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544)

 

 

别催婚了,95后都开始离婚了

 武冰聪 看天下实验室 2022-08-02 08:21 发表于北京
 
 
 

寻找真正的爱情,从离婚开始。

撰文 | 武冰聪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刚过完22岁生日,李子明兴冲冲地带着女友去民政局登记。

 

两年前,他独自一人从山东到成都创业,是女友给了他最初的温暖。他觉得能碰上这么一位善解人意的姑娘是自己的幸运。没什么可犹豫的,她就是那个能和他携手余生的伴侣。

 

但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一场惊吓。

 

工作人员从女方材料中拽出一张暗红色的小证。李子明凑上前一看,上面写着,“离婚证”。

 

交往两年的女友隐瞒了一段婚史。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李子明当场蒙了。

 

他无法忍受欺骗,女方退还了彩礼,二人分手。

 

领证前,他们已在村里大摆婚宴。在当地人眼里,二人已是夫妻。李子明也没详细解释,只说了句“离?了”。

 

据新华社主办的《半月谈》,多地数据显示,“90后”正成为离婚群体的主力。在河南郑州,“90后”离婚数量已占到全市总离婚人数的两成以上。在湖北十堰,在2019年离婚的夫妻中,35岁以下的占比高达45%,男女最小年龄分别为22岁、21岁。山西洪洞县民政局负责人也发现,离婚人群呈现年轻化的特点。

 

三十而立,成了三十而离。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网红爱情课”主讲人梁永安认为,“年轻人离婚并不是轻率之举,这甚至可以理解为建立新时代爱情模板时的开创性探索。”

 

“中国社会正经历情感重建、观念重建、思想重建,年轻人正在建立全新的爱情参照系。在这个过程中,社会对离婚的包容度也在提高。”

 

坊间调侃,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从某种角度说,离婚也是重获新生。结婚见证了爱情,离婚则让人看清自我。

 

01

催婚之下

创意图  @视觉中国 图

“我也不想当单亲妈妈,但我不想忍了。” 河南商丘的教师周安安说。她一个人带着三岁的女儿,每个月拿着800元抚养费。

 

当年,在父母的催婚下,26岁的周安安踏上相亲之路。连续相了十多个都没成。眼看距离30大关只剩不到一年,周安安备感心累。因为焦虑,她曾在半夜蒙着被子大哭。

 

7月,一名“95后”女孩甚至因父母催婚,焦虑过度,出现呼吸性碱中毒的情况。此事还上了微博热搜,引来众多年轻人诉苦。“父母别催了,这事儿急不来,还容易催出事故。”

 

对于婚姻,周安安本人其实并不着急,但在父母密集的催促下,她也乱了阵脚。

 

直到遇到嘴甜的前夫,她终于觉得自己坠入爱河,“大龄剩女终于熬出来了”。周安安也曾疑惑,这个认识不到一年的人是否可靠?但她还是被前夫哄着,30岁领证结婚,完成父母多年催促的任务。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在前夫多次的欺骗和要钱后,她发现,丈夫网贷,早已负债累累。“他嘴上说16万,后来总有催债电话,我才知道是100多万。”

 

一时间,自己的亲密爱人,变得像个陌生人。

 

从孕期得知丈夫负债,周安安一直纠结要不要离婚,她希望给女儿一个健全的家。让她决心离婚的导火索,是一场家暴。

 

凌晨三四点,一岁四个月的女儿闹夜,周安安忙着哄孩子,丈夫却因为不能睡觉而烦躁,争吵爆发了。“他把我推倒,掐脖子,撞我的头。”

 

周安安力气比不过丈夫,又气又怕,天一亮立刻抱着女儿搬走。对方没有挽回。当初催婚的父母,也支持女儿离婚。

 

32岁,周安安告别了这段维持了两年三个月的婚姻,恢复单身。

 

《离婚纠纷司法大数据专题报告》显示,在全国离婚纠纷一审审结案件中,婚后2年至7年为婚姻破裂的高发期。2022版《中国婚姻家庭报告》显示,我国结婚率从2013年的9.9%,逐年下降至2020年的5.8%;离婚率却从2000年的0.96%,上升到2020年的3.1%。

