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531)

来源: YMCK1025 2022-07-12 19:28:27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08375 bytes)

 

沪昆通勤族,「卡」在边界线的140天

 小昼 极昼工作室 2022-07-11 22:49 发表于北京

 

 

文 | 孙晓妍

编辑 | 周航

 

相较于上海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轨道交通来说,三站路的地铁11号线昆山段不过短短一小节,但对近十万往返于上海和昆山双城的人们来说,却是连接着生活与工作,现实与梦想的生命线。

昆山位于上海以北,隶属苏州,凭借与上海的紧密连接,GDP超越不少省会,常年位于县级城市第一。相比上海,这里的房价低、购房政策宽松。尤其2013年全国首条跨省地铁开通以来,来这跨城而居的热情渐渐到达了顶峰。

直到疫情突如其来,人们才感受到,这种连结有时是如此脆弱。

先是2月13日苏州出现新增病例,次日11号线昆山段停运,接着是3月上海疫情来临,公路卡口、高铁站也相继封闭,一些人被滞留在了上海,有人棉袄大衣从冬天穿到了夏天,有人三箱桶装泡面撑了一个月。

6月1日,上海全面复工复产,但对跨城通勤的人们来说,因为两城交通还没有恢复,有人不得不到亲友家借住,有人则在公司打地铺。6月20日,“沪昆通勤”电子凭证上线,到第二天已有95102人申请,其中一万多人审核未通过,多是24小时核酸出了问题。回家的意愿如此强烈,一个女孩6月20日早上五点出了门,骑行一个多小时后到了家,她说:“如果是凌晨12点通行,我也会在检查口那等到12点的。”

 

开放通勤后,地铁11号线昆山段开放前,安亭地铁站附近的电动车。讲述者供图。

 

地铁恢复来的更晚,为了去上海城内最近的安亭站,他们有的冒雨骑行十公里,还有的坐起了路边的小摩的。7月4日,昆山段终于恢复运营,但人们没有高兴太久。7月6日,上海通报新增病例,四地列为高风险区,在一个由沪昆通勤族组建的名为“回家”的群里,人们纷纷又绷起神经,有人在朋友圈写道:“明天下班一定要好好看同事们一眼,下次见面可能要穿棉袄了。”

许多影响是深远的,有人开始在工位囤吃的,也有人开始习惯在早上出门上班前顺手在包里塞几件衣物,以下是几位跨城通勤的“沪漂”对这段时间经历的讲述:

 

「三个月没见,

那个每次都给66的男人瘦了12斤

余木山,快递员,拼车通勤

我之前是在上海住的,花桥的房子是2016年通过中介找拆迁户买的一套两层的复式,当时才一百多万。其实“上车”也不算早了,花桥房价差不多从2013年地铁11号线昆山段开通就开始涨了,一度比上海有些郊区房价都高。

我是安徽人,从小就生长在上海,父母和两位姐姐也都在浦东居住。总跟着父母住也不是长久的事情,但上海限购,要有五年社保还需要已婚,我没结婚不符合要求,正好当时花桥新通了地铁,我就开始关注起这边的房子来了。

 

花桥的沪昆同城宣传。图源@许小狼的微博,已获授权。

 

房子装修好后,2018年开始会断断续续来住, 2021年7月彻底搬过来了。我一直是开车通勤,我是新能源车,上了沪牌,通勤成本还好,一个来回加上过路费大概50块钱,每天开车到工作的地方55公里左右,一般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如果开顺风车可能要久一些,但往返四个小时也能打住了。

最开始拼车的人都是在滴滴上找的,费用也是按照软件上来,后来慢慢熟悉了就会有几个固定一起拼车的人,费用就是按一个人单程50块来,最多带四个人。你可能觉得如果每天拼车通勤往返100块有点贵,但要知道如果打车过去单程就要两百多块的。

我这里是有人每天拼车的,甚至有的人还要多给一点,有一位年纪稍大些的大哥已经坐我的车半年多了,每次拼车都给我发66元的红包,我不知道这个数字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可能就是图个吉利吧。

还记得是3月11日周五的早上,我早上六点半开车出小区准备拉上另外两个拼车的朋友,出小区门的时候就看到有好几个保安站在门口了,当时有想是不是因为疫情,但也没太在意,像平时一样出了小区。

刚接上那位大哥,我就接到了另一个拼车朋友的电话,说小区不让出门了要去做核酸。我和那位大哥还在想着还好出来得早,结果到了离开花桥的曹安公路检查站,就有工作人员提醒说只要进去(上海)就回不来了,但当时我们想就算封也不过十来天半个月。那位大哥在上海有租房,我家人也在上海,我们都觉得短期没什么问题,就去正常上班了,但不想当天就真的封闭了没能回来。虽然疫情从2020年就开始了,但沪昆两地通勤一直没受到过什么影响,所以这次还挺突然的,谁都没想到。

