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490)

 

我想回到疫情之前的平凡日子

每人作者 每日人物 2022-04-19 20:21

 

 

疫情反反复复,不断锉磨人们对生活的美好想象,但无论什么,都抵挡不了大家对自由和远方的向往。疫情终将会过去,我们终将拥有生活,在生活里继续创造、热爱和思考,即便跌跌撞撞,但仍怀抱希望。 

 

 

 

 

文 | 肖文 唐风

编辑 | 周维

运营 | 月弥

 

 

 

两年前,制片人米米面临大学毕业。因为疫情,她不能回学校,所以一切都是线上进行的。线上答辩、线上毕业,毕业证书是被快递寄过来的。没有在大礼堂里举办毕业仪式,没有和同学们一起喝酒叙旧,也没有在教学主楼前的大合影。

 

后来回学校收拾东西时,她们宿舍的几个女孩,偷偷地在主楼前、操场上、体育场、学校门口“流窜”拍照,匆匆拍完,大家随即从学校离开了。她形容,“莫名其妙就毕业了”。

 

那时,和很多人一样,她以为一切只是暂时的。但没想到,疫情持续的时间,变成了两年,甚至可能更长。许多人的生活和规划,都被打乱了。过去看似平凡的日子,如今再回望,已变得格外珍贵。

 

 

 
 
不确定的路程
 
 

 

吴辉被一纸封条封在四平米的空间里,两天两夜不能下车。车上,只有几包干脆面和一瓶矿泉水。贴封条的那天,他把车窗留出了一个小小的缝隙,让一些风和新鲜的空气进来。 

 

跑车,一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吴辉入行并不算早,2018年开始跑车,第一次跑长途就遭了贼。他把车停在路边,找了家餐厅吃饭。他还记得自己点的是14块钱的宫保鸡丁盖浇饭,座位离车十来米。十分钟的功夫,一不留神,油就被抽光了,油箱被扔在地上,损失一千多元。现在,吴辉停车都会找棵树,把车底门打开,门挡住油箱。他在驾驶室睡觉时,一刮风,车猛然一晃,他就会惊醒,立马坐起身,发车,看油表还有多少。在路上的时候,他很少有一个好觉。

 

遇到着急的单子,比如运瓜果蔬菜时,基本上没有休息的时候。从广东湛江到湖南长沙,1100公里路,时间14个小时,时速90公里,一直跑,没法停,甚至路上堵车,就可能迟到。

 

本来就并不轻松的工作,疫情的到来,给他增加了更多的不确定性。第一次遭遇疫情时,吴辉在往湖北孝感拉苹果。服务区一辆车都没有,“相当怕人”,他的车上被贴上了封条。卸完货后,他被要求直接原路返回,拉着空车回到了陕西。来回3000公里,落在手里不过几百块钱。一回到陕西,就被隔离了14天。

 

解除隔离后,他来到北京的新发地,进来就做核酸,做完核酸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待在市场里。他在里面得自己带锅,还有四五箱方便面、两大桶纯净水。 

 

最开始,疫情是一件暂时要克服的问题,但现在,疫情变成一个要长期与之纠缠的麻烦,旧的问题还没解决,新的问题就出现了。

 

现在,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回过家,因为一回家就面临着14天的隔离。 

 

▲  /视觉中

 

在2020年之前,不管跑哪里、跑多远,吴辉心里都很自在。他坐在4平方米的驾驶室,开着大卡车满中国转悠,觉得自己能掌控自己的生活。

 

以前,在卡车司机群里,大家天南地北什么都侃。现在,都在讨论疫情,都在问路,这里你去过没,能不能走?高速能下去吗?每一天,都要先看实时疫情,看哪里有新增病例。

 

无论到哪里,他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做核酸,两天最多做四次,两个月做了三十多次。

  

如今,花在路上的时间也更多了。吴辉原来跑完一单需要两三天,但现在要报备审批、等核酸结果,时间被硬生生拉长一倍,一周才能跑完一单,拉单的数量锐减。为了生计,车还得继续跑。

 

▲ 北京新发地市场里的货车。图 /视觉中国

 

 

