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夜行记」是魔宙的半虚构故事栏目
由老金和助手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掘坟仔。
前两天跟一个朋友聊天,他问我,现在15年后出生的小孩,会不会对人的面部辨识度降低。
我问为啥,他说现在疫情闹得,人人都戴口罩,以后的孩子不会以为口罩就是衣服的一种吧。
我听到之后,挺无奈,但也没辙,谁让现在疫情这么严峻。
不过再想想,像这样的疫情,人类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三十年代的的东北,传染病十分普遍,也十分诡异,因为你找不到它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金木的笔记里,就有这样一个案子,他前往大连,去调查在大连流行的天花病。
《北洋夜行记》是金木留下的笔记,记录了 1911年到 1937年期间他做夜行者时调查的故事。我们将这些故事整理成白话,讲给大家听。
本地图原图出自昭和三年(1928年)大连大阪屋號书店出版之《大连市街图》,图中红五星标注为案发地。
1933年冬,我终于在大连见到了汪亮,来到东北这么久才见到他,我感觉没什么好事儿等着我,他不仅没接待,还把我诓进一个传染病的案子里。
东北这段时间,天花、猩红热突然盛行,报纸连登了好几天。
《泰东日报》新闻
街上的行人,要么衣领竖的老高,要么围巾绕着脸缠了好几圈,像我这样戴口罩的少。
街上的报童举着报纸吆喝着,最近马戏团跑了一只大猩猩,跑之前据说把整个戏班子都弄死了。
我觉得这是在给新电影《金刚》造势,大街小巷的电影院贴满了一只大猩猩站在摩天大楼上的海报。
1933版本的黑白影片《金刚》,融合动画、真人和模型为一体,开创了特技片的先河,在当年取得了巨大成功,轰动一时。
我俩走在路上正在闲聊,汪亮被身后窜出来的流浪儿撞得一趔趄。
就见那孩子手提木桶,以冲刺的速度冲过街道,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拢共有二三十颗,都新鲜着,连着红肉带着血,白雪地上格外显眼。
汪亮犯了职业病,从兜里掏出一副橡胶手套,弯腰捡起一颗眼睛开始观察。
我蹲在汪亮旁边,他凑过来说,这是人眼睛,挖出的时间不超过24小时。
一阵警哨声传来,散开的人群空出条道儿,我看到马路对面的挡风墙边露出半拉脑袋,是那个流浪儿。
我扯了下汪亮的胳膊,他顺着我看的方向望了过去,冲我点点头,我俩站起身从人群两侧散开,决定包抄。
流浪儿一手抵在腰部,和我们保持着距离,气喘吁吁地问,“你们啥人,追我干啥。”
汪亮站在远处喊,你个屁孩子你那一桶人眼珠子从哪儿弄的,你要不说就把你送警署。
流浪儿说他就拿钱办事,其他一概不管。有人给他指了坟地让他挖人眼珠,还强调一定要新鲜。
“我把眼珠拎给接头的,他看完身体直抽抽。让我拎街上把事儿闹大,弄完还会给我钱。”
刚刚在马路边观望,就是为了确保这事儿闹得够大,好去领钱。
走了快两站地,带我俩到了吉野町(现天津街附近)的巷尾。
大连吉野町通,街名取自日本地名,吉野(よしの)是指过去日本大和国南部一带(现在的奈良县南部)的地名,在日文中“吉野”的名称具有适合狩猎的地方的意思,在日本的历史书籍《古事记》和《日本书纪》中有记载应神天皇和雄略天皇在吉野狩猎的传统。
我们在一个平层带尖的房子门口站住,流浪儿去叫门,没两分钟就惊慌地跑了出来,大喊死人了。
我俩冲了进去,看到卧躺在地上的男孩,眼角流着血,早没了呼吸。
我正准备出门叫警察,就看就那个流浪儿站在门口,伸出手。我给了他两块满洲币,让他别声张这事儿。
他摘了手套、口罩,在地上捧起一把雪,一边搓手一边说,男孩的情况不太对,皮肤蜡黄,腿上有成片的脓疱。
我到巷口的岗亭叫来了巡警,汪亮出示了他满洲医科大的工作证,他向警察建议将尸体隔离解剖,死者可能有传染病。
