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姑庵历险记

尼姑庵历险记:

 

就因为偷看别人戒色,我被泼了一身狗血 |

 

 

老金和小伙伴 魔宙 2021-11-13 07:12
 
 
 
Image
 
大家好,我是朱富贵。
 
最近有个怪现象,买没买东西成了热门话题。
 
众所周知,往年这个时候,各大电商平台都喜欢秀数据,今年显然生意不太行,于是很多人开始分析,消费者为什么不买东西。
 
这背后藏着一个逻辑,我们会多买东西。
 
这其实有一个心理学基础,绝大部分人,多少都有点囤积癖,只是程度不同。
 
碰到促销,多买点卫生纸没啥大问题,但一旦囤积成瘾,问题就严重了。
 
Image
囤积癖的家
 
心理学研究证明,上瘾的东西会侵蚀人大脑判断机能,所以很多上瘾者都喜欢撒谎。
 
成瘾的人往往自己也很痛苦,想尽办法想回头。
 
Image
在百度随便一搜,就会出现一溜“戒X吧”。
 
今天的故事里,就有一个这样身处性瘾旋涡的人,他想回头,却发现根本没有机会。
 
这是“天津十二奇案”第二个故事,杨小宝在天津和陈独秀分别后,想去中华武术会打听父亲的消息,却遇见了另一件怪事。
 
Image
《天津十二奇案》是根据杨小宝的笔记整理而成,记录了1920年前后经历的离奇故事,经整理过后,讲给大家听。
 
案件名称:观尸迷魂案
事发地:天津
事发时间:1920年2月
记录时间:1922年5月
故事整理:罗隐
 
Image
 
观尸迷魂案
作者:罗隐
 
中华武士会位于三条石,远远就见门口围着一群看客。
 
武馆不是是非地,门口围满人,肯定没好事。
 
我挤进人群,一眼就看见中国武士会的牌匾被砸成碎片,横在地上。
 
Image
 位于天津的“中华武士会”诞生于1912年,囊括了当时大部分主流拳种和武林高手,侠客辈出。“南有精武会,北有武士会”,二者是当时中国最为著名的民间社会武术组织。
 
武士会门大开,我进来之后也没看到人,到了大厅,才发现人都聚在这里。
 
大厅正面坐着一个老人,穿青色衣衫,闭着双眼,是师公李存义。
 
Image
李存义,近代武术名家,形意拳大师。1910年,并称“北方风尘三侠”的李存义、李瑞东、张兆东在天津三条石创办了“中华武术会”。
 
听师兄弟说,今早来了一个白毛子,来武士会挑战,外面的招牌就是他砸的。
 
白毛叫伊戈尔·阿金费耶夫,是个白俄拳王,已经在天津卫踢过不少馆了,现在找到武士会头上。
 
门口的牌匾没人敢收,谁都知道师公的性子,一天没找回颜面,碎掉的牌匾就得在那一直躺着,用来提醒所有人:这是中华武术会的耻辱。
 
我走到师公面前,拱手跪下,说我可以去跟白俄拳王过过手。
 
师公没睁眼,摆摆手说不用了,已经安排韩慕侠去了。
 
Image
这次比武挑衅的新闻,后来出现在了杨小宝的剪报本里。
 
韩师兄是形意门的得意弟子,听说他出面,我心里稳当下来。
 
其他人走后,我把我父亲和《六合经拳》的事告诉师公,想从得到一些帮助。
 
没想到师公板起脸,说要不别查了,说完走进里屋。
 
我有点吃惊,自小在天津长大,师公对我就像亲孙子,有好事都想着我,时隔几年不见,怎么这么冷漠。
 
一个师叔拉住我说别多想,师公不让我查,是为了我好。
 
《六合经拳》凌厉无比,但容易走火入魔,连带这本书有邪性,凡是沾边的人都得倒霉。
 
我说这事关系我父亲的下落,我必须查。
 
师叔长叹一声,说如果非要调查,他给我安排个帮手。这人在白帽衙门当值,对天津地面的事很熟,应该能帮上忙。
 
Image
 
师叔介绍的人叫富察,全名太长我没记住,是个旗人,精通日语、俄语。
 
第一次跟富察见面是在一家包子店,个不高,白面皮,体态偏胖,一开腔就知道常混江湖。
 
“不是我吹大梨(吹牛),九河下梢,我都有朋友。”
 