 
被电话叫醒的早晨
 

 

3月9日,当威海市开启封闭式管理时,很多货车司机也碰到了和吴辉一样的问题,他们都被堵在了高速关卡上,进不去市区,没办法卸货,只能在驾驶室里耗着。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威海市公安局交警支队电子通行证项目组成员薄其勇在家里打包了行李,就来到了交警支队大楼。在这吃,在这睡,每天熬夜到凌晨。他和团队,开发出了“重点物资运输车辆电子通行证”,将人工查验卡车的环节,变成线上就可以进行的事情。司机可以很快就完成申请、审核、发证,进入市区。

 

因为很好解决了封闭式管理面临的货运问题,这个系统很快被推广到了山东省其他城市。有一天,薄其勇发现自己的电话突然变成了热线电话。省交通厅把他的手机号写在了他们的热线页面上,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了进来。

 

现在薄其勇一天要接一百多个电话,电话那端是山东不同地方的交通部门,以及各个不同路线的货车司机。尽管按照程序司机们要联系交通局做备案,但是当他面对一个个具体的人的时候,他还是一次次选择体谅对方的难处,直接帮对方解决他们的困难。

 

电话那端的司机,总是着急,为难,又无助,有的打通电话后先是一顿哭诉。薄其勇理解他们,没有任何怨气。那段时间,四五点钟睡,早上七点也能醒来,每天都是电话把他叫醒,一醒来就要处理各种各样的问题。他没空去想疫情什么时候能结束,没时间回家,只是中间跟领导请了一次假回去拿被褥和衣服。每天唯一放风的时间,只有做核酸的时候。第一次做核酸是凌晨两点半,医护人员给市民做完后,才抽空给他们做。只有在这十几分钟的时间,他才能走出办公室,才能得到一些休息,不然他总是想,自己会耽误别的部门工作,耽误那么多司机。

 

薄其勇和同事正在工作。图 / 受访者提供
 
 
 
“不晓得到什么辰光”
 

 

在上海最初通知封闭四天时,米米只准备了四天吃的。但四天很快就变成半个多月,她和80多岁的房东徐阿姨,一起隔离在家,团购和做核酸成了最日常的事情。

 

隔离限制了很多生活的可能性,但也促使她建立起另一种生活。房东徐阿姨是一个热心的人,对人有种朴素诚挚的关心。她把米米当外孙女看,经常跟她说,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有一次米米出差久了,她接到徐阿姨的电话,说想她了,让她不要太累。徐阿姨还帮忙她在社区医院预约新冠疫苗。

 

米米没有锤子、钉子的时候,就问徐阿姨要,徐阿姨什么都有。她在淘宝买了个鞋柜,徐阿姨看用着挺好,也让她帮忙给自己买了一个。徐阿姨还在理财,但不会弄手机,米米就给她下载手机银行。

 

有一次凌晨五点多,阿姨推醒了米米,说她眩晕,房子什么都在转,血压量不出来,她就陪着阿姨去医院带她挂号、做检查。医生问她们什么关系,米米说房东和房客。医生调侃她:你这是见义勇为吗?

 

隔离生活,让米米和徐阿姨的关系变得更加亲近。在这之前,她常常凌晨才回家,只有早上去上班,才能和徐阿姨碰到面。现在,两个人每天都要为吃进行必要的交流。每天米米看到群里的团购消息,都会敲开徐阿姨的房门:“米要不要?面呢?水果呢?”徐阿姨也每天问她吃什么,有没有吃的:“我有小馄饨和水饺,侬要伐?”

