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往事(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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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占卜故事:搞钱难住北漂,爱情困住所有人

看客inSight 看客inSight 2022-09-06 23:04 Posted on 北京

 

 

塔罗师,在狗血故事里清醒的人

 
 

每个来算塔罗的人都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陷入办公室三角恋该何去何从,情人节给哪位网恋对象送礼物能顺利奔现,该回老家还是留在北京打拼,什么时候才能遇到愿意掏钱买房的好心大哥?

 

入行近十年,塔罗师辛幸遇到过无数千奇百怪的提问。有些答案呈现在牌面上,她只要耐心地解读,提供建议,便会被平静地接纳。而有些答案,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好的、坏的、复杂的人生体验,才能被理解。

 

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答案,但毋庸置疑的是,每个人都需要被倾听。

 

以下是她的自述:

 

 

 

问题千奇百怪,但存在即合理

 

我小时候便对占卜感兴趣,最开始完全是自学,会买些书看一看,慢慢自己去了解,我属于实践派的,不断地接顾客,给身边同学朋友算。除了塔罗,星盘、八字,我也都会看。但因为各种商业活动的宣传,大家比较容易接受塔罗,所以来算塔罗的人也比较多一些。

 

2013年,我上大学的时候开始开网店。我本来是卖服装的,看到淘宝也有人在做塔罗,我就在其他塔罗师的网店里兼职。后来服装店倒闭了,我就全职做塔罗了。我签约过深圳的一家公司,做占卜软件,后来又跳槽到北京,待了两年多,现在回天津自己做独立塔罗师了。

 

其实我爸爸不太认同这份工作,家长都会觉得铁饭碗比较稳定,考公务员或者进事业单位。这个行业收入也不稳定,今天有顾客,但明天就不一定了。他担心我很难养活自己。

 

但我觉得成天坐办公室面对着电脑太过拘束了,不适合我这种活泼的性格,我更想自己去闯一闯。我也算是和我爸赌气吧,他觉得这个职业不靠谱,那我就要做给你看。我比较叛逆,刚开始就跟家里吵架,也没有太多顾虑,走一步看一步。后来收入慢慢地稳定下来,我妈也在给家里人做思想工作,才获得他们的认可。

 

我在线下活动帮人做占卜

 

我觉得这(收费)是一种能量的转换,或者叫等价交换。我现在占卜是200块一个问题,看星盘和八字是400块。小时候给身边同学占卜,买个零食就给占了。真正开始收钱是高中的时候,40块一问,大学时涨到了88块,后面一直是200块。我有很多学生顾客,外加老顾客也比较多,这个价格已经维持了五六年没有往上提。

 

现在我和我助理加起来,微信里将近有一万个顾客了。来找我咨询的大部分是90后,差不多占70%,但年龄趋势是越来越小了,塔罗文化被接受的面也越来越广了。

 

其实塔罗行业里不能占卜的问题还是比较多的,首先就是赌博,包括彩票,还有生死问题、医疗或者是法律问题也是没办法进行推断和占卜的。因为隔行如隔山,即便你抽出来牌,也不会给顾客解答得很全面,也很难给他特别合理的建议。

 

但大多数问题是可以占卜的,即便有些问题是违背伦理的,或者是灰色收入、走捷径的问题,我都会很耐心地给顾客分析,给出建议。比如说你的职业跟别人不同,想赚钱的方法跟别人不一样,或者说你想改变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我不会戴那种有色眼镜去看待。

 

 

 

心碎北漂收留所

 

我在北京差不多住了三年。北京的房子是我触手不可及的,当时租房子的时候,我租到了南城非常老破小的小区里,我的性格太过于随遇而安了,所以也没有特别大的压力。

 

我的顾客里有很多北漂,差不多已经占到了40%。大部分北漂青年,好像都不怎么问感情问题,更多的是金钱问题,买房落户这些,可能大家都想在这个城市留下。

 

