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往事(517)

来源: YMCK1025 2022-08-02 20:18:46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69283 bytes)

记忆里的街边小摊,如今都怎么样了

潘伟 凤凰网读书 2022-07-31 19:30 Posted on 北京
 

也许我们每个人的记忆当中,都或多或少留存有这样的画面:画面里,有走街串巷的手艺人、街头巷尾的小摊贩、驻足交流的人群……嘴馋的小孩,甚至会蹲坐在家门口,一旦某个熟悉的吆喝声如期而至,他便高兴地冲出家门,顺着声音去寻找好吃的东西。

 

如今,这种场景正在从我们的生活中渐渐淡去。随着时代的发展,传统的小摊贩们或改头换面,或“退隐”到了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都市的扩张渐渐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样态。

 

那些曾经在街边常见的小摊贩和他们的商品,如今已经越来越难见了。

 

下文中,作者潘伟将和我们一起寻访这些正在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行当,为各种小贩们编写“传记”、留下影像。他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给这些时代的痕迹“存档”。

 

于我们而言,这留存的是一种儿时的回忆,一种曾经的生活;于后来者而言,这记录的是一代人的光阴,一个时代的留痕。

 

下文摘选自《百工记》,经出版社授权发布。

 
卖“老冰棍”
 
“卖冰棍哩——卖冰棍”,阵阵吆喝声,从街边骑楼下传来,循声望去,见店铺侧站着位小姑娘:红五星帽,草绿军裤,套穿文化衫,绣有毛主席头像,平底便鞋;系条少先队红领巾,却与年纪不相称。脖子上挂的“冰棍箱”,是职业特征,卖点呢?“老冰棍”“纯手工”。耳朵上架个“小咪头”,腰围扩音器——吆喝从此处扩音。
 
“咔嚓”拍张照片。四元买根赤豆冰棍——广东人叫“雪条”,或叫“雪批”。像儿时那般,小心翼翼,把包装纸剥开,先舔纸沾的甜味,舌尖轻触雪条,依然是当年的味道,果然“正宗”。
 
忆起童年时的夏天,街巷卖雪条的吆喝声,连绵不绝。叫卖小贩推着单车,车尾驾上,用橡胶条绑个泡沫箱子,泡沫隔热,里头装着雪条。箱盖掀开,冒出一股凉嗖嗖的白雾,碎冰周围,雪条其中。白糖雪条,三分一根;绿豆或赤豆雪条,四分一根。
 
还忆起,家境困难的高年级同学,放暑假背个小箱子,上街卖雪条,挣钱交学费。
 
边行老街,边品雪条,重温儿时的滋味。时值冬季,嘴含雪条,倒抽冷气,这老牙松齿、炎肠病胃,又怎敌冰冽刺激?街头行至街尾,雪条还剩半根,终弃垃圾桶。唉,岁月无情,时光不再。
 
趋前才知,左手举起的冰棍,真的;身负“冰棍箱”,假的,道具而已;冰棍冷藏于身侧的大雪柜
2018年广西北海
 
卖灯盏
 
电灯普及前,百姓照明用煤油灯,粤语叫“火水灯”。粤人又沿袭古称,叫火水灯为“灯盏”。有俗语:“千拣万拣,拣着个烂灯盏”,又有歇后语:“灯盏无油——空费心”。
 
清末,外国石油公司引入煤油灯,其亮度,其燃料,其燃烧方式,皆优于点植物油的老油灯。
 
煤油灯以棉绳为灯芯,灯头铜制,玻璃或铁皮灯座,挡风的玻璃灯筒,粤语叫“灯通”。灯头周边,有数个“爪子”,以承灯筒;旁有小齿轮,控制灯芯升降,调亮度;灯芯下方伸入灯座内,灯头有螺丝绞,与灯座相旋合。灯座内储煤油,靠灯芯把煤油吸上灯头。
 
计划经济时期,煤油凭票,到供销社买。记得小时候,写作业时,父母才把灯光调亮。而乡下的奶奶家,全家只点一盏灯,做饭时灯在灶头,吃饭时灯在饭桌;墙壁上开个洞,两房共用一盏灯。
 
转眼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煤油灯几近绝迹。
 
都用电灯了,依然有人卖灯盏。点灯不为照明,为什么?只为“做事”——结婚,生子,搬新居。
 
新婚之夜,洞房里点两盏煤油灯,包上红纸,替代洞房花烛。
 
生子又叫添丁,添丁添灯,添丁人家要点上一盏煤油灯,供奉在宗祠祖宗的牌位前,报添丁。
 
搬新居,俗称入伙,入伙要点火——那就是点灯,厅堂点大灯,厢房点小灯。
 
卖灯盏者说,祖传三代做灯盏。都用电灯了,依然年销灯盏数千
2003年广东英德
 
卖火缸
 
天寒地冻,满街摆卖小火缸。火缸,城里人也许不知。火缸何用?烤火。竹编的“火缸”,能烤火吗?
 