 

“在离婚的统计数字之下,个案是千差万别的。”梁永安说。他认为,部分离婚案例代表着中国社会的进?步。

 

“从五四运动开始,社会上倡导结婚自由。随着新中国建立,《婚姻法》进一步给予了人民离婚的自由。从‘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的时代走来,更多年轻人在婚姻大事上拥有了自主选择权。”

 

有结婚和离婚的自由和权利,意味着年轻人也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02

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

创意图  @视觉中国 图

在微博拥有百万粉丝的离婚诉讼律师梁聪,每年都要在全国各地打近百场离婚官司。他觉得,从离婚理由来看,上一辈和年轻人之间存在明显的代际差异。“上一代人离婚,大多涉及出轨等实质性问题。多由男方提出离婚诉求。随着女性受教育程度与社会地位提高,年轻人离婚更像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

 

梁聪发现,不少年轻客户在陈述离婚理由时都提到,“伴侣沉迷游戏,拒绝分担家务”。即使没有“原则性问题”,鸡毛蒜皮的小事堆积起来,也能成为压垮婚姻的稻草。

 

时代发展与性别平权,影响着年轻人的婚姻选择。梁聪说,过去的女性即使在家庭氛围中觉得压抑和痛苦,但受到传统观念的压制,大多不会主动提出离婚。毕竟当时的女性很难在社会上谋得一份稳定的工作,难以实现经济独立。

 

“但现在的社会不一样了,越来越少的女性愿意和一个既不参与家庭事务,也提供不了情绪价值的人将就下去。”

 

在离婚前,“丧偶式育儿”就已经是周安安的生活模式。前夫不愿留在本地找工作,一心想去外地创业,周安安自己承担产检和哺乳期的花销,一个人应付家庭生活的烦恼。

 

离婚后,周安安申请破格把两岁多的女儿带到学校的幼儿园临时托管,自己没课的时候再抱回来照?顾。

 

父母身体不好,日常独自带娃。周安安有过数不清的崩溃时刻。孩子感染轮状病毒,腹泻呕吐加发烧,晚上八九点,她一个人抱着孩子看急诊。

 

身处小城市,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周安安难免听到亲友和邻居的议论,但她对自己的选择不后悔。

 

她想着,“再攒点钱,买套房,或者趁着学校放暑假,带女儿去云南旅居”。这些曾经指望两个人实现的,她一个人也可以。

 

03

没经历过真正的爱情

2021年,高分综艺《再见爱人》把离婚话题搬上了台面。在一场18天的房车旅行中,三对处于感情危机中的夫妻用纪实的方式,分享婚姻和离婚的故事。

 

综艺导演在面试嘉宾时发现,“很多男性都觉得婚姻没有问题,女性却都很清楚问题在哪里”。

 

刚满30岁的广州人向光明对这个说法不太服气。作为三十而离,闪婚闪离的典型,向光明很清楚自己的婚姻出现了什么问题。

 

小到孕妇吃的鱼片粥该不该加青菜,大到与亲戚的相处方式,他和前妻总能吵起来,连带着双方父母也进入“交战区”。两人存在着从生活方式到三观上的各种不合。

 

从2020年7月领证,到2022年5月离婚,这段婚姻持续了不到两年。二人请律师拟协议,经历了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还是离了。

 

“上大学前不许早恋,大学毕业赶紧结婚生娃”是网友对父母催婚催生的调侃。到了适婚年龄的向光明,为了成为社会中“正常的大多数”,给父母一个交代,走上相亲之路。

 

28岁时,他在深圳做程序员,周末回广州看爸妈,顺便相亲。阿姨介绍的女孩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但二人相处时间太短了,从认识到结婚一共七个月,只有周末见面,根本来不及磨合生活习惯,就在长辈撮合下步入了婚姻。

 

梁永安认为,相亲闪婚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爱情”。

 