 

家里人担心米米一个人在上海,天天给她打电话,她会跟家里人讲起房东阿姨对她特别好,家里人才放心不少,觉得她在上海有个人照应,家人也嘱咐她多关心老人家。

 

在陌生的城市里,米米也慢慢建立起了邻里关系。在群里发布团购时,如果她没参与,就会有人问她,缺不缺吃用。邻居会给米米打电话,让她帮忙照顾房东阿姨。“你们家徐阿姨,耳朵也不好,我有时候说话说不明白,就跟你说,特殊时间你多照顾她一下。发的药要看看,阿姨肾不太好,看她有没有不能吃的。”

 

在这之前,米米从不做菜,厨具也没有,现在她不得不自己做饭。当然,厨具也都是借的,徐阿姨将自己的锅、炒勺、调料都借给她用。食材也是借的,在一个20多人的居民群里,她问大家有没有多余的蒜、葱花和辣椒。“大蒜头我有,你要伐?”楼上的阿姨热心回应她,“我有两个半,给你一个半,我放在袋子里,挂门上,你自己来拿吧。”米米在阿姨门上挂了两个土豆和青椒,对方让她拿回去:“留着点,不晓得到什么辰光呢。”

 

▲ 图 / 受访者提供

 

 

 
就让平凡的一天多一天
 

 

疫情反反复复,不断锉磨人们对生活的美好想象,但无论什么,都抵挡不了大家对自由和远方的向往。疫情终将过去,我们终将拥有生活,在生活里继续创造、热爱和思考,即便跌跌撞撞,但仍怀抱希望。 

 

吴辉是陕北人,往年5月份,他都在和蜂农打交道。蜂农们聚在陕北,追枣花的花期。花谢了,他们就去新疆、张掖一带,那里油菜花开得好。他便拉着蜂农去新疆,那时吐鲁番的西瓜也成熟了,回来时他带着一车的西瓜到陕北老家。等到9月底,陕西有荞麦花,之后有人去东北,有人去湖南,有人也一直待在陕西。

 

吴辉开着大货车跑遍了中国,他喜欢七八九月份时的内蒙,草绿,天蓝,云白,牧民赶着牛群,马群在吃草,野旷天低。内蒙的路好开,平坦、笔直,没多少车,不刮风都是好天气。他喜欢在闲的时候停下,拍个视频,也喜欢站在自己的车头上看风景,感觉天地广阔且自由。他会在视频里给自己鼓气,在内蒙古拍摄的一个视频中,他写道:“加油!明天会更好!”

 

跑车再辛苦,吴辉觉得至少生活一直在往前走,一直都向好。在这之前,他进过工厂,干过快递,赔了,欠了不少钱,他就开始跑车。如今,已经还完了车贷,快还完了快递的欠债,到今年年底,房贷也能基本还完了。

 

乔伊斯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疫情时代的旅行生活。他是一名导游,才做了四年,其中一半的时间都伴随着疫情,即使今年疫情形势格外严峻,他还在继续见缝插针做着旅游领队的工作,只是对于地点,他得再三审慎地挑选。他已经休息了一个冬天,那本来是去大兴安岭和东北的最佳旅行季节,因为疫情,不能带队,他憋在家里写文章,运营自己的公众号。直到开春,他来到云南,一批批游客报名,又不断有人取消,召集八人团,最后总是只有三四个人。一向宽松的云南,也一再升级防疫尺度——行程卡带星的旅客要隔离7天。

 

48小时的核酸,只够玩两天,一挪地方就得重新做。乔伊斯带的队伍,从大理去丽江要做核酸,从丽江到香格里拉要做核酸,从丽江回大理要再做一次核酸。他形容核酸已经变成了一种日常生活,他和队伍里的游客,聚在一起吃完饭,就一起溜达着去医院,做一下核酸,又溜达回宾馆。

 

乔伊斯经过丽江束河古城时,一个游客也没有,整条酒吧街,就只有他一个游客走在路上,冷清到让他格外怀念那个人挤人的时候。

 

▲ 疫情后冷清的丽江古城。图 /视觉中国

 

现在,乔伊斯在观望西北的风声,他本来年前计划五一带队走青甘环线,但到底能不能去,不到最后一天,谁都说不准。如果不能去,他就准备继续待在云南,开辟一个新的路线。

 

去不了远方的米米,怀念每一个能出门的平常日子。她想走在上海的街道上,在武康路上踱步,无所事事,虚度一天。那里的梧桐树,已经郁郁葱葱,现在本应该是上海最舒服的日子。下班和同事们一起烧烤,喝酒,玩游戏,划拳、转酒瓶子、逛三园、三字接龙,想到什么玩什么。

 