所谓火缸,又叫烘笼、火冲、火笼缸,各地名称不一。火缸有大有小,大火缸的外壳,多为篾编的烘篮,罩放于炭盆上,取暖或烘物,或罩放于香炉上熏香。古人文雅,不叫火缸,称熏笼。唐代白居易《后宫词》云:“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单表小火缸:外壳篾编,圆墩形,有提把,盖口铁丝耕网,里边装个小罐--锡皮焊成的“火缸”。火缸里,每天添些草木热灰,或没燃尽的浮炭,之后,埋一两块木炭,慢慢续火。我在粤北下乡当知青时,冬日农闲,见村里的老人和妇女,都有一只小火缸,时刻双手提握,护烘取暖;学童则把小火缸带回学校,听课时烘脚,做作业时烤手,饿了,就往火缸里埋条番薯,煨得满室飘香。
 
冬夜睡觉时,老人常将小火缸带上床,暖脚,暖被窝。后来读唐人薛昭蕴《醉公子》词,有“床上小熏笼,韶州新退红”句,原来古人也置小火缸上床。
 
如今,城镇人取暖,都用电手炉、电暖器,甚至用空调;而看满街卖竹火缸的阵势,粤北乡村的冬天,依然是火缸取暖。
 
天寒地冻,满街摆卖小火缸
2002年广东连州
 
卖酒饼
 
独坐一隅,双手交叉,看摊摆卖,见人趋前,即作推介——
 
“有包装的,是工厂生产的酒曲;丸子形的,是自家做的酒饼。任意选择。”
 
“怎样酿甜酒?可以教你。酒饼放多少?少则绵甜,多则浓烈,做三斤米的酒,两枚足够。”
 
问怎样做酒饼。祖传秘方,传男不传女,绝技不外姓。讲你也不知:酒饼用酒饼草作媒引,里头有香草、山姜、米粉和山泉水,添点八角、茴香之类香料。各施各法,哪家好?凭口碑。
 
酒饼又叫酒曲,李时珍说:“酒非曲不生,故曰酒母。”酒曲是酿酒的酒母。又说:“曲有麦、面、米,造者不一。”《本草纲目》记载有造大小麦曲法、造面曲法、造白曲法和造米曲法。此数种曲皆可入药,故酒曲又称曲药。
 
我国谷物酿酒,用“复式发酵法”:以酒曲霉菌糖化谷物,糖化与发酵融为一体。此法空前,入世界酿酒史。
 
西方诸国,长期沿用的谷物酿酒法,是麦芽糖化加酵母。但欧美酿造学著作中,介绍用米、麦等淀粉酿酒的霉菌,为“罗克斯霉菌”;其酿酒法,称“阿迈罗法”,都是法国人的命名。事实为:19世纪七八十年代,在越南的法国人卡尔迈特,买回中国酒饼,从中发现酵母菌。西人专利意识强,鹊巢鸠占。
 
双手交叉看摊,神色自得,摆卖厂家和自家做的酒饼
2006年广东阳山
 
卖葵扇
 
这个地方,古时曾设中宿县。老妪摆地摊,卖帽,也卖蒲葵扇,当地人叫葵扇。老妪不知,有个成语,叫“蒲扇价增”。她只知,卖的是新会葵扇。
 
成语“蒲扇价增”,出自一个故事。话说东晋谢安,少负盛名,时人仰慕。有位老乡,在中宿县做官,被罢职后,去拜访谢安。谢安问,带回多少积蓄?老乡说,蒲葵扇五万把。想必是生计无着落,就批发蒲葵扇,到京城卖,做点小生意,维持生活。老乡诉说困难,就帮帮吧。谢安拿了把蒲葵扇,常持手中。京城士人和百姓,都跟风,争购蒲葵扇,以致扇价增数倍。故事见《晋书·谢安传》。
 
老乡见名士,带上蒲葵扇,必定是预先谋划,想借助谢安的名人效应,做个广告促销,热销后提价。
 
清末《营业写真》,有首打油诗:“蒲葵扇,颇不恶,片月入手风在握。为底世人用者稀,只因价贱遭奚落。价贱便遭世人弃,物犹如此堪错愕。无怪滑头个个吹牛皮,身价高抬善做作。”原来,靠滑头,靠做作抬高身价者,并非只是卖蒲葵扇。
 
葵扇价廉,古今皆然。若说价贱遭世人弃,则不是事实。1983年,葵乡广东新会,全县葵扇产量为1.2亿柄,当年,全国计有2.2亿家庭,在南方,几乎人手一柄。今人少用扇,新会葵扇,入选国家级“非遗”名录,需要保护。
 
少年问老妪,家家都有风扇、空调,还有人买葵扇吗?老妪说,老人家用惯葵扇,我不卖,街坊去哪里找?
2002年广东清远
 
卖木炭
 
“买炭?九十元一担。前段时间下了小雪,天冷了,炭好卖呢,不贵。”站街边背倚墙的卖炭汉说。“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粤北之冬,湿冷,常有冰冻,甚至落雪。家电普及前,冬天备炭,是家庭必需,无论城乡。冬日的客厅,必有炭火盆,围盆而坐取暖。老人,则有个篾“火缸”,铁皮做成“圆缸”,内装柴火灰,以柴火为火种,之后添炭。木炭,不仅用于烤火取暖,还用于“打边炉”,煲汤,煲猪脚。
 
烧炭和卖炭,曾是农民农闲时的副业。烧炭虽是粗重工,但装窑、烧窑、封窑诸环节,都有门道。特别是烧窑看火候,必须老炭工,若烧过了头,见灰不见炭,徒劳无功;封火过早,则炭心仍是木质,烧成“生炭”,用时冒烟,又炭温不高。烧炭最辛苦的活,是出窑。弓脊屈膝,窑内搬炭,又热又闷,呛人的火烟气,扑面钻鼻。卖炭汉,总是指甲黑、鼻孔乌。
 