警察听完,跟见了瘟神似的,撒丫子跑回岗亭叫支援去了。
他从兜里掏出个袋子,里面有张摊平的纸,还有个写着“周子良”名字的胸牌。
我接过纸张瞅了一眼,纸全被涂黑,上面有两只眼,里面分别写了关东童子军校、山村坂一,名旁边还画了个魔鬼符号。
我问他,这些东西是刚才那个孩子尸体上的吗,你消过毒了没有。
他说他有个熟人的孩子死于近期的疫病,前两天家人收拾遗物时,发现了类似的画,孩子也是童子军。
我就猜到了,汪亮把我从奉天找来,肯定不是和我叙旧的。
“前段时间满洲医科大在大连医院存放的一些病毒样本丢失了,我觉得这些童子军孩子的死跟这事儿有关系。咱俩可太久没一起办点事儿了,去查查,好让戴戴写故事,给我大侄改善生活。”
“这忙你得帮,帮完你就应该知道我来东北是因为啥了。”
那天吃完饭,他把我送回了旅店,临走之前还嘱咐我,让我这次务必帮他。
汪亮行动向来速度,最近医院要配合学校种痘,汪亮托关系换到了这所关东童子军校,我以汪亮助理的名义,跟他一起去了。
12月24号早晨9点,我和汪亮到了关东童子军校,校门口穿着黄色军服的日本教官在等我俩。
日本人对最近在大连爆发的疫情颇为重视,教官们也不敢怠慢,毕竟学校里的学生集中生活,一旦有人感染,传染速度极快。
教官带着我们往医务室去的路上,空地中站满了学生,穿着土黄色的单衣,右手捧着半圆宽边的帽子,个个剃着光头,面朝东方站的整齐。
1933年,东北各地已开始征童子军为日本所用。年龄在11-15岁,认为未成年人更容易被利用,白纸一张可塑性强。童子军剃光头,可显示勇敢精神。
日本教官有些不屑地回答我,“在日本,每个孩子都要进行这样的训练,来培养他们坚韧的性格。”顿了顿又说道“他们以后可是要为关东服务的。”
没等我再开口,他突然停下,主席台上的人念到要向天皇遥拜。
童子军的学生鱼贯而入,他们每个人身上别着一枚胸章,形状各有不同,上面用日语刻着名字。
打完最后一针,我和汪亮正收拾医务室,听到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两个学生抬着担架,浅色的血水淌了一地,担架上的孩子奄奄一息。
打头的学生迫切地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求我和汪亮一定要救救他朋友。
我和汪亮马上组织抢救,我还让其中一个学生赶快找教官报急救车。
孩子没救回来,他给我指了指孩子的后脑勺,致命伤在后脑。
求我救人的学生还在哭,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朋友遭了什么事。
回答我的学生叫田松。他说他朋友上厕所前没及时报告去向,被罚站,又加训了2个小时的前后倒。
见我好奇,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挺直腰板,突然往后仆地。我和汪亮一把拽住他,差点也被带倒。
日本教官也来了,看到已经死了的学生,不以为然,骂了两句日本街,出去叫救护车了。
见杜向阳和田松情绪稳定些,汪亮开门见山地问他们认不认识周子良,他们有些愕然,齐齐点头。
听到周子良已死时,叫杜向阳的学生终于有了反应,他眼眶通红,但依然闭口不言。
没等我再问,日本教官进来了,赶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医务室。
教官告诉我们,童子军校为我们准备了宿舍,好让我们能够在疫情期间全程跟随童子军的行动,以保证卫生安全。
汪亮跟我说,警察把周子良的尸体转移到大连医院了,他要去做个尸体解剖,让我留在这儿多留意周子良的消息。
1907年满铁开业后,为满足满铁职员、日本移民医疗卫生的需要,满铁设立了大连医院。随后设立沙河口、同寿、金州三个分院,并设护士养成所、产婆讲习所和临时产婆讲习科及护士宿舍、图书馆等附属设施。钢筋混凝土与红瓦建成的罗马式建筑在当年堪称东亚第一文化设施。
