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找人
“……大姐,真要谢谢你家孩子,她喊完我才想起来,我妈的确有件很喜欢的袄子,是她年轻时找裁缝做的,我寻思装老衣不好穿旧衣服,就给她买了套新的,没成想,她还是惦记那袄子,得亏你家孩子喊了一嗓子,我赶紧回家把袄子找出来一起烧了送走了……”
我身体的痛感很清晰,周遭的感受很清晰,嗓子也不渴了,微微活动了下手指,确定是回来了,老婆婆把我从那条路上拍回来了!
“这不今早,我做了个梦,远远地看我妈穿着那个袄子,挺高兴的样儿,我心里也舒坦了,就寻思来谢谢您家这小闺女,帮大忙啦……”
我颤了颤眼,她是老婆婆所说的女儿?
“妹子,你太客气了。”
妈妈的声音响起,“我也没想到孩子会喊那一声,说实话,你妈走的那晚,我姑娘就不对劲,一直做梦在哭,还说什么谁吓她,大姐说句难听的你别在意,我都怀疑是不是你妈吓唬我家孩子了,给她魇着了,鬼压床,这不那晚以后,我家孩子烧的都醒不过来了。”
“不能吧。”
女人有些尴尬,“我妈活着的时候心眼可好了,长得可富态,在我们那小区是出了名的心善,也就是得病了,被折磨的干干瘦,有些怪癖,爱藏东西,就怕我们心疼钱不给她治病,想留一手,绝对不会吓唬孩子的。”
“我也就那么一说,寻思着,你回头给老人烧七的的时候帮我们孩子念叨念叨。”
妈妈叹气道,“说实话,我这小女儿打小就身体好,上次发烧都是两年前,还是过马路被车笛儿吓得,平常别说鬼压床了,感冒都很少,算命的都说,她不会招惹那些东西,就是她这回病的奇怪,又急又重,不对劲,我也觉得,咱们跟你家老人萍水相逢的,她不能吓唬我家孩子。”
“大姐,你放心吧,我回头就去念叨,甭管是不是我妈,我都……”
“不是那个奶奶。”
我艰难的睁开眼,看向我妈以及正在说话的中年妇女,“妈,不是那个奶奶吓唬我……”
“栩栩你醒啦!”
妈妈激动地扑过来,赶紧摸了摸我的头,“我的祖宗呀,你睡了三天啦,医生说再不醒都要给你送进ICU啦,我就不能去陪你啦,你可差点要了妈妈的命啦!!”
中年妇女见我醒了也很惊讶,旋即就松了口气的样,冲我笑了笑,算打招呼。
“妈,我去了一个地方,是那个奶奶给我送回来的。”
我想抱抱妈妈,胳膊还是没什么力,抬不起来,“有一个黑脸的男鬼吓唬我,那个奶奶很好的,她只是想要她那件袄子,让我传个话,她还说,黑脸鬼盯上我了,她让我换病房保平安……”
“什么黑脸鬼?”
妈妈像没听懂我说啥,“你一直在医院呀,栩栩,你……”
“妈,你听我说,我好像从身体里飞出来了,我看到你哭,看到我爸在门外打电话,可我摸不到你们,我去了一条大路上,我好渴,奶奶说不要喝那里的水……她说谢谢我传话,帮我一回,送我回来……”
我尽可能的表达,被奶奶拍一下的后背还很疼,我不信那是做梦,奶奶说的‘盯上’让我很害怕,想让妈妈去找人,找厉害的人,我不要再见到那个黑脸男人了。
“……”
妈妈半张着嘴听我说完,眼里都是惊悚,刚要仔细的问我,一旁的中年妇女倒似经验丰富的样子拉了拉她,“大姐,我听明白了,你闺女这是冲到什么了,有东西要勾她魂呢,正好她帮了我妈一次,我妈就送她回来还恩情了,她说走的那条路,八成就是黄泉路。”
“啥?”
妈妈浑身一抖,眉头抽抽的,“不能呀,算命先生都说,我姑娘命贵,八字旺,那……”
又说这个!
我着急辩驳,可身体太虚了说话还不赶趟。
“大姐,你也说孩子一直好得很,病的很突然嘛!”