木炭的烤火功能,逐渐被家用电器取代。
 
卖炭汉穿着单薄,却盼天寒炭好卖
2005年广东连州
 
卖蜂窝煤
 
2016北京国际设计周,中国人的集体记忆——“手扶拖拉机”和“蜂窝煤”,获年度经典设计奖的提名奖。活动由国家文化部(现文化和旅游部)和北京市人民政府共同主办。
 
蜂窝煤获提名奖理由是:1949年,蜂窝煤由德州市燃料公司退休职工郭文德发明;1950年,德州市南门外“工业家庭社”商号开始经营经济煤球,后被人们称为蜂窝煤。半个多世纪里,给全中国许多家庭带来了温暖。
 
蜂窝煤问世,是一次家用能源革命。之前,都烧实心煤球,不易燃,捅煤炉时,满屋灰尘。蜂窝煤发明后,煤烟和煤灰都减少了,而且省煤。从此,蜂窝煤企业发展,遍及全国。
 
无烟煤混黄泥、木屑或木炭粉,用模具“印”成圆柱形煤饼,有孔如蜂窝,即为蜂窝煤。标准为十二孔,亦有九孔,孔越少、越大,火势越猛。为何打孔?使煤饼与空气的接触面增大,燃烧更充分。蜂窝煤慢燃慢灭,冬天,家庭用煤炉取暖、烧水、做饭,一天四五块蜂窝煤,“火种”不灭。有家庭为省钱,上煤场拉原煤,回家打碎,按比例混合黄泥等,添水捣成煤浆,自己动手“印煤饼”。
 
送煤工拉车蜂窝煤,街边候卖。问价,七角钱一只。送煤工说,今日一只蜂窝煤也没卖出去。又说,旧时这条街,全摆卖蜂窝煤。如今只剩两台三轮车,都烧煤气了,用蜂窝煤的人越来越少
2016年广东乐昌
 
卖热水瓶
 
热水瓶,俗称暖水壶,家庭日用品,竹篾、铁皮、塑料为壳,内装瓶胆。瓶胆双层玻璃,胆壁涂水银,中抽真空,软木作瓶塞,其功能是保温。盛热水的叫热水瓶。另有盛冷食如冰棍之类,则叫冰瓶。
 
计划经济年代,物品匮乏,热水瓶及搪瓷杯、搪瓷脸盆,为单身汉标配。新婚之际,红底双喜的热水瓶,既是日用品,也是摆设品。那时,热水瓶还是时兴的礼品。新居入伙,送热水瓶;毕业谢师,亦送热水瓶。
 
各级单位的奖励,如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亦奖热水瓶。70年代末,我在百货公司当美工,常备两瓶油漆,一红一黄,为买热水瓶作奖品的单位,写奖项名称,写颁奖单位,浅底者红字,深底者黄字。买热水瓶作礼品的顾客,亦常找我,代写礼贺词。
 
21世纪初,电热壶、饮水机进入家庭,玻璃内胆热水瓶不再独宠。
 
老汉赶圩,日用品小摊,挑选热水瓶。为何耳附瓶口?老汉说,静听声音,鉴别瓶胆裂否。回声越大,质量越好
2003年广东阳山
 
广州上下九商业步行街,有间“秀丽水瓶屋”,坚持专卖老式热水瓶,并提供换胆服务。光顾者,或老年街坊,或怀旧青年
2019年广东广州
 
卖土布
 
所谓土布,即手工织布。旧时布依族妇女,自种棉花,自栽蓝靛,自纺、自织、自染布料,自裁、自缝衣服。家家有纺车、织布机,户户有染缸、染料。
 
土布曾经时尚,纺织土布原是先进工艺,领先世界。元代黄道婆,改纺织工具,传棉纺织技术,有布业始祖之尊。
 
机织布取代手织布,百年之长。晚清《营业写真》,有《卖布图》,配俚词云:“乡妇高声喊卖布,此布却是本机做。我人若有爱国心,共应出钱买土货。乡妇近来思想新,也能机上织毛巾。携来一并街头卖,模仿洋机略救贫。”晚清乡妇已知“土机”难敌“洋机”。时尚物品,众人趋之,何关“爱国心”?
 
土布粗糙,却厚实耐磨,透气吸汗无静电,又色泽古朴。少数民族地区,土布传承至今,是民族服装之需。
 
新闻:“80后”侗族小夫妻,放弃都市高薪,回乡开网店卖土布,远销海外,年挣“百万”,带动八十多农户纺织土布。此土布非彼土布,传承后创新,适应当今市场。况网店卖布,与地摊卖布,不可同日而语。
 
街市檐下摆地摊,老妪卖自织土布,有白土布,有青蓝土布,有花格土布,花色不少,光顾者却寥寥,门可罗雀,闲坐无聊比织艺
2007年贵州罗甸
 
卖砧墩
 
厨房案板,有两款:原木横裁为圆墩,叫砧墩;纵裁为矩形板,叫砧板。砧墩或砧板,家庭厨房必备,城乡皆然。有多少家庭,便有多少案板,甚至不止。如今,许多家庭,都有两块以上案板,切生和切熟分开,另有剁骨头专用的砧墩。在乡村,见过剁辣椒专用砧板,四周木方包围。
 
过去,乡村都自找木锯案板,松木、樟木、榆木、柳木、荔枝木、龙眼木,都可以,因地取材。菜之不丰,案板又有何穷讲究呢?
 