“在一段爱情中,从初见,到爱上,其中包含着难以量化的情感。这份情感决定着面对压力时,人能为对方考虑多少。谈恋爱都是半路出家,对于一个人的了解也是碎片化的,因为心里一喜结了婚,也很可能在遇到困境时,快速被绝望情绪打败,选择离婚。”

 

困境击碎了向光明的婚姻。妻子孕期因病手术住院,向光明请不下假来,一边上班一边陪床。他熬着大夜,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帮术后的妻子翻身、喂水,向光明的一声长叹让妻子顿时崩溃。

 

孕期手术,妻子经历着身心双重煎熬,丈夫一声不耐烦的叹气,让她所有委屈和恐惧涌上心头,情绪大爆发。回忆当时的场景,向光明也有点后悔:“当时如果我能更耐心点就好了。”

 

来不及等到孩子出生,二人就带着律师奔赴民政?局。

 

当年撮合婚事的父母,也劝离不劝和。

 

“丈母娘公开发朋友圈骂我妈是欺负媳妇的恶婆婆。”向妈妈也劝儿子,过不下去就算了,“和不讲理的家庭不值得磨合”。小夫妻的观念不合,升级为两个家庭的斗争。

 

梁聪觉得,很多案件中,当事人不乏反思,但很多不触及本质。“当年轻人在不同的对象身上,重复同样的完美的幻想,必定失望而归。”

 

对于年轻人的离婚现象,梁聪并不悲观。没有眼前的一别两宽,也不会有之后适配婚恋的可能。“理解爱,并不仅是反思自己家务做得多不多,而是需要重新思索新时代下,自己的婚姻与家庭观念,以及需要承担的责任。”

 

闪离之后,向光明和前妻共同承担育儿责任。二人不存在其他财产分割的矛盾,却在抚养费上经历了几波拉锯战。一般抚养费是按照月收入的20%-30%给付,但前妻要求更多。

 

律师拟定的协议让二人就抚养费金额达成了一致,然而,气没消的前妻一家却坚持不让向光明看孩子。截至接受本刊采访,前妻预产期已经过了一个月,向光明始终没能打听到孩子是男是女。

 

04

再出发

28岁,身处小城市,因为担心成为“剩女”,苗苗选择与帅气的相亲对象闪婚。婚前半年的短暂相处,男方给她留下了“片段式的好印象”。

 

“但领完结婚证,我就感觉自己有点冲动。”

 

结婚时,苗苗的平均月收入超过两万,前夫领着1800的基本工资,酷爱吃喝玩乐。两个月的蜜月期之后,矛盾显现。男方逐渐开始谎话连篇,甚至强迫苗苗要孩子。在苗苗的坚持下,她做了人流手术,双方维持婚姻关系四个月之后离婚。没有爱情,苗苗不想当“精准扶贫的生育机器”。

 

“结婚要慢,离婚要快”是网络上热烈讨论的话题。梁聪用“不幸中的万幸”形容年轻人之间的“闪离”。他介绍,离婚律师接案子,先从三个方面了解情况:双方感情出现了什么问题?是否需要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双方的共同财产与债务如何?步入婚姻的时间越短,给当事人带来的财产债务困扰就越小,正所谓及时止损。

 

梁聪建议,年轻人可以多谈恋爱,别着急结婚。通过恋爱期间的考察与磨合,才能避免对一个人仅有片段式的了解,殊不知所有好印象都可能带着短时伪装的滤镜。

 

在备受年轻人欢迎的爱情课上,梁永安提到,这是一个单身的黄金时代。随着改革开放之后的经济发展,社会保障与福利制度日趋完善,独居已经不再是孤单而悲切的事。统计数据显示,我国一人户家庭已经超过1.25亿户。

 

“人在焦虑的时候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苗苗说。如果有机会,她很想打开月光宝盒,告诉四年前那个自己,“努力搞事业,提升自己,发奋赚钱比急着嫁人更可靠”。

 

在国企工作的苗苗,业余经营自媒体,离婚之后,她养了一只猫。日常追剧、写稿、撸猫,苗苗觉得单身生活也挺充实。“最开心的是因为房子升值后卖出了,加上自媒体运营效果不错,比起四年前刚结婚的时候,我的资产翻了6倍。” 