富察说话被包子噎到,举起茶壶猛灌茶水。
 
富察年纪比我大,但入门晚,按辈分喊我师兄。
 
我知道旗人有称名不称姓的传统,但他名字太长,我总说不清。他不在意,说民国了,叫富察就行。
 
富察在天津卫各大警署,他都有点拐弯不拐弯的关系,而且已经摸到铁背李的底了。
 
铁背李是河北大街脚行一位把头,年轻时在码头扛大包,别人扛一个,他扛俩,因此得了“铁背”的诨名,现住大树胡同。
 
吃过饭,富察推出一辆“三枪”牌自行车,要载着我,去河北大街。
 
Image
 民国初年,市面上的自行车多是西洋货。牌子叫得最响是英、德两国的凤头、蓝牌、三枪、钻石等。
 
大树胡同口有一棵梧桐,两人合抱之粗。树叶被风摘光,刺入天空的枝桠分外狰狞。
 
几个老大爷蹴在墙根下晒太阳,一动不动盯着往来行人、车辆,也不说话,像几座石雕。
 
没进胡同,胡同深处传出一串奇怪的铃声。我听出这是帝钟的声音。
 
帝钟是道士的法器,看样子是有人家在做法事。
 
循着声音,富察把自行车扎在一家门口,正是铁背李家,大门紧闭。
 
富察啪啪拍门,看没有动静,干脆抬脚踹门。
 
果然,门里传来骂人声,门吱呀开头,伸出一个脑袋,三十来岁,小平头,本来一脸怒气,看到富察的衣服,客气起来。
 
富察拉开门,我跟着他进了院子,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能看出家境不错,钟声来自于其中一间倒座房。
 
Image
倒座房,一般是四合院里的南房,坐南朝北与正门开门对应,由于倒座房一般采光不太好,用做客人房或者管家房。 
 
“你是铁背李?”富察问他。
 
小平头说他不是,他叫蔡小孩,在铁背李家做工。
 
蔡小孩说铁背李在外地做工,得下个月才能回来。
 
我问蔡小孩家里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在屋里做法敲钟。蔡小孩还没回答,屋里钟声停下来。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小男孩走出里屋,妇人三十来岁,瞟了我一眼,没说话,匆匆走向倒座房。
 
怀里的孩子约莫十岁左右,脸色煞白,两颊唆进腮帮子,瘦得可怕。
 
据蔡小孩说,小孩是铁背李的儿子,妇人是小孩的母亲,也就是铁背李的老婆。
 
小孩不久前得了怪病,找法师给祛祛脏东西。
 
我和富察跟进屋内,屋里有两个道士,一个摇木剑,一个摇铃铛,嘴里念念有词。
 
妇人剥掉小孩的衣服,小孩一丝不挂地爬在地上,像一具骷髅,浑身颤抖。
 
小孩颤抖得愈发厉害,双手遽然张开,仰面跌倒,四肢猛烈地抽搐,肚子高高挺起来,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凄厉得不像人声。
 
道士从怀里取出一只拳头大小的棕色玻璃瓶,倒出掌心,是指甲盖大小的甲虫。
 
他捏着甲虫,塞进小孩嘴中,后者也不咀嚼,直接吞咽。
 
我看得直犯恶心,富察倒是很平静,一脸无所谓。
 
奇怪的是,小孩吃完虫子,竟然真安静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念经人收起手里的小罐,对着妇人耳朵嘱咐几句,收工走出大门。
 