若谁家有红白喜事,要办酒席,宗族祠堂备有碗筷、桌凳、大锅和砧墩,族人可借用。
 
当今市面,案板五花八门,辨不胜辨。材质有木有竹,有塑料有玻璃,还有高硬度稻壳。
 
小小砧板,可鉴社会之变迁。
 
街边,卖木砧墩者,不断为木砧墩浇水。旁有好事者言:“买砧墩,钢箍铁箍包边的,不要买;有薄膜包装的,也不能买,拆开一干燥,就变形。要买祼墩。你看,木砧墩浇水,就是怕干燥开裂。”
2008年广东英德
 
卖棉花糖
 
“80后”的零食之忆,最深刻者,莫过于棉花糖。人未放学,就侧耳听市声,街上吆喝声中,有无棉花糖。总念着推单车的卖糖人,以及车尾架上那台神奇的绕糖机。
 
买,或不买,总喜围观:舀小勺白糖,放入旋转的糖机里,转眼间,白糖变为银丝,转轮壁缠绕手中的小竹签,渐绕渐大,银丝绕成絮团,雪白蓬松如棉花,棉花糖即成。其成型过程,比吃更令孩童着迷。一签棉花糖在手,其形硕大,其轻无比,边玩边吃,平添了不少乐趣。
 
化学老师因势利导:蔗糖是一种粒状的立方晶体,其分子排列整齐有序。一旦蔗糖进入制糖机,分子结构就发生变化,变成丝状物质,绕在竹签上,就是棉花糖。
 
卖糖人做的是生意。其赚钱空间,全在这“泡沫经济”——一斤白糖,可旋出上百个棉花糖。小本致富的简易项目,多少白手创业者的梦想!
 
当今零食市场,五彩缤纷,琳琅满目,纯白色的棉花糖球,如何斗艳?花式棉花糖机应时而生。新生代棉花糖,其形不仅似球,更多是心形、星形、伞形、帽形、葫芦形;其色不仅是棉花白,五颜六色随君意;其味,草莓、甜橙、葡萄、香蕉、菠萝、薄荷、蓝莓,任君选。
 
休说怀旧,还在创新。
 
推着单车的卖糖人,车尾架上,是台神奇的绕棉花糖机
2006年贵州遵义
 
卖麻糖
 
有人买麻糖。卖糖人即放下背篼,掀开提篮的包装袋,里头搁着大块麻糖,色微黄。卖糖人手中的弯铁响器,光滑而白亮,上窄且厚,下宽而薄,此刻转变职能,成为一把切糖刀。铁榔头轻敲刀背,敲切出小块,杆秤过秤。明白了--麻糖为何叫“敲糖”,又叫“叮当糖”。
 
卖糖人说,家在四川内江郊区,年已花甲,儿女都不同意他背井离乡,四处游走卖麻糖。他说,来到此地,租了个地方,煮饴糖、扯麻糖,卖几个钱自己用,自食其力才舒服。说起家乡,卖糖人有几分骄傲:知道吗?内江盛产甘蔗,都叫“甜城”,过去是“三里一糖坊,五里一漏棚”。大江南北,到处都有甜城卖糖人。
 
敲麻糖世代相传,成川东地域文化符号,外埠人也许陌生。但说饴糖、饧糖,或许你知。东汉《释名》:“糖之清者曰饴,形怡怡然也;稠者曰饧,强硬如锡也。”强硬如锡的饧糖,就是要敲切的麻糖。
 
说“麦芽糖”更普及,中学课本里,“淀粉在人的口腔中咀嚼,在唾液的作用下转变为麦芽糖”。麻糖主要成分是麦芽糖,最原始的甜。用功学生都记得,懒学生只会唱周杰伦的《麦芽糖》。
 
卖糖人背个背篼,上叠提篮。左手握铁榔头,右手执铁板,边走边敲
2018年广东清远
 
卖冰糖葫芦
 
竹签串野果,蘸麦芽糖稀,遇冷风即硬,成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原是我国北方传统零食。清代《燕京岁时记》说:“冰糖葫芦,乃用竹签,贯以山里红、海棠果、葡萄、麻山药、核桃仁、豆沙等,蘸以冰糖,甜脆而凉。”山里红即山楂果,冰糖葫芦主要食材,甜中带酸。
 
民间野史:宋光宗最宠爱的黄贵妃生病了,面黄肌瘦,不思饮食。御医用尽贵重药品,不见效。爱妃日见憔悴,整日愁眉。光宗无奈,张榜求医。有江湖郎中揭榜进宫,为贵妃诊脉后说,用冰糖与红果(山楂果)煎熬,饭前吃五至十枚,不出半月,病准见好。将信将疑,贵妃依嘱服,果然病愈。此法传至民间,就有人将冰红果串之,市上卖,世间便有冰糖葫芦。
 
旧时,北京人岁时逛厂甸,冰糖葫芦是标志性食品。民国初出版的《京华春梦录》记述:“迨性闺春倦,买布偕返,则必购相生纸花及大串糖葫芦,插于车旁,疾驶过市,途人见之,咸知厂甸游归也。”
 