 

在和前夫分开后,苗苗也谈过恋爱。虽然因性格原因分手了,但她向男友坦诚提及了自己的婚史。苗苗说,自己也无法完全免俗,她仍然渴望婚姻。只是,比起曾经的恨嫁心态,在事业上有成绩的苗苗,寻找爱情时也更从容。

 

爱情有千百种样态,经营婚姻更是不易。对年轻人来说,离婚并不是人生悲剧,这只是一次试错,他们更愿意称之为寻找自我与爱情的再出发。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李子明、周安安、向光明、苗苗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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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中国人去云南,挤爆了大理

每人作者 每日人物 2022-08-01 21:08 Posted on 北京

 

突如其来的人流,让一些大理本地人崩溃了。“救救我,我一个本地人抢不到早饭。”“打车打不到,买奶茶买不到,我都不敢出去吃饭,生怕排不到,那天去大理古城,差点给我挤沟里。”

 

 

 

 

文 | 徐晴 曾诗雅

编辑 | 金匝

运营 | 绘萤

 

 

 
 
人山人海
 
 

一成惊讶地发现,一座城市,竟然可以在短短一周内,从极度冷清变得极度热闹。

 

7月中旬,为了躲避酷暑,他从杭州来大理休年假。初到大理时,游客不算多,他走在大理街头,能看到一些餐厅还关着门,有民宿门上贴着“转让”两个大字,还有一些干脆不做了,用1000块钱一个月的价格长租出去。

 

只是一周后,情形就完全颠倒了。那天早晨,他刚从酒店走上大理街头,乌泱泱的人群就把他吓了一跳——独行的游客,挽着手的情侣,带着老人、小孩一起出游的家庭,连举着小旗、吹着哨子、浩浩荡荡的旅行团都久违地出现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走到哪儿,哪儿就在排队,刚踏进餐馆,他被直接告知:“已经排满了,不用等了。”古城的路拥挤得像杭州早高峰的地铁,“谁能想到,过个马路,我能挤出一身汗?”

 

到了夜里,热闹还没有散开,大理知名景点三月街放起烟花,照亮了密密匝匝的人群。年轻人詹达站在街头,掏出手机对着烟花拍了一会儿,又拉到人群:“全是人!”他忍不住抱怨道。这是他待在大理的第三年,7月23日这天,三月街火把节,他第一次在大理见到了汹涌的人潮。

 

有人调侃,这个夏天,全中国几乎一半的人去了云南,这其中几乎一半的人去了大理,以至于木木最终选择“逃离”大理,错开高峰。她是一名网文作者,为了采风,在6月中旬来这里旅居一个月。她见证了游客涌向大理的时间,“应该是7月”,暑假和人潮一起到来。

 

▲ 夜晚的古城,人头攒动。图 / 受访者提供

 

感受最明显的是交通:刚来大理时,木木打车还不需要排队,两分钟内一定会有司机接单;到了7月初,变成了排队几十人;7月15日,已经离开大理的她,收到一位留在大理的朋友的吐槽:“今天打车,排队的有一百多人。”也是在那一天,木木住的那间民宿的老板高兴地宣布,所有的房间全部被订完了。

 

面对涌来的人潮,丹妮喜忧参半。她之前是一名酒店行业从业者,在2020年和爱人一起来大理,也开了一家民宿,自此就是一段长久的沉寂期。现在,热闹回来了,“从没有在大理看到过这么多人”,但整座城市并没有做足准备。民宿的一位客人,因为打不到车,在民宿里待了快一整天,下午四点才步行去附近逛了逛。还有的客人出去玩回不来,实在没办法,丹妮只能让爱人开车帮忙接回来。她还眼看着周围的民宿价格飞涨,几十元的涨到几百元,400元的涨到1600元,1000元的涨到4000多元。

 

江苏人朱哲2021年来大理“抄底”民宿,签了12年的合同,前三年的年租金都是7万元,这个价格,是疫情前的一半。就在这个月,他突然陷入忙碌,14间客房全部被订满,“干洗公司来收毛巾,完全收不过来,打扫房间的阿姨档期也排满了,老板们撸起袖子开始自己干”。客人太多了,他加了一个客栈老板的微信群,直到夜里12点,还有人在群里帮客人找住的地方。

