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竹鼠后的华农兄弟

如果没有意外,现在他应该养着一万多只竹鼠,这是属于一个养殖爱好者的宏伟计划。江西人刘苏良和初中同学胡跃清组成的“华农兄弟”,曾经赶上过时代的风口,竹鼠的短视频给他们带来了巨大流量、人生的意义和实实在在的收入跃升。
但真实的人生就是会有意外。
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后,因为早前的猜测“病源可能来自野生动物,比如:竹鼠、獾一类”,刘苏良配合禁野政策放生1000多只竹鼠。刘苏良接受了这一切,“不管遇到再苦恼的事,再苦恼也没有用,还是要面对现实”,更何况,“在疫情面前,整个养殖行业微不足道”。
失去竹鼠之后,华农兄弟的农村生活变得特别具体,他们承包土地种水稻、养羊、钓鱼、帮村里卖蜂蜜和脐橙、盖能招待朋友的玻璃房子。观众没有抛弃华农兄弟,在视频网站上,他们依旧拥有很大一批忠实粉丝。这类叙事如此受欢迎,也许正是因为,这就是普通人的普遍命运。

村子藏在一片茂密的自然保护林里。胡跃清说,再过两个月,就能来山上摘野果。野果也有名字,一些长得像黄瓜,一些长得像柿子,甜甜的,拿到外面去卖,能卖上十几块钱一斤。




■ 刘苏良(右)处理鸭子。
■ 华农兄弟上山摘板栗。摄影:谢婵
作为视频内容生产者,华农兄弟的拍摄模式和风格是并不常见的那一种。他们被很多专业的摄影团队拍摄过,有些摄影师来到这里待上半个月,成果是一组图片故事;也有二三十个人的摄影团队来到这里,团队里的人各司其职,让华农兄弟在镜头面前一遍遍重复讲述,NG不行,语气不好不行,拍上两整天,最后产出了30s的镜头。但在胡跃清的现场,在场的人不需要小心翼翼保持安静,也不需要时刻注意躲避镜头。除非没录上,不然刘苏良所有的讲话内容都只会讲一遍。两个人除了互相招呼一声“开始拍了”,刘苏良站在哪里,如何走位,开口会说什么,胡跃清都不管。

视频的结果也不会刻意追求什么,今天是怎样过的就怎样拍,脚本和选题都没有,该割稻子了就去拍割稻子,羊生病了就拍给羊治病。拍摄的逻辑就是生活的逻辑。九月的这天早上,刘苏良的计划本来是捡一箩筐板栗回去炖鸡汤,但他翻过平地,通过坏得快要散架的梯子爬上屋顶,又把上山的小路摸了一遍,还翻过了别人家的围栏,最终只找到十来颗板栗,剥板栗的过程里又发现几颗坏掉的,扔掉之后,最终下锅的只有八九颗。刘苏良对着镜头说,“没有办法,今天就一人少吃一点吧。”

好几年前,兄弟两前刚出名的时候,几乎天天都有粉丝找来。慕名而来的大多数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从江西或者广州跑来,甚至有一个粉丝是骑了五六个小时的电动车从附近一个城市跑来的。有一年国庆,各种小轿车和电动车挤满了竹鼠棚前的乡道。把他们的内容搬运到国外网站的是一位来自香港的中学老师,他最初也是粉丝,来过村里好几次。


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有接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兄弟倆从去年开始就看中了一块荒地,计划盖一个玻璃房子。房顶要放上仿真的茅草,朋友和客人在屋里喝茶聊天,旁边的池塘可以钓鱼,屋前的平地也可以用作时下流行的露营基地。拿土地是复杂困难的过程,有一年多的时间,他们都在为这件事奔走,直到上个月手续终于批下来,这个月刚动工。请了亲戚来做木匠瓦匠的活儿,房子建得快,没过一周已经有了雏形,计划国庆期间就能试营业。
刘苏良仍然对养殖这件事有着莫大的兴趣。养殖的乐趣在于“动物吃了草就会变成肉”,于是他把“鸡鸭鹅牛羊全搞了一遍”。现在,他的主业是养七八十只羊。养羊比养竹鼠更累,因为羊会乱跑,有时候跑到别人家的菜园里吃菜,有时候跑到山上就不回来了,还有几只羊现在都没找回来。前阵子下暴雨,雨水从山上冲下来,把羊棚一下子冲垮了,小羊几乎一只不剩,留下的喂了好久了药才治好。现在,他几乎成为了半个兽医,还学会了给羊打疫苗。