今冰糖葫芦做法已衍生新花样:山楂去核,加核桃仁或红豆沙;桔子去皮,与山楂、草莓同串,混搭成“葫芦”;糖膜沾葵花籽,改变风味与视觉;等等。
 
冰糖葫芦,原是我国北方传统零食
2006年河南洛阳
 
卖“鸡公榄”
 
在广州,行上下九步行街,必见一道风景线--大叔孭(背)只纸扎公鸡模型,吹着唢呐,叫卖橄榄。卖榄人先用唢呐摹拟鸡公叫声:“嘀嘀嗒,嘀嘀嗒”,之后粤语叫卖:“一蚊(元)一包,有辣有唔(不)辣。”过路街坊,或掏钱买榄,或驻足合影。
 
“鸡公榄”,白榄腌制而成的零食,入口爽脆,味道多样,甜的叫“和顺榄”,咸的叫“甘草榄”,辣的是“辣椒榄”,任君选择,深受老广喜爱。
 
“当街卖榄,唔怕被捉?”有街坊好奇。大叔笑笑,指指“鸡公”胸前的“工作证”,说自己是荔湾辖区的失业人员,在区文化交流协会的帮助下,获准在上下九步行街卖“鸡公榄”,既传承老西关文化,又解决生计问题。
 
老一趟广州人都知,旧时西关有个卖榄人,名叫“鸡公福”,原系粤剧艺人,后改卖榄,每每吹笛画花脸,逗孩童开心,十分有趣。
 
有文人写粤语童谣《鸡公榄》,在校园中传唱:“哥哥仔,走西关,身上孭只大鸡篮。鸡公榄两头尖,有甜有辣任你拣……”
 
食“鸡公榄”爽口,唱《鸡公榄》开心,卖“鸡公榄”辛苦。大叔孭只鸡公模型,十几斤重,早上九点半至晚上九点半,孭十二个钟,几辛苦。
 
大叔孭只纸扎公鸡,色彩缤纷,吹着唢呐叫卖橄榄
2018年广州
 
卖蜈蚣
 
春捕蜈蚣,是乡民副业,择山野阴湿处,晚上电筒照,白天锄头挖。据说,蜈蚣冬眠,被惊蛰雷惊醒后,至清明季节,都易捕捉。蜈蚣喜食肉,一冬不吃不喝,虫体纯净,入药最好。立夏之后,蜈蚣始繁殖,乡民就不捉了。
 
蜈蚣,多足动物,又称百足虫。民间世传,蜈蚣为“五毒”之首。哪五毒?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都可入药。东汉《神农本草经》说,蜈蚣“啖诸蛇、虫、鱼毒”,敢啖蛇虫者,是毒中之毒。中医学认为,蜈蚣性味辛、温,有毒,入肝经,有解蛇毒、疮毒及止痉挛的作用。蜈蚣入药,以毒攻毒。李时珍说,行而疾者,唯风与蛇。蜈蚣能制蛇,故亦能截风,是厥阴经药。
 
蜈蚣遍及世界各地,研究人员统计,已发现三千余种。药厂和药店,大量收购蜈蚣;网店也卖蜈蚣干品。野生蜈蚣,资源渐少。乡村农户,纷纷养殖蜈蚣。成功致富者,称“我养蜈蚣,蜈蚣养我”;失败亏本者,谓“蜈蚣养殖宝典”是骗局。
 
 
村姑街边坐,摆地摊卖蜈蚣。说是山上野生,石头底下翻捉。问其用,做药材。蜈蚣节节有足,双须歧尾;薄篾片,两头尖,分插头尾。说是借篾青弹力,伸直蜈蚣,好晾晒
2005年广西南丹
 
 
本文节选自
《百工记》
作者:潘伟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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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典当行的人,生活早已没有退路

看客 看客inSight 2022-07-31 23:27 Posted on 四川
 

在典当行,对人的期待不会太高

 

 

你会在典当行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失落的、得意的、焦急的、难以理解的。年轻的母亲掏出几只K金首饰,说托儿所要交一千块学费。踩着拖鞋的啤酒店老板骑电动车远去,赶在最后期限凑齐了房租。纹着花臂的青年刷着短视频,续上了第102次续当费。沉迷玩牌的老太太哭喊着要剁手,却还想当得更多本金,逆风翻盘。年轻的男女叹着气卖掉不断贬值的奢侈品,换取微薄的生活费,可欲望总会在某个时刻膨胀,而后继续消费、典当,陷入循环。

 

在北京市广内大街的分岔路口,典当行紧挨着一家首饰店。深红色的招牌写着“天祥典当”四个大字,推开玻璃大门,不到五十平米的空间被叫得出名字的奢侈品填满,墙上的货架摆着Gucci腰包、LV斜挎包和劳力士手表。黄金、玛瑙和翡翠首饰陈列在下层的柜台。这看起来就像一间普通店铺,唯一的例外是,所有东西都是二手的。更确切的说法叫做绝当品,当人们无力赎回时,它们便被留在这里,被标上更廉价的价格,等待出售。

 

穿过柜台,典当窗口藏在背后。透明玻璃阻隔了窗口内外,底部留出大约30厘米的空隙以供交易。在这里,人们拿出尚存交易价值的物品——最保值的是黄金,钻石翡翠贬值得厉害,奢侈品是近些年才开展的业务,年轻人通常只能舍弃手机、笔记本或iPad——换取当下更为需要的东西。

 