 

5月份,大理最冷清的时候,丹妮的爱人曾经劝另一位朋友“抄底”,来大理投资民宿,朋友磨蹭了两个月,没有买,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还有一家民宿5月份装修,本来可以7月装完,也是步调慢了一些,现在还没有开业,那位老板感慨,有些钱就不该自己去赚。

 

除去古城一带的民宿,大理人最多的地方,就是苍山洱海,而苍山洱海,最近也变成了“人山人海”。

 

一成听在苍山景区做志愿者的朋友说起,景区会统计游客数量,最近,游客从每天一百人飙升到了一万人,索道外面排起好几百米的长队,上山排队两小时,下山排队一小时。丹妮的爱人有一天路过苍山,发现“两年都没见过的马被牵出来了”,面对数量庞大的游人,它们生疏并疲惫,景区里遍布新鲜的马粪,不远处,长长的队伍忍着臭味,仍然在排队。

 

7月下旬,全职摄影师蔓蔓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洱海的龙龛码头,一到附近,眼前全是提着白婚纱的新人,从清晨到晚上,总有人在这里取景拍照,早上拍日出,天黑了放烟花,码头没有闲着的时候。

 

洱海边上还有一个著名的打卡地,大家称之为“S弯”,弯道左边是洱海,右边有一座白色的房子,游客站过去拍照,有一种小清新、日系的氛围。这些天,弯道上永远站满了人,蔓蔓吐槽:“全是人,找不到弯在哪儿。”在社交平台上搜索“S弯”,点赞最高的帖子是:如何把弯道背景上的其他游客抠掉。

 

突如其来的人流,也让一些大理本地人也崩溃了。“救救我,我一个本地人抢不到早饭。”“打车打不到,买奶茶买不到,我都不敢出去吃饭,生怕排不到,那天去大理古城,差点给我挤沟里”。为了防止拥堵,本地人甚至主动放弃了开车和打车,改骑电动车出门。

 

▲ 突然爆满的大理。图 / 受访者提供
 
 
 
 
荒诞
 
 
一成来大理,是为了寻找一种抽离日常的生活。

 

他在一家以卷著称的互联网公司工作,在公司待得久了,走路会变快,语速会变快,对时间的利用也会到“极致”,晚上11点,他还得拉着大家开一天中的最后一个组会。

 

但大理不一样,在一成心中,它代表着一种“慢”。在大理,没有人会问“几点了”,也没有人做计划,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规划。他喜欢洱海,带一杯咖啡坐在洱海边,看着蓝色的天映着蓝色的水,蓬松的白云在天上飘,时间就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

 

▲ 壮丽的苍山洱海。图 / 视觉中国

 

 
这里几乎算得上是他的精神家园,从2007年到现在的15年里,他已经来过大理二十多次,但他最想念的,还是疫情前的大理。他觉得那时的大理,处于一种“想热闹可以去热闹的地方,想冷清也可以去冷清的地方”的状态,从各个地方涌来的人们,让他体会到了一种乌托邦式的社区氛围。

 

相比其他旅游城市,大理自有一种独特——景区与生活区并没有完全隔离开,本地人跟游客可以在同一个空间里相遇,古城的街道附近散布着民居,也散布着民宿、餐厅、酒吧、咖啡馆、烘焙店,这些有人流就能运转的产业,能满足游客的消费需求,也能支撑起文艺青年们成本并不高的生活。丹妮说,大理的很多景区和民宿会招募志愿者来工作,为他们提供食宿,不少人刚来大理,也会选择去古城摆摊,或是到咖啡馆打工来维持生计。

 

但在疫情发生后的这些日子里,大理的热闹与冷清都非常极端,乌托邦式的氛围也逐渐沉寂。

 

最先受损的,是那些开了店的老板。詹达在2019年10月来大理常住,热闹的记忆只持续了两个多月,之后的两年里,尽是无可奈何的荒诞。

 

