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有个警察爱逛红灯区

来源: YMCK1025 2022-09-01 19:52:59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74145 bytes)

沈阳有个警察爱逛红灯区,

 

几天后我在宾馆外的树杈上发现了他的脸皮|

 

 

老金和小伙伴 魔宙 2022-08-13 08:00 Posted on 北京
 
 
 

「北洋夜行记」是魔宙的半虚构故事栏目

由老金和助手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掘坟仔。
昨天是七月十五,民间俗称“鬼节”,道教讲叫中元节,佛教叫盂兰盆节,据说昨儿晚上大街上人人鬼鬼的都不少。
我晚上从地铁站一出来,往前走个百十来米,正好是个十字路口,那场面,壮观得差点给我呛回地铁站。
十字路口一共四个拐角,至少小二十家烧纸的。
这要是不知道是鬼节,指定以为哪儿失火了。
我正感叹呢,不知道谁打哪儿搬出来个一米多高的纸别墅要点,我赶紧溜之大吉,怕火再大点把我也烧走。
晚上朋友发了个视频,让我观摩了一下他老家烧纸的壮观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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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这阵仗,烧下去的东西能给酆(feng)都地府重新做好几回基建。
我就在想,民俗这东西真是很奇妙,也不知谁先起的头,有人这么做了,又有人跟着做了,积年累月,个人行为就成了约定俗成。
然后大家也会在这个习俗上进行发挥,比方说给先人烧个奔驰宝马啥的,让阴曹地府与时俱进一下子,不能老赶着牛车上黄泉路。
虽然有时候看到这些习俗有些可笑,但不得否认,老百姓有时也需要它们来支撑自己的信仰和生活。
今天的故事里,金木在沈阳城也看到了一种习俗,金木算是见证了这个习俗的兴起,还有衰落。
今晚的故事由魔宙主笔「铁花」整理。
咱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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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夜行记》是金木留下的笔记,记录了 1911年到 1937年期间他做夜行者时调查的故事。我们将这些故事整理成白话,讲给大家听。

 

案件名称:无脸人案
案发时间:1933年10月
记录时间:1933年12月
案发地点:奉天城
故事整理: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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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原图出自1933年大正写真工艺所印刷之《实测最新奉天市街附近地图》,图中红五星标注为案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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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妹金瑜原在东北大学做教师助理,九一八事变后,她没跟流亡大学师生一起回北平,而是留在了东北,具体去向不明。
我找了老大一圈,十月上旬,终于找着个31年在东北大学念书的,听说还是自治会的人,人脉广阔,便想着请他联系人打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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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的东北大学。设立理、工、文、法、教育等学科,自治会、夏声社、社会科学研究社等学会组织由文法科建立。
人是请着了,沟通成了问题。
“密斯特金!空你吃哇(日语“你好”的谐音)!您好吗?”
我在鹿鸣春饭店门口一听这句招呼,心里就咯噔一下,又碰到一个不好好说话的人。
这位彭照玉先生今年二十九,在奉天市市公署产权处做职员,穿一身条纹西装,胸袋里叠着绢花,还戴了副平光的金丝边眼镜。
彭家是地产商,肯定不缺钱,不过据我所知,他没去留过学,那这种从摩登辞典里抠词用的说话方式就值得商榷了。