我还想向妇人打听消息,妇人却头都不抬,像没看见我这个人。
 
我还想追问,却被富察拉开,说要我跟他吃饭去,拉扯中他悄悄说了声:换个地方说话。
 
胡同外不远处有一家捞面馆,街上寒风凛冽,掀开面馆的棉布门帘,像是进入另一番季节,又暖和又热闹。
 
面条的热气弥漫屋里,携着香味的潮湿扑面而来,每张方桌都摆着几样菜码,有荤有素,还有一盆红色粉皮。
 
Image
捞面,北方人喜爱的面食,配菜十分丰富,各地叫法不同,也叫河捞,或者饸烙。
 
我俩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坐定,富察要了一碗炸酱面,舀了人家半碗腊八蒜。
 
我问他发现了什么,富察眼珠往右一瞥,我明白他的意思,看见店门口座位坐着个人。
 
这人长得奇怪,头顶秃着,旁边的头发散下,垂在肩膀,脸上有一条长刀疤,削掉半个鼻子,看着挺恐怖。
 
刀疤脸穿着黑色的燕尾服,桌上放了一米多长的物件,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认识这人吗?”富察小声问我。我摇摇头。
 
富察说刚才在铁背李家,这个刀疤脸就藏在树上。
 
我问他这会不会就是铁背李,富察说他经常跟日本人打交道,这人一看就是个日本武士。
 
Image
民国时的日本武士。武士最显著的特点是武士头,传统的武士头头顶会剃光一部分,就像地中海一样。
 
“这事可能有点麻烦了。”
 
我注意到刀疤脸一直盯着铁背李家胡同方向,有点紧张。
 
富察说你别紧张,踏实吃面吧,有人替咱盯梢了。说完大口吸溜碗里的面条,炸酱沾了一嘴。
 
相处半天,我就知道富察的秉性,吃比什么都重要。
 
我说你没练过武,不懂,这刀疤脸一看就是个硬茬,绝对不好对付。
 
约摸两个小时,天色渐暗,刀疤脸忽然提刀离开。我推醒了趴在面碗旁边睡觉的富察,跟了上去。
 
借着月光,我看见一个黑影飘出胡同,那人个子不高,肩膀很宽,用一块青布包头,是蔡小孩。
 
蔡小孩走路一飘一飘的,像猫一般踮着脚尖走路,非常鬼魅。
 
跟了几条街,蔡小孩登上窑洼浮桥,渡至北岸,拐个弯,折入一座寺庙。
 
庙门上方悬挂着牌匾:直指庵。
 
我正要追进去,富察却停下了,说尼姑待的地方太晦气了,说啥不肯进去。
 
说话的功夫,武士和蔡小孩都不见了,我和富察只好分头去找,富察骂了句街,只能进去。
 
我去院内,富察去前厅。
 
直指庵内门窗俱损,没走几步我就看见蔡小孩的影子闪进一间破屋。
 
我矮着身子凑到窗根底下,悄悄冒出脑袋。
 
屋内错落数十只棺材,空地铺着草席,七仰八叉躺着几个瘦骨嶙峋的难民,还有人在棺材板睡觉。锅碗瓢盆,吃喝用度散落在棺材之间。
 
Image
民国时在义庄跟死人一起生活的难民。军阀混战时期,老百姓流离失所,实在没地方住,跑义庄跟死人抢地盘。
 
一个个瘦骨嶙峋,面如菜色,分不清是人是鬼。
 
一干瘪老尼姑护着白蜡,引蔡小孩向一口打开盖子的棺材把瞧。
 
Image
民国在寺庙清修的尼姑。
 
蔡小孩五官扭曲,看上去惊恐万分,显然不是很愿意,但又逼迫自己睁大双眼。
 
我正准备挪个地方,一探究竟,看到一个小孩正对着柱子撒尿,他一仰脖子,大喊一声:“房上有鬼”。
 
小孩的叫声惊醒了屋里的流民,纷纷跑到院中。
 
房顶上站着一个人,瘦骨嶙峋,披头散发,身上穿着西洋睡衣,脚却光着,大冷天冻得通红。
 
这人手里端着一个大铁盆,嘴上骂着:“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当鬼,弄杀你们这些穷鬼!”
 