我和日本教官回宿舍的路上,他告诫我熄灯后不要出门,最近学校有怪东西出现。
他一脸严肃地回我,这东西像人一样狡猾,不仅伤人还有病,据说碰到过的人都死了。
我问你们这儿之前是不是有个叫周子良的,他离开学校之前是不是也碰上了“这东西”。
教官没接茬儿,加快了脚步带我前往宿舍。宿舍在一层,进屋时暖气都上好了。
东北的冬天,天黑的很早,童子军的人,无论是教官还是学生,都对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吃完晚饭从食堂出来,闲来无事,就以防疫的名义,从教官那儿要来了童子军的花名册和其他一些档案,带回宿舍一页页翻起来。
翻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抬手看了眼表,还有一刻钟21点。
走到一拐弯处,眼前有黑影闪过,它移动得特别快,后腰处有一片银色的毛,在前方蹦跳着,一步2米远。
东北雪厚,一踩一个坑
我刚要往柱子后面躲,它转过身以极快地速度冲过来,两只像人手一样的大巴掌要往我头上拍。
一抬头正对上一个黑色面具,露出一双绿色的眼,满脸的黑毛从面具后溢出。
这玩意儿力气大的超出寻常,两下夺走了铁锹,当着我的面给撅折了。
我这才看清楚,这东西像极了街上海报里的那个大猩猩,它握着两节棒子不断向我靠近。
不远处传来一阵喀喀喀地笑声,声音越来越密,像从心底挤出的痛苦又被按了回去。
它后背的那一片银色的毛,根根立起,月光底下反着光。
我在周围走了一圈,没发现任何人影。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约好的地点,等了一刻钟,始终没人来。
回到宿舍,我又拿出字条来看,看纸的质地和周子良身上的那张极像,贴身收了起来。
第二天下午上课的地方像个封闭密室,没有一扇窗,头顶的灯打得锃亮,在屋里根本无法判断时间。
教室里讲台和讲桌高出地平面,在前方正中央,下方桌椅排得整整齐齐,桌椅上贴着学生们自己写的姓名和学号。
学生们已在外列队,我在屋里围着桌椅转,想试着找字条上的字迹。
从学生那打听到课桌是固定到人的,谁的有损坏,就要受罚。
挨个看过去,我发现了桌上有一个相似的字迹,杜向阳。
他给我写纸条时换了手,显然另一只手还不熟练,转折处略显生硬,但发力还是一样的。
学生们在教室外排队喊口号,“日满协和,一德一心……”。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激昂。
等学生们都进来后,10来个教官两两拎着装满青蛙的笼子,“咕呱”声瞬间充斥整个空间。
伪满时期旅顺高等公学校中学部学生使用的《一般理科教科书》(1937年日本文部省)中的青蛙配图
教官把那只还没咽气的青蛙摔在地上,又从笼子里拎出两只,让他重新解剖。
教官到讲台旁拿起根一米长的细木棒,周围学生都噤了声。
男孩用满是血水的手用力捂住嘴,喉咙里却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我听着他的笑声,忽然察觉到,这就是我昨晚听到的声音。
木棒远比看起来沉得多,几下男孩就已被打趴,躺在地上。
男孩越笑,教官越生气,再来几下怕是要被打死。我忙上去拦,拽住对方的手。
我觉得教官越来越不喜欢我了,但我是仅剩的能防止他们得传染病的人,他们不得不对我客气点。
我把男孩扶回医务室处理伤口,男孩叫王三喜,我问他昨晚是不是在操场看到一只大猩猩。
见了他们站在门口,三喜又开始狂笑,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断断续续说出了向阳两字。
我收拾好衣物箱走到门口,田松问我,金医生,三喜的伤势不要紧吧。
又说道指导员用的精神注入棒很厉害,挨一次打,严重点的7天内都走不了路。三喜每次遇到可怕的事,就会不停地笑。
精神注入棒,是日本海军发明的针对士气低迷的士兵所使用的一种惩罚工具,有的里面会注入水银,比较重。“精神注入棒”的使用方法很简单,接受惩罚的士兵需要背对惩罚者,翘起自己的臀部,等待着精神注入棒对自己的鞭策。