但从占卜的结果来看,无论是事业上,还是财运上,好结果都特别少。你想攒钱,想在北京落户买房,这种机率其实很渺小。所以我说我是心碎北漂收留所。

 

很多北漂青年来找我占卜,问自己到底是回老家,还是留在北京继续发展。之前有个女孩,她在一家大型外企上班,我记不清是中韩合资还是中德合资的公司了。她在这家公司工作一年了,却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职员。但如果回老家的话,她差不多可以找到项目经理的工作。薪资也没差多少,在北京花销大,你得租房子,对吧?回老家就可以住在家里。

 

她想了很久,很惆怅地来找我占卜。我占出来的结果是回老家比较好,我告诉她你在这家公司升职加薪的希望很渺茫,除了年终奖稍微高一些,其实很难达到工资目标。但她还是觉得不行,她一定要在北京出人头地,干出个样来,让爸妈和老家的同学们刮目相看。

 

这个故事的结局还是挺惋惜的,她继续在北京工作了两年,后来疫情来了,公司大裁员把她裁掉了。

 

我参与线下占卜活动

 

另一个女孩,是我的老顾客推荐来的。她也是北漂,但北京的工作比较高强度,又有学历等门槛,于是她就落入了这种“红尘之道”,想找一个或几个大哥,能让她实现买房的愿望,给她交个首付之类的。她占卜得很频繁,经常问我,这个月会不会遇到有钱人?如果答案是没有,她就会问,那下个月会不会有?大概什么时候会遇到这样的人?等她找了两个大哥以后,又会问我,哪个能给她买房?但结果都不是很好,最后她在北京待了三年,陆陆续续跟了四五个所谓的大哥,房子也没买,啥也没有,后来她就去深圳了。

 

还有个大哥是做走私车的,16年的时候,北京很盛行那种水车,他一次走了三五台,想让我看看这次会不会出事。他所谓的出事就是会不会进监狱,我看完之后就直接跟他说,肯定会被查到。那个单子我没有收钱,后来也没有联系了。但那个大哥好像没有听我的建议,依然去做了他的事业。他的朋友圈现在还定格在2016年,没有再更新过,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我能明显地感受到北漂们的焦虑,这个地方可能是大多数人梦想的殿堂,但实际情况又跟电视剧里演得不一样,很多人来了以后至少得住三四个月地下室,等真正有奔头以后,才能住进正经的房子里,也大多是合租。很多人的作息是不正常的,休息时间也很少,回家以后已经筋疲力尽了,完全是靠精神在支撑着他们。

 

他们焦虑的源头可能在于“志气”吧,有种年少轻狂的那个劲儿,都想拼一拼。但其实能来北京已经很幸运了,每年都有一堆人来北京,但也有一堆人带着失望离开。能一直留在这个城市,或者待很长时间,其实都很幸运。因为你能扛得住这个压力,留在自己喜欢的城市里。

 

往前看是好的,往前跑也是好的,但有时候还是需要及时调整休息,才能跑得更远吧。

 

 

 

情感难题

 

很多人来找我占卜爱情,这些顾客其实往往渴望拥有一段真心相处的感情,他想了解对方的心态,对关系的看法,包括他们未来发展的可能性。

 

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是,我之前遇到过的一个得抑郁症的北漂小姐姐。她刚来北京没多久,谈了个男朋友。刚开始她做柜姐,赚了钱,但两个人花肯定不够。后来在商务KTV里找了个兼职,当公主还是当小蜜蜂,不断地给男生花钱。两个人在一起半年多,男生花了她将近50万。这个男生后来恃宠而骄,想让这个女生给他买车,她当时没有答应,两个人就一来二去吵起来了,男生就跟女生提出了分手。

 

其实这个女孩一开始来找我的时候,她是想问我这次能不能和好。我跟她占卜是线上打字,她跟我说,我们能不能暂停一下,我现在头好晕。我以为就是人太难过,或者是一直哭的时候,心脏或者头可能会有不舒服的感觉,我也没多想。

 

不大一会她就给我发,说血流了好多。我当时整个人我就傻掉了,我赶紧问她你没事吧?