中年妇女间接替我表达了,“我妈病重的时候,那经常胡言乱语,不是说床底下有人,就是窗帘后头有人,有一次说我四姑来找她了,还说我四姑没有头,她害怕,我还怪她乱说话,我刚见四姑没两天,人活的好好的呢,结果我这话刚落地,我弟就给我来电话了,你猜怎么着,我四姑早上出车祸,头让车子给碾碎了,可不就没头了么,你说这事邪不邪乎。”
妈妈脸白了一层,“大妹子,你的意思是……”
“凡事咱往好处想,真遇到不好事了,咱别犯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中年妇女沉下口气,“我看您家条件不错,人脉应该都有,赶紧找找先生,给孩子断一断,没事最好,有事呀也别耽误了!”
“哎哎,好。”
妈妈瞄了我一眼,连连点头,“谢谢你了妹子,等孩子爸回来,我们马上就找懂得人来看看。”
“抓紧吧,孩子生病遭罪咱大人也心疼呀!”
中年妇女说了一通就要告辞,我躺在那里,想起奶奶的话,忙叫住她,“阿姨,那个存折,存折在年画后面的墙上贴着,密码全是六……”
“什么存折?”
中年妇女愣了愣,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奶奶让我传的话,她说要我告诉你的。”
“那是……哎呀!”
妇女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我妈藏得东西嘛,她病重后就把那点家底儿都藏起来了,就怕没过河钱,最后也没告诉我们,等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掏出手机,打通后就让那边的人去撕年画,然后就瞪大眼看向我,“真的找到啦,你看我妈,她也够会找地儿藏得,行行行,多少钱无所谓,你告诉我哥他们一声回头取出来分了就行,密码都是六!我怎么猜到的,我能有那脑子?是咱妈隔壁病床的小姑娘跟我说的,哎呀,这小姑娘可了不得啦,下去了又让咱妈送上来啦,啊,你等我回去再跟你细说把,挂了挂了。”
挂断手机她就过来又给我道了一通谢,还留下了她的姓名和手机号码,“大姐,我姓刘叫刘颖,如果您家找不到看事的先生,我能帮你联系联系。”随后就风风火火的走了,留妈妈站在病房里目瞪口呆。
“大城市的人说话也不太讲究,啥叫下去了又给送上来了。”
妈妈缓过神就开始念叨,“我闺女活好好的,谁下去栩栩都不下去……”
“妈,我真看见了。”
我生怕妈妈不信,“那个黑脸鬼说下一个就是我,他盯上我了,妈,我好害怕,我要换病房。”
妈妈对着我的眼,“哎呀!我想起来了!!”
我被她吓一跳,“想起什么了?”
“黄道士说过啊!!”
妈妈攥住我的手,“他说你十二岁这年会遇到点劫,可能就是这个事儿!”
“那怎么办?”
“没事没事。”
妈妈态度瞬改,“黄道士说的哪个字儿妈都记得牢绷的,他说你这个劫难不碍事,肯定会顺当过去的,放心吧,一会儿医生来了妈就给你换病房,回头呀,妈让你爸把你三姑找来,她会看这些,天天念经,有佛力,定能把你说那个什么黑脸鬼给整明白了!”
我安心了几分,仍强调道,“妈,要换到A902,得是A902。”
第6章
三姑
当天下午,我就转到了A902病房。
费了番周折。
妈妈和医生提完要求后,他说那是精神科病房,发烧病症,跟精神疾患不挨着,再者,A902是特需套间病房,费用很高全自费不说,还有患者住着呢,您家孩子总不能去人那病房打地铺呀。
妈妈见我着急,忙说我可能是高烧带的发癔症了,幻觉很严重,去精神科检查一下她也安心,费用这块不是问题,奔的就是套间,环境好,清净,有利于我病情的恢复!
医生一听幻觉严重,家里又不差钱,也不多说啥了,至于A902病房,他还得去问问。
如果对方一时半会出不了院,他就先安排我去精神科的其它病房。
我紧张的呀,去哪科不重要,关键在于病房!
老婆婆的话,对我这快被吓破胆的小孩来讲,就是救命的圣旨啊。
巧了,医生出去了一会儿就来通信儿,对方正在办理出院,我可以住进去了!
事情至此,妈妈都不用我说,自己都感觉我病的玄乎了。
末尾她还念叨,黄道士是真准,早知道当年我说啥都跟他要个地址电话,现在要是能找到他,分分钟就能让你这劫难过去了,省的遭罪了。
我没回话,黄道士对我来讲是虚构中的人物,心里的确感谢他,他最初对妈妈的三言两语,对我起到的那是包金包玉的效果,饭店生意好,明是父母用心经营的成果,愣是成我的功劳了!