一些日常生活的片段,都被她从记忆中拾掇起来。还没隔离之前,3月的一天,她为拍摄勘景。一扫过去半个月的阴霾,那天天气晴好,她和同事从早上9点开始找景,从新虹桥公园逛到了前滩公园,公园里的人悠闲地晒太阳,草坪刚刚出绿,江边有小孩在玩耍,安静,但满是生机。那天,她在忙碌的工作间隙看到了落日。

 

还有另一个跟落日有关系的故事。有一天周末,米米特别想看落日,就和朋友约着去外滩观看落日的餐厅,一路互相催促,但最终没赶上日落。不过,那个晚上她们去看了沉浸式话剧《不眠之夜》。那是米米第一次去看沉浸式话剧,演员就在旁边演,演员往上跑,大家也呼地往上跑。主演从人群里抓住她,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她没听清那句话,但一切都很奇妙。

 

米米已经很久没有跟着同事们出去拍摄了。她还记得去青海拍摄时,因为突然出现的疫情,定好的场地进不去,当地演员出不来,一切都要从头来。他们开车绕着青海湖找到了下午四点多,马上太阳就要落山,他们临时跟牧民借了衣服,航拍师做演员,去赶羊,羊不听话,摄影师就拿着航拍的飞机追在羊群后面,一边赶,一边拿着摄像机拍,摄影师忙不过来,米米就帮他举着摄像机。

 

整个过程都充满了困难。但后来不知怎么,米米很怀念那个时候,演员坐在小山坡上,前面是羊群,远处是一户人家,烟囱里冒着烟,雪覆盖着远山,阳光从厚厚的云层里洒出来。那一刻,她所见的、当下的、平凡的生活深深触动了她。

  

▲ 图 / 受访者提供
 

威海的薄其勇说,等忙碌完这一阵子,想去海边待一待。从家里走去海边,只需要十五分钟,但他很久没去过了。他以前最享受的时间,就是六七点下班后,走到海边,一直看着天色变晚。天色早时,还能看到深蓝色的海水下的鱼和虾。在海边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放空自己,看海,看潜海的人,在沙滩上散步的人,看树上变色的灯,一瞅能瞅半小时。

 

“多希望能让平凡的一天能多一天。”薄其勇说。

 
(除薄其勇外,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 “就让平凡的一天,多一天”,是海信智慧生活品牌片的价值主张。在疫情持续的当下,过去很多平凡的一天、平凡的瞬间,都让我们格外想念。珍惜当下,心怀远方,有信心,就有希望。疫情总会过去,我们终将回归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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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2500万人的抱团自救:走出至暗时刻

搜索下载一条 一条 2022-04-13 18:55

 

一条坐标上海,

近来,我们的编辑一边写稿,键盘打得飞起,

也一边在工作间隙做抗原和团菜。

 

 

作为报道者,由于亲身在场,我们发现

当下的上海,比此前任何一个时刻,

都更渴望建立人与人之间的链接——

封控下,一场广泛的“社区互助”

在上海的每一个角落里发生。

有人说,“城市邻里之间的隔阂都打开了,

换菜的、借锅的、借卫生纸的,

感觉附近又回来了。”
 

 

上海大宁街道一个小区的资源共享区

大家互换需要的食物

这些是真实发生在上海社区的故事:

医科大学毕业的青年,

用专业知识来做基层志愿服务;

20户年轻人一对一“认领”独居老人,

带去安抚与帮助;

法律工作者替9个盲人寻找生活物资;

有超强人脉的戏剧制作人,

利用职业技能反哺“团长”生涯;

在一个小区的无人公益柜里,

有人用一瓶洗洁精,换到了急需的卫生巾,

用消毒酒精,换到一大包菠菜。

同时,我们还见证了一场线上社区的驰援:

大厂码农召集伙伴们连夜开发互助网站;

一个温州人与线上1361位志愿者们共同努力,

汇编了“魔都防疫指南”;

“NCP生命支援”的发起人告诉我们,

这一次参与线上互助的许多志愿者身上,

延续着当年支援武汉的经验。

 

 