我在心里合计田松这番话,只看杜向阳皱着眉,抻着脖子看向三喜。
在我看来,田松虽然话多,但总觉得有些不老实,杜向阳则刚好相反,话不多,但看起来不傻。
我决定等天黑去找一趟杜向阳,一方面问问周子良的事,另一方面也看看他和黑影到底什么关系。
我把他送到食堂后就去了他们的宿舍,打算先去搜一遍。
宿舍里上下铺的铁床连成一排,床和床之间就隔了一个人的宽。
在杜向阳的枕头下,我发现了大猩猩身上的银片,那张大猩猩戴的面具就贴在杜向阳的床板底下。
我揭下面具正在端详,走廊里又传来三喜的笑声和一阵急促的追逐声。
我往楼上跑,又看到那个大猩猩,三喜被追得边跑边笑。
我学它,它又换了个动作,手臂开始上下摇摆,随后捶了胸口,一把将三喜往后推,它也跟着跳了下去。
我试着把他零乱的衣服整理一下,在他上衣口袋里搜到了一幅画。
画里是个黑色的巨型怪物,身上有好多个眼睛,和周子良身上的那个图案有些像。
我环视了周围,总感觉黑影藏在角落里,正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刚拧开门,一个人影朝我扑过来。我顺势扯过他的手腕,弯下腰,把他从背上翻去往地上一甩。
我找了根扫把,用木棍那头抵在杜向阳胸口,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点点头,“纸条是我写的,想问你关于周子良的事。那天我们也看到了怪物。”
“那天晚上我和三喜在一起,三喜没忍住笑出声,我赶紧捂住他。怪物走了以后,我扶着他回的宿舍。”
杜向阳眼眶又红了起来,他和周子良未入学前就是朋友,这两个月周子良和田松走的特别近,他怀疑周子良被控制了。
信里提到了一个田松会去的地方,他也是最近才找到那,“你要不信,我带你去看。”
去的路上,杜向阳提到一件事,“周一你们救治的同学,那天他光罚站,田松路过时,说了句‘一点不标准’,才被加罚致死。”
到了门口,杜向阳去开锁,整了半天也没打开。我让他去边上望风,我来试试。
一张单人床上,被子四角被掖起来,像个蚕蛹壳被摆在床中央。
右边墙角立了个柜子,上面有四格玻璃,能看到里面摆了一些文件。
中间有个按钮,我按了按,“嗖”一把连着弹簧的小刀从里面飞了出来。
里面哗啦啦掉出一摞文件,上面写着某某人的观察报告,全都用日语写的。
我没找到周子良的,但发现了三喜那份,上面写着因三喜软弱,他将用大猩猩对三喜进行“胆量测试”。
“吃饭会用右手拿起碗碟,换到左手。这是我们日本人才有的习惯,不会用左手拿放在右边的碗碟。”
早年在日本留学,无形中留下了些习惯,却被田松一一记了下来,看得我毛骨悚然。
杜向阳告诉我,这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周子良时,周子良提醒他的事情。
这个叫田松的,一直在用言语影响控制身边的同学,但凡意志不怎么坚定的,就会被他拉拢来,控制住。
我和杜向阳连忙把东西塞回柜子里,我把刚刚看到的几张纸带走,锁了门,让杜向阳先回宿舍。
日本教官看到这些有些吃惊,他没想到童子军里面还有人在偷偷记录,而且还是个日本人。
教官有点愤怒,他觉得我在耍他,他质问我,这屋子里要是有许多文件,怎么可能这一会儿就都不见了。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小屋门口,我也不知道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说他碰到了田松,田松对他说,明天你就能见到周子良最后的遗物了。
这天是童子军的野外训练活动,他们要到大连南边的老虎滩岭里寻找巨怪猩猩。
谁能在24小时内抓住巨怪大猩猩,就可获得晋升机会。
台下的学生神色各异,巨怪猩猩的传言不仅在童子军里传开了,满大连街上都传得沸沸扬扬。
杜向阳和田松各站一角,像没事人一样,始终看着讲台上的教官。