没黄道士,我真受不到如此多的宠爱。
像今天,妈妈对刘姨的话将信将疑,对我的话也犯嘀咕。
但她想起黄道士就不一样了。
行动力瞬间飙升!
黄道士自己可能都没料到。
曾经无意中的几句话,对一个家庭而言,起到的却是定海神针的功效。
一进到A902病房,我莫名就闻到了一股清朗的味道。
朝气蓬勃,周身暖阳。
整个人似乎都被阳光沐浴到,萎靡的身体慢慢的被注入了活力。
我甚至不用妈妈搀扶,自己走到了床边。
抬起胳膊伸了伸,右手微微握拳,“妈,我有劲儿了,有劲儿了!”
惊喜的看向妈妈,连日来的混沌终于摆脱了一些,“我要喝粥,瘦肉粥!”
“知道饿啦,妈这就打电话给你爸,让他给你带回来!”
妈妈欣喜不已,习惯性的先摸摸我的额头,旋即便笑着点头,“隔壁床那老婆婆真是帮咱家的,一住进来,都不烧了,你先躺一会儿,我给你爸去电话。”
我嗯了声,脱了鞋靠在床头休息。
“喂,大友呀,我带栩栩换到A902了,对,住院部9楼,把头第二间,你和三姐别走错了。”
妈妈打着电话往病房外走,“套间,就住咱栩栩一个人,环境挺好,嗯,花点钱不是事儿,就是咱进来的太急,我感觉消毒水味儿有点大,啊,没啥事,一会儿就能散了,栩栩没嫌味大,她精神可好,要吃瘦肉粥,对了,你还记得那黄道士不,他就说……”
消毒水味儿?
我看着妈妈的背身,努力的嗅了嗅……
闻到的依然是阳光青草香。
极其舒服。
没在管妈妈说什么,我靠着床头,墙面都是暖洋洋的,特别安心。
眯了一觉醒来,爸爸妈妈三姑已经坐在了床边。
“三姑好。”
我坐起来,三姑搀了我一把,“栩栩,刚才睡觉做噩梦没?你妈都跟我说了,有个黑脸的脏东西吓你是吧。”
“三姐,先让孩子吃点饭,吃完再说。”
爸爸把餐桌板支起,肉粥小菜依次码好,“闺女,快尝尝,这是京云楼的肉粥,他们家是用砂锅熬制,食材我都看了……”
“在哪都忘不了你是个厨子!”
三姑撇了爸爸一眼,“这节骨眼就别卖弄了!”
“我卖弄啥了!”
爸爸面红耳赤,“你说你都学佛了,咋脾气还这么冲,难怪你嫁不出去,要不是栩栩有事儿,我可不愿去求你,成大的谱儿。”
“梁大友你啥意思!”
三姑一句话不让,“我告诉你,我也是冲栩栩的面子才来的,不然才不搭理你呢,土暴发户!”
爸爸瞪起眼,“哎,你之前说我是暴发户我认了,马上我就不是了啊!”
三姑眼一斜,“怎么滴,饭店要倒闭了啊。”
“梁红玉!!”
爸爸恨不得要动手,“你这张破嘴我真受够够的,我临海市两家大酒楼外加两个门市一年净赚三四百万怎么能倒闭,实话告诉你,我投资了一个项目,从此进军房地产,再也不是暴发户了!!”
“你个厨子还进军房地产,你长那脑袋了吗。”
三姑紧起眉,“梁大友,房地产的水可深了,不是你炒个菜咸了淡了立马能品出味儿的,回头让人骗了你都没地儿哭!”
“你哭我都不带哭的。”
“梁大友你别不知好赖!”
“三姐三姐,别跟大友一般见识……”
妈妈忙打圆场,“这事儿不能被骗,大友可是带老孟去谈的,对方要在临海郊区建造海边度假村,上亿的项目呢,都开工啦,咱这六百万就是入个股,小钱儿,人家都没瞧上。”
“六百万?!”
三姑瞪大眼,“还小钱?你们才当了几年有钱人就飘啦!隔行如隔山,做生意最怕你们这样没啥文化还没背景的老板,一但对方有个差头,喝风的就得是你们。”
“所以你瞻前顾后,一辈子就只能做员工!”
“大友!”
妈妈呵斥住爸爸,“三姐还不是关心咱们,回头等栩栩出院回家了,你把合同拿来给三姐看看,反正项目才开始,三姐要是觉得不成咱就撤资,别忘了,困难的时候可是三姐一直在拉扯咱们家!”