这人显然是个疯子,手一扬要把盆里的东西浇下来。
 
不偏不巧,刚跟蔡小孩说话的老尼姑从疯子手下走过。
 
我常年练腿脚,再加房屋本就不高,一脚点上窗台,纵身翻上屋顶,扑到疯子身上,疯子手一松,我俩一起摔下屋子,扣了个狗啃屎。
 
我一身秽物。黏腻、腥臭,分不清屎尿还是泔水,味道很冲,呛得我喘不过气。
 
下面的人抄起木棒铁棍,朝疯子脑袋上招呼,是要命的架势。
 
“住手。”老尼喊道,“谁再动手,立刻滚蛋!”
 
老尼是寺庙主人,她一喊,众人只能住了手,偃旗息鼓。
 
疯子起身,看没人敢动他,哈哈大笑,一摇三晃朝庙外面走过去。
 
老尼把我带到伙房,舀了一瓢清水兜头浇下来,告诉我,盆里装的是狗血。
 
Image
 
清理完,老尼连连向我道谢。
 
我问刚才闹事的人是谁。老尼说这人叫周西林,原来是嘉瑞面粉厂的主人。
  
周西林几个月前中了日本人的套,赌博欠债,连累面粉厂子倒闭,因此发了疯病,住进了直指庵,经常在庙里闹事。
 
老尼说幸亏我把他制服,不然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我问老尼为什么要收留这些人。
 
老尼说这些寄居在庙里的人不是恶人,只是时运不济,她提供一些方便也是应该的。
 
老尼说周西林是个好人,原来给庙里捐过不少香火钱,现在落魄了,她不能不管。
 
多数人出家不是为了理想,只是为了营生,这样有家国情怀的人很少见,我有点佩服老尼。
 
蔡小孩已经没了踪影,我跟老尼打听他的情况,老尼一愣,说根本不认识蔡小孩。
 
我提醒她就是刚才看棺材的人。
 
她说,那是铁背李。
 
这才明白,我们被铁背李耍了。
 
我问老尼,能不能带我也去看看那几副尸体?
 
老尼眼神突变,迟疑了一下,点头带我进屋。
 
刚进屋,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我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铁背李观摩的棺材尚在,里面是一具腐烂的女尸,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脸上皮肉脱落,露出森然白骨。
 