一位开民宿的朋友,曾经把大床房的价格压到二十多元一晚,依然没有人住。开酒吧的朋友眼瞅着客人太少,请来“群演”凑热闹,参演的人,正是那些没有生意的民宿老板们。“群演”的工资在50-100元不等,但大家觉得,“苍蝇腿也是肉”。除了做“群演”,民宿老板们被“分流”,有的去摆地摊,有的去开网约车,詹达还记得,一位朋友去租车,车行的人一眼就看穿:“很多民宿老板都过来跑滴滴了。” 

 

丹妮对今年的五一印象深刻,大家都以为,小长假大理会迎来一波游客,她认识的一个手握3个院子、十几个房间的民宿老板,为此一下招了4个管家,但最后,管家们都没咋派上用场,上个月再问,4个管家就剩一位了。她记得,五一那天,大理降温了,体感温度只有17度左右,还下了雨,走在古城的路上,一个人都看不到,“心比天还冷”。很多人倒在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民宿的装修费和购置的物品都不要了,直接把房子还给房东。 

 

本地人的生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木木记得大理古城的6月,不是暴晒就是暴雨,“街上编辫子的阿婆比游客都多”。有一回,三个阿婆围着她和朋友说:“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帮你们编辫子。”她们砍价到20元,阿婆们面露难色地请求:“能不能多给我们一块钱,不然我们三个人不好分。” 

 

那些工作相对灵活的人同样受到了冲击。导游小王一度转行,他在旅游公司没有底薪,带了游客才有收入,有好几个月,他的收入是零。同事们都离开了大理,去做销售、中介,他也买了个小推车,到古城卖地方特色小饰品,收入微薄。他跟女朋友本来打算结婚,考虑到筹备婚礼、买婚房都要花钱,婚期迟迟定不下来。

 

因为有山有水,大理曾是最热门的婚纱照拍摄地之一,有至少30家高端定制婚礼的企业、70家婚纱摄影工作室开在这里。疫情之前,洱海生态廊道附近每天有近600对情侣在拍婚纱照。但在今年3月,摄影师蔓蔓一个月只能接到零星的单子,一个月工作不到十天,她问了曾经工作过的婚纱摄影店铺,单量跟她一样少。

 

日子总还要过下去。整个上半年,詹达生活的常态是,跟无所事事的人们聚在一起,一起玩桌游、露营、组队采菌子,骑电瓶车环游洱海。但无论白天笑得多么开怀,深夜打开他们的朋友圈,看到的全是失落和苦闷。坚持不下去的人太多了,这两年多,詹达目睹了很多人离开大理,有民宿老板、导游、摄影师,以及文艺青年们。

 

在小红书上,一位年轻的摄影师说自己在2016年6月定居大理,又在2020年6月离开,“就像读了个本科”。她觉得,在大理生活,最大的难题是如何赚钱,在一个重度依赖旅游业的城市,能做的生意,都与游客相关,比如客栈、旅拍、餐饮,竞争之大超乎想象,疫情又给这个行业增加了极大的不确定性。她一度觉得,大理不适合长久居住,得先去大城市赚钱,赚够了再回来。
 
▲ 6月时,空荡荡、没有游客的大理喜洲古镇。图 / 受访者提供
 
 
 
回来
 
 

时间回到这个夏天,詹达发现,最近已经很难见到那些开民宿的朋友们了。大家都“忙到飞起”,从前他们的朋友圈多是表达emo的心情,现在全换成揽客的话术,并附上温馨提示:“要提前订房哦,晚了就没了。” 

 

大理和云南都在复苏:整个7月,大理预计将接待超600万游客;2022年上半年,云南共接待游客3.59亿人,达到了2019年同期的89.8%。

 

这份热闹与云南防疫政策变得宽松有直接的关系。自从工信部6月29日公布行程码“摘星”,来云南的游客不需要隔离7天,也没有了复杂的报备手续,3天做2次核酸就可以了。从7月19日起,大理还提供免费核酸,38个免费核酸检测点遍布在城市的不同角落。

 