摄影师:徐翔

此时此刻,问题还在不断出现,

我们想记录这场疫情中人与人的互助:

它是在地的,发生在一墙之隔的邻里之间;

也是超空间的,无论距离多远,仍像在跟前。

也许这是我们力所能及的

对别人、也是对自己最有效的帮助。

撰文   陈沁、洪冰蟾
责编   陈子文

 

 

浦东新区上海绿城,深夜,樱花开了,停下来一会会

 

  • 来自“医护小区”的防疫互助经验

邵医生住在徐汇区的中山苑,是一位针灸医生。住她对门的小林,毕业于上海医科大学,现在在医药公司工作。
作为上海医疗资源最丰富的区域之一,徐汇区聚集了多家三甲医院,不少医务工作者也居住在此,这让他们的社区互助,有了专业性的保证。
徐汇是这次上海疫情的“重灾区”,中山苑也没能幸免。封锁开始后,小区邻里迅速组成了一支志愿者团队,目前约有25人,分为团购组、信息组、核酸组、医药组和骑士团。
有一天,小林告诉邵医生,小区志愿者的防疫物资紧缺,可能无法支撑后续的核酸检测。在大批量团购开始之前,他们先意识到志愿者安全的重要性。
 

 

所以,和多数小区不同,他们的第一步不是购买食物,而是防护物资。邵医生跟其他业主商量,4月7日,小区筹集了两万多元,订了200套隔离衣、100套防护服和200个N95口罩。
对于生活物资,“团长”邵医生制定了详细的团购规定:遵循非必要不团购原则,安全第一;要选择有外包装的食物,以便于消杀;半成品、鲜奶、冷冻海鲜不团,因为生冷食物容易粘上病菌;主要以官方渠道为主,并能确认送达的时间。
同时,一个信息网络也被搭建起来。小林他们在微信群里设计了一个“志愿者一键呼叫”的小程序,实时记录业主需求,比如哪户人家有配药需求,缺少什么物资。
做核酸检测时,因为有些志愿者不是医务专业,小区里的医生们会及时参与和调整,包括防护装备的穿戴和各种防疫规范。
 

 

中山苑的居民在核酸检测

小区的核酸检测在中心花园进行,实行跳号原则,保证每一栋楼进出时,绝对不会碰到,避免可能存在的交叉感染。
做抗原检测时,要求所有人家都在门口挂一个塑料袋,在塑料袋上写好家里的人口,整个过程都不会有直接接触。
垃圾的处理,阴性楼和阳性楼,分为两批人上门回收。
小区还有一个专门负责拿取东西的骑士团,由租住在小区的一群外卖小哥组成,并配备专门的防护装备。
在小林看来,基层的防疫,特别需要专业知识培训和经验互助,但“不可能所有人都念过医科大学”,这就需要更多“在身边”的专业人士参与其间。在等来解封之前,她希望整个小区,能保持一个平稳的过渡。
 
  • 团购欺诈频出,来自“资深团长”的背调经验

卡尔文同样住在徐汇的一个老小区。她是90后,本职工作是戏剧制作人,日常管理20-30人的剧组,多的时候有50-60人。目前她身兼光明牛奶团、面包培根团、清美蔬菜团、夫妻肺片和百味鸡团的团长。
朋友戏称:“一个戏剧制作人去当团长,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工作中锻炼的统筹和沟通能力,反哺了她的团长生涯。
 

卡尔文在“光合作用”的猫

她做的关键一步,是供应商资质审核。
团购欺诈屡见不鲜,且她所在的小区,接近一半是老年人,让大家建立对团购的信任非常关键。
卡尔文在“得到高研院”的校友群,看到一个农业类的供应商,背调意识让她利用起了人脉,找到同期的工作人员,问他平时做什么工作、沟通表现是否有异常,甚至确认了校友录上是否真的存在这个人,得知这个人上课每次都来,为人热心,可以相信,于是她才推进下一步。
“出于一种安全的考量,因为我平常工作会接触很多合作方,背调意识和能力是最基本的。”她会不停地刷朋友圈,跟其他人互换情报、交流经验。“经常是,你那儿有什么资源,拉我进去,我这边资源共享给你。”
 