 

她告诉我,她在浴缸里割腕。我当时特别震惊,但又有点无能为力,因为我甚至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也没法给她打救护车什么的。我就劝她说,感情的事,你自己就别琢磨了,你现在要为了这样一个渣男付出生命,真的犯不上,而且你有能力赚这么多钱,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的生活,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到最后她应该是去找救护车了。

 

占卜的工具,权杖、宝剑、水晶球、星币(从左往右)

 

在我看来,人们之所以陷入情感困境里走不出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甘心。很多顾客来问我能不能复合,但十有八九没有特别好的结果。其实我觉得他们来占卜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个底了,但想让我打个强心针,如果不能复合的话,至少还能给彼此留个面子。

 

有个刚工作的女孩来找我问感情问题。她跟男朋友谈了一个月就分手了,问我能不能复合。我当时给出的答案是和好不了,我说那个男的没有想过跟你有什么未来。她当时就有点接受不了,发来的语音里声音都是哽咽的,说自己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其实谁都有过这种阶段,也经历过失恋,可以理解这种感受,我就跟她讲,你喜欢的不见得适合你。后来她情绪缓和了一点,问我有没有什么复合的方法。当时那个男生已经把她拉黑了,我说有倒是有,就是得主动联系他。结果她不愿意,想让对方来求她。这个问题真是成功把我绕进去了,我让她分手她也不乐意,我让她主动去找人家和好,她也不乐意,就让我很为难,最后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其实恋爱本质是一种向内的寻求,或者说它也侧面反映了倾诉能力或沟通能力。因为谈恋爱都是要用谈的,我们都希望能有一个人能够一直陪着我们,让我们分享生活中的开心、难过、焦虑,但最重要的还是两个人之间的相互沟通。

 

但现在很多人都是那种快餐式爱情,你好就好,不好就换,下一个肯定会更好,我觉得这种人很难真正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情人节前夕的时候,有个男生来找我占卜,他年龄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说自己谈了六七个女朋友。我刚开始以为是线下交往的那种六七个女孩,也比较震惊,搞了半天是网恋,一个女孩都没见过,能谈上完全是靠自己的打字速度了。他的疑问是,情人节他送哪个女孩礼物,能彻底奔现。这个问题也是我职业生涯的一次挑战,但我也按照正常的流程占卜了,最后的答案有两个女生是差不多的,怎么抉择就看他自己了。

 

 

 

他们未必相信塔罗

 

在我看来,来找我占卜的顾客,他们不一定真的相信塔罗,更多是想印证一下已有的想法。他可能没办法给自己下一个定心针,但通过我这个第三方的角度来讲的话,就可以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和要去做的目标。

 

去年有个女生来找我,她的疑惑是办公室三角恋,这个故事有点像电视剧的感觉了。她当时的男友是个普通职员,两人本身就是办公室恋情,同事也都知道得七七八八,但她和领导出差的时候,可能是酒局的影响下,意乱情迷了,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她当时很忧愁,特别是领导和男朋友同时出现的时候,就急得不行,但她也没有什么解决办法,于是来找我咨询。

 

占卜的结果是很明显的,两个人无论你想维系哪一边,好像都不太可能。最后我给她的建议是,快刀斩乱麻,如果还爱着男朋友的话,放手也是另一种爱嘛。她听我讲的时候很平静,低着头,心里应该早就有答案了。

 

我从业这么多年以来,也有人觉得我算得不好,或者说和自己想象的结果出入很大。

 

我印象很深的是一个算高考结果的女孩,她是个艺考生,学美术的,但占卜的结果并不好,她想考的院校条件非常苛刻,按照她当时的水平很难以特别靠前的名次顺利考上。但我也劝她了,因为占卜本身就是趋吉避凶的事情,她如果肯好好提高一下自己画画的技术,结果肯定会更好。

 