我们快递员,底薪几乎是没有的,有揽件有派件才有钱,疫情期间基本就是零收入。然而收入没了,房贷车贷却一点都不会少,三个月里在房贷车贷以及吃的上面花了有六万块,可以说是掏空了存款。但我知道自己还是相对幸运的,毕竟在上海有个家,但那位大哥就不是这样了,他出租屋里并没有什么衣服也不怎么做饭,三箱桶装泡面撑了一个月。

后来就迎来了六月一号解封的消息,我们也恢复上班了,但就目前来看其实快递这块还是没有完全恢复。三个多月积压的快件量是惊人的,直到今天其实都很难说送完了。还有一个问题是,到7月初上海的快递还不能进小区,除了快递驿站,我们一般都会放在小区门口的货架上,自提柜也总是被放满,就免不了会有拿错件甚至丢件的情况。现在送得越多丢得越多,我们赔得也越多,会有客人忘了拿两三天之后来问我们快递在哪里的情况,接到的投诉电话也是不少,但从我们来讲也没什么办法,送件的动力也被消耗了。

6月19日,昆山发布通知,20日早6点有序放开沪昆通勤,需要申领电子凭证。我提前做了核酸,约了那位大哥一起下班回昆山。虽然之前在微信上有保持联系,但6月20号那天见到他的时候还是惊讶的,他一看就瘦了好多,人看着也和之前大不一样了。他回花桥比我要迫切得多:当时三月来上班的时候她老婆还怀着三胎大着肚子,疫情被封期间孩子已经出生了,本来是计划陪老婆待产现在直接请了产假回去照顾老婆孩子了。

 

开放通勤后,从上海回昆山要在车上贴的标识。讲述者供图。

 

关卡一直都是严进宽出,去上海宽松,晚上回昆山查得就会严一些。最初通行的几天因为回来要查验通行证总是要等得久一些,有一次下班五百米左右的关卡堵了快一个半小时,那天我晚上七点离开公司,十点四十才到家。不过很快政策就调整了,6月26日中午昆山发布了新的通告,非中高风险地区回来交通卡口不再查验了,基本和疫情前一样了。

经历过阻隔,我身边的人大多还是不太会考虑住到上海。对我而言,在花桥的生活还要自由得多。虽然现在我还是一个人,但解封后回来打开房门还是会有到家的感觉。我之前在阳台上种了一株兰花,三个多月回去看它依然还活着,感觉还挺惊喜的。

因为之前几位一起拼车的人在休假或者有工作上的调整,我又开始在滴滴上找人拼车了,有的客人上班开始随身带一些贴身的衣物和洗漱用品了,好像带了总会心安一些,听说还有的开始在工位上囤吃的了。我觉得,这可能都是一些“后遗症”吧,面对的不确定性变多了。还有那位在陪妻子孩子的大哥,应该算是人们眼中的成功人士了吧,有房有车、儿女双全,还刚晋升为三胎爸爸,年薪也有五六十万吧。跟他聊天的时候,他说之前因为有了三胎还想继续努力去奋斗,但现在平常心了很多,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陪伴家人。

 

人的保质期比豆腐还短

冯茹,企业技术员,地铁通勤

在我心目中,长三角是蒙着一层滤镜的。因为疫情影响,毕业两年我一直在家,去年踩着应届生资格尾巴来了上海。当时的目标就是找能够提供宿舍的工作,第一份工作是在国企,单位宿舍900块钱一个月。

后来由于工作调动我搬到了嘉定。本来理想是找一居室,但去年一居室的价位都在两千二以上,超过我的预算了,所以我就找到了一个和房东阿姨合租的次卧,一个月八百。但是位置很偏僻,附近唯一的公交车站班次少,间隔时间也久。房东阿姨是很精致讲究的上海阿姨,但我有时候大大咧咧的,所以不久就发生了一些小摩擦,没到半个月我就出来找房子了。

我本来也在嘉定安亭镇看过房,但一居室数量少、环境一般、租金却要两千多,所以我就开始关注起花桥来,可选择的多了很多。我现在的一居室租金1600左右,日常通勤坐地铁是一个多小时,已经是让我满意的、性价比很高的选择了。

我是武汉人,之前就有点囤积狂的倾向,还被妈妈骂过几次,但两年前武汉被封的时候,一家人过年就是靠我那些“不入流”的麦片、意面和螺蛳粉支撑了一段时间。也是那段经历让我有意识学习一些求生的知识,多做准备,我也开始大概知道如果一个人独居,哪些东西是你需要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准备的。比如之前武汉疫情因为缺少水果蔬菜很难摄入维生素,我就出现了手脱皮的情况。这次我就冻了一些杨梅、葡萄、芒果等,不好储存的就打成果泥冻成一小盒一小盒的。这次疫情期间我的冰箱坏了,不过没关系,我还囤了一些水果罐头。