我问铁背李看这个干什么。
 
老尼说,这些棺材都是在庵中停灵的。铁背李最近每晚都来,就为了看尸体腐烂的过程。
 
佛家有一个持修法门,叫不净观,也就是用观看污秽的东西,来消除自身欲望的持戒,越恶心越管用。
 
Image
民国时期的书中有不少关于“戒色”的介绍,这本书里就科普了相关危害。
 
铁背李有性瘾,每天晚上只想女人的一身白肉,直到泄尽精阳,他来这里看女尸腐烂,其实是为了戒色。
 
我问铁背李像小鬼一样,用脚尖走路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
 
老尼长叹一声,说恰恰相反,踮脚走路是为锻炼性能力。
 
她对铁背李的了解只有这么多,临出来我把身上几个银元给她,当做香火钱,老尼朝我行了个礼。
 
出了直指庵,富察蹲在门口的地上,两手抄在差服里,正在打盹。
 
我踢了他一脚。富察一激灵,醒过来。
 
我问刀疤脸人呢?富察说丢了。
 
富察说刀疤脸好像有法术,他在东边跟着的时候,一晃眼,人跑西边去了,再一晃眼,在南边,再一晃眼,人没了。
 
我把我从老尼那里打听到的信息,一五一十告诉富察。
 
富察对蔡小孩是铁背李没太在意,倒是对踮脚走路很有兴趣,一再问我是不是真的能壮阳。
 
因为跟丢了铁背李,富察提议再回铁背李家,
 
我说铁背李伪装自己,肯定察觉到有人要找他麻烦,刀疤脸都盯上了,铁背李应该不会再回家。
 
富察说那他知道了,喜欢踮脚走路的人,能去的地方不多,他让我先回去休息,他找找人,明天就能有信。
 
富察把我安顿在利顺德酒店,不少外国人进出,非常高档。
 
Image利顺德酒店建于1863年,饭店起初只是海河岸边的货栈,随着风云变幻逐渐成为天津重要的外交场所。1886年重建以后,成为当时远东最奢华的酒店。
 
我嫌他太破费,他让我放心,说有熟人。
 
第二天一早,富察来酒店找我,手上拎着炸糕,说昨天晚上打听到一些铁背李的事情。
 
铁背李是脚行的名人,仗义疏财,“五四运动”时,他还组织车夫闹游行、搞罢工,争取权益,很受手下人尊敬。
 
他性子刚烈,跟其他几位脚行把头不是很对付,但各做各事,整体还算安定。
 
铁背李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好色,每天都得逛妓院,但这对脚行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富察打听到,铁背李在“三不管”有个相好,应该能打听到一些事情。
 
吃完炸糕,富察又喝茶又吃点心磨磨蹭蹭,赶到南市已经是晌午。
 
Image
天津的“三不管”类似北京的“天桥”。当时的“三不管”位于宫南北大街、估衣街一带,之所以叫做三不管是那一片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素有:“葬岗子(随便埋死人)没人管;打架斗殴没人管;坑蒙拐骗没人管”。总之是当时警、法所管不到的地界儿,所以叫做“三不管”。
 
“三不管”地处南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是天津最繁华同时也最混乱的地界。
 
俗话说,三不管,望一望,除了吃,全是当;当就是上当的当。类似于北京的天桥。
 
妓院还没有正式营业,不少老鸨领着涂脂抹粉的姑娘逛街,像母鸡护着鸡崽遛弯。
 
Image
 
富察对“三不管”非常熟悉,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张口闭口都是“二爷”。
 
我被一个耍木偶的摊主吸引,不见他开口,却有清晰生动的对白。
 
富察说,那人绰号“哑巴刘”,会腹语,还能一人分饰多角,男音、女音任意转换,甚至可以唱小曲。
 
富察把我带到一个叫嫣红小班的地方,门口悬挂着六七个牌匾,都是妓院妓女的名字。
 
一进门,就看见一只供案,供着一幅画像,形似关公。
 
Image
白眉神是妓院所供的神明,其像白眉赤眼,骑马持刀。或谓此既黄帝时的乐官伶伦,仙号洪涯。
 
我说,没听说妓院供奉关二爷。富察说你不懂,这是白眉神,跟你们拜达摩一回事。
 
我俩选了一张桌子坐下,听见有人喊叫,细看是个熟人,是昨天在直指庵泼狗血的疯子周西林。
 
周西林头发散碎,明显很久没有洗澡,看见我,一脚踩在我桌子上,问我是不是日本人。
 
没等我回答,又换到了下一桌问同样的问题,显然没认出我来。
 
这时闪出几个男的,一边一个把周西林架起来,往外走。
 
被架走的时候,周西林大喊:“通知七峰周平这个孙子,到面粉厂找我。”
 
我问富察,七峰周平是谁?富察说是一个日本商人,势力挺大,不太好惹。
 
他曾替长官给七峰周平送过东西,形容七峰周平特别胖,低头看不见自己脚尖。
 
老鸨说周西林落魄之前,是这里的常客,后来生意塌了,嘉瑞面粉厂到了七峰周平手下,所以总来这里找七峰周平闹事,挨过不少打了。
 
正说着,楼上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我翻身上楼,看见顶头的一间屋里冒出浓烟。
 
进去时,铁背李双手抱头,裤子褪到脚踝,驴一样的家伙垂头丧气耷拉在两腿之间,几乎够到膝盖,一个女人光着身子躲在他背面。
 
铁背李手上攥着一个雷管,跟一个人对峙,正是刀疤脸,手上拿着太刀。
 
Image
唐刀传入日本后,渐渐演变成了后世的日本刀,一般被日本武士使用,会随身佩戴。
 
屋里炸的一塌糊涂,对方却毫发无伤。
 
“再过来咱们一起死!”
 