但她完全不听,说我是骗子,让我赶紧退钱怎么样的。但我也付出了劳动,付出了时间,也没有糊弄她,非常认真地在给她提建议,所以我就没有同意。最后她给我点了微信举报,导致我一个星期都没办法发朋友圈。我也很无奈。

 

后来差不多是高考录取的那段时间,她又加了我,告诉我她确实连艺考都没有过,也给我道歉了。这次加我是想问新的问题,说再复读一年好,还是直接去读专科比较好。

 

其实我很能理解这种不怎么相信占卜,包括不怎么相信我的人。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都是有一种恐惧在的。我们这个行业也确实是鱼龙混杂,一壶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也大有人在。

 

我的塔罗牌

 

但做这个行业这么久了,我觉得还是很值得的,每次顾客给你分享他的故事,好的事情、不好的事情,对我来说都是一个积累,我要想着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怎么用正能量去回应他们。

 

我接触过时间最长的一个顾客,从2009年到现在,已经有13年了。她其实是我的同学,最早的时候大家思想都比较单纯,也没有什么情爱之事,她就是找我占卜考试会不会过之类的问题。后来就开始有了一些少女心,问题变成了我能不能跟喜欢的男生在一起,他知不知道我暗恋他,再往后就是考公会不会上岸,今年能不能买房什么的。这么多年过来,你会发现她整个人逐渐变得成熟了,我给她解答问题的时候也是如此。

 

其实你可以把塔罗想象成心理医生让你画的沙盘,它映射了你内心的想法或感受。

 

当你对自己,或一些事情很失望或迷茫的时候,我觉得是可以找塔罗牌占卜的,这并不是一件丢人或者迷信的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甚至可以在网上找个聊天室,找些陌生人,找他们去谈一谈这些让你困惑的事情,给你一些答案。

 

我接待过这么多顾客,看过形形色色的事情,所以在看待很多问题的时候,就会变得很淡定。大家不要羞于去求助,要学会对生活抱有美好的期待。迷信一点讲,指不定在哪个转角,你突然就转运了。

 

 

作者  李心澜  |  内容编辑  何晓山  |  微信编辑  Cla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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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68分之一,被悄悄救活的他和他们

人间君 在人间living 2022-09-09 03:17 Posted on 北京
 
撰文|王三三  编辑|张茜
出品|凤凰网在人间工作室
 

 

夜里八点,天津人张喆民正在去往西南方向一处软件园上班的路上,那里有微博设立在这座城市的客服中心。
在今年“4.29首都网络安全日”前夕,作为微博用户服务舆情组组长,张喆民接受了新华社采访,首次向公众展示了该平台在“防自杀干预”方面的努力。据其透露,微博用户服务舆情组自2017年成立至2022年7月底,累计上报了5268例疑似自杀案例。
“自杀干预”如何被纳入服务监测体系,又是如何运转的?互联网平台怎样才能更好地拯救自杀风险人群的生命?凤凰网《在人间》与微博用户服务舆情组成员进行了深度对谈。
 

 

 