Image摩登辞典,刊于《大同文化》。

果不其然,一顿饭下来,彭照玉大谈一通如今政府的开明和日本人的友好,隔壁包间咣咣敲了几次,他嗓门依然亮堂。
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容易忍过俩小时,才找到时机,托他写信给其他同学,问问金瑜的下落。
彭照玉端着酒杯,硬要和我碰,“小事小事!来,么西(日语“饭”的谐音)重要啊!”
吃完饭,我见彭照玉身边没带人,怕他醉在半道上,就叫了辆黄包车,送他回去。他一个劲儿说我“尖头馒”,又埋怨他哥彭照元,明明跟我差不多大,怎么就又土又封建。
浪速大街一路都是各种霓虹招牌,不少橱窗上还写着“满洲人打折”之类的宣传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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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时报》上对满人优待的广告。
中央广场却不同,广场边有棵大树,挂着各色灯笼和字条,远远看着挺喜庆,旁边围了不少人,夜已经深了,他们似乎仍在上供。
这树我房东老钱和我说过,也就前段时间才有的传闻,说它是神树,拜了能治病救灾,闹得准备圈了这块地建商业大厦的日本人很不高兴。
这股风气来得快,广场上都是卖烟茶副食的小推车,黄包车夫说,树给警察拦了,在近处烧香磕头都要钱,还派了人摘树上的枝条,专门让有钱人“请”回家的。
彭照玉听到这话,却不乐意了,直说警察贪赃枉法,也不知他个小职员操的哪门子心。
我一个不留神,他就呲溜滑下车,要去扒拉树枝,边上的人赶紧制止,推搡间,彭照玉一抬头,突然妈呀一声坐在了地上。
我以为他伤着了,忙过去扶,却见他哆嗦着手,指向树梢。
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他头顶黄纸做的灯笼上正映着一张人脸,空洞洞的眼窝俯视着人群,不是画上去的,半个灯笼都染着鲜红的光。
立刻便有人用竿子取灯笼,拿下来一看,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里头也没有人脑袋,竟是一张脸皮,紧贴在灯笼面上。
广场旁边有大和旅馆和满洲医科大学,上头关注得很,警署也在这儿,警察很快来取证物。
沈阳冬天天寒地冻,街头工作的或多或少都撞上过几具尸体,因而胆子也大,就听有人缓过劲儿来,嚷嚷一嗓子,“下巴上有个大痦子,陆警官,是陆警官!”
跟我过来凑热闹的黄包车夫一拍大腿,说这就是折树枝的那个警察,这是遭报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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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事情没压下去,反而越传越广了。
警方开了发布会,说抓了个华兴场圈楼的妓女,是最后一个见到陆警官的,嫌疑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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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张作霖掌管沈阳,为促进经济,下令兴办南、北两个市场,八卦街应运而生。围绕华兴场,资本家李蓬山购领的第20块地号,他用青砖灰瓦建成半圆式排列的二层楼房,俗称“圈楼”,是南市场最热闹的地区。图左边为圈楼。
媒体讲得天花乱坠,什么瞎子复明、瘫子走路、久不怀孕的妇女一拜树就被查出有了身孕之类的事,全被挖了出来,大肆宣传。
报纸上头一部分是鼓吹神树显灵的,一部分是骂前边那些迷信的,还有一些两不沾,专写树精花仙的香艳小故事,把读者心思都摸全乎了。
一周后,我去找彭家找彭照玉,问回信情况,不料在门口被拦住了,门房满脸为难。
我听见前院里头有人吵架,一个是彭照玉,说陆警官鼓动群众,宣传封建迷信,要去书馆找他那个相好的,引他出来,依法办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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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不许他去,口气硬得很,说他尽搞些歪门邪道,小心惹火烧身。
门房搁外头一敲门,顿时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彭照玉红着眼开了门。他后头跟着个年龄大点的男人,模样和彭照玉相似,可能就是他提过的大哥彭照元。
我毕竟有求于彭照玉,硬着头皮上去寒暄,他拽着我就走,彭照元摇摇头,也没拦着,转身进了屋。
路上,彭照玉告诉我,有人说看见个穿警服的人老半夜在广场附近转悠,这姓陆的指定没死,什么神树取枝条的事都是他包办的,搞不好是捞了一笔就想跑,彭照玉已经登报悬赏他的照片了。
我一开始不明白彭照玉为啥这么大包大揽,等到了华兴场,瞅见他熟门熟路进了月华书馆,交了打茶围的钱,叫了人来,一双眼睛都黏在穿白底红花和服的少女身上,才咂摸出点味儿,敢情是连案子带我一起做挡箭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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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茶围,俗称“开盘儿”,多为上等妓女陪客人饮酒作乐,要求妓女能说会道、懂各种娱客手段,旧东北妓院打茶围一般两元伪币一小时(不包括小费),过时要加钱。图为晚清时期打茶围照片。
楼里的大茶壶(杂役)端着果盘进来,脸上堆了笑,说洁子相好刚没了,希望二位多关心关心她。
最后一个见到陆警官的就是这日本妓女洁子,警察没在她身上查到什么,加上月华书馆是二等妓院,后台和税金都不少,就把人放回来了。
洁子斟了茶,抽出块蕾丝边的白手帕攥着,明眸往我俩一瞥,眼里水光一荡,便低了头,哭着说陆警官是她“大幸”的客人,原答应给她赎身的。中文很流利,一点听不出日本调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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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日本妓女照片。妓女初次接客被称为“大幸”。买下妓女大幸的客人如果给她赎身,要出800-10000元,以后的客人给她赎身则只要500元左右,一般是年老珠黄的妓女才会被老鸨允许赎身。
彭照玉就说,姓陆的一定受贿,不然不可能出得起赎金,说罢握着她的手安慰。洁子抿着嘴,微微笑起来。
我插不上话,只好在一边听着,试图从这俩人的互相吹捧里找点实在的东西,但很快就不为难我自己了。
正在我专心喝茶嗑瓜子的时候,门外忽然一阵吵闹,有人像拍卖会举牌那样喊价,一路从500加到4000元。
大概仍是被拒绝了,就听咣当一声巨响,随后这人喊道:“叫洁子出来见我!”
洁子吓了一跳,脸色煞白,身子缩了缩,埋向彭照玉肩上,只露一段粉腻的脖颈,香粉味儿直往外飘,呛得我打了个喷嚏。
彭照玉立刻精神了,揽着她开门出去,掌班的(老鸨)见了,连忙凑过来安抚洁子,说绝不会把她嫁给一个穷手艺人。
大堂地板上掉着几支烟斗,估计是茶壶们吸的,这会儿他们正拦着个年轻男子,不叫他往里闯。
这年轻人又瘦又小,脸色白惨惨的,穿着麻布衣裳,看着不像富贵出身。
我拽了个茶壶一问,这人叫白老六,是个点痦子的江湖人。
说实话,四千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像彭照玉这样的人都未必一下就能拿出来,一个走江湖的,一下拿出这么多钱,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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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满洲国时期发行的伪币价值接近日元,平民的收入极少,干力气活的工人一周工资约为2元。
洁子始终躲在彭照玉身后,白老六看不到她的脸,却盯着这边半天,忽然丢下两张钞票,扭头就走。
这事儿完了,彭照玉也没啥心情再跟洁子调情。
离开妓院,我问起回信的事,彭照玉说自己挺忙的,还要段时间,转眼又托我晚上去广场转转,帮他蹲蹲陆警官。
我心里骂街,要不是为了知道金瑜的消息,我也懒得搭理你。
晚上约莫十点,我揣着新买的徕卡相机去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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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代的徕卡相机。
给“神树”的上香活动还在继续,树前头燃着火堆,摆着祭品,后半夜无人看管,来的多是些老弱病残的流浪汉叫花子,不时有人磕完头,在火堆边上取些“神灰”回去泡水喝。
原本还有偷供品的,自打陆警官这事儿一出,供的瓜果发臭发烂也没人敢动。
今天广场上更热闹些,胸口挂相机的不少,都盯着悬赏呢。
快一点的时候,从警署那边过来个穿制服的,众人一窝蜂围上去,我跟着走近了些,却听那人喊了两句,居然是日语,在问是谁报的案。
我觉得不对劲,再一回头,树底下蹲了个戴大檐帽的人,刚才拜树的流浪汉坐在旁边,筛糠似地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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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满洲国建立后,在日本的控制下重建体系,在新京设置警务司,统括伪满洲国内全体警察。并在各省设置警务厅,奉天市、哈尔滨为警察局。警察着装冬季多为黑色。
离得近的人过去,手还没碰上那大檐帽,就面条似地软瘫了,另一个嗷一嗓子叫得惊天动地,然后掉头就跑。
大檐帽站起身,转向被尖叫吸引了注意力的众人。
火光映照出一张剥壳鸡蛋似的脸,白白的,圆圆的,上面没有丁点儿毛发,也没有眼耳口鼻。
人群顿时炸了窝。
我虽然及时按下快门,但闪光灯在夜里太明显,那无脸怪人顿了一下,猛地向我冲来。
我护着相机往人多的地方跑,怪人的速度却奇快无比,眨眼功夫便冲上来,抓住相机带子。他手上藏了利器,只一抹一拽,带子就断了。
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先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是鬼怪,于是在拉扯相机时突地松手,转而往他脸上一巴掌招呼过去。
可惜的是,没能抓下什么东西,但我确实感觉手底下麻麻赖赖,不像人脸。
抢下相机后,怪人向东南逃跑,我和几个反应过来的记者追了一里多,眼睁睁看着他进了乾元路,又往小弄堂里一钻,没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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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八卦街地图,整个街区以华兴场即后称云集小广场为中心,设计象征为八卦所说的“一元”,一元生二仪,二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于是,由华兴场伸向四方的四条大街即象征为四象,命名为乾元路、艮永路、巽从路、坤后路;再由四象生八卦,即伸向八方,八卦街就是由坎生路、震东路、离明路、兑金路与另外四条路共同组成。
八卦街的路四通八达,街上大部分都是洋行,或者卖日货的商铺,后半夜关着门,正好方便堵人,我们便商量能不能包抄,弄堂里却出来一群大汉,个个手持竹竿扁担,吆喝着赶我们走。
一问,前边是水会的堂口,他们值夜班,没看到人进来,就听我们在外头咋咋呼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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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堂里的墙大概有两米高,若是翻墙,那么大一个人在墙头上,也不会看不见,无脸怪人竟就这么消失了,还连带着我的相机。
天擦亮的时候,我回到住处,刚赶上老钱出门打水,盯着我瞧了半天,一脸坏笑地问我,哪儿来的香粉。
我才发现我手上都是白色的细粉,用手指捻了捻,一股熟悉的香粉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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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两天,报纸上登了“无脸人”的照片,还有各种豆腐块小文。其中有篇言之凿凿地说,自己和无脸人缠斗半天,制服了他,无脸人哀求说自己是被神树惩罚的陆警官,要给神树上八十一天香才能把脸拿回来,自己一时心软就把他放走了云云,看得人好气又好笑。
我后悔没护住相机,要不能赚一笔外快。
那香粉的味道,我只在月华书馆洁子的身上闻到过,没奈何,又跑了一趟华兴场。
找老鸨子一打听,彭照玉昨晚住了局(在妓院留宿),让洁子作陪,这会儿刚散不久。
我给了老鸨两块茶钱,跟她说去问候一下洁子姑娘。
老鸨叫了个清身过来,让她带我去洁子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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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身妓女,也叫青果(青倌),指年纪小、并未破身的妓女。图出自《“满洲の游里 平康里の美妓生活”》。