■ 胡跃清的爱好是钓鱼。摄影:谢婵
如今刘苏良一个人住在村里,早上起来看看鸡鸭羊,到了下午三四点,把羊放出去吃草,两个小时后再收回来。胡跃清住在县城,只有来客人和有拍摄的时候才会回到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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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人生,被这个渣男彻底毁了

他操纵那些无助的、容易受骗的人,用金钱与名声引诱她们,再把她们身上的价值榨干。
撰文 | 王一平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如果有人因为这些照片自杀?你知道这能让我赚多少钱吗?”
这句话出自亨特·摩尔,有史以来第一个复仇色情网站IsAnyoneUp的创始人,也是网飞最近上线的纪录片《全网最痛恨的男人》的主人公。

亨特自称是一个“专业的人生毁灭者”,他说自己除了霸凌,什么都不会做。他网站上的裸照大多数是前任出于报复而上传,或是来自黑客泄露。这些照片让许多人受到伤害,但他毫不在意。
他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反社会人格,一个大名鼎鼎的“混蛋”。然而,这样一个人同时也是社交媒体时代的网络红人。他在网络上有大量的支持者,《滚石》的记者曾在他的派对上目睹女孩们在他的休息室外排队,等着跟他上床。
他的成名折射出这个时代的两大病症:色情的泛滥与暴力的猖獗。在网络的掩护下,恶失去约束,被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一个毫无底线的反社会变态被众人追捧与模仿。
01
被制造出的“*****女孩”
黛丝迪妮(Destiny)是亨特·摩尔的网站上最出名的人,她有个不太文雅的绰号:*****女孩——她因在屁股里塞各种东西而闻名。
但她并非是完全自愿的,而是在亨特·摩尔的操纵下,一步步被冠上了这个名头。

她是一个贫穷的单身妈妈,在一次网络直播中被人挑战用*****夹摩丝瓶,她照做了以后被截图发到了IsAnyoneUp,连带她的个人信息、她跟孩子的合照也被一并曝光。
孩子的照片与自己的色情照片出现在了同一个页面,这恐怕是任何一个正常的母亲都无法接受的。
但亨特并不愿意撤下这张她跟孩子的合照,直到她提议再拍摄一张类似的色情照片作为交换。他提出让她将手机放在自己的屁股里,然后他给她打电话,让手机在屁股里震动。
她拍下这张照片上传到IsAnyoneUp,一炮而红,评论区有人给她留言,“一个明星诞生了”。
这些追捧让她动摇了,亨特趁机再次引诱她,承诺为她打造专属网站,帮她用色情收获名利。
在一次私人的视频聊天中,他让她把拳头塞进屁股,告诉她这就是成名必须要付出的代价。然后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亨特将这段视频聊天录屏,卖给色情网站,获得超过100万的浏览量。而她一分钱都没有拿到。
“*****女孩”的经历直观地折射出了互联网时代的色情泛滥。
色情正在成为流量密码。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隔一段时间就要上次头条的全球顶级网红金·卡戴珊。她最初正是因为一段被泄露的性爱录像带而成名,而后才有了自己的真人秀节目与商业帝国。