志愿者们在进行物资消杀
  • 来自95后团长的经验:如何打磨流畅的SOP

博主推拿熊曾感叹:“这次上海封控中给小区团购成功过3次,或者团了超过50份物资的年轻人,应该把这个经历写到简历里去,首先证明这个人的工作能力没问题,同时很善良友好,务实肯干,耐烦……”配图是一张聊天截图,里面有一个几乎崩溃的草莓团长:
“我再也不会浪费我的时间和任何人半夜讨论草莓的尺寸应该是几厘米了。”
25岁的蔡蔡深有同感。他最近“活跃得像个客服”。居民们的理解能力并不相同,有些人是第一次操作团购。蔡蔡需要不断地介绍这里在做什么,操作步骤是什么,怎么接龙,怎么点对点收款。
 

蔡蔡团长去接货

他计算过在团长上花费的时间。4月8号晚上10点,小区居民担心运力收紧,强烈呼吁再开一个蔬菜团。蔡蔡于是开始统计人数,凌晨1点,参团人数接近起送线,他做表到4点,睡两个小时,6点再起来抢叮咚买菜,一无所获后再看群消息,统计4点之后新增的人数,然后就守着电脑,等待起床的居民加入接龙,一直到上午10点截单,联系供应商。
然而,订到货,并不是团长的路途终点。由于居民无法下楼,送来的物资要通过居委工作人员和志愿者运送到各户门口,社区内的运力严重不足。曾经是如此短暂而轻松的一百米,在封控期间,却困住了一堆团长。
蔡蔡是做设计的,对用视觉抓取信息非常敏感。他为志愿者做了一份高效的配送表:
 
蔡蔡制作的高效配送表
按照楼栋和楼层来排序,方便2个志愿者快速分工,从上到下和从下到上分发;
简化信息,仅留下房号、份数,且字距和行距要“看着舒服”,使人在做体力活时,用简单动作获得有效信息。
现在他每周开团4-5个,已经打磨出流畅的SOP。

 

如今的上海,各个小区邻里都建了微信群,在一个微信群里,老人是最沉默、最容易被忽略的。
45岁的曲波,13年前在徐家汇的中心地段买了房子,一个中产为主的楼盘,楼栋里有200户人。楼栋里的居民开始团购后,曲波意识到老人家难以操作,询问了居委会工作人员。
一开始,居委提供的名单只有7户老人,曲波呼吁老邻居互相提供“线索”,才陆续发现20多户空巢老人,其中一半是独居。
 

 

天光将暗,在楼顶与爷叔对望(摄影:猫弟)
有一些老人会用微信聊天、发表情包,但团购至少需要“扫码”、“接龙”、“付款”这三步,群里还有海量的信息要处理,老人家不太可能独立完成。随着封控时间的延长,生活所需的药品、米油、菜肉问题,又是很急迫的。
曲波想了几种方法。比如在群里问大家有没有求助需求,但应者寥寥。她意识到,最大的难题是:老人家,不是说你想帮他,他就让你帮。
曲波跟上海老年人打交道的感受是,他们是非常自尊和独立的,想的都是能挨一挨、挺一挺,就不要麻烦其他人。
“但是等到熬不住的时候再去帮,在弹尽粮绝的崩溃边缘,老人的身心已经受到巨大压力了。”
 

 

巨鹿路上,一个阿姨在自家楼顶看风景

思来想去,她在群里发布了“关爱老年人计划”,旨在一对一帮扶老人。
几个小时内,楼里20多户年轻人,依据楼层就近原则,主动“配对”全部的老人。曲波将居委和年轻人拉进一个群组里,初步了解帮扶老人的背景和现状,然后介绍他们接触认识。
“就是这个时候,老人遇到的难题才暴露出来。比如说不太会做抗原。其实身体不舒服,药快用完了。他其实有东西要表达,但不知道找谁,心里不踏实。”
“如果有一个人跟他对,让他知道有事的时候,有个人可以找,可以安慰90%以上的情绪。”
也有一些老人特别排斥和陌生人接触,曲波先找和他熟悉的老人去沟通,由老人带年轻人去找老人。