疫情前我在家里和公司都有备一些消毒液和酒精,在公司也一直都囤了速食玉米粽子、泡面饼干肉脯之类的储备粮,可以说是“时刻准备着”。疫情期间领导还打电话给我,问我可不可以把冰箱和工位的食物分给同事们吃。由于需要保供生产,有一批一线工作的同事就留在上海公司,白天在工作区域办公,晚上就在不用的会议室、档案室支了帐篷睡觉,洗澡也是紧急改造了几个卫生间装了热水器,吃饭是专车配送盒饭。

一个人在家虽然自由,但还挺孤单的,被封期间我就特别想找人说话,每天去骚扰我的朋友们,最后我决定开始做视频。对于我而言,做视频更多是一个倾诉的出口,我也没有脚本,完全就是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上海复工复产后,未开放的曹安公路检查站,摄于2022年6月12日左右。讲述者供图。

 

6月初上海解封后,公司陆续复工,我6月11日跟社区申请,提交了复工证明、核酸证明、上海固定住所的证明之后,就带着床具、衣物和生活用品去了公司。当时因为还没有恢复正常通勤,我还跟社区签了暂时不返回的承诺书,加入了同事们打地铺睡帐篷的行列。

当时垫的纸板是之前住的同事留下的,我又铺了防潮垫,然后把帐篷挪过来。第一天因为地板太硬腰疼睡不好,第二天起来感觉身体像年久失修的生锈机器人,想网购的垫子又不发货,我就想起用珍珠棉给自己做床垫。我借了公司的画夹和小夹子固定珍珠棉,也借来了同事们用过的枕头,后面一周就舒服了一些。因为帐篷的拉链坏了,我弄了一块纱挡蚊子,又借来了衣架晒衣服,垃圾桶就用快递箱来改造。最辛苦的还是为了保生产留在公司的同事们,他们已经这样在帐篷里睡了三个多月了。

住了一周左右,就有了6月20号可凭“沪昆通勤证”通勤的消息。我住在兆丰路地铁站附近,平时都是在昆山坐车的,但是由于当时昆山段的三站还没有开放运营,我当天下班后就坐了11号线到了安亭站(地铁11号线上海区域内最靠近昆山的一站),计划走十几分钟到家。四点半我从地铁出来,看见一路上都是要从上海回花桥的人,机动车道也被堵得密密麻麻。但因为前一天的核酸过期了,新的核酸结果还没有出来,我不得不又回到了公司,有时候感觉人的保质期比豆腐还短。

 

昆山段未开放前的安亭地铁站附近。讲述者供图。

 

6月21号一大早,我就去做核酸给自己续了“保质期”,下午下班后又来到地铁口,看见秦安路的路口上海和昆山的外卖小哥在交换两地的外卖。凭着准备好的通行证和24小时的核酸报告,我终于回到了家。从来没有觉得回家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情,家里的床、冰箱和洗衣机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26号通行政策进一步放宽,过关也不再查验通行证了,除了需要多走一段路外通行便利了很多。7月3号中午上海发布了恢复6站运营的公告,11号线昆山段的3站也在其中,我又可以在离家更近的兆丰路站坐车了。

最近我的房子快到期了,也在找新的房子,包括我在花桥租房的同事,大多还是决定在花桥租房,主要还是房租便宜。疫情后租金涨了不少,尤其是一居室。我去年看花桥的一居室的价格大概是2000左右,现在已经直接涨到2700起了。市场上基本都是中介和二房东,很难找到房东直租的。我之前早上看中了两套房子,还没有现场看房,下午没下班就得知已经没了。疫情期间的租房需求累积,加上毕业季,市场一下子热到沸腾。现在想想睡帐篷其实也挺好的,不要房租,又不要水电,可惜现在单位也不给睡了。

 

滞留105天回昆,

在高铁站我被迫原路返回。

刘穆,采购员,高铁通勤

我是昆山人,家人孩子都在昆山,工作在上海浦东,通勤一般靠高铁或地铁。

坐地铁的话,要先叫出租去花桥站,单程需要两个多小时。高铁对我来说还快不少,我家离昆山南站近一些,从南站到上海虹桥站也只要十几分钟,下来再转地铁,坐一个多小时。

 

早高峰的昆山南高铁站台,摄于2022年7月8日。讲述者供图。

 

因为工作要加班,每天通勤也不方便,一直在公司附近合租,通勤半个小时,三四天回家一次,周末也都在家。两城之前通行一直很顺利,最多检票口查下核酸,所以3月11日因为疫情影响公司通知居家办公,我没太担心,想着线上工作就当放一周假了。3月11日,我联系家那边居委会和社区办事处,他们不建议回去,说回去需要隔离“7+7”。集中隔离7天还好说,但居家隔离要求单人单套,我在昆山的房子家人也在住;不然就集中隔离14天,一天350块。当时觉得隔离半个月没准早解封了,花那么多钱也犯不着。现在看来,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当时会选择“7+7”。