类似的,全球闻名的色情网站Pornhub上线仅7个月,日均点击量就达到100万了,在数字统计公司Diggity Marketing的排行榜中,Pornhub是21世纪社会影响力第三大的科技公司,仅次于脸书和谷歌。
亨特·摩尔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甚至可以说,他的网站之所以能获得流量,正是因为在互联网时代,色情变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刚需”。
这些名人与色情网站的成功制造了一个假象,让人误以为身体可以成为本钱,贩卖色情可以轻松地获得金钱与名声。像“*****女孩”这样脆弱的、边缘的贫穷女性最容易被这种假象所迷惑。
然而,看似繁荣的色情行业背后是系统性的压迫,选择了这条路,很大程度上便只能身不由己地接受剥削。
色情的泛滥使得常规的色情产品渐渐无法满足观众的需求,观众获得愉悦的标准变得越来越高,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越没有下限,越猎奇,越能吸引更多的人。“*****女孩”正是在这种扭曲的需求中被一步步“制造”出来的。
半纪实性的美国电影《欢愉》则更直接地揭露了色情行业中的种种剥削。瑞典的年轻女孩贝拉来到洛杉矶,想要在色情界一展宏图。她无奈地发现,想要成名,就必须要豁得出去,要放弃尊严,要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身体交出去,听从一切安排,拍摄最极端的影像。

亨特·摩尔正是这种压迫的化身。他操纵那些无助的、容易受骗的人,用金钱与名声引诱她们,再把她们身上的价值榨干。而躲在键盘后面大声叫嚣的匿名者们,看着他,代入他,在社交媒体的狂欢中加入他,完成了互联网时代的意淫。
02
“受害者有罪论”
“一切都源于我对一个伤透了我的心的贱人的憎恨,我和我的朋友们在IsAnyoneUp上发布女孩们的照片,获得了很高的浏览量,然后我意识到我可以依靠毁掉别人的人生来赚钱”。
在亨特·摩尔的自述中,这个网站的创始动机是:报复前任。他给IsAnyoneUp的定位是“复仇色情网站”,他在社交媒体上被追随者称为“复仇色情之王”。

可以说,从一开始这个网站就是暴力与仇恨的宣泄之地。每一张被发布的裸照都会附上当事人的Facebook账号、电话号码乃至家庭住址。而每一张照片的评论区里,都是毫无底线的嘲讽、羞辱与毫无来由的恶意。
丹妮尔(Danielle)正是这些恶意的受害者。她曾经发给前男友的私密照片突然被上传到了IsAnyoneUp,“贱人”“荡妇”“恶心”等恶毒的评论蜂拥而至。
更为致命的是,这个“爆炸新闻”很快传遍了她生活的小镇。
“真正让我崩溃的时刻是,我接到我弟弟的电话,他告诉我他非常为我难过,他的朋友们都在讨论这件事,所有人都看见了。”面对镜头,丹妮尔哭着说,“我当时觉得我永远无法摆脱掉这种耻辱了。”
为了撤掉这些照片,她联系了亨特,她诚恳地请求他,“我有一个儿子和家庭,这些照片让我们感到很羞辱,请你把照片撤下。”但亨特给她的回复是:“哈哈哈。”
不仅是丹妮尔,无数的受害者都曾这样找过亨特,而他始终表现得毫无人性。
在美国名嘴安德森·库伯的电视节目中,受害者当面质问他:“我们选择把这些照片发给我们信任的人,并不意味着我们期待这些照片被放到网上。而你在助推这种剥削行为。”