杜向阳冲我点点头,我俩昨晚约好,会在行进的路上做十字的标记。
老虎滩的地势不算太高,薄雪盖了一层,踩下去基本没有声响。山脚下不远处是一片住宅区,隐在云雾中。
爬到岭上边时已经正午,教官带我们在入口处安营扎寨,大家掏出饭团就着水,就当是午饭了。
伪满时期,中国人不能吃大米。学生吃的饭团会混着高粱米等
我背着包也打算往林里走,没走多远就被教官叫了回来。
这一下午我一直和教官们待在营地,等待随时回来报到的学生。
带队的教官互相商量着,再等半个小时,要是还不回来就派人出去找。
天色暗了下来,雾气仍没散开,一束光打过来,从浓雾里有个学生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身上沾了血,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教官,那边……那边,有人死了。”
教官让学生带路,我跟在旁边,迎来几个抬尸体的学生。
三具尸体的眼部有血迹渗出,甚至有的整个眼眶都被取走,像人体标本的脑袋。
已经回来报道的学生围成一团,一下午的时间,同行的人成了尸体,大家不愿再离开营地半步。
其中一个学生说他在林中看到一个小屋,里面亮着灯,有个黑影被光拉的很长,“不知是不是要找的大猩猩,我没敢进去。”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瑟缩着,好像真的有被吓到。
教官问他还能找到那个小屋么,学生说林子里太黑,一路跑出来没做标记,好像是南边。
管事的主教官点点头,留下2个教官,让已回来的学生们原地休整,另外3个教官加上我,每人分了把枪,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出发。
往林子里走了一段,我就与他们岔开走了,林子里实在是太暗了。
我关上了三色手电,拿出带电筒的钢笔,沿途看到树就过去照,继续寻找杜向阳留的标记。
突然“砰”的一声枪响,我连忙蹲了下来,等着第二声枪响好判断方向。
他没靠过来,在地上捡了块石头往下一棵树的方向扔去,那地方突然炸开,灰色的烟雾散在电筒的光柱里。
我一阵后怕,如果没有杜向阳及时赶来,不炸死也得炸个半残。
我跟着杜向阳跑了好半天,到了林子里一片空地,我有点跑不动了,示意杜向阳停下。
他气喘吁吁地说,刚出林子时,就看到田松在地上布东西,他悄悄跟在后面,走近一看,发现是炸药,他铺了好一段路。
我跟杜向阳提到南面的小屋,他从身上掏出张纸,他把自己跟踪田松的线路画了下来。
杜向阳带着我往小屋摸索,雪地里突然出现了两栋联排的房子,一处亮着灯。
我往那凑,趴在窗户边,看到屋里立了一个人形木架子。
上百个窟窿,每个都呈眼睛状,密密麻麻布满全身,每个洞里摆了颗眼球,死死盯着外面。
我把枪塞给杜向阳,让他拿好,“如果田松在屋里,我把他引出来,你就开枪。”
屋里传出哀嚎声,顺着声走到一台阶边,趴在边上往下看,柱子上绑了4个学生,有人已被挖了眼。
田松侧身站着,脸上挂着血肉残渣,正抬手看表,好像在等时间。
我悄悄靠近他,还是被他发现了,田松转过身,对着我乐。
我撞碎玻璃往外跑,田松不停开枪,趁他换子弹的功夫,我躲到树后。
回到小屋没两秒,就听见屋里瓶瓶罐罐碎了一地,田松大骂着“ばかやろう (混蛋)、死にやがれ!(去死)”。
不时能听见田松喊道,“杜向阳,把神交出来,否则一起死。”
虚掩着的门从里面被打穿,突然那个人形木架子从窗户里扔了出来,然后杜向阳也钻了出来。
他趁我吸引田松注意时,溜进屋里,拿到了那个人形木架子。
他当着田松的面,把人形木架子上的眼睛逐一戳爆,爆裂的晶状体顺着木眼眶淌了出来。
不知怎么回事儿,他的枪卡壳了,要不然杜向阳早被打成了筛子。
他冲了过去,一个胳膊肘打在杜向阳头上,杜向阳一个趔趄摔倒在雪地上。
他像疯子般淌着口水,咯咯大笑起来,“你们谁都影响不了我的计划,我差一点就成为实现鬼神意愿的人,成为无法被收服的巨魔。ばかやろう!”