“躺在新房子里,遗书写好了,刀划过的感觉一点也不疼。爸妈,对不起了……我们下辈子见吧。”这是微博用户服务舆情组上报给网警的一条博文。宋雨欣是该组成员之一。
大学毕业后,宋雨欣从事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微博客服。准确地讲,她入行时是一名文字客服,用无声的语言与用户打交道。“稍有疏忽,就容易让人误解。”共情力的培养少不了。十一年过去,她没换过公司,连办公地点也没变。
上班时,宋雨欣爱穿T恤和牛仔裤,夏天则穿更透气的运动裤。客服的工作较为规律。每个工作日,宋雨欣提前15分钟抵达公司,先打开电脑,再接一杯水,重点浏览前一天的工作交接,还有服务策略的调整报告。“保证一天的工作不出差错。”看完这些后,她便上线解答起用户的各种问题。
不工作时,宋雨欣喜欢宅在家或跟朋友出门逛街。性格大大咧咧,比较外向的她,工作时却从不服输,常利用午休的时间,追一追单子,将落下的进度赶一赶。入职一年,她即被评为优秀客服。
积累了一些经验后,大概过了三年,她申请面试组长。本来没多大勇气,“领导觉得我可以胜任,给了一些建议。”
宋雨欣称呼的“领导”,是与她同期加入微博的张喆民。他们都隶属于微博用户运营部。看上去温柔敦厚的张喆民,年纪与宋雨欣相仿,没什么架子,下属有什么事,都愿意找他聊。
2017年,为了更好地服务用户,张喆民牵头组建了用户服务舆情组,主要处理因服务不到位而引发的舆情。
面试时,张喆民偏向招募女性,“她们的心更细一点,对某些内容想到的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层次更丰富,这方面比男生强。”
晋升为小组长的宋雨欣,带领十人团队在一线又干了两年。看到内部竞聘的启示,再一次主动报名。自认属于“敏感度”比较高的她,做完临场的考题,得到了认可,顺利加入到舆情小组。
一开始,他们的工作并不涉及“防自杀干预”,直到一件小事的发生。
有天晚上8点40分,宋雨欣的组员接到一名微博用户的来电,称有个博主“自杀了”,要求赶快救救她。
宋雨欣立马查看了相关微博内容,“确实存在自杀可能”。那时她完全没有救人的经验,也没有权限查看用户的个人信息,只得将情况上报给张喆民。
张喆民虽已下班,手机却24小时开着。宋雨欣连珠炮式地说了一大通:那女孩发了些极为感性的话与世界告别,药已经买好,还明确写了自杀的时间,怎么办?
张喆民果断叫来另两组的组长,叮嘱三人通过语音服务平台直接联系用户,一刻不停地打电话,直到打通为止。同时,他让组员向求助的用户交代,“我们会第一时间上报领导并核实;如果真的有问题,也会第一时间上报网警。”
晚上9点过,电话终于打通。手机听筒传来“你是谁?”的问话。“我是微博客服中心,之前我们有接到用户反馈您有过激的行为,想确认一下您目前是否安全?”这边焦急地反问道。网友用虚弱的嗓音拒绝了客服的好意:你们不用找我了,我已经吃完药,就想离开这个世界。讲到最后,她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情况紧急,“估计那个用户已经进入昏迷阶段。”宋雨欣赶紧转告张喆民。他当机立断,将情况上报给网警,寻求公安的帮助。网警找到当地派出所,自杀的用户被及时送到抢救室。
过了不久,宋雨欣看到该微博更新了一条动态,大意是“洗胃清醒过来了”。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涌上心头,“这位用户得救了”。
舆情小组已经不只一次接到类似的用户反馈——在微博发现遗书或遗言之类。张喆民意识到,有必要将“防自杀监测”纳入到舆情小组的日常工作中,与其被动等待用户的反馈,不如主动扩大服务范围。
2018年6月,“防自杀干预监测”在微博内部启动。
 

 

 