亨特毫不在意地回答:“不想出现在我的网站上,最简单的方法是:不要拍下这些照片。”他在节目中十分得意地说:“没有人用枪指着你们的头让你们拍下这些照片。”
“受害者有罪论”显然站不住脚,但遗憾的是,亨特公开在电视上发表此类言论后,他在社交媒体上获得了更多的支持者,他的网站获得了更高的点击量。
在这种非理性的狂欢中,与亨特·摩尔的网站类似的色情网站很大程度上成为了网络暴力的集中地。
2020年,《纽约时报》一篇名为《被Pornhub毁掉的孩子》的报道指出,Pornhub上存在大量的强奸视频,其中还包含着很多儿童被性侵的视频。
一位名叫卡莉的亚裔女性接受了采访,她从中国被一个美国家庭收养,却被收养家庭贩卖,从9岁起就被迫拍摄色情视频,其中一些被放在了Pornhub上。她在采访中说:“我可能永远无法摆脱,即使我到了40岁,有了8个孩子,人们还会看着我的照片自慰。”
与之类似,14岁时,赛琳娜在喜欢的男生要求下拍摄了一段裸露视频。这段视频被放上Pornhub,毁掉了她整个人生。她因为羞耻感开始逃课,割伤自己,尝试在浴室里上吊自杀,很快染上了毒瘾,辍学,开始了流浪生活。接受采访时,19岁的她与三条狗一起住在自己的车里。
太多无辜的受害者因为这些照片或视频受到伤害,甚至整个人生都被彻底毁掉。而像亨特·摩尔这样的人和他们所创立的色情网站则利用他人的痛苦获取巨额的利润。
“亨特·摩尔只想为自己打造名声,其他人都无足轻重”,丹妮尔这样评价这个全网最痛恨的男人。然而可悲的是,恶霸作恶容易,受害者想要讨回公道却太难。
03
打败恶霸,要先成为恶霸吗?
“你们可以关停这个网站,但你们无法阻止我。”
面对舆论的指责,亨特·摩尔曾这样张扬地回应。他敢这么说,主要是因为上传他人裸照在当时不是违法的,而纵容这种行为的色情网站也并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但他并不是仅仅创建了一个色情网站。一位受害者的母亲夏洛特·劳斯经过多年的调查发现,亨特·摩尔一直暗中联结黑客窃取他人私密照片,再上传到自己的网站。夏洛特联合了40多位受害者,将调查的证据提交给了FBI。

2014年,亨特·摩尔因“未经授权访问他人电脑”被抓捕,随后在2015年被判处了两年半的有期徒刑。
同时,社会活动家詹姆斯·麦吉布尼在2012年买下了亨特·摩尔的网站,将其改造为一个反霸凌网站。
看起来,问题似乎得到了解决,但搜寻证据,等待法律制裁的过程是漫长的。在这个过程中,亨特·摩尔并没有停止行动。他试图重建一个新的网站,曾经被撤下的照片一度重新出现在了互联网上,他更是对外喊话要报复夏洛特和詹姆斯。
此时,社会组织“无名氏”出手,将亨特·摩尔彻底逐出了互联网。他网站上的所有数据被彻底删去,他的社保号码被抹除,他的银行账号被入侵,里面的钱都被转入一个受虐妇女收容所,几百个假阳具寄往他的家中,他甚至一度被宣告“死亡”。
在这件事情上,“以暴制暴”似乎变成了比法律更快的一种解决方法。现在,在浏览器中输入IsAnyoneUp的网址,会出现一封詹姆斯写给亨特·摩尔的信。信中有这样一句话:“想要打败一个霸凌者,有时候要首先成为一个霸凌者。”
好在法律也做出了一些改变。虽然美国联邦法律仍然没有禁止这种行为,但在夏洛特的推动下,美国48个州通过了针对“私密照片滥用”的法案。夏洛特也表示,她每天都能收到新的女性受害者的私信,纪录片播出后可能人会更多。“虽然我只是一个女儿的母亲,但为所有人的女儿奔走将是我一生的任务。”
另一边,出狱后尽管亨特·摩尔的脸书账号被封禁,但他将自己的经历写成自传《IsAnyoneUp!?一个关于复仇色情的故事》,在书里洋洋得意地吹嘘自己的恶行,压根不见对受害者的歉意与忏悔。

他也曾在2022年的一条推特上写:“我现在生活得很平静。如果你们想我让道歉,我不会做的。我不亏欠任何人。”
不过,从纪录片播出后的舆论反馈来看,亨特·摩尔恐怕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他的推特账号在纪录片播出3天后被封,社交媒体上对他一片骂声。
而愤怒的母亲夏洛特·劳斯成为了网络红人,她被称赞为“这个时代最强悍的女性之一”。今年8月,她转发了这样一条推特,“坏人努力作恶,但夏洛特·劳斯更努力地阻止他们”。她的女儿也已经从这场风波中走出,在几周前结婚。在夏洛特晒出的照片里,母女俩都笑得很开心。

* 参考资料
1、《被Pornhub毁掉的孩子》,《纽约时报》,作者纪思道;
2、Hunter Moore responds to Most Hated Man On The Internet documentary,Cosmopolitan;
3、,Jess Pullar;
4、<10 Interesting Things You Might Not Know About Pornhub>,Yahoo Finance,Taylor Co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