人们往往很难说清,自己是如何沦落到这一步的。典当就好像蜘蛛网最边缘的脉络,在银行的信用体系之外,在互联网的金融借贷系统以外,托住了那些走投无路的人,和那些窘迫的时刻。

 

这家典当行已经开了二十年。更早之前,它位于某国企居民区里的底商,两旁分别是房产中介和理发店,“没什么竞争性”,也没什么客流量。为了生存,一年前它搬到马路边,前后一公里的道路两侧分布着至少三家写着“黄金回收”或“民品典当”的竞争对手,人明显变多了。四位典当师和两位出纳成为店铺的固定配置,但不用全部到齐。每天踏入典当行的顾客不少,真正办理业务的只有三四个。更多的时间隐没在无尽的等待和闲谈里。

 

即便是最擅长和人聊天的典当师,也很难回答好奇者的疑问,怎么会有人缺几百块钱呢?类似的生活经验似乎离大众的视野无比遥远,日常聊天、社交网络,或新闻报道里都不会出现。也可能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吧,典当师想,这是个秘密,没有人愿意暴露生活脆弱的那一面。

 

 

 

失意者

 

大部分时间,这间屋子被失落填满。一位退休的老太太曾拿着原价十多万的宝格丽戒指来到典当行,紧接着,不起眼的帆布袋里掏出了卡地亚的珠宝、LV的包包。这些物品的主人,是她的女儿和女婿,一对做跨境旅游的夫妇。早年间,他们是各大机场免税店的常客。但收入很快开始下滑,业务近乎停止了。

 

起初,他们试图找过工作,女儿当日语家教,女婿在药房做店员。但这难以支撑他们在北京的支出。现在,老太太拿着奢侈品来到典当行,受限于品牌和系列,原价几万块的东西如今只能换一两千,但没办法,当务之急是给小孩交学费。“给我1000块钱,我也得跟她(女儿)说到2000块钱”,老太太说,多出来的部分,自然从她的退休金里出。但只要生活还在继续,这就是个无底洞,更多的钱她也无处可寻。

 

在典当行,对生活的退让如此显而易见。一个男孩将刚买半年的苹果手机留在这里,这可能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它曾承担的一切功能,将由一部廉价的老式机替代。一位年轻的母亲,拿着结婚时的K金首饰来到这里,先是几百块,金额不够。下午又来一趟,凑齐一千块,给孩子交托儿所的学费。在公交系统上班的两口子卖掉了结婚时的金首饰。附近物业工作的男人拿switch换了一千多块钱——这些都是典当师郭路遇到过的人。

 

郭路今年34岁,北京人,常穿一件印着“天祥典当”的深蓝色短袖。他大学刚毕业就来到这里工作,如今已经十多年了。这毕竟是一份跟人打交道的工作,圆滑的沟通技巧极为重要。他自称是这里的交际花,“下到三岁上到八十,反正都能聊”。

 

货架上摆放的绝当品

 

今年夏天,他接待过一位当户,40多岁,是个临期食品商店的老板。那天下午,他踩着一双旧拖鞋,骑电动车前来,头发随意地勒在脑后,看起来几天没洗了。进门便借了一只充电宝,先是跟妻子打电话报备,十多件首饰和一个包,总共换了四万多——相比购买价格,这不是个令人愉悦的数字。电话那头传来并不清晰的女声:当呗,不值钱就不值钱。中途还接到几通催债电话,听筒里的声音扩散到狭小的空间里,在典当师的沉默中显得格外突兀。挂断电话后,他尴尬地解释,“今天我必须要有钱,把房租交了,不然店子就让人拆了”。

 

后来,郭路又在典当行见过他一次。那天男人开车前来,郭路跟他提了一句,这里也能典当车子——这是生意人们常见的选择。男人冲他摆摆手,“车子已经抵押给银行了。”

 

人们视之为珍贵的东西,在不同境遇下发生着改变。如何对待被典当的物品,这件事情关乎欲望与人性,也关乎情感与陪伴。两年前,一位已经退休的老太太在典当行留下一枚戒指。她70多岁了,肉眼可见的虚弱,颤颤巍巍地拖着一辆买菜车,用戒指换了一笔钱。

 

临近截止日期时,她失联了——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人们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联。但为了避免后续的纠纷,典当师们还是会尽可能找到对方,确认物品是否保留。再联系上时,郭路才得知,她前段时间去做了手术,如今还在医院,没有网银,也不会线上转款,“我建议她别要(戒指),因为年利息也不少”,如果赎回,要补近15%的利息。另一层原因是,公司也会考核典当师的业务进度,超出当期两个月以上还不绝当,便要扣奖金。

 

“她说不行,这个东西对她很重要,是老伴留下的”。

 

最后,郭路帮她把戒指留了下来。等她出院补齐利息,把东西赎了回来。“公司也还好,没有扣我奖金”,郭路说。

 

 

 

野心家

 

故事并不全是黯淡的。欲望、不甘和侥幸交织着,典当行几乎是所有底层野心家的汇集地。从当户们换得巨额资金,踏出典当行的那一刻起,没有人知道,他们即将面临的是顺利翻盘,还是漫长的失联。

 

典当是最宽容的融资手段。郭路想起一位客户,穿着朴素,接近60岁,每次来只当一辆宝马328,按二手价格拿到20多万,两个月后把钱还上,“从来不用催息费”。隔一个月又如此重复。这类人是典当行的常客,典当师将他们统称为“做工程的”,至于到底是包工头、矿产承包商,还是炒房的人——这涉及到赚钱机密,很少有人会跟你详谈。