曲波的工作原则是:

1、老人不会团购,年轻人在团购的时候,直接多选一份,到时候志愿者帮老人送去;

2、为了老人的安全,优先通过楼内以物换物,帮老人解决紧急需求的。常常是有人在楼栋的大群里喊一声,我对接的某某号的老人家里缺了什么,大家一起来帮帮。各家各户便先从家里找出一点物资来,放到老人门口,跟门内的老人说,等他们离开,再出来取。

 

“年轻人一对一帮扶老人”的互助方式,现在已迅速传递到上海众多小区。与此同时,残疾人群体的求助,也正在得到邻里间的回应。
孙旭东和夫人魏心舒都在律所工作,疫情期间,他们一直在撰写公益性的法律文章。4月7日,他在一个互助群里,看到一则求助信息,来自于静安区江宁街道的9位盲人。当时他们的食物储备,仅只够撑一天。
孙旭东发现,盲人的家和自己只相距30米。他立马将这则求助,转发到周边买菜群和业主群,很多人出来响应。
 

微信群里的捐赠接龙

同事林欣发起“捐赠接龙”,不到一小时,大家一颗卷心菜,一颗萝卜,两根黄瓜,一盒牛奶,凑出一堆食物。

物资凑到后,孙旭东十分欣喜,想立马冲出门去取物资。夫人拦下了他,两人甚至“吵了一架”,魏心舒担心,物资层层传递,也有可能让盲人朋友陷入风险,为保证程序合规,她专门写了一份物资消毒的“紧急预案”:

1、收集食物的时候,必须让捐赠者放在家门口,志愿者统一收集,每收集一个消毒一次;
2、收集的食物放在车内后,需要集中消毒,静置20分钟发车;和曹家渡街道志愿者碰头后,必须保持两米以上距离;
3、捐赠物资卸车后,需要再次集中消毒,静置20分钟后,再给到盲人朋友;

4、返家后,需要第一时间全身消毒,尤其是鞋底。

 

 

在封控前,孙旭东夫妻偶尔会去盲人按摩院,但他们并不知道,原来9位盲人的家近如咫尺;学医科的小林,在建立小区微信网络之前,不知道社区里住了这么多外卖小哥;
曲波在一个小区住了13年,几乎不认识什么邻居;卡尔文住了6年,但只认识对门的楼组长,因为要收清扫费,还有车棚的师傅,因为要去拿快递;至于蔡蔡,他预想“搬走之前都会跟邻居老死不相往来,没有邻居知道我来过,也没有人知道我走了。”
但他们现在都在附近找到了“熟人”,虽然没怎么见过面。在这座空旷而安静的城市,很多个情绪的至暗时刻,是身边的人让他们感到一点“爱和开心”。
社区营造组织“大鱼营造”的创始人何嘉,活跃在上海的新华、仙霞街道,他观察到在这次的邻里互助之中,大量的年轻人(90后居多)参与进来。他们擅长利用数字化工具,敏捷而积极地展开行动,并且对不同声音有包容力,成为封锁下社区运转的动力来源。
 
“附近”似乎真的回归了。也期待有一天我们都走出小区,恢复到正常的状态里,还能够把为团购而生的关系转化为友谊。
与此同时,我们还看到,一场超越物理空间的社区互助,正发挥着超出想象的作用——一群素未谋面的人,以互联网的方式对上海进行支援。

 

4月4日,上海进入全域封控的第4天,只要刷一下朋友圈,几乎都能看到一部名为《魔都防疫指南》的线上文档。
这部“给普通人的疫情生活手册”,已经迭代了5个版本,能触达疫情生活的每个细节。一周时间,阅读量就超过了80万。
温州人林维维,是这部指南的发起人。她和一群线上志愿们感到,“虽然没办法参与线下的支援工作,但是不是也可以在线上做一些事情?”
 