初期,舆情小组仅靠手动输入关键词来排查自杀对象。在搜索框输入“烧炭”,上千条消息中,真正涉及自杀行为的往往只有300条。通过关键词搜索到的内容与自杀行为还不一定有强关联,“有些人发电视电影情节也包括这些词。”宋雨欣说。
宋雨欣每搜出一条“自杀”微博,都不会第一时间上报,而是先发在群里讨论:胳膊上割了一两个口子,是自残还是自杀?有的割得很深,是不是打算直接了断?
拿不准的则上报给张喆民判断。“多报一个比少报一个强嘛,万一报了之后人给救回来了呢?但网警觉得我们报的没有意义,又怎么办?”这是宋雨欣接触“防自杀干预”工作以来,时常纠结的地方。
“刚开始工作,大家心理压力非常大:第一怕漏掉内容,第二怕浪费警力。我们认为很极端的,直接反馈给网警,可能人家只是抱怨一句。”张喆民解释道。
根据自杀群体独特的表达方式,舆情小组不断完善着词库。客服与人工智能的配合日益增强,系统历经一次次更迭,也日趋准确。后期优化关键词库后,依托大数据抓取,准确率提高到60-70%;微博综合上报时效与去年相比,几乎缩短了一半。
效率提高了,一个悖论却始终存在:机器人缺少感知力,无法拿捏情感的虚实和思想的真伪,筛选和上报环节还需人类介入。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工种是劳动者渴望被人工智能替代的,宋雨欣认为自己的就算一个。“我希望机器人替我们多做一些。”一方面,机器人监测的准确度越高,挽救的生命就越多;另一方面,机器人看到血腥图片不会像人一样产生不适感。
看到大把安眠药药品的照片尚能接受,“最怕看到割腕的画面。”宋雨欣说。每每看到类似的图片,总能听到安静的办公室回荡着她“哎呀……哎呀”的叫声,这是宋雨欣缓解情绪的一种方式。稍息片刻,她再回神继续监测。
引发生理不适时,宋雨欣就趁午休时间去户外走一走,欣赏园区里的树,或与朋友聊聊天。要是遇到阴天,她则在工位上戴着耳机,看看搞笑综艺,“转移注意力”。客服的休息时间相对固定,每个人轮休一小时,通常吃饭就三四十分钟。宋雨欣用来做心理建设的时间,也只有这么多。
每天6小时专盯自杀,宋雨欣偶尔也感到烦躁,专注力严重下降。一旦到了这种程度,她会跟张喆民申请休假一天,让其他同事代班。
“一段又一段伤感的情绪在积压时,如何帮助他们排解和保护自己,我认为是一个主要问题。”张喆民说。
公司提供培训课程,主要偏重提升沟通技巧和理解用户心理;至于如何释放工作中的压力,更依赖团队成员的互帮互助和自我调适。
帮助大伙“忘掉”是张喆民认为最直接的干预办法。有人喝热水,有人品美食,宋雨欣煲综艺,还有像张喆民一样,用运动替代大脑的运转,暂时抽离出来。“每个人调解的方式不一样,大伙需要不断尝试哪一个最有效。”
团队成立四年,有少数人放弃了,选择回到基础的一线岗位,“在那边继续发展”。宋雨欣还没倦怠,加入微博以来,她反倒觉得自杀舆情监测是最具意义和挑战的工作,“起码可以挽救一些生命。”
 

 

 

大四那年,也即2011年,宋雨欣第一次接触微博。与多数网友一样,她将微博当做心情笔记,偶尔发一发;或者追一下明星动态。转到舆情小组后,她越来越多地关注起微博上有负面情绪的网友。
“割腕到底该怎么割?我划三下了流的血还是不多。”
“好了,吃完药该写遗书了。就这样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他们都看着我,不让我做傻事。其实我有想过在学校跳楼,可这样会给学校带来很大的麻烦,那我就是个罪人了。”
……
这样的内容,还有很多很多。
微博是一个无限扩展的网络,也像一个巨大的树洞。近些年,随着人们对心理健康问题的重视,超话出现了诸如“抑郁症”“双向情感障碍”等新词条。在现实中无人关照或倍感孤独的灵魂,选择到上面倾诉苦楚,刻下生命最后的划痕。
自杀的缘由各不相同,宋雨欣关心陌生的网友到底遇到了什么坎儿过不去,“是家庭琐事、感情问题,还是校园霸凌?”
宋雨欣悄悄关注起用户,时不时浏览他们的微博主页,同时监测是否存在自杀行为。“遇到不开心的事,他们会连续好几天发负面的内容。有的没到自杀那么严重,但每天会分享不愉快的心情。”
除了浏览微博,宋雨欣也关注下面的评论。有些人只是发布了轻生的想法,评论中就出现鼓动甚至网暴的声音——“你去啊你去啊”“我不相信你会自杀”“宝宝祝你成功”,反而刺激网友进一步采取自杀行动。舆情小组监测的用户群体越来越多,除了自杀,还包括评论区涉及网暴的人。
除了“防自杀干预监测”,微博还推出了“一键防护”功能。面对网友不友善的言论,用户在隐私设置里,可以开启“评论防火墙”功能,由系统自动屏蔽人身攻击和恶意骚扰的内容。涉及教唆、拱火等伤害性的内容,平台将予以限制展示的处置。
研究发现,“跳楼、割腕、烧炭、自缢等是高自杀风险人群表达的主要自杀方式。”现今在微博搜索这类词汇,也将获得友善引导,跳转页将出现一幅印有“你并不孤独,我们都在”和“全国24小时免费心理咨询热线010-82951332”字样的横图,占据了屏幕三分之一的大小,比较醒目。