 

“他们要不停地接工程,不停地去垫钱,等结账之后富了一段时间,马上又接了一个项目,又得自己去垫钱”。因此大多数人也不会只来一次,借钱、还款有各自的规律,若是突然失去了联络,要么是暴富了,要么是跑路了。

 

办理典当业务时,典当行需要开具的当票

 

那位宝马车主也曾短暂地失联过。截止日期近在眼前,他却没有如往常般还款。郭路发去微信,没有回复,短信、电话也联系不上。隐隐的不安出现在心底,“我以为他跟那些客户一样不行了”。

 

但故事最终在失控边缘掉转了方向,“突然一天(他)就回来了,全赎走了。”

 

在取车路上,车主讲述了自己惊心动魄的投资。起初,他认识了开采金矿的人脉,除了这辆宝马,他近乎把自己所有身家都投入了进去。但在开采时,他却傻了眼,时间、人力、资金已经全部投入,却毫无收获。研究过后,他们发现开采方向出了错,换了方向,“哗啦”一声,挖出了“半山金子”——“我下半辈子不愁了。”男人在车上重复了好几遍。

 

入行十多年来,相似的发家致富故事,郭路见证过几次,“最开始借了十几万,后来借到几百万,还打算要借上千万”,这是一位炒房的客户。还有个拉土方石料的人,“刚来的时候就一辆车,后来家大业大了,宾利、劳斯莱斯,跟看车展似的。”

 

但更多的样本无从讲述。和当事人的交集暂停在再无回应的信息,而后物品被绝当,摆上柜台,超过十万块的东西进入拍卖流程。这又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了。

 

典当师们曾离实现财富自由的机会无比接近,但也仅仅止于“接近”。2020年初,一位当户带着几根金链子来到典当行,要换五万块钱去买期货,据说当时原油的价格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年轻的典当师燕妮至今能记起那人的语气,他说今天必须得买,太合适了,“说话都带着兴奋劲儿”。

 

相比开采金矿、承包工地,或者炒房,这算得上是对普通人而言,可操作性最强的投资。来者甚至毫不吝啬地展示了自己多年以来的分析数据——你看,它确实在一个罕见的历史低点。两年后油价上涨的新闻似乎也映证着曾经的预测。

 

一只绝当的18k金沙弗莱戒指

 

可惜没有人敢真正入场。“保守”是典当师们最常提及的词汇,他们看到的故事支撑着他们的谨慎。

 

2017年,一位做蜜蜡生意的男人典当了一批镯子,换得本金来采购更多琥珀。但价格很快下跌,甚至不到原本的三分之一,最后十几万的货物全都砸在手里。开采矿石原料的珠宝商把房子、车子、首饰等全部身家抵押到典当行,结局是开采失败,人间蒸发。

 

还有个开棋牌室的老板娘,她长得像周星驰电影里的包租婆,一头卷发,性格豪放,带着早年间积攒的黄金前来典当。如今因为无法聚集,棋牌室开不下去,据说她之前开的茶楼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倒闭。

 

如果说典当行的故事有什么特性,那或许是“总能看到别人的失败”。燕妮每天都在接触生意人,错综复杂的规则足以让她退却。唯一能够确信的事情是,这个行业的坑太多了。有时,遇到生活不如意的人,郭路还会开导他们,“起起落落的人生就是这样的,捡漏的机会太少了”。又或许,落败才是人生的常态。

 

“投资谨慎,就会错过一些商机”。但在触手可及的财富故事面前,在原油价格落到低点的时刻,会不会也存在另一种可能呢?燕妮说,“如果我们跟别人说了,别人买了可能就赚了,是吧?”

 

 

 

“不能直接告诉人家

你这东西不对”

 

在典当行工作,一条默认的规则是,“不能直接告诉人家你这东西不对”。

 

这源于典当师们长久以来的工作经验。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真心实意地拿着假货试图浑水摸鱼,现代技术的发展极大地消灭了这种可能。而当人们怀着笃定前来典当时,得到一个无法如意的结果,巨大的心理落差便格外难以承受。

 

有时是被人欺骗。燕妮举了一个例子。那时她刚做典当师,一位中年男人拿着块百达翡丽的手表前来鉴定,如果是真货,它的价格至少上百万。但东西显然不对——表盘内外的鉴定点都是假的,她以为这是朋友送他的礼物,无关紧要,很快便得出结论,“你这表不对”。

 

结果对面的人“脸唰就白了”,搭在柜台上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吓死我了,别出事了”,燕妮脑海里当即冒出这样的想法,她开始谨慎地询问这块手表的来历。在对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她逐渐补全了这个故事:别人欠了他40万,用手表来抵债,结果表是假的,钱一分也没有要回来。

 

更多关于欺骗的情节,发生在直播间。时常有人(通常是老年人)背着一大包黄金或翡翠镯子来到典当行,东西当然是假的,但也无法退还了。最终在典当师疑惑的注视下,交代出一个惊人而相似的答案:直播间99块包邮。类似的套路已经被典当师们拆解过无数次,“美颜滤镜一加物品就天差地别了”“直播间里有那么多托”“99块这么一堆,这不可能”——但老年人还是会信。

 

典当师们用于测量的仪器

 

并非所有情况,都能用上当受骗或跟不上时代发展来解释。

 

