怕被时代抛弃,所以不断地学习。

在工作的同时,我还为了自考努力了5年,虽然过程很难,英语和数学对我来说跟天书一样,中途我还放弃过一次。后来转了成人教育的大专自考,最终拿到了北京理工大学的自考毕业证,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外婆对我的期许。

 

我的毕业证。

同时,我还在学产品经理的课,正准备转行的时候,我怀孕了。如果那时转产品经理,我的收入能到2万甚至更高,公司刚搬到新地方,刚装修好就进去了,全是甲醛。为了孩子,我辞职了。十个月后,鸣仔出生。

 

一个人带娃那段时间压力太大,情绪崩溃,我剃了光头。

小攀白天去上班,我自己在家带孩子。我闲不下来的,全职妈妈很辛苦,自己感冒发烧时都是抱着孩子去医院自己打吊针的。但那时我还在接设计的私活,零碎的时间都拿来做代发推广,赚佣金。在妈妈群里发产品和自己做的辅食,吸引她们过来买优惠券,赚取佣金。

一开始,一天只能赚8块、10块,我还在坚持。慢慢地,人越来越多,半年后我的收入就过万了。左手抱娃、右手工作,很多个夜晚的痛哭、失眠,晚上两三点睡,早上五六点就起了。在鸣仔休息时我就工作,早晨起来对着镜子微笑说加油。靠这些,3年我赚了31万,在当全职妈妈的同时实现了经济独立。

2020年,疫情来临。那时候我们搬到燕郊的两居室里,小攀每天5、6点起床上班,疫情检查排队2小时,到公司已经10点了,晚上很晚才回来。当时我们手上的存款才40万,买房根本不够,还要应对双方父母生病后未知的风险。

 

租的房子被我们收拾后的样子,家具都是自己买的。

我们都知道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北京的,但是没想到那么快。有天晚上,他在刷锅,我从身后抱住他,说要不然我们离开北京吧,他平静地说了一句好。那晚我们拥抱在一起哭了,聊了一整夜。

离开有不舍、不甘,但怎么办呢,我们毕竟是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我们必须要接受这一点。2020年,我离开了北京。我在这里加过整夜的班,见过凌晨2点的天安门,去过3点的医院,吃过4点的早餐,这座城市装着我的回忆和梦想,我的青春我的奋斗。

鸣仔1岁,我们回了农村,把三十多年废弃的老房子改造成我们喜欢的居住环境,我设计,小攀亲自动手,有时半夜醒来他还在干活。

 

深夜,小攀还在忙碌。

2021年,我把我们的房子室内图片上传到网上,没想到一下子就火了,媒体转发上了热榜,上了新闻。无心插柳的我开始尝试拍抖音视频,一开始也找不到方向,镜头乱晃,人不在里面,也没有主题。后来,手机里拍了3万多条视频,拉了100多条片子,去学别人的构图、镜头、剪辑。

回村生活本就不被亲戚朋友认可,我想在网络上寻求一份认同感、价值感,因此通过自媒体今年我又多了一份收入,也成了我喜欢的一份职业。

房子改造完成后,小攀种了我爱的蔷薇花墙,鸣仔也有了自己的树屋和院子。

 

小攀在院子里教鸣仔吉他,鸣仔非常黏他。

在村里的生活简单、缓慢,我们要下地劳作,割麦挖蒜,种花种菜养鸡鸭鹅,猫猫狗狗,门外就是玉米地和成片的麦子,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现在,我还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原生家庭的那些伤害、痛苦都没入了时间,被眼前的人治愈。

 

我和鸣仔在院子里。

我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走了16年,过上了小时候梦想的生活,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一定要抱抱小时候那个孤独、且敏感自卑的女孩,告诉她,你真的很棒。那一次次无助的瞬间你都没有放弃自己,而是选择坚定的走下去。

未来很好,请一直勇敢下去。

*本文由暖小肉口述整理而成,文中照片除特殊注明外均由暖小肉本人提供。

*本文在今日头条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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