回不去,我就继续留在上海出租屋里,当时每天都会接到居委会、派出所、防疫办很多电话,基本就是问我在昆山还是在上海,再劝我好好待着不要回去。电话接多了,再打来我就说你们已经打过了,他们说那是另外的部门,我们也需要通知一下。到了三月底电话就渐渐少起来了,因为都被封了。当时说封四天,我三月底就去超市买了四五天量的食物,不想封了四天后就没有消息了,我们小区断断续续有阳性的,下楼都不让。四月上旬比较难,因为没有吃的,就会在小区群里“化缘”。家人看新闻一直都很操心我,每次视频问最多的是能不能吃上饭,吃的什么。

我们公司做半导体设备,疫情期间生产也一直没有停下来。长三角工业链是很紧密相连的,我做采购,很多零部件供应商在苏州,疫情期间都不能出货。因为昆山到上海的交通被封,运货就绕远到浙江,换了车再送到上海,本来三四百一趟结果花了四五千块。

5月31号那天我们小区保安把门打开了,当时有的人真是憋坏了一开门就跑出去了,有的人还是不太敢出门。我没管那么多,一解封就出去买东西了,买吃的,买夏天的衣服。被封的时候还在冬天,一直到5月底已经是夏天了,当时衣柜里都是大衣、羽绒服,都不能穿了。

我最关心的一直都是回家,其实四月我还申请过回去,签不再返回上海的承诺书和昆山当地的接收文件就有机会回去,但当时联系昆山说即使自费隔离也不接收了;5月初想回去的时候答复说因为大学生也要回去,没有空余的隔离房间。6月1日上海复工后,我继续天天打电话,一直到17号左右,昆山那边说有放开的希望可以试着报备一下,但还要再等等,我第一时间报备了。直到19号上午,我看到苏州18号晚上发布的新通告说低风险可以回去了,实行“7天跟踪健康监测”,期间做4次核酸就行,也不用隔离了。我赶快登记报备了信息,十点多审批通过了,我又跟居委会确认,对方说可以回去了。当时昆山南站还没有通,我就买了车票到苏州高铁站,打算出了站打个车就能回家,还跟家人说了好消息。

我中午到了苏州火车站,出站的时候工作人员问是从上海来的,就让在一边等着坐车说会给送到昆山去,凑够了十来个人就发车了,当时一车人几乎都是上海来的,有的背着大包小包的,我倒没带太多东西,就穿着新衣服背着个电脑。没想到等送到了昆山就给了两个选择,一个是“7+7”隔离,一个是原路返回上海。

同车的人都开始打电话,我也打了很多,区防疫办、市防疫办、社区居委会等一个一个打,和3月给我打的时候不一样,不是回复还没有收到通知就是没人接。家人当时已经做好饭在家等我了,看我还不到就一直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到,我就说等等没空我有事,其实是在忙着打电话。我当时甚至考虑“7+7”了,但又跟工作人员进一步确认说,如果今天隔离了,就算明天政策调整不用隔离了也要继续。后来我们大多数人都返回上海了,也有两个选择隔离的,那天晚上我回去十点多,一天也没顾上吃饭。

 

上海虹桥站进站口,摄于2022年7月1日晚高峰。讲述者供图。

 

我回去之后第二天看到19号中午昆山发布了新的上海低风险地区返昆的通告,里面说我的情况是参考前一天苏州的公告。但有了这次经历,我不敢轻易回去,还是继续跟社区报备申请,6月21号通过了,就买了22号的火车,这次直接到了昆山南站。高铁站也是20号凌晨放开,和交通卡口一样。我带着社区的报备,也以防万一申请了通勤证,出了站坐上出租,才跟家人打电话说要回来了。好久不见自然很开心,亲人还看着我说胖了一些。

这次疫情之后不排除有人有能力置换到上海,但更多人包括我自己可能都还会继续在花桥,主要上海房子太贵了,哪怕卖了花桥的也就是个首付,再背上新房贷真的没太大必要。我现在还在上海租房,区别就是会多准备点衣服吧,然后在屋子里备了一箱方便面,我觉得准备应该可以了。

(文中余木山、冯茹、刘穆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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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分入学,卡住深圳流动儿童

 陈大橘 真实故事计划 2022-07-11 23:08 发表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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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圳城中村,许多流动儿童在小升初阶段受家庭积分所限,不得不回到户籍所在地读初中。