最常拿着直播间的东西,来到典当行的人,是一个年轻小伙,20多岁,身材干瘦,有点社恐。每次办理业务时,“他不会去看你的眼睛”,视线通常垂向地面。他来的频率超过所有老年人,“一个月会来一两次,永远是那一家的东西”,至少盒子上印着同一家的logo。他每次前来,似乎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确认的答复,“你看这个值吗?”然后带着并不满意的答案落寞离开,隔段时间再来。

 

燕妮试图劝过对方,每次千八百块花得不值得,但男孩从来没有听进去。后来她想,也许“他是特别相信那个主播”,又或许直播间的购物更能给他安全感,“毕竟不用面对面,你也不需要和别人交流。”

 

面对假货,典当师们已经养成了许多委婉的话术。“我会跟他说这个东西我看不太好,能力有限,建议您找个机构去复检一下”,或者干脆说“这东西我们不收”。

 

但也有例外。在那些反复被骗,拿着批发来的黄金、翡翠来到典当行的老年人面前,燕妮会忍不住插手,“他被骗了好多钱了,我必须跟他说这些东西是有问题的,一定要注意。”

 

或许这让她想到自己的长辈。她的爷爷、父母和家中长辈都不同程度受过骗,旅游景区买首饰,地摊淘古玩,最夸张的一次花了几十万买古玩,“你这是个坑”——她看得出真假,很难坐视不管,却几乎没有劝阻成功过。家族长辈们更普遍的反应是,“我要发财,你挡我的发财路了”。

 

“拽别人上岸是非常难的一件事”,这个结论同样适用于典当行。燕妮接待过一位大爷,来过好几次,看起来上了年纪,“他可能脑子不太好,老年痴呆或者什么的吧”,每次都拿着一批黄金或镯子前来,“都是假的”。燕妮很快给出结论,这东西我们不收,但事情通常不会在这里结束,大爷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总要跟她再磨很久,最终无功而返。

 

那天下午,燕妮花了两个多小时,跟他讲述如何辨认真假,“我说你听这个声音‘吧’,那个‘哗啦’,真的黄金的声音是闷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对方也耐心地坐在窗口对面听着,过了会儿迟缓地反应道,“哦,声儿是不一样”。

 

在讲述的间隙,大爷接了一通推销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渲染着新产品的价值。燕妮猜测,这或许就是那个诈骗的人,这次他总不至于被骗了。结果大爷听完一通讲述,又毫不犹豫地上了钩,“什么东西,发我照片看看”。

 

燕妮心想,完了,两小时白费,下次还得接着上当。

 

 

 

在这个地方

对人的期待不会太高

 

人总需要一个出口,很多时候,典当行便成为那个选择。人们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脆弱与不堪摊开来讲,即便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全然陌生的典当师。

 

宣泄者有各种各样的表现,唉声叹气地诉说,不知道冲着谁谩骂,还有人“每次来必哭”。燕妮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她能做的往往只是默默递上纸巾。但她能够理解那些全盘托出的倾诉,“我们已经见过他最低的姿态了,他也不在乎跟我们讲一些更低的东西”。面对更亲近的人,反倒难以开口。

 

但坦诚并不真正意味着什么,共享过痛苦而成为挚友的情节也不会发生,“肯定要有距离感,因为相识就很怪,你还要催债”。人是会变的,漫长的职业经历早已教会了典当师这个道理。

 

当关系牵扯上金钱时,撕破脸皮的情况经常发生。郭路曾在深夜12点给客户拨去催债电话,这个举动似乎有些失礼,但在此之前的无数个日夜,“我发微信也不回,发短信也不回,突然翻朋友圈(发现)跟哪儿喝酒了,你这会儿肯定开着机,我必须马上给你打电话。”

 

整个历程中,称呼上微妙的变化,或许最能凸显出关系的降温。最开始是客客气气的“郭经理”,后来变成“小郭”,等到彼此的耐心彻底耗尽,对方接通电话,破口大骂——姓郭的!

 

郭路也只能强势接招:您终于肯现身了啊?

 

发布在典当师朋友圈售卖的,已经绝当的劳力士手表

 

身为典当师,和顾客互相拉黑、冲突争吵,或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况都会发生。“我对人的期待不会太高,”燕妮说,“人性就这样,不能指望他已经惨成这样了,他还能对你(如何体面)”。

 

保持一定的距离,可能是最聪明的相处法则。六月的一天中午,天气燥热,郭路在典当行附近的餐馆排队买盒饭。他偶遇了一位熟客,上个月,那个男人先是在店里当掉一个华为笔记本,换了5000块,后来又拿来一只三星折叠屏手机,验货时,郭路在储存空间里发现了许多一家三口的合照。而此刻,那个人正排在郭路身后,他身旁还站着照片里的小女孩。

 

偶遇是经常发生的事,但典当师们通常是远远地看到了人,便把脸别开,“我怕他尴尬,他也怕我尴尬。”

 

那天中午,郭路始终保持着沉默。“我都没敢跟他说话”,像是人群中凑巧排到了前后的两个陌生人,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等待排到自己,而后自然地离开。就像他们从未相遇过一样。

 

 

作者  何晓山  |  微信编辑  Jess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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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名同姓的兩女子在同一天聲稱丈夫失蹤,14年後的真相震驚眾人! -YMCK1025- 给 YMCK1025 发送悄悄话 (212 bytes) () 08/02/2022 postreply 21: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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