房间里昏暗一片,那清身没进门,给我鞠了个躬,便把门带上,我听见她嘀咕了一声“日本鬼”。
南市场的妓院本身就是建来和日本人在火车站开的妓院打擂台的,听说暗地里也搞抵制日货洋货那一套。
虽说为了满足客人的需求,白俄、朝鲜、日本的妓女都不缺,但她们在妓院内部也招人嫌。
屋子面积不大,地上有张洋毯,靠墙放着张红丝绒沙发,屋中间是桌椅,另一边有个欧式五斗柜,上面是镜子和粉盒等化妆品,旁边立着三开门的红漆衣橱。
炕离门不远,炕沿上方垂着血红的帘子,至少一人高,拉得严严实实。我站在门口,大声咳了几下。
炕上一丝动静也没有。
我叫了洁子两声,仍然没人回答,不由生了疑心,伸手去掀炕帘。
叮铃一声脆响,我还来不及去看这声音是哪儿来的,身后衣柜门咚地撞在墙上,我背上立刻顶了杆又硬又冷的管子。
洁子问:“你想干什么?”
我不敢轻举妄动,摊开双手,只说我是来打听彭照玉的消息的。
她顿了一顿,好像才认出我,惊呼一句金先生,挪开了杵我背上的枪管,推我到桌边坐下,然后扑通跪倒在毯子上,张口就求我救命。
我问她怎么回事,洁子说,白老六要杀她。
我都快忘了白老六这人了,经洁子提醒,才想起来是那个要给她赎身的年轻人。
我问她,白老六为什么要杀你。
洁子瞅我一眼,问我,你知道开膛手杰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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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书戴戴爱看,我也跟着看些,想不到在这儿还能见到个和她爱好相似的姑娘。
洁子告诉我,白老六是现代版的“开膛手”,他母亲是个日本妓女,偷偷怀了他,说要给她赎身的男人却始乱终弃,白老六在妓院里长到五岁,母子俩就被赶了出去。
这妓女便到小南岗做暗门子,过了一年就自杀了,据说临死前精神失常,亲手割掉了白老六的脸皮。白老六运气好,被个江湖郎中救下,给他做学徒。
日本人对花柳病管得很严,妓女有一大笔开销都要用在贿赂体检医生上,不然随便一张性病单子下来,不仅要被吊销妓女资格证,还有可能蹲大牢。
但真得了花柳病,又不能不治,没多少钱的妓女就会去找这种半吊子郎中。
洁子说,打那郎中去世之后,白老六就开始杀他认为“不要脸”的妓女,并割掉她们的脸皮。
这事儿做得隐秘,她怎么知道的呢,因为陆警官正是白老六的生父。
他就一直看着,不认白老六,却也不把他杀人的事儿捅出去,直到白老六不知怎么竟盯上了洁子,陆警官才同她说了这事儿,要她小心,不想他自己倒先成了个无脸鬼。
洁子说完,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说妓院不可能给她防身的东西,她吓坏了,只能闭门不出,还在床帘上绑了铃铛,自己就睡在衣橱里。
我伸头去看丢在地板上的“枪”,发现那原来是个做成手枪形的化妆盒,里面有面小镜子,还有口红和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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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代的枪型化妆盒。
我问了洁子一句,看能不能找个认识白老六的人一起去。
然而,洁子想了想,摇头说,每次见到白老六,那张脸好像都不太一样——他从小毁容,所以总在脸上抹厚厚一层白粉遮掩,着实是看不真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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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我手上沾的粉也对上了,我立刻动身去找彭照玉。
彭照玉还没离开书馆,在大堂里头吃饭,叫的西餐外卖,软呢帽和大衣搁在一边,对面坐了个日本人,留着标志性的文明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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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院招待客人时多从合作饭店“叫菜”,饭店则提匣送“外卖”上门,一般24小时均会有此项业务,甚至是一些中小饭店的主要收入来源。
日本人不断说着什么,显得有些激动,不过他们总是这么副神经过敏的样子,见怪不怪了。
我过去的时候,正听见彭照玉说什么东亚共荣,又举起手里的刀叉比划一下,笑着说:“西洋人总是很野蛮的,你瞧瞧,他们用这种东西吃饭!就不怕哪个醉鬼突然用餐具刺死对方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仿佛真的要狠狠刺出刀叉了,但他只是收回手,不紧不慢地把牛排切成小块。
我等那日本人离开,过去叩了叩屏风。
彭照玉看到我,丢下满桌吃的,出来问我有没有拍到陆警官的照片,估计是早上没来得及看报纸。
我把情况给他一讲,他瞪大了眼睛,说洁子什么也没跟他透露。
正好彭照玉带着枪,我们决定先去小南岗探查一番,至少得搞清楚白老六的具体住所。
小南岗这边多是四等窑子和海台子(暗娼),彭照玉没来过,就我找地儿解个手的功夫,他进了路边的包子铺,张嘴就要肉包子,我回来的时候他差点就被拖进后屋去“吃荤”了,还一脸懵呢,我赶紧顶着女招待的白眼把人带出来。
天气越来越冷了,仍有穿着显曲线的单薄衣裳的妓女在外头转悠,冻得瑟瑟发抖,来个人都往上靠,若招不来客人,窑子是不让她们进屋的。
彭照玉不小心踢到个歪在墙边的女人,吓了一跳,拽着我要跑,我看她嘴边还有丝白气儿,就去茶水摊买了盏热茶汤,好歹给人灌醒了。
讨生活的人,眼睛都毒,往我俩身上一扫,就知道不是客人,只磕头感谢。
我见她脖子上有烫掉的瘕斑,看样子像极了点痦子人做的手法,便问她知不知道白老六住哪儿。
她指了路,我递过去两张零钱,没带回客人,她大概是不敢进屋的,攥着钱往茶摊去了。
白老六家是个不临街的铺面,也没招牌,只在门脸上贴着张割痦子的宣传画儿。反正照画上看,有痦子的人都是天煞孤星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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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痦子摊位。
我让彭照玉在外头望风,自己在铺子里找了根挑针,撬开后屋的锁。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衣箱和一套桌椅,没有镜子,所有东西都灰突突的。我在衣箱里头发现个牛皮纸袋,里面全是崭新的满币,粗略一算,有五千块左右。
这铺面还有个小后院,灶台和茅房都在院里,味道错综复杂,十分上头,但我竟又嗅到了熟悉的香粉味儿。
循着那股味道,我在靠墙的柴堆下头发现了地窖,活页门一打开,我被里头的香味熏了一跟头,几乎怀疑下去以后会不会一脚踩进香粉堆里。
拿钢笔手电往下照了照,好像在角落里照到个人脸,但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是死是活。
彭照玉在外面突然喊了我一声,我来不及细看,合上地窖门,匆匆赶出去。
门口彭照玉旁边站着个有点面熟的小个子,带着记者帽,手拿照相机,俩人老鹰捉小鸡似地兜圈儿。
和我对上眼神后,小个子一愣,我也一愣,接着他掉头就跑。
彭照玉说,你俩认识啊?
我说,认识,当然认识,那他妈不我相机吗?!
白老六对这片的路肯定比我俩熟悉得多,净往犄角旮旯里钻,但他身量小,跑得不快。
彭照玉往前开了几枪,我听到一声惨叫,路上有淅淅沥沥的血迹,也不知打中哪儿了。
眼看着快追上了,血迹却突然一拐,上了大路。我追出巷子,才发现已经跟到了中央广场附近。
这儿到处都是人,边上两三个街区的交通恐怕都瘫痪了。
我抬起头,看到一片遮天盖日的红云。
那棵落完了叶子的神树上,祈福的红条挂得满满当当,灾病缠身的人们拼命挤着,我也被推搡进人群中,袄子前襟都被扯开了,有人一口痰吐在我胳膊上,有人踩着我的脚,还要蹦跶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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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们祭拜的“神树”
我身量并不矮,但一片黑压压地看过去,也分辨不出白老六的人头。
几百米远的广场上,有人大声念着祷告,咚咚磕头,周围一阵接一阵爆发出痛呼和哭喊,组成完全不和谐的交响乐,直往我脑子里钻。
警署明明就在不远处,却看不到维持秩序的警察。
事情失控了,什么东西撞了下我的大腿,感觉湿了一片,用手一抹,全是血。
老弱病残被人腿的海洋吞没碾碎,我甚至不知自己腰部以下到底是怎样一副地狱场景。
黄昏时,这片海洋才终于退潮。
踩碎的山楂果混着踩碎的血肉,香甜和腥臭鲜红鲜红地混在一起,一张四分五裂的脸皮躺在我不远处,静静望着天空。
我再也忍不住,弯腰吐了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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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群体踩踏事故,那天我和彭照玉去追白老六,从胡同里冲出来,直接撞上了朝圣神树的人群。
人群开始只是在游行礼拜神树,不知后来是因为什么原因,人群中引发了骚动,演变成了踩踏事件。
两天后,报纸上登出消息,把白老六杀人割脸的事儿报了个底朝天,还以父子争同一妓女的噱头,吹捧了一番洁子的天姿国色。
白老六被认定为在踩踏事件中死亡,报纸说是天意,又批评一番想砍了树改建大楼的日本商人,说那天死了不少日本人,这是神树降罪。
我去彭家找彭照玉,却被拒之门外,说彭二爷不懂事,带着我瞎胡闹,被大爷彭照元狠揍一顿,关了禁闭。
我不好意思待下去,告辞出来。
不过彭二爷显然待遇不差,洁子也刚从他家出来,坐在黄包车后座上,特意停下跟我打招呼,笑微微的,带起一阵香风。
我瞄了眼车夫雪白雪白的脸,往前转了个弯,掉头就找了个民营公交,反正现在也没人坐,我多给了司机点钱,一路去了小南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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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1919年就有了民营公共汽车,1931年全市有了10条公交线路,但在1934年被日本满洲自动车运输株式会社全面吞并。