这些孩子的父辈年轻时到异乡深圳闯荡,在深圳生、养了孩子。被送回老家读书,对孩子们来说,也是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积分,升学
深圳牛始埔,城中村一处大概20多平米的出租屋内,阿浩心情雀跃又紧张。
2021年5月底,深圳升学报名系统开通申请。阿浩和爸爸守在那台有10多年历史的二手电脑前,按要求一步步填写信息、上传资料。顺利的话,他将在深圳入学初中。
阿浩是深圳牛始埔的孩子。牛始埔的街道密密麻麻,一栋栋民房挤在一起,一处处民居房门挨着房门,邻里间可以听清彼此嬉笑怒骂的声音、闻见各间柴米油盐的气味。在这个地处深圳东北部的城中村,阿浩呱呱坠地,奔莽地发育、长大。 
牛始埔聚集着从全国各地涌来深圳的打工者,最早务工者从90年代就租住在这里。附近一带有四五个城中村,16万人聚居,只有2200余人是本地户籍。在深圳牛始埔,阿浩和许多玩伴共享着相似的命运——父母一辈从青壮年时自老家到深圳务工,孩子们或是追随父母老家来的深圳,或者干脆在牛始埔出生、长大。长大后,他们大都入学了附近的3所民办小学读书。
图 | 牛始埔
 
2021年,阿浩11岁了。那个夏天,他刚从小学毕业,暑假结束后,他将继续学业,攻读初中的课程。 
在此之前,他和父亲需要通过网络初中学位申请。
开始填写申请前,父子俩计划要向附近的民办初中都提交申报。填报当天却不顺利。上午找不到社保流水号耽搁了一会儿,下午打算填报一个公立学校的过程中,页面弹出了要求上传居住证证明的选项。 
这一项,需要填写居住证信息或房产信息。这难住了阿浩爸爸。他们租住的出租屋没有正规的房产证明,“上传红本蓝本的图片能加6分多。”阿浩的父亲念叨着,他在深圳没有房,连居住证也没申请。最终,他只能选了选项“小产权房”,不用上传任何证件,在积分入学的规则里也不会为阿浩增加任何积分。
深圳是全国流动儿童最多的城市。据《中国流动儿童蓝皮书(2019-2020)》 ,2017年深圳流动儿童达到87.29万人,在校学生比例为69.55%,其中又只有三分之一的非深户儿童小学毕业后在深圳报考中考,继续升学。 
2013年,深圳市公立学校招生开始施行积分入学政策,2018年民办学校也纳入政策统一管理。申请积分入学的家庭至少需满1年社保,包含养老保险。后续计分中,户籍、有无深圳房产是提高分数的主要因素。
三周后,阿浩收到了申请入学失败的通知。 
申请失败的原因,是阿浩父亲的养老保险缴纳期限不足。阿浩的父亲始料未及,查阅个人账户,才发现自己的社保账户过去20多个月仅有两个月的养老保险购买记录,不满足深圳市积分入学政策对家庭社保记录的要求。阿浩就这样错过了在深圳升学的机会,要告别牛始埔,回父母的家乡上学。 
在牛始埔,阿浩的情况不是个例。
作为两个孩子的妈妈,张茜听说城中村里哪家的孩子准备回老家读书了,心里都会一阵慌乱,想着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孩子。 
4年前把孩子接到深圳上学之后,张茜有时会陷入深深自责。
张茜来深圳打工7年,大儿子童童上六年级,小女儿田心12岁上四年级。2017年,张茜和丈夫把孩子从老家接到深圳照顾。一开始,孩子挂靠在张茜丈夫的社保记录下申请学位。申请学校时,孩子的父亲仅有3年社保记录,申请到的学校不尽如人意。
有一次,儿子路过附近一个公立学校,回来跟她聊:“妈妈,那个学校好大,顶我们好几倍,有很大的篮球场、足球场还有体育场。”张茜从孩子眼中读出一丝落寞。
不知道怎么接话,她默默自责。她和丈夫的积分太低了。想要留在深圳上学,社保记录合格之后,家长还要继续攒积分,把孩子送到更靠前的待录取排位,才能送孩子升入好学校。 
外来务工者的子女,积分入学的起始基础分太低了。以2022年政策为例,深圳龙岗区按照户籍、居住情况设置7个不同档次的基础分,非深户无房的家庭基础分只有60分;有房的非深户家庭基础分为80分,而深户有房的家庭基础分在95分以上。
基础分之上,还会再根据满足不同的条件增加分数。攒够一定缴纳社保、居住年限可以累积加分。以社保加分为例,超过一年后,每增加1个月社保缴纳记录加0.05分,也就是说,缴满10年社保,也只够加5分。 由于所有加分项目总分不能超过十分,按照2022年的政策,一个深圳市龙岗区无房、无户籍家庭,积分不会超过70分。
这场积分的比拼,在起跑线上就拉开了差距。一旦学位供求紧张,首先被甩开的,必定是像张茜家这样,非深户无房家庭的孩子。

 

 

 