铁背李伸手提裤子,这时露出了破绽,刀疤脸的太刀很快,已经刺向铁背李的脖子。
 
铁背李可不能死,我一闪身,用手刀砍向刀疤脸脖颈,他没留意到我,结实挨了一下,倒在地上。
 
铁背李问我是谁,我说他马上就醒,赶紧走,背上铁背李翻身下楼。
 
铁背李说别乱跑了,他知道怎么逃,掀开一块木板,下面有一口大坑,拉着我和富察跳进大坑。
 
坑内有地道,能供两个人爬行,没一会从洞里爬出来,进了一家裁缝店。
 
我们从窗户的望出去,看见刀疤脸在四处找人,身形鬼魅,看来富察没说谎。
 
铁背李从裁缝店模特身上拽下一件袍子,裹在自己身上,从桌上拿起水壶,咕咚咚喝了几口,问我有没有烟。
 
我没有,富察从怀里掏出一盒哈德门,给他磕了一颗点上。铁背李连嘬两口,问我们是谁,为什么要找他。
 
Image
1920年代哈德门香烟的广告,是当时流行的香烟品牌,由英美烟草公司出品。
 
我撒了个慌,说我有《六合经拳》,要找杨逸。铁背李却愣了,说杨逸是谁,《六合经拳》是什么玩意。
 
我提醒两句,去年冬天他是不是去北京找陈独秀先生。
 
铁背李说他自打娘胎出来,就没离开天津卫,也不认识什么陈独秀,陈双秀。
 
我有点急了,说你到底是不是铁背李。
 
他说我就是铁背李,道上的人都知道,兄弟,你可能是认错人了。
 
我愣住了,富察倒是开了口,问刀疤脸为什么要追他。
 
铁背李说他怕是已经被日本人盯上了,要灭口。
 
几年前,铁背李的儿子从小偏头疼,妻子为了给儿子治病,找到了一种日本针,打过以后,果然有效。
 
吃了时间长了,才发现不对劲,后来把针送到医院,才知道给儿子注射的是吗啡。
 
Image
吗啡有强大的镇痛作用 ,它比鸦片容易成瘾,长期使用会引起精神失常、幻想,过量使用会导致呼吸衰竭而亡。
 
妻子一开始瞒着铁背李,后来被他知道了,下了狠心,把儿子关在家里强制戒毒。
 
结果,儿子情况越来越糟,每天半夜都会发出鬼叫,弄得夫人每天也疑神疑鬼,精神不正常。
 
他说他家是完了,都被日本人的吗啡给毁了。
 
铁背李说,嘉瑞面粉厂就是现在的日本人的吗啡加工厂。
 
“日本人害了我,我操他妈的,非把面粉厂给他炸了。”
 
兴许是想炸面粉厂的消息传出去了,日本人注意到他,先下手为强,所以让刀疤脸来杀他。
 
我说有没有其他法子,比如让警署介入,不一定非送掉自己的性命。
 
铁背李露出一种痛苦的表情,说他去过警署好几次了,压根没用。
 
“而且,我早不想活了。”
 
铁背李有性瘾,一天不行房事就痛苦不堪,而他的妻子不愿意,只好去外面找人。
 
铁背李内心内疚悔恨,所以才去看尸体戒性瘾,但是依然没有结果。
 
“我控制不住自己,烂命一条,不如干点好事,死了都值。”
 
铁背李说的好事,就是炸掉制作吗啡的面粉厂。
 
“你俩人都挺不错,要搁以前,咱们能成好兄弟。”
 