白老六的店面已经被贴了拍卖条,我绕到后院,一眼就看见洁子那个手枪型的妆盒撂在柴堆里。
我捡起一根柴禾,重重敲在地窖门上,然后站到背面,左手化妆盒右手柴禾,准备等白老六露头,就给他一家伙。
不一会儿,果然从地窖里钻了个人出来,我上前两步,把“枪”口顶在他脑袋上。
可这人虽脸色煞白,却不是白老六,吓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他刚要说话,突然杀猪似地惨叫一声,往后一仰,落回了地窖的黑暗里。
我顾不上太多,跟着跳了进去。
四下一望,刚才那人跌坐在墙角,看着像个出诊大夫,白褂子上滚得都是灰,捂着脚,血从手指缝里汩汩往外冒,喊了句痛,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地窖里有一星灯光,洁子跪在灯前头,点燃一支黄香条,供桌上是个高额头的老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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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时期齐国管仲开设国营妓院,妓女认其为祖师爷,称为“插花老主”。
我没法动,下来时我落进了个绳套里,另一头马上被人收紧了,现在正卡在我脖子上。
白老六又紧了紧绳套,笑着说,记者先生,你这么喜欢她吗,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白老六告诉我,陆警官原先就是个地痞流氓,跟老鸨子合作二十多年了,但凡是那种有从良心思的清身,就由他出面,把人一颗心都哄得挂他身上了,再毫不留情地抛弃掉,让这妓女对男人彻底死心,乖乖接客。
洁子在半道上发现了他们的勾当,就和总找她打茶围的白老六合作了一次,杀了陆警官,却因为两人没商量好时间,被警察找上了,白老六只好扮成陆警官在外头作妖,洗清她的嫌疑。
洁子拨弄着香灰,说毕竟你需要我的脸,再等等,开铺仪式马上做完了,做过这个,我才能算是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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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六大笑,说没办法,实在太合适了,你和我妈都是日本人,都是妓女,都被姓陆的骗过,还长得这么像,你人挺好,我不想杀你,但愿这小年轻医生靠谱吧。
他原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我怀疑他脑子出了毛病,侧头瞥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地窖后头,一整面墙的脸正幽幽望着我。
洁子在黄纸上写好陆警官的名字,放在蜡烛上烧掉,扇着烟灰,忽然笑了。
我没见她这样放肆大笑过,等笑得钗环散乱,才转过来。
她看着白老六说,可惜了,我五六岁上被日本人卖给牙婆子(人贩子),至于我究竟是哪国的人,谁知道。
然后举起蜡烛,将火苗直直按向自己的脸。
白老六当场就疯了,松开我脖子上的绳套便向她扑去,尖叫“不准动我的脸!”
洁子把外袍一掀,兜头将他罩住。
我没等挣脱绳子,猛地往前一步,双手掏出化妆盒,顶在他后心。白老六挣扎一阵,从罩袍底下探出头来。
洁子正对着他的脸,张了张嘴,瞪圆了眼睛。
白老六念叨两句我的脸我的脸,又哭着哀求洁子,说要去更大的医院找更好的医生,他有钱,一定不会有危险的,只求她把脸让给他。
我这才理解白老六是想移植洁子的脸皮。
我用假手枪顶顶他的后背,叫他老实点,说整容已经不少见了,但是剥整张脸皮,不说洁子,你自己不是也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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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整容流行,在报纸、杂志等会刊登整形广告,更有整形前后对比照。