“他能记住这个?”
三姑哼了声,火气消了不少,“他梁大友的脑瓜里都是大米粥。”
我悄咪咪吃着饭,对这情形见怪不怪,也插不上嘴。
但凡多说一句,指不定就能引起别的战争,话题都能拽出老远。
掰扯不明白。
等他俩过完嘴瘾就好了。
论起来,三姑其实算我爸的大姐。
奶奶年轻时医疗条件不好,头两个孩子都夭折了。
到三姑才站住,取名梁红玉,比我爸大三岁。
排名老三老四,其实就姐弟俩。
奶奶说在她年轻时谁家都生好多孩子。
那年月的风气有点谁家孩子多,谁就硬气。
孩子在外面被打了,回家叫上哥哥姐姐,乌泱泱能来一帮人。
对比之下,三姑和爸爸在村里就有些势单力薄。
容易受别家小孩欺负。
开始奶奶还担心,俩孩子走哪她都带着,背一个,领一个。
到我三姑六岁,奶奶就完全舍手了,下地干活也敢跟爷爷直接去了。
为啥?
三姑横愣!
惹到了她,她能拎着镰刀撵对方家里去。
打不过就对命!
从六岁起她就以各色(sai)出名,八岁就成了村里孩子头。
狗见了她都夹尾巴跑!
这样的孩子,爷爷奶奶能怕她被欺负?
都是在家教育她,性格收敛点,生怕闭眼那天我三姑得搁班房蹲着。
三姑也没让爷爷奶奶犯愁,到了上学的年纪就成绩拔尖。
生不逢时吧,年月动荡,她阴差阳错的没念上大学,先去了临海,蹉跎了几年又来到京中。
用她的话讲,混就去心脏混!
自考了会计证,在京中一家大企业的财务部一直工作到退休。
没咋功成名就,亦算靠自己从农村走到都城的强人。
买了房,站稳了脚跟。
遗憾的是,她终身没遇到良人。
年轻时她长得漂亮,眼光也高,谈过俩对象都黄了。
其实谈第二个对象时是走到了结婚那步的,彩礼都过完了,男人却在婚礼前跑了。
奶奶还报公铵去找,找到了男的也不回来,放话说遇到了真爱,一对比才知道我三姑多糟。
他说我三姑是母夜叉转世,彩礼宁可不要,也坚决不和我三姑结婚!
这种事在那年月堪比奇耻大辱。
爸爸拎着刀就要去砍了那男人,我三姑拦了,说为了那种人不值当。
等到那男人迎娶‘真爱’当天,三姑打扮一新去了婚礼现场,众目睽睽之下,还了男人的彩礼钱,还给了对方祝福,奶奶以为她这举动是刺激过度,精神失常了。
三姑却说,她梦到了佛祖,放下了。
打那以后,她就戒荤茹素,不婚不配。
一直到现在。
但是她并没有皈依,完全自学。
脾气也没改。
在家跟爸爸该吵还是吵,俩人就是从小磕到大的。
硬论起来,爸爸也不是啥省油的,不过是梁红玉的名声太大,给他遮掩了。
可有一点好,到了外面,姐弟俩的抢口定然是一致对外的。
血缘在这。
爸爸骨子里还是向着老姐的,就是搁一起谁也不待见对方。
正因如此,爸爸才没请三姑这大会计来酒店帮忙。
容易干仗。
而三姑学佛后,的确有了些神通。
回农村走亲戚时谁家孩子半夜总哭她都能给看好。
长此以往,大家都说我三姑有佛力。
妈妈才会叫爸爸去把三姑找来帮我。
“我吃好了。”
“好吃吧!”
爸爸颠颠的看着我,“还想吃啥,爸晚上给你买。”
“再说吧。”
我笑了笑,看向三姑,“三姑,我病了好几天,爸爸是担心我,才要多说几句的,我妈说,你来了,我就有救了,黑脸鬼就吓不到我了。”
“看到没,还得是我小侄女说话中听。”
三姑坐过来就抱住我肩膀,“我栩栩是梁家的命根子,若是哪个不长眼的脏东西敢招惹,我立马灭了他!”说话间,她仔细的看着我脸,“栩栩,你跟姑说说,发烧的那天,从早上出门到你中午放学回家,路上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
“姐,你可得护住栩栩。”
爸爸瞬间忘了几分钟前的对掐,可怜巴巴的看着三姑,“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