去处

张茜的小女儿田心来深圳后,开始在附近一所民办学校上学。
如果不是积分不够,张茜不会送孩子去这所学校就读。
田心不喜欢吃冬瓜,是因为在学校食堂吃到了长虫的冬瓜。“那个冬瓜看起来挺好的,但是仔细看,白色的虫子都已经钻进去了。”田心回忆,那肯定不是米饭,因为当天食堂吃面条。田心还碰过米饭臭了、放硬了,听说,还有人说吃到蟑螂屎,吃了一半把饭倒了。
田心去过附近的一个公立小学打篮球,她发现那里什么都有,健身区、足球场、排球场,那所公立学校只设幼儿园和初中,面积却是母校的两倍大。田心的母校里,幼儿园、小学、初中三栋教学楼紧挨着彼此,操场一眼就望到头了。妈妈张茜觉得,那更像一个院子。 
2020年6月深圳教育局发布的《深圳民办中小学设置标准》中,明确规定学校的“教学区、运动区、生活区应当相对独立”。田心就读的学校离这样的标准距离还很远:“图书室是食堂。球场太小了。我们做个操又热又挤,记得挤得有人都摔倒了,科学实验室也没有,都改成了教室 ”。 
后来,田心一点也不想继续再在这里读初中了:“我六年级要么换个学校,要么回老家,我肯定不会再上这个学校的。”
她不喜欢这个学校。她从学校老师聊天听到,这里出来能考上的高中的,每年就五六个。
新学期换了班主任,自习课变多了,有时候田心都可以清楚地听到老师的电脑里不小心放出来的电视声音,她嘀咕“我们虽然看不到,但听到了”。班主任去厕所抽烟的传言也在班上传开。 
有时,她会想起以前的王老师,她觉得是班里的同学太调皮了,把王老师气走了,“班上太难管了,气到老师天天想骂人,想打人”。在那所民办小学,换老师是家常便饭,教半个学期、一学期就走掉的老师多得是,这让田心无法专心学习。
这里升学率低、教学资源差,作为学校的学生在外还遭人欺负。 
 
一次,她在村里的公园打篮球,看到学校初中部的学生聚在一起抽烟,附近一个公立学校的人走过,骂说在她们学校上学的都是“狗”,粗鄙的辱骂,被年幼的田心听了去,心里很不是滋味。
图 | 牛始埔晾满衣服的天台,不远处高楼耸立
 
刚知道没法上公立初中的消息时,张宇有点伤心。那天中午,原本他挺开心的,中午回家的时候还在期待有什么好吃的,直到爸妈跟他说,进不了公办了,只能去民办,积分不够。他开始惆怅,和篮球队的朋友到初中继续打球的约定破灭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附近小朋友眼里的“幸运儿”,因为能进入公立小学就读。
2010年牛始埔附近开了地铁站,带来一波房地产、购物商城开发热潮,多个商业楼盘拔地而起,也带来了一个新的公办小学。
 
2015年,张宇6岁,准备上小学,爸妈到处找学校,刚好碰上一所公办学校第一年招生,积分要求不是太高,他得以顺利入学。 2018之后,附近小学一年级入学的积分分数线急剧上升,2015年张宇侥幸进入的公立小学,2019年小一积分录取分数90分左右。这意味着只有深户或有房者才有机会获得入场券。
幸运挤入公办小学的张宇,还是没有哥姐们幸运。
张宇的堂姐、哥哥在2012年开始读书,依靠社保就得到了入读公办小一、直升拿到初中学位的机会。 
 
张宇六年级毕业时,还需要再一次面临积分制度的筛选。
依据公开录取积分记录,最近两年,牛始埔附近公办初中积分基本都逼近70分,2018年一度飙升至90分。即使张宇妈妈拥有10年的社保购买记录,张宇还是被分流到了一所民办学校就读初中。 
五六年级之前,张宇都不了解什么是积分,他只知道公办、民办,以为只要成绩好就可以进公办,考不好就会进不太好的学校。五六年级的时候,爸妈老是为他上学发愁,积分不够上不了公办,他才慢慢知道“积分”这个玩意。
老师会跟他们说,“把学习成绩搞好,就能进好学校”,现在张宇觉得是“善意的谎言”。他的成绩在班级排名第十,篮球队里有些朋友成绩很差,但因为“是住在小区里”的,轻松升入了那个他想去的学校。 
他听父母说,自己要上的民办学校升学率不高。 张宇即将入读的民办学校,升学率徘徊在30%左右,低于他之前期待的公办学校,但已经是附近升学率最高的民办学校。依据2018年中考升学数量统计,垫底的几乎都为民办学校,部分垫底的学校考上公办高中的人数为0到3人。好的民办学校也有,但民办公办统一管理政策实行之后,民办也大多按照积分高低录取。积分成为教育资源分配的标杆,积分高的家庭和孩子才能择优入学。
张宇自己从没去过那个学校,只是听哥哥讲起,那个学校的学生有时候会聚在外面一起抽烟。张宇有点担心自己的成绩搞不好,上不了高中,犹豫过是不是回老家读书,但老家没朋友,爸妈不在身边,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想。
不过,和阿浩比起来,他还能留在深圳,自觉“很不错了”。

 