外面突然传出一阵紧急的脚步,和日本人的说话声。
 
我跟富察屏住呼吸,等人声走远,再回头,发现铁背李不见了。
 
铁背李没了,富察并不在意,说忙活两天,找了个假人,要我跟他一起回武士会。
 
我说不行,得帮帮铁背李,不能让他这么送死。
 
我向富察打听面粉厂的位置,富察怕我出事,决定跟我一起去。
 
嘉瑞面粉厂在劝业会场附近。
 
 
Image
天津劝业会场建于1907年,位于当时的法租界,是天津的展览和文化中心。
 
门口有三五个壮汉守卫,另有两条口角流涎的狼狗虎视眈眈。
 
富察骑车载我,行至西林面粉厂,被门房拦下,富察亮出白帽衙门的身份也不管用。
 
我绕了面粉厂一圈,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面粉厂墙壁明显加高了,上面还架设了铁丝网,显然是提高了警惕。
 
我做过两年护院,主要防范飞贼,懂得一些翻墙技巧。
 
我给鞋尖榜上精钢制成的薄片,双手各握一把匕首,插入墙缝攀爬,毫不费力。
 
富察把自行车靠一旁,有样学样,跟我前后脚翻墙进来。
 
Image
津机制面粉厂始于1915年 ,当时有十几家厂竞争,经过数年沉浮最后仅剩3家。
 
面粉厂灯火辉煌,工人加班加点做工。面粉厂占地不小,有厂房、库房、办公室。
 
日本人挺狠,三更半夜工厂都没停,还在工作。
 
几个厂房挨个找过去,我们发现两个戴面罩的工人出来小解,月光朦胧,面罩看起来像骷髅头。
 
富察不怕人的事,就是不能沾鬼神的事情,吓得尖叫一声,惊动了这两个守卫。
 
我们转身就跑,慌不择路闯进去一间仓库。
 
仓库有玻璃窗,但跟外面相比,视线昏昧许多,只能勉强看清一堆木制托盘,托盘上堆着一人多高的面袋,形成一座面袋垒就的迷宫。
 
我跟富察绕了几圈,靠着面袋喘气。
 
咔嚓一声,灯亮了,晃的人眼疼。
 
守卫鱼贯而入,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搜查。
 
我和富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转移,跟他们在“迷宫”里兜圈子。
 
通道落了一层面粉,像是薄薄的雪,我根据脚印判断对方的路线。
 
转了几圈,脚印重叠得模糊了,我们在转角时跟两个守卫狭路相逢。
 
如果对方开枪,我们肯定躲闪不及,结果他们只是用刺刀乱刺,划破不少面袋,空中飞舞着粉尘。
 
我使用“转七星”,绕到他们身后,一一撂倒。
 
这时响起一阵狗吠,越来越近,把跟我们一样藏在库房的人起底了。
 
那人手脚并用爬上面袋,却是铁背李。
 
守卫用日语叽里咕噜叫了两句,从面袋后面转出不少同伙,将铁背李合围。
 
“都他妈别过来,否则我炸死你们!”铁背李从怀中掏出炸弹。
 
Image
 硝酸甘油炸药是瑞典科学家阿尔弗雷德·诺贝尔在1866年发明的。现在我们接触到它多是因为“速效救心丸”,它是这种药的主要有效成分。
 
日本军人纷纷后退,只有两条狼狗越战越勇,跃跃欲试,眼看就要窜上去。
 
铁背李站在高处,手上又有炸弹,占尽了优势。
 
突然,我看见铁背李背后的黑暗里,浮出一张刀疤脸。
 
刀疤脸的刀极快,在我喊叫提示铁背李之前,铁背李大叫一声,手榴弹和手一起落地。
 
刀疤脸斩断了他的腕子。
 
铁背李骂了一句操你大爷的,站起来就跑。
 
守卫反应过来,穷追不舍,那两条狗终于有了表现机会,把铁背李掀翻。
 
铁背李挥舞胳膊应对,被叼出不少血肉,裹上面粉,就像结了一层血痂。
 
我要冲出去救人,被富察死死按住,这时候现身等同于自投罗网。趁这些人不注意,偷偷溜走才是上策。
 
“哈哈哈哈。”
 
我听见一阵狂笑,周锡林不知何时站在另一个面垛上。
 
他披头散发,两颊又红又亮,明显喝大了。
 
“炸面粉厂还用鸡巴炸弹,有明火就够了。”周西林说着掏出火柴,“老子的面粉厂就算毁了,也不能便宜你们这群日本狗!”
 