我跟着童子军进山的那天下午,汪亮回到了学校,立马往山上赶。
小屋爆炸把巡山的教官引了过去,汪亮来时,他们正抬着我和杜向阳往林外走。
汪亮说,周子良的尸检早两天就做完了,在他的身上发现了天花病毒。
那个小屋里除了其他受害学生以外,还有医科大丢失的病毒样本瓶。
我跟杜向阳只是被手雷爆炸的冲击波震晕,没什么大碍。
出院那天是34年的第一天,汪亮找了个小馆子,定了包间。
这顿饭我俩吃到挺晚,我让他尽早回北平,汪老爷子已经急得不行。
汪亮摇摇头,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里面是几个碎玻璃残片。
“这是在田松小屋捡的,和满洲医科大丢的试剂瓶是同一批。我老师说有人偷东西,但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跟你们一起的那个叫田松的,根本不是小孩。我查了他的骨龄,成年人,三十打底。”汪亮伸出三根手指在那比划。
田松也不是他的本名,他的本名叫山村坂一,是个日本人。
汪亮把他在日本的医生朋友那儿调查到的事儿告诉了我。
田松曾经在东京府松泽医院住过院,病历上说他有妄想症。
东京都立松泽医院,建于1879年(明治12年)7月,当时名为东京府癫狂院,位于上野公园内,1889年迁至东京市巢鸭,之后又历经数次迁院,1919年11月迁至东京都世田谷区上北泽,并定名为东京府松泽医院,此医院是全日本最大最古老的精神科医院。
他声称自己是百目鬼,病院里的人应该给他供奉神位,还有眼睛。
百目鬼是日本传说中的一种妖怪,由偷窃女子化为。图出自鸟山石燕的《今昔画图续百鬼·下之册·明之章》。
在精神药物的强力干预下,他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至少不会认为自己不是人了。在得到院方评估许可后,田松出院了。
他隐瞒了自己的履历,经人介绍来到大连医院,像当时很多日本人向往的那样,期望在东北闯出一片天地。
他有一定的医学基础,还认为这一类传染病毒将会是未来医学研究发展的方向。
这段时间东北好多地都出现传染病,不仅天花,还有别的,只不过得其他传染病得的人不多,事儿没闹大,大家都让巨怪猩猩的传言吸引过去了。
我问汪亮,传染病在日本人的地界上传播,他们日本人就不害怕吗。
汪亮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据我所知,日本人最近在新京(长春)附近物色地方,好像要建新医院,我老师让我在大连再呆段时间,你回去帮我留意着点。”
店家来敲门,端了盘饺子进来,我叨起来一咬,“这饺子馅忒甜”。
汪亮看我皱着眉,哈哈大笑。饺子里放些大枣、糖块,吃到的人新一年图个好彩头。
分开时,看汪亮如此坚定地要留下,没再劝,让他一定注意安全,有时间给老爷子去个信儿,省得惦记。
汪亮用力拍了拍我的后背,“当了爹的人就是不一样,看谁都像看儿子。赶紧走吧,保重。”
回酒店的路上,街上关于巨怪猩猩的传闻仍不少,有人说在山上、街头都见到过,称它比辽东旅馆都高,成了新一年大家热议的“趣事”。
一部以此为题材的电影将在下个月上,宣传用了“巨怪猩猩,危乎殆哉的大连!濒于全市溃危!”
回奉天后和汪亮曾通过一次电话,巨怪猩猩始终没找到。
《金刚》这部电影第一次上映是在1933年,讲的是一个巨大猩猩被人类捕获,带进城市展出,之后逃脱囚禁,最终被人类击毙的故事。
电影里的人类从最初的畏惧猩猩,到后来把猩猩当做玩物,开始展出,开始研究。
1933年版《金刚》剧照
这种从自然中来,被人类看似掌控,又逃脱人类掌控的东西,其实不少。
我在看完这篇记录之后,找了找最后金木和汪亮在酒桌上说的那个医院。
在长春宽城子,也就是现在的绿园区,有这么个地方,是日本关东军第100部队驻地。
第100部队驻地遗址
这个第100部队,学名叫“关东军军马防疫部”,跟关东军第731部队算是兄弟单位。
1933年初,这支部队从奉天迁到了新京宽城子,随后逐渐壮大,成为日军中仅次于第731部队的细菌战部队。
自打这支部队迁到宽城子,周边附近的县城村庄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各种传染病。
我估摸着,汪亮来东北,也不是和他爹汪老爷子吵架那么简单的事儿。
世界从未如此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