 

他们决定以“信息互助”的方式来支援上海,收集、审核和疫情期间相关的实用资讯,汇编进这个线上文档。在迭代中,也形成更多专题,比如社区、老年人、残疾人、母婴小孩、宠物和法律知识等防疫指南。
做这部指南的初衷很简单——希望手册可以解答一些普遍的生活问题。设身处地想,比如一日三餐,该如何科学消杀水果和蔬菜?食材该如何保存?收取快递和团购物资时,如何避免感染风险?买药有哪些渠道?心理健康如何调整?做核酸检测时,需要注意什么?
信息采集,也向广大的网友开放,目前已形成规模达到1361人的信息采集群组,其中,有专门的审核人,来确认信息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指南每迭代一个版本,她都会发朋友圈:“请转给在上海的朋友,一起帮助更多人。”
 

 

另一边,“我们来帮你·上海抗疫互助”网站上,来自上海各处的求助总量超过了3000则。
这些求助以算法的方式,被分为“已解决”、“跟进中”和“待跟进”三栏,超过1500个求助得到解决,超过1300个求助正在被跟进。
老王,90后,职业是人工智能算法工程师,人在上海浦西。疫情爆发后,他很想“做点什么”。想了想,最擅长的还是写代码,连夜召集来互联网“老伙伴们”,搭建起了这个作为信息桥梁的互助网站。
4月7日,网站一上线,浏览量非常之高,最高峰时,一分钟内,会有几百人在网站上发布求助信息——物资、医药、宠物求助,也被算法分门别类,按紧急程度划分。
 

 

深夜,老王敲代码的桌面

老王的码农团队,同时连接着线上的志愿者们,这些志愿者分为三个组别:信息审核组,会对发布的求助信息进行事实确认;物资搜罗组,以半天为单位,搜寻所有的物资渠道;跟进组,与求助人对接,帮求助人解决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虽有无可奈何的情况,但老王发现,其实很多问题都来自于“信息的不对称”,有些求助其实有非常畅通的解决渠道,但大家不知道该去找谁。
“比如前天有个口腔癌的患者,在网站上发求助信息,因为病情严重,需要尽快就医。我们的志愿者,很快联系到他所在小区的志愿者,马上和居委取得联系,并开出通行证,帮助他去医院救治。”
因为后端、运维的事情,老王最近已经三天没沾过床了。他现在的心愿,还是希望网站早日下线,这也意味着,“这件事情就结束了,我们也可以‘事了拂衣去’了。”

 

4月10日凌晨3点,一条和“NCP(新冠)生命支援”的发起人郝南取得联系,在此之前,他刚结束一场电话会议。他原本是北大牙科出身,住在离上海不远的苏州。线上应急的支援工作,从2008年汶川地震算起,他做了已有14个年头。
与其他线上互助不同,他们对志愿者的专业性有很强的要求。比如,需要有足够临床经历的医生提供专科医疗咨询,或持有心理咨询专业证书、社工证书的志愿者来提供线上关怀。
除此之外,他们还制作居家防护指南、抗疫资料库,做个案的紧急救助和社区支援。
一系列来自NCP生命支援的防疫知识九宫图,在互联网上传开——
教大家在遇到社区,或楼栋有邻居出现核酸异常时,如何在家里划分清洁和半污染区域,实现对家人的保护;
当家人出现核酸异常时,如何自我评估感染风险的高低……
 
 
“看起来是一张小图,但其实背后是好几个专家,天天熬夜做出来的。”
他提起这次上海疫情中,非常值得注意的现象:许多线上互助组织的参与者,也是2020年初响应武汉疫情的年轻志愿者们。
这里有一种“经验的传承”。比如海上指南针团队的发起人,就是带着武汉当年的经验在线上支援上海。
他笑称自己到了要“退役”的年纪,在此之前,他庆幸有更年轻一代的线上志愿者保持响应。
 

当这些线上、线下的互助发生时,我们意识到,在特殊时期,生存,就是一个共同体。在任何一个危机面前,我们鼓起勇气,求助周边,也尝试相信,来自互联网社区上的援手。

在当下的上海,我们从未如此渴望建立人与人之间的链接。这让我们获得更多的力量,感到更少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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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龍蛇身,一切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YMCK1025- 给 YMCK1025 发送悄悄话 (212 bytes) () 04/20/2022 postreply 20:4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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