“我可以死!我不怕死!”白老六又哭又笑,“我毁容了!我毁容了!你看不到吗!”
他突然一侧身,伸手夺化妆盒,我没防住,被他掏个正着,只好拖着绳圈往前一扑,把他扑倒在地上。
化妆盒掉在他脸前面,咔哒一声弹开了,露出里面的小镜子。
地窖里光线并不好,但我还是看见了镜子里白老六真正的脸。
这张脸干干净净,虽然消瘦,却没有半点疤痕,眉目俊俏,和陆警官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白老六几乎是一瞬间就发出了非人的嚎叫,死命地用脑袋去撞镜子。
我被他掀开,眼睁睁看着他狠狠撞了几十下,直到镜面碎成渣了,他突然抽搐一下,仰起血糊糊的脸,脑后先是冒出粉色血沫,接着涌出红白的液体,最后叮当一声,一颗铅弹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我脚边。
我爬起来,伸手摸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他应该是那天被彭照玉射击的跳弹打中了头部,子弹冲击力不强,留在了他大脑里,直到今天这一顿撞,碰到了什么要命的地方。
白老六一死,和洁子合谋杀陆警官的人证也没了,我看了她一眼,说要出去报警,让她好好保护自己的脸,注意一点,应该不会留疤。
“一定会留疤的。”洁子说。
她疼出了一脑门的汗,走过去看了看白老六,自问自答道:当家的哪儿去啦?当家的死啦!
说完,拍了下手,抿起嘴,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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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过来以后,我们一个个都被抬上了担架。
地窖里满墙脸皮都是用盐腌过,拿做风筝的竹竿撑起来的,里头还有一张没五官的面具。
我听领队的警察说嫌恶心,叫底下人一把火烧了。
那个医生伤得最重,后来一瘸一拐地上门跟我道谢,顺便问我见没见过他的包,说丢了把手术刀。
我很快就知道他的手术刀哪儿去了。
脖子上的淤青我养了段时间才好出门,找去月华书馆一问,掌班的说洁子走了。
“她脸上被刀子喇了那么长一条,”服侍她的大茶壶张着手指跟我比划,“谁要她啊,可惜了,彭家二爷那么看重她。”
我说彭家大爷跟着奉天商会(当时有很多爱国商人)走的,现在不好过,肯定不许他弟弟娶日本人当姨太太。
 
大茶壶说,没指望着娶她,彭照玉常来坐坐也行,彭家那么有钱,不行就把广场的地卖给日本人呗,上次他们出好高的价呢,搞不好下回就要强买了。
我说,哪儿的地?
“广场上,就“神树”那片,不过,报纸上说报应什么的,大家都信了,不让砍树建楼,后来日本人好像就不买了。”
我一惊,问他彭照玉是什么时候开始来月华书馆的。
大茶壶想了想,说应该是去年,洁子今年和陆警官好的,他们八卦的时候还挺惊讶,洁子咋就放着彭二爷不要,跟了姓陆的呢。
半个月后,彭照玉死于一场离奇的列车事故,人被挂着拖行半天,整张脸都被磨没了。
Image《盛京时报》刊登的《又一轮下鬼》的新闻。
两月后,彭照元举家迁往关内。
“神树”终于还是被日本人砍倒了,尚不知将来会建成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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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前面提到了,习俗这玩意儿,从来也搞不清楚是谁开的头,大家认同一种想法了,习惯成自然了,也就成了习俗。
金木在记录完这个案子后,写下了他对这个案子的猜测。
他认为拜“神树”这个习俗,就是彭照玉散播出去的。
彭照玉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利用公众的意志,来阻止日本人开发土地的计划。
但是这显然是个伤敌一千自损一万二的做法。
彭照玉的死,多多少少是有些谋杀的成分在里面。而神树最后也无法逃脱被砍伐的下场。
Image 40年代的奉天中央广场照片,“神树”已被砍伐,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的路灯和新栽种的行道树。
彭照玉给这棵树编织了一个传说,让这棵树充满了魔力。
这个案子里不止彭照玉一个人在编故事,白老六也编了个故事。
彭照玉编故事是给大家听,白老六编故事是给自己听,给犯下的所有罪行找个理由。
他一直觉得自己被母亲毁了容,但其实他的脸丝毫未损。
当他照到镜子的那一刻,他给自己建构的那个故事被戳破了,他也就崩溃了。
骗自己这件事儿,是把双刃剑,好的时候,真的是能给失落的人带来勇气和自信,让人面对困境。
如果用坏了,就会像白老六一样,误入歧途,越来越魔怔。
自我激励与自我欺骗,也只是一线之隔。

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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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了,看完今天的推送,谁也别骂人

老金和小伙伴 魔宙 2022-08-06 08:00 Posted on 北京
 
 
大家好,我是掘坟仔。
前两天跟朋友老金吃了顿饭,吃的鲤鱼焙面,在潘家园附近的一个餐馆。

Image鲤鱼焙面,河南开封的一道名菜,上面一层用油炸过的“龙须面”,挺考验手艺。

鱼挺嫩,面也筋道,吃饭中间还有个小插曲。我俩正吃着呢,旁边来一北京大(da 轻声)爷,不知道因为啥跟一小伙子起争执了,接着一顿开卷(骂人)。
我跟老金正说着话,听见大爷跟那儿抒情,都闭了嘴。
听了一会儿,老金小声嘀咕,这语言太文了,不精彩。

我说要不您上去来两段,也容我跟边上喊声好。

 

老金嘴里咂摸着鱼刺儿说,我其实也不太行,北京这边骂街都太拿着,都觉得骂人不带脏字高级,我不这么觉得,骂街么,不应该怎么脏怎么骂么,都骂了街了还装个文化人之乎者也的,没劲。
我说你好歹也是个文化人,说得出那么牙碜的话么,我不信。

老金说小伙儿这你有所不知,我是不是文化人咱先放一边不说,骂街这个事儿上,我认识一个人,姓冯,人家老冯对这个老有研究了。

 