博弈

2018年接孩子到深圳、意识到积分影响孩子升学后,张茜提前算过孩子们小升初的积分——大儿子童童2022年面临小升初,到时候加上父亲缴纳社保6年的积分,他总共有63.5分。附近公办学校中,对积分最低要求的一所也要67分,热门学校入学门槛在90积分上下。按照这个积分,童童只能上一所不尽如人意的初中。
张茜了解到,那所学校在龙岗区升学率排名垫底,更听说每年中考前,学校还会劝大量升学无望的学生放弃中考。作为母亲,她十分担心。
张茜不希望孩子上这样的学校,更不希望孩子回老家。
2020年底,她决定自学自考本科,希望够到深圳人才引进的学历标准,申请深圳户籍,增加积分。张茜此前只有高中学历,她打算先自考专科,从大专考取“专升本”获取本科学位。为此,她需要通过12门科目。
每年有三次考试机会,一次最多只能考4门,她先报考了一些容易的科目,现在顺利通过了其中4门,剩下的科目都是难啃的“硬骨头”,顺利的话,拿到证书至少得两三年时间。
邻里之间,张茜是学历比较高的家长,很多同龄人家长小学、初中毕业后就到深圳打工,无法像张茜一样,有希望通过考本科文凭来为后代入学增加积分。她清楚感知到落户政策对高学历人才的倾向性:“只要有本科,就可以直接落户了,但是对我们而言,太难了,只能走积分落户,还有各种限制。
图 | 夜幕下的牛始埔
 
因为考取的是非全日制本科学位,想要入深圳户口,她还需要考取中级职称。广东省中级职称考试每年4月和10月分别举办考试。2022年4月份的考试,因为深圳疫情延期了,张茜直到2022年7月份,也没有等来补考的通知,她感觉自己离入户深圳的目标又远了些。
已经赶不上大儿子童童升学初中了,她只能希望女儿田心小升初时,自己能完成这个计划,给女儿加分。
童童留在原来的民办学校看不到任何希望,公办的积分要求,他们家也够不着。张茜开始试着找别的民办学校,她给深圳11个区的民办学校打电话咨询招生要求,不是积分要求太高,就是学费太贵,一学期要三、四万元。
目前最合适的推荐,来自一位也住在牛始埔的姐妹。在她的建议下,张茜留意到深圳市坪山区一家民办寄宿学校。校园面积不大,但设施比童童目前在读的学校好,升学率也高一些。只是,学费加上住宿费、伙食费,一学期差不多也要一万七千元,会给家庭带来不小的经济压力。但目前,没有比这很划算的学校了。她想孩子可以留下来。
她经历过孩子留守。2014年她和老公来深圳打工,狠心地把两个孩子放在老家3年多。在城中村的出租屋,只要听到小孩子哭,张茜脑海里立马出现小孩的身影,甚至会觉得就是自己的孩子在哭。每次打电话回去,儿子都不怎么愿意接电话,接了也没说两句。有时候女儿会在电话里一直重复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她就只问这一句。
作为母亲,她不想再次缺席孩子的成长。留在深圳的决定,张茜觉得像是一场孤军奋战,她既要面对严苛的入学政策,还要面对家公家婆、老公的劝说,两边的压力一度让她很迷茫。
2016年开始,家公家婆就开始催促张茜回老家建房子。张茜不想回老家,回老家得跟家公家婆住一起:“没有属于我的地方。”张茜还得放弃工作,过上围着孩子转的生活和日子。2017年至2020年,她就在家照顾孩子。每天送孩子上学,做饭、打扫卫生、辅导作业,偶尔出门做点零工挣个买菜钱。她的世界渐渐只剩下孩子、老公、十多平米大小的出租屋。到后来,一点点小问题,就会引爆情绪,老公说她像个怨妇,“只是带两个孩子还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很清楚,如果回到这样的生活,估计会崩溃。

 

归乡

在深圳升不了学了,阿浩得回老家河南驻马店读初中。2021年8月27日,拉上爸妈准备的行李箱,阿浩上了回驻马店的列车,准备入读一所寄宿学校。
如果可以在深圳升学,阿浩会很开心。他在这里降生,人生的前11年都在这里生活。记忆、情感、人际关系,都从深圳这片名为牛始埔的土地上长出来。本来这样的一个地方该被一个人称作故土,但很遗憾,这里无法成为少年阿浩户籍上的故乡。
驻马店之于阿浩,是故乡,却也很陌生。他依稀记得爸爸带他回去过一次,住在姥姥家,他听不太懂姥姥说的家乡话。那一趟,他还看到了自家建了一半的房子,那个画面,是他每每在同学吹嘘自己老家的房子时,嘴上也跟着吹开花的谈资。但私下,他还是有些疑惑——那砌了一半的砖头墙是怎么回事,他寻思着,怎么房子没有盖完呢?
图 | 俯瞰城中村
 