 微博上的友善引导,24小时免费心理咨询电话。

发博的网友,并非总那么决绝。据张喆民观察,他们一开始内心其实很矛盾:“前期他们没有自杀的念头,只是在网上表达患病的事实。第二阶段是求救,会把自己的心态表达出来。”
“一般来说,从产生自杀的想法到真的实施自杀行为,中间还是有一个比较复杂的过程。”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国民心理健康评估发展中心主任陈祉妍接受《在人间》采访时表示,“有的人很冲动,有的人很漫长。很多想要自杀的人,是有一定挣扎的,不是完全不想求助,只是不善于求助,不努力求助。”
绝大部分决定自杀的人,在行动前都有向外界透露过,有的是对身边亲近的人,有的是对网上的陌生人。“陷入抑郁的人,担心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会主动切断表露痛苦的一面。”陈祉妍表示。
曾有一位热爱二次元文化的少女阿V(化名),喜欢拍照,滤镜常充满清冷之感;也喜欢阅读,热衷分享自己的感悟。初春的一天,她突然在接近零点的深夜,发了一封“告别书”,谈到自己计划已久的离开,“世上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因为厌烦和疲倦我先走一步”。
舆情小组监测到该条微博,第一时间上报给了网警。隔了八小时不到,翌日一早,这条微博被打上“xx(属地)网警:人已无碍,请大家放心”的标签。
三天后,阿V更新了一条微博,出院了,也与爸妈和解了。她顿悟似的写道:“如果早点说出来,就不会到这一步了。”该条微博目前积累了8000多点赞,还有1800多个评论,影响了整整一个群体。
不过,只要行动难免会遭到埋怨。微博呼叫中心相关工作人员曾接到一个女孩拨打的投诉电话,对方斥责微博“为什么报警”?她表示,自己只是讲了些过激的话,并没有真的想死,结果全家都知道,不让她出门了。
“做事情要能经得起骂,就像当人父母管孩子,总会被抱怨的。平台做这个事情,我觉得是积极的,是需要做的。一个人在上面宣泄了,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得到有效的支持,是比较幸运。”陈祉妍肯定了微博的做法,也提出了建议,“呼救和制止的行为是积极的,守住了最后一条线,但是只做了整个系统的一部分。想要自杀的人救回来之后怎么办?如果原来的心理问题没有治疗、生活困境没有解决,那预防自杀可能只起到了局部作用。一边做一边发现,我们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家人、朋友、网友、平台,大家都要参与进来。”
当你看到诸如“我吞药了”“不想活了”的微博内容,采取的行动将多起来:你可以表达同情和关怀,多说安慰和鼓励的话,以示支持与陪伴;也可以联系微博客服,将潜在的自杀对象纳入到监测范围中;倘若你愿意多花时间,更可进一步学习心理健康知识,帮助自己和他人提高心理健康素养。你再也不是冷血的看客,而是参与纾困和拯救生命的行动者。
仅靠系统和舆情组的监测,在制止自杀行为上,难免存在疏漏。张喆民呼吁网友在看到有人流露出绝望、焦虑、抑郁、悲伤的情绪时,“在那一刻站出来,拉他一把,或者喊一嗓子,也许结果就不一样。”
(文中宋雨欣、阿V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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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信仰,宗教 -YMCK1025- 给 YMCK1025 发送悄悄话 (212 bytes) () 09/12/2022 postreply 19: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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