周西林划燃火柴的瞬间响起一阵爆炸声,火焰把他抬到房顶,又重重落下,像一颗人形流星。
 
我和富察拼命往外跑,经过铁背李时,顺手把他捞出来。
 
我们跑出仓库,不敢停留,向面粉厂大门冲刺,刚跑出来,就听见更大一声爆炸,面粉厂瞬间成了一堆废墟。
 
一只面罩和一根狗腿相继落在我们身边。
 
我感觉浑身像散架一样,铁背李趴在我身上,翻起铁背李,这才发现他只剩一根胳膊一条腿。
 
富察倒吸一口气,倒在地上。
 
我负着富察,慢慢离开现场,走了两条街,打了两辆胶皮车,去最近的医院。
 
我擦了点皮,富察却毫发无损。大夫说,他是吓晕的。
 
第二天,我提前出院,富察蹬着自行车在门口等我,一只脚点地,一只脚搁脚蹬子上,问我接下来怎么办?
 
我想了一会,说还得去铁背李家。
 
铁背李并不是跟陈独秀传话之人,铁背李死了,挡在他前面的幌子消失,本人或许会现身。
 
大树胡同口挂着孝布,往里走来来往往都是来铁背李家悼念的人。
 
奇怪的是,他们脸上都遮着一块布。
 
灵堂设在北屋,正对大门摆放两张香案,上面是铁背李的灵像,旁边的香案是铁背李的儿子,父子俩笑容祥和,长得挺像。
 
李夫人披麻戴孝,跪在两人的香案之间,目光呆滞。
 
见我进来,一个十五六的小孩迎过来招呼。
 
我问这是怎么回事,小孩说也是巧,就昨天下午,和老爷的时间差不多,少爷吃甲虫的时候噎死了。
 
我跟富察一阵唏嘘。
 
富察问:“进进出出的人为什么要遮掩口鼻?”
 
小孩说:“老爷有性瘾的事都传开了,亲戚朋友也跟着丢脸。”
 
我在铁背李家待了半天,没发现奇怪的人跟事,只好给铁背李烧了柱香,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我去找富察,他不在家,说是去了老龙头火车站,武士会今天跟俄国力士打擂。
 
 
赶到火车站,擂台前人头攒动,根本挤不动,只能遥遥看见台上有两个人影。
 
有人在我肩膀搭了一下手,回头竟是我的老友鲁颖,她的猴子皮皮站在她肩膀上,给我作揖。
 
我正要跟她叙旧,人群里凑过来一个小孩,正是昨天在铁背李家见到的那个小孩。
 
“我听说杨师傅找到《六合经拳》了?”
 
我后背一凉,问他是什么人。
 
小孩咧嘴一笑,说别紧张,我是真的蔡小孩。
 
Image
 
这个故事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铁背李。
 
铁背李身上有显而易见的缺陷,但是看完整个故事,我并不觉得他是个坏人。
 
人理解世界的方式,往往通过标签,一两个词语就可以给一个人定下调,拍下板。
 
在铁背李葬礼场中,参加的人用粗布遮脸,其实就是把铁背李定义为一个色情狂,而不是一个悔恨的丈夫,复仇的父亲。
 
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无法给某个人简单地就下了定义。
 
这就是一个矛盾。
 
某种程度上说,铁背李是幸运的,因为小宝的记录,他获得了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
 
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所有跟帖: 

侦探小说女王阿加莎 克里斯蒂一生中最大的谜团 -YMCK1025- 给 YMCK1025 发送悄悄话 (212 bytes) () 06/08/2022 postreply 21:25:08

请您先登陆,再发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