说完他就发给我一篇文章,我一读,我操。
说实话,这文章我是打从标题一直“我操”到结尾的。

我问老金,这文章你给别人看过没。

 

老金说没,层次不高的人看不了这文章,现如今能欣赏这么阳春白雪的文章的人,没几个了。
今儿我借花献佛,从老金那儿借来这篇文章给大家上眼瞧瞧,看看你们都是不是高雅的人。

Image

 

有次一家人吃饭,我放了两个响屁。
母亲摔下筷子,一脸嫌弃,骂道:“你个龟孙!你腚沟子里夹个蛤蟆啊?”我抚掌大笑,赞叹母亲的绝妙好辞。 
若此事发生在我念小学时,断不会领悟到城乡结合部此种粗鄙言语的趣处。可能我还会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因为我从小不会说脏话,连国骂“他妈的”都讲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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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子弹飞》剧照
 
在老家县城,称骂人的小孩“嘴腌臜(脏)”,意思很简单,脏话必然出自肮脏之口。
 
小学四年级时,班上有些同学“嘴腌臜”,出口带娘。班主任立誓严惩,立下规矩:谁再骂人,就往嘴上抹屎。
数日后,有人被抓现形,班主任竟真令班长到厕所挖了一坨屎,在那倒霉同学面前比划。那厮凄厉哀嚎,声震屋宇。
之后几年,每次我听到骂人,眼前就浮现出那根挂着一坨屎的笤帚疙瘩。
说脏话骂人,河南方言中叫“啳(jue,第二声)人”,有些地方发音为“卷”。
好些年来,我一直查找这个字,仅搜到陕西红色作家柳青曾在小说里用过(《种谷记》:“我怕背后啳我的人还不在少数。”),想来陕西方言亦有类似发音。
小时候,几乎所有师长都教导我们不准啳人。
你若反问:“老师,怎么才算啳人?”老师很难给你一一举例。因为他很难解释如何用三个字表达想和其他小朋友的妈妈睡觉的欲望。
关于这个难以解答的问题,澳洲作家露丝·韦津利做了精密的研究。
根据她在《脏话文化史》提出的脏话之所以成“脏”的前提,一个词若构成“啳人”的含义,首先必须有冒犯性,或触犯某种禁忌。
比如,你公然说出了一个本应私密的东西或事项。
其次,这个词或其用法必须有意造成听者的愤怒、震惊,至少要让其感到不自在。
最后,这个字词必须是实指的,你不能用一个子虚乌有的词去骂人。比如,你不能诅咒一个人去“发现另一优雅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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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金属外壳》剧照,里面的教官是行走的骂人“机器”。

 

在英文里,一般情况下,这种实指的东西会让人感觉“粘湿或恶心”。

 

在英文脏词里,露丝总结了一些经典用词。她称之为“十二脏肖”:
Fuck(肏),Cunt(屄),Shit(屎), Piss(尿),Bugger(嬲),Bloody(天杀的),Arse(屁股),Damn(该死),Hell(地狱),Fart(屁),Crap(大便),Dick(屌)。 
可以看出,除了几个感叹词和“Hell”这种宗教社会特有的诅咒,英文脏话核心词汇几乎全是“尸字头”,这和城乡结合部“啳人”极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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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常常忍不住脱口而出:“我靠!”有时也会说:“我操!”或“我日!”,或者简练地爆发出一个字“日”。
在城乡结合部,人们脱口而出的是一个我至今未找到对应汉字的发音:“Nia”,第四声,发音短促,尾音要狠狠砸在地上。
根据多年对这个发音出现场景的分析,我认为它的含义是“娘的”,也就是“妈的”。
通过各种翻译文学,我们不难发现,这些用法基本都与英文的单词“fuck”用法对应。
在中文里,它们都是万能词汇,和“他妈的”一样都是国骂。
这种脏词的用法,露丝·韦津利的研究称之为“清涤(catharsis)”式或“踢痛脚趾式”咒骂——当你不小心一脚踢在墙上,疼痛会教会你的一种语言。
这是几乎出自本能的语言反应。
有时,就连最权威的字典也无法解释这种咒骂方式。
在冯内古特《五号屠宰场》中,有这么一句精彩的咒骂:“Go take a flying fuck at the moon!”在这种句式里,《牛津大辞典》也毫无办法。
城乡结合部的不同在于,很多人对这种没有对象的性行为缺乏兴趣。相比之下,我们更乐于做别人的父亲,或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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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家乡》剧照
 
假设有个城乡结合部的小孩,当他被别人使劲踩到脚趾时,便咧开嘴惨叫一声“我的乖!疼死了!”(河南方言发音“我嘞乖”);
当他看到马路上有个傻子光着屁股在跑,便冲身边的小伙伴叫嚷:“我的乖!快看!”;
有时,他也会慢悠悠地拉长嗓音说:“乖——”你可以从他的发音里听出愤怒,无奈,惊叹以及各种你能领悟的情绪。
可想而知,如果这种脏话用法被禁止,我们的情绪将只能啊啊叫,那将是多么无聊。
二十世纪初一本叫《Punch》的英文杂志,曾刊登这么一幅漫画:一个老太太问一个小男孩:“孩子,你为什么哭?”
小男孩回答:“因为我年纪不够大,还不能咒骂。”没错,说脏话之于人类,与哭泣无二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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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nch》,中文名《笨拙》,是二十世纪初英国幽默漫画杂志。1841年7月17日,第一期杂志问世。《笨拙》最迟在三十年代初传入中国,林语堂创办的中国首份幽默刊物《论语》(1932年创刊)经常转载《笨拙》的漫画。
正如露丝·韦津利的研究表明,多数脏词的单音均为爆破音。脏话生来就是供发泄情绪使用的,这种权利理应得到尊重和保护。
一位叫Chip Rowe的美国人曾发起了一个名叫SHIT(Society to Highlight Ingrate Terms)的组织。
该组织的观念是:骂人有助于纾解压力,但应该尊重这种神奇的力量,使用时需遵守一定规范。
他规定了“Shit”一词在赌球时的用法:当你赌输了二十块钱的时候,你就可以用这个词。
若你很倒霉,已经输了超过二十块,那就应该换成“fuck”。
如果你惹上了FBI,那必须得用“fuck”。
“motherfucker”需要留给更加严重的情境使用,比如你在*****拍照时一脚滑落进大峡谷。
反之,如果你打球犯规了开口就是“motherfucker”,那就是道德问题,或智商问题。
的确如此,尤其在“社交型(social connection)”脏话的使用中,更需要慎重选词。
在城乡结合部生活的最后几年,男生之间出现了一种极其意味深长的啳法。
我远远地看到一个哥们儿走来,向他招招手,大声说:“张叉叉,靠你嘴!”
他便嬉笑着回应我:“Nia,靠你嘴!”这就是恰到好处的“社交型”脏话。
有人爱用疑问或感叹语气使用。
比如,在球场上,你往前场塞了一个极好的球,却被前锋哥们儿浪费掉,你一拍大腿,破口大骂:“日,我靠你嘴啦呀!”
如今,每当接到当年那些哥们儿的电话,便总能听见一声遥远的温柔问候从听筒中传出:小儿(河南方言“儿子”的意思),靠你嘴。
当然不能将这一“社交型”词汇用在女生身上,正如你也不能对着哥们儿打招呼说:“叉叉叉,你个兔孙!”
豫东乡下喜欢骂长辈,尤其是爷爷。龟孙,兔孙,鳖孙是三大传统啳法。从田间地头到县城十字街,凡有自来水饮处,皆能骂龟孙。
 