另一个原因,是大理的火把节。之前两年因为疫情,大理并没有举办火把节,一年一度的节日变成了三年一度,也显得格外珍贵。詹达已经感受到人们庆祝节日的热情。7月22日晚上,位于野猪林的一家农庄举办了小火把节活动,成群的游客被吸引过来,因为人太多,进村的马路被车辆与人群堵死。组织方没办法,告诉詹达他们,上一拨人离开后,下一拨才能进入。

 

▲ 热闹的火把节。图 / 视觉中国

 

在这个可能是史上最热的夏天,人们能去的地方是有限的,凉爽且防疫政策宽松的,只有那么几个,以至于“全国一半的人去了新疆,一半的人跑到云南”。一成来之前,杭州热得像个巨型桑拿房,有人买了生鸡蛋,拿回家已经变成了半凝固的“温泉蛋”。但大理气候宜人,全年平均气温在11-22℃之间。来了大理,他才发现,有许多和他口音相似的江浙沪人来避暑,其次是带着保姆出游的家庭,当然,还有孩子来参加各类夏令营。

 

除了这些原因,去大理的理由本就是数不尽的。比如高性价比,相比新疆,来这里的旅程更短、更便利,相比海南,这里的物价又更低廉;又比如诗意的风景,下关的风,上关的花,苍山的雪和洱海的月。

 

萦绕在大理空气里的闲适、静谧,足以让来到这里的人们有一场心灵的休憩。几乎每个夜晚,木木都要爬到民宿的屋顶,看头顶上漫天的星空,牛郎星、织女星,还有小熊星座都异常清晰,“我甚至可以看见牛郎星、织女星中间隔的那一道银河”。

 

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大理还宽容地接纳了那些被工作、分手、疫情或是裁员伤透了心的人们,“安抚”他们的灵魂。

 

一成在大理时的邻居经历了北京教培行业的震荡,拿到一笔裁员赔偿之后,来大理休整身心。大理一个月1000块的房租、每个月不到3000元的生活成本在最大程度上抚慰了他,他每天跑步,闲逛,焦虑成了一个陌生词汇。

 

去洱海之前,家住嘉兴的木木经历了一段长时间的居家隔离生活,日常就是对着墙壁、手机和电脑。她陷在一个信息茧房里,每天充斥着各类消息,让她惶恐不安,但这些情绪在她爬上大理的那个屋顶后都消散了。在大理的那一个月,木木在一家咖啡店给自己办了卡,她时常抱着电脑找到一张舒适的椅子,等思路开阔,就把键盘敲得像骤雨打在横梁木上。

 

除了短暂驻足的游客,愿意落脚大理的年轻人也回来了。

 

前纪录片行业从业者唐雪丹,将大理称为“大理福尼亚”,因为“与四季充满阳光、爱和鲜花的加州一样,都是热爱自由与流浪的嬉皮士的圣地”。这是不少文艺青年心之所向的地方,“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人在大理落脚扎根,开客栈的、搞音乐的、做艺术的、旅行的、写书的,或者什么也不干只是随便晃荡的”。

 

被“大理福尼亚”的气息吸引,总有新鲜的年轻面孔出现在大理,一茬接着一茬。蔓蔓说,上一波文艺青年走了,以留学生为代表的“数字游民”来了。前几个月,一走进咖啡馆,聊天时往外蹦英文的人变多了,经常听到有人说“我之前在德国读书的时候”“之前在美国的时候”,另一个人接话:“哦,我也去过。”

 

还有那些财务自由、来大理“候鸟式养老”的人。木木住的民宿老板的妈妈,是一位退休的女教师,一年拍了四百多个短视频,记录自己学画画、学扎染、学吉他的日常。丹妮也是如此,她把北京的房子租出去,举家搬到了大理,计划在这里以民宿为依托,度过后半生。

 

蔓蔓还曾看到一群人,在寺庙附近流浪,白天吃寺庙的免费斋饭,晚上就睡在帐篷里,天气好的时候,他们拿着毛笔蘸水在地上写字,等字迹干透,再写一遍——同样地,大理又重新托起了他们的“无用”。

 

▲ 图 / 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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