老家在四川的阿航,他的妈妈很早就做好了让孩子返乡的打算:“在这里上没用,上不了高中。
上世纪90年代,阿航的父母就从老家来深圳谋生。他们在深圳打工22年,没有缴纳社保。对于阿航这样的打工家庭来说,就算是自掏腰包,勉强买上几年社保,也只能勉强挤上这场升学竞位的“末流”位,好的民办学校都上不了。残酷的规则下,阿航和很多情况相似的家庭索性放弃让孩子在深圳升学。
上五年级的时候,阿航就知道,自己大概率得被爸妈送回老家读初中了。
小学五年级开始前的暑假,阿航妈妈冷不丁地问他:要不要回家读书?
“读个屁!”阿航回嘴。他满心不悦。就听见妈妈接着说:“算了算了,你再读两年,反正初中肯定要回去。”回到老家读书后,阿航再回想起那次对话,觉得自己老妈应该很早就做了这个决定,他其实没得选。
在四川老家,阿航就读于镇上的一所公办学校。班上49个人,有30多个是留守儿童,还有几个同他一样是从深圳、上海返乡回来的孩子。“没有几个父母在身边,”阿航这样描述他和他的同学们,“父母都出去打工了。
老家的学校比深圳的大很多,教室宽敞,运动设施也多了不少,有足球场,还有各种运动会、艺术节。学习生活紧张许多,阿航每天早上五点五十起床,洗漱十分钟匆匆赶去学校,白天上完课,晚上还要上晚自习,回到家基本都十点多。回想起在深圳的学校作息,他觉得那时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有些冲突和委屈,他要独自面对。一次体育课,同学硬逼着他陪练乒乓球。阿航不会打,打不好,对方就来“虐”他、骂他来出气。
开学的第三天,在饭堂排队打饭,阿航偷偷插队到一个初三学生的面前。对方发现后,密集的粗口往阿航身上泼,问候阿航三代,从外公外婆、到爸爸妈妈,到他自己,阿航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第一次想妈妈了。
后来,在同样的地方,他作为旁观者目睹过一场暴力。一个老实巴交的男生,身材微胖,排队打饭时两个初三的硬是挤到那个老实男生前面,他很强硬地拒绝了,说:“别插队!我跟老师说。”打完饭后,阿航只听突然哐当一声,就见微胖的同学被一脚踹倒在地上,两个男生把他从地上抓起来,扇了两巴掌。阿航感觉对方好可怜:“还是不要逞强,认怂比较好。
刚开始他还会主动跟妈妈说自己的委屈。每天下晚自习,妈妈都会打电话过来,阿航很期待父母为自己解惑。隔着大半个中国,父母在电话里能展现的关心很有限,每天总是用一样的话题开始“今天过得怎么样”“学到了什么”。距离让亲子间产生误会,阿航只觉得“天天没完没了,特别无聊,特别想挂电话”,到后来,他受了委屈也不和父母说了,只能自己闷在心里烦。
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烦躁地回答:“我学什么,关你什么事,你管这么宽?”接着就挂了电话。当时他在学校被同学威胁了,但不想和父母说,父母离得远,他觉得说了也没用。
半个小时后,阿航后悔了,打回去给妈妈道歉:“我心情不好,今天跟同学闹矛盾。
对阿航来说,回老家读书,需要摸索和熟悉“新规则”。刚开始他觉得孤单、陌生,做什么事情都很臊皮(害羞),还会有些害怕,这里似乎“社会”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新的危险。后来他开始有玩耍的伙伴,夏天去河里洗澡,冬天去老房子生活,每个人带几根红薯,就跑去山上玩,情况才好一些。
在四川过了一年后,2021年夏天,他迫不及待地想回深圳和朋友相聚。可惜临出发,一场暴雨惹得列车停运,他不得不折返回家,心里郁闷,窝在房间里打了一整天游戏,从早上七点,一直到第二天九点。
他十分想念一年前送他离开时,给了他一些甜甜滋味的朋友们。2020年的夏天,朋友们送阿航离开深圳回老家,阿航又快乐又伤感,朋友给他买了一瓶“茶π”,他们说:这个茶特别甜。阿航被他们搞得很感动。
 
细想起来,孩子们重复地进行着这样的告别。阿航离开深圳半个月前,才刚刚送走好朋友宇飞。阿航替宇飞觉得可惜,宇飞离开的原因,是因为他妈妈不小心断缴了3个月社保,断送了宇飞留在深圳升学的机会。
阿航至今记得去送宇飞那天,天空有些阴霾,下起了雨,不大,只是很冷。去地铁站的路上,他们在雨中拥抱,“心里难受,想哭哭不出来”。阿航觉得那场雨是老天为宇飞下的。后来,就轮到他告别装载了他年少回忆的牛始埔。他们二人之后,牛始埔仍在不停地送走它的孩子们。

- END -

撰文 | 陈大橘
图片 | 项脊轩
编辑 | 孙雅兰 温丽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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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女子在同一天?奇失踪,調查工作持續了40年,真相卻讓所有人都無法接受! -YMCK1025- 给 YMCK1025 发送悄悄话 (212 bytes) () 07/12/2022 postreply 20: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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