类似龟孙系列的是傻系列。
我们骂人傻,常用四个词:傻屌、傻种、傻杆儿、傻货,但几乎不用“傻逼”。
“傻逼”是京骂对地方的文化侵入,即使偶尔用到,也多用作感叹:“这货傻逼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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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灿烂的日子》剧照
 
在河南话简单粗暴的风格中,完全不如“你个傻屌!”具攻击力。
 
在河南与安徽、湖北交界的阜阳和信阳等地,还有一种说人傻的奇特啳法:“信球”——你个信球!这种难以从发音理解含义的啳法,在河南方言中算是罕见。
说到这里,已谈到“侵略型(aggression)”脏话。河南话中,侵略型啳法经典句式当属“烤嫩酿”。
这个写法是郑渊洁在《智齿》中使用的,来自河南的小保姆骂道:“烤嫩酿!你这个挨千刀的城里小白脸,狗特务,你敢设套骗我!”
初看一愣,切换成河南方言发音体会一下,惟妙惟肖。
“烤嫩酿”的意思是“操你妈”,其标配的组合语是“马嘞隔壁”,其含义众所周知。
有趣的是,在一些旧式的村骂中,有人用其他人体部位替代这个词。
当人人都骂“你奶奶个屄”的时候,他偏偏骂“你奶奶个腿”和“*****丈母娘个脚趾头”。
在有些村里,“马嘞隔壁”又简称“娘的屄”,方言发音为“娘嘞壁”。说起来,这种更乡土的啳法更有渊源。
《红楼梦》里就这么骂,第五十九回春燕娘“一边又抓起柳条子,直送到春燕脸上,问道:‘这叫做什么?这编的是你娘的屄!’”
我终于提到了这个词:屄。
无论在英文还是中文里,它都属于极具恶毒攻击力的词汇。
语言学家洁曼-葛瑞尔称之为“一个人能被骂得最难听的话。”1811年版的《粗口辞典》(Dictionary of the Vulgar Tongue)称这个词是“一样恶劣东西的恶劣名称”——连女性本身都已因这个词而躺枪。
在细说这个让你感觉被冒犯的词之前,不妨先换个话题,以缓和情绪。
一般说来,男人的东西总是更随便一些。因此,我们先来说一说“屌”。
除了骂人“傻屌”,你在城乡结合部最常听到的说法是“屌能”。
两个小孩在正式干架之前,会揪着对方的衣领或推推搡搡,口里嘟囔道:“你屌能是不是?”或是大声叫嚣“你别给我屌能!”
这是示威和挑衅,实际的意思并非承认对方的“屌”很有能耐,而是在暗示“我比你更屌能”。
还有一种轻蔑意味的用法。
胡同里有个年轻人爱吹牛,到处天花乱坠,对别人指指点点。隔壁张姥姥提起他就拍得桌子啪啪响:“这小几把孩儿!净瞎几把屌能!”
细细品味,张姥姥这句话里,其实包含了“你行你上”的意思。
“屌毛”是个虚无的形容词,深得城乡结合部青年喜爱。
在另一篇谈论老家吃食的文章里,我曾引用豫东地方小曲的句子,曹孟德对关云长唱:“我对你一片心苍天可表,有半点孬主意我是屌毛。”曹操的用法就是标准的虚无表达,“屌毛”在这里是名字。
更多青年喜欢将其化用,以表达更复杂的情绪。
一个朋友打来电话,深沉地对我说:“我想了很久,觉得生活不能再这样了。我决定辞掉工作,去西藏徒步旅行,走到哪算哪,寻找未知的自己。”
不等他说完,我就给他一个淡定的回答:“屌毛。”
如果我跟他是那种可以用“靠你嘴”问候的哥们儿,我还可以用强烈的爆破音表达看法:“屌毛嘞!”要是他开口跟我借钱旅行,我会直接说:“瞎屌闹!”
年长的人一般不太说这个词,但有时也会忍不住。
他们看到小孩在自己家院墙底下拉屎,一定会厉声呵斥:“这屌孩子!屙哪呢?蛋子儿给你挤咯!”
“屌”字,在施耐庵老先生那里常常写作“鸟”。

 

我们都知道,李逵的人生理想是“杀去东京,夺了鸟位”。
这种作为虚词的用法和普通话脏话中的“鸡巴”就很接近了。
《红楼梦》第九回里,茗烟大骂:“我们肏屁股不肏屁股,管你鸡巴相干?”正是如今网上很多人“关我屌事”的鼻祖。

Image《红楼梦》绣像图:嗔童茗烟闹书房

 
但从语法上看,“屌”字可以前置。
“瞎屌闹!”和“屌瞎闹!”意思一样。
比如,我问哥们儿最近跟女朋友关系怎么样。他很郁闷地说:“唉,屌还是不中。”他并非在谈论自己的性能力。
再如,他和女朋友搞好了关系终于要结婚,却选了个我没空的时间。我就会说:“Nia,我屌去不成。”我的意思也不是说我的“屌”打算去参加他的婚礼。
若是他强求我一定要参加,我很不情愿地去了,黑着张脸坐在宴席上,像参加丧礼。那哥们儿走过来照头一巴掌:“操,今天我结婚呢!瞅你那屌脸!”
通过以上用法示例,可以大致得出结论:以生殖器字眼骂人,其实多为“实词虚用”,啳得挺欢,但很少有人像薛蟠那般大白话。
他曾在享乐主义名言中运用了现实主义手法:“女儿乐,一根几把往里戳。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
上初中的时候,我家对门住了个二小子,大冬天站在胡同口喝冰镇可乐,他没事就唱一首猥琐的顺口溜:
“北风刮的呼呼的,小鸭冻的粗粗的。哪位姑娘行行好,快来暖暖我的宝。”这便是薛蟠之流的境界。
我们来回到“屄”字。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很多小孩并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那时候,大部分小学生用的《新华字典》没有收录这个字。
我们认为,这骂人的脏字本是不存在的。这种事情并不罕见,《牛津英文辞典》(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声称自己要“记录每个英文字词”,但直到一九七零年代初才开始收录所谓“四字词语”。

那时候,常常在墙上看到这么一个字:“????”(部分用户显示不出该字,是一个女字里面加一个点)。这是“屄”字的其中一个异体字。

高中的时候,看过一些古代禁毁小说(明清时期一批被查禁的小说),发现古人骂人,会带有很多我不认识的字,糊里糊涂看不明白,后来翻《金瓶梅》,秒懂了,这些都是“屄”的异体字。

Image

《金瓶梅》第五十八回绣像图
 

我长到十几岁时,还不曾将这个字说出过口。

初一那年,有天午间自习,我认认真真做完英文作业,临到交作业发现练习本不见了。
找来找去找不着,我便疑人偷斧,四下里问。同学们都摇头,我气得咬牙切齿,更加认定有人拿了。
眼看来不及,我血气上头,拍着桌子大骂:“Nia!哪个屄拿我的练习本了!”“屄”字出口,震慑力十足,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同桌愕然地望着我,怯怯地朝墙根指了指,我小心一瞥,看到我的练习本夹在桌腿和墙壁的缝隙里。
一声怒吼破除了我的心理禁忌,从此“屄”字不再神圣。
我始终无法忘掉的是,当我说出那个字时,内心紧张的颤抖和同学们那被冒犯的神情。
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劳伦斯时代(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的英国,我大概就要被类似风化委员会的机构通缉了。

Image

1981年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剧照

 

劳伦斯写《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试图打破自十八世纪以来就逐渐形成的语言禁忌,他在书中这般教育公众:
“逼是什么?”她说。
“她不知道吗?逼!就是你下面那儿,我进去那儿时得到的东西,那就是它,整个儿的。”
“整个儿的。”她逗他。“逼!那就是跟操一样喽。”
“不对,不对!操只是做那档事。动物也会操。但逼不只是那样……”
相比之下,差不多一个世纪之前的《红楼梦》就写得豪放多了。
据《汉语詈词研究》一书中统计,《红楼梦》里一共出现了84种脏话,至少有88人在不同场合共使用了483次。其中,“屄”字一共出现了11次。
忽略类似“东西”、“混账”、“孽障”、“畜生”这类我们看来都不算脏话的词,“屄”的出现频率在所有脏字中排名前十。
想要再往上追溯“屄”的历史便有些困难——禁忌语总是很难登堂入室进入文献记载。不过,可以发现一些奇趣的用法。
《牛津英文辞典》中,记录“屄”(cunt)的第一笔资料,是中古英文一条伦敦街道的名称:Gropecuntlane,中文版《脏话文化史》将其翻译为“摸屄巷”。
乾嘉年间上海才子张南庄所著的《何典》里,对“屄”字的用法更为奇特——“鬼囡忙拿起洗屄拖纷,却待打去。”
“形容鬼掉弗落,买了些下屄果子,拿到雌鬼家里来。”竟然还有个和尚名字叫“怕屄和尚”。
“拖纷”是拖把的意思,可以理解其前后拖动的用法含猥琐之意,但什么“下屄果子”和“怕屄和尚”就只能各自琢磨了。
在城乡结合部,“屄”字的使用除了与“妈”、“娘”组合外,多出现在已升级至斗殴水平的泼妇战争中。
泼妇连续使用不同的动词、形容词,描写发生在对方长辈——有时还是男性“屄”上的惨烈性行为。
有人甚至能勾勒出对方母亲连续多天委身牲畜之后的神态和生理状况,不但描摹细节,还绘声绘色。
对于这种骂街方式,很多人无力吐槽,大家会像我那位要在学生嘴上抹屎的班主任一样,不屑地骂一句:“这货吃屎了。”

Image

《旺角卡门》剧照
 
反驳一个吃了屎的人,年轻人用词更简洁有力。
我有个不爱啳人的同学,每当遇到嘴巴腌臜到一定程度的人,他就会淡淡地向对方说一句:“靠狗去吧!”
还有一种反爆破音的回击法更加优雅——在对方唾沫飞溅脏词连篇的时候,你瞅准了时机,用疑问语气轻声反问:“我屙你嘴里了?”
行文至此,想必我已冒犯许多人。但我并非有意提倡啳人,更不希望有人认为他屙我嘴里了。我的意思是:脏话也是话。
请允许我讲一件事来描述我的感觉。
高二的一节英文课上,我在桌斗里偷看一本王小波文集,被老师抓到了。
英文老师是一个刚刚结婚的女人,她拿起书在走廊里向全班同学示意。一边批评我看乱七八糟的书,一边翻开封面想一窥究竟。
她板着脸翻开封面,看了几秒钟,陡然变色,一把将书丢在我脸上,厉声呵斥。几乎整整一节课,她的脸都是通红的。这让我觉得十分尴尬。
那本盗版文集的第一页是李银河那篇著名的序言《王小波笔下的性》。

Image

《王小波文集》
 
文中这样写到:“......性是自然的,干净的,就如生活本身;性又是反抗的,具有颠覆性,在压抑的环境中像一阵自由奔放的劲风。”
也就是说,做爱和吃饭睡觉并无差别。若是英文老师也认同这点,她即使依然脸红,但至少不会把书砸在我脸上。
大部分社会主流观点都认为,说脏话是缺乏自制力、没教养甚至是道德败坏的表现。
露丝·韦津利介绍,北美有个叫作“咒骂控制学院”(Cuss Control Academy)的机构。
该机构认为说脏话让人显得粗鄙,是一种社会恶习,会腐蚀语言。
我以为,这个机构除了利用社会禁忌与人性的冲突挣钱之外,不会有更高尚的目的。
至于腐蚀语言一说,完全就是“瞎屌扯”。
虽然啳人这件事不一定非要上升到“人类灵魂止痛剂”(据说,这是美国心理学家和脏话专家迪蒙瑟的说法)的高度,但它也像生活本身,是全然正常的,自由的,极具妙趣的。
有一年春节回老家,刚拐进村口,就听见一阵泼辣的骂街。
只见一个大婶立在一摞砖头上,指着天空咒骂。从她扯屄带屌爷娘通杀的一通连击里,我理解了故事的梗概:
大年初一,她起床要去拜年,发现自家头门上被抹了两坨新鲜的稀屎。她认为,这件恶心的事情是对某个陈年旧账的报复。
于是,她要站在高处向全村啳,保证让主谋蒙受应得的耻辱。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天,喘着粗气不住地骂。骂了一阵,忽然停顿了两秒。紧接着,从她胸腔深处传出一记撕裂耳膜的绝杀——你娘的屄挂树杈子上了!
何等绝妙奇趣,何等意味深长。有幸亲耳聆听,不亦快哉!
若大婶啳的是我,恐怕我绞尽脑汁也只能借用李志(一位自称“逼哥”的中国歌手)某次现场演出时的即兴唱词来应对了: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几把飞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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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示預言中「救世主」的身份! -YMCK1025- 给 YMCK1025 发送悄悄话 (212 bytes) () 09/01/2022 postreply 20:3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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