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484)

 

 

我在上海跑腿:每晚露宿街头 日薪过万 谋生不易(组图)

 

 

财经天下周刊




撰文/ 《财经天下》周刊作者 刘冬雪 倪毓平

编辑/ 陈芳

一桶油贵了四倍多

“也许你还不懂得,一个鸡蛋如何能更顶饿。那就是带壳煮,只有这样体积是最大的。”住在上海普陀区的刘潇告诉《财经天下》周刊,自己用近半个月的居家隔离经验,总结出来一个省粮方法。

最近几天,刘潇每天看着楼下武宁路桥运送物资的大卡车呼啸而过,她依旧要每天按照大家总结出的抢菜攻略,定好闹钟蹲在叮咚买菜、盒马、每日优鲜等APP拼手速。刘潇说:“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么拼命过,但仍然连个菜叶子也没抢到。”

虽然小区团购的菜比平时贵了很多,但为了不饿肚子,刘潇咬咬牙还是参与了,没想到4月11日起团购也终止了。

刘潇原本是把希望寄托在京东上,4月8日得知京东能配送后,她火速下了5单,一口气买了羊肉、速冻食品、饼干等各种生活物资,原本订单显示4月15日能送达,没想到后来配送时间一拖再拖,至今依然遥遥无期。刘潇说,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只能勒紧腰带,省吃俭用。

像刘潇这样的消费者不在少数,他们的订单配送时间一推再推,原定4月12日到4月14日能送到的货,被推到4月24日。



图/受访者提供

住在上海普陀的韩乔虽然每天能靠社区团购解决日常吃食,但她最大的困扰是,前段时间眼睛做了全飞秒激光手术,术后要持续用一两个月的爱丽玻璃酸钠滴眼液。4月2日是她复查的日子,结果她去不了医院,也开不了药。韩乔只好在美团下了订单,一盒二三十元的眼药水,调度费加到50元,3天过去了还是没人接单。

无奈之下,韩乔打了家附近1.5公里外尚在营业的药房老板的电话,想让对方帮忙送药,可是老板说店里每天2000多件订单,店员只有2人,根本没办法送货,让韩乔叫跑腿的来取。4月10日早上八点多,韩乔在饿了么成功叫到跑腿小哥,为自己买几包卫生巾,在她的苦苦央求下,小哥答应顺便跑一趟帮她取药,还买了些牛奶面包,一并送到韩乔手里。

饿了么平台显示,这单跑腿费是16元,心里过意不去的韩乔,加了小哥微信,发了100元的感谢红包。现在韩乔提起这位小哥还是满口感激,“毕竟如今叫个跑腿都得200元起了。”

住在上海长宁的沈重深有感触,最近他叫了两次跑腿,一次是买油,一次是买菜,5L装的金龙鱼调和油他花了348元才拿到手,比日常售价高了四倍多,“跑腿小哥说,店里油的售价是230元,跑腿费和调度费是118元。”

菜也不便宜,10斤左右的甘蓝、西红柿、土豆等,最终花了270元。沈重怀疑说,估计这些东西小哥又赚了他100元。

每天只睡几小时

就是怕有人怀疑自己加价,跑腿小哥周星辰送完每单都会把自己的支付金额截图发给对方,在他看来,“贵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能开门营业的都在坐地起价,鸡蛋平时30个卖二三十元,现在卖五六十元。”

每天清晨6点,周星辰就骑着自己的电动车穿梭在上海杨浦区的大街小巷,看哪个店开门,周星辰进去把商品及价格拍到群里,然后统计好再配送。一般3公里以内,他一单收50元,如果再远或者更重还得加钱,最高一单收100元,跨区的订单不接。

周星辰不是专业干跑腿的,他之前是健身教练,他所在的健身房还没有被封锁,没人健身的这段日子,他干起了配送的工作,最初在家附近的大润发做临时配送员,可几天后,大润发关门了。知道有个会员在找跑腿小哥后,他就干起了跑腿小哥,还拉起了一个十几人的微信群,没过多久,群里就有了150多人。
 

 



为了满足这些人的需求,周星辰每天都在超负荷工作,头两天每天他只睡不到三小时。他一般早晨六点起来开始跑,最晚的一次一直送到次日凌晨4点,只睡了两小时又起来跑。这十多天里,周星辰每天要送二三十单,电动车电池一天要换两三个,饭也顾不上吃,体重一下子从65kg跌到60kg。

万山之前是送外卖的,因为要养两个孩子,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于是干跑腿赚钱,帮人代购物资,一来二去他和几个同事在长宁的知名度已经打开。万山索性组建了一个跑腿小分队,让更多的小哥加入。

目前,万山的队伍已有近百人,能覆盖浦西七个区约80%的小区,还有个供应商帮他们解决源头物资供应问题,他们只用送货。

供应商一般会把订单详情通过微信发给万山,当20吨到30吨的物资到达上海后,万山会根据订单情况进行调度,有人负责分拣,有人负责配送。

由于订单量过大,跑腿小哥每天6点就要起床工作,忙到次日凌晨是常有的事,最晚要工作到凌晨三四点。因为怕小区出现阳性病例,通行证失效,小哥们只能在街边打地铺或者睡桥洞,并且每48小时就要做一次核酸。

十几天,很少有人吃过热乎饭,饿了就蹲在路边吃点干粮。曾有位小哥,一天没吃饭,下午回站点路上低血糖眩晕摔了一跤。“还好车速不快。”万山有些后怕,之后便为这位骑手准备了糖果,让他随时放在身上。

万山坦言,自己组建这个队伍也有私心,几天的时间,微信好友量暴增3000人,这对未来打算创业的万山而言,是难得的资源。

十几日下来,万山体会到了人间百态,有人介绍来的小哥接了4单后,人带物资一起失联了。同时,他也收到不少来自消费者的感谢,自己和兄弟们也有了可观的收入。



图/受访者提供

日薪几千上万

万山说:“配送小哥大概每天送50单到60单,日收入在1200元到1500元左右。”他明令禁止小哥私下收打赏费,“当前物资价格已经很贵了,能让他们少花点是点,大家都不容易。”

周星辰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虽然很辛苦,但也很值,不仅解决了上百人的生活难题,自己也获得了比做健身教练高得多的收入。“从4月9日到现在,我每天收入都能到一千元。”

日薪几千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上海跑腿小哥的常态。一位上海的消费者向《财经天下》周刊感慨,最近干跑腿的普遍赚大发了,“小哥给我们公司送物资,一家100元,50家就是5000元,而我们的员工数远远不止50个。”

多位上海的消费者透露,目前叫跑腿加价是常有的事,普遍比平时贵一倍,但问题是有钱也不一定有人接单。



4月9日,有网友在微博上求助,“有没有能转运动物的?路程5公里,滴滴货运和闪送都没有人接单。”网友纷纷出谋划策,让其疯狂加小费,总会有人接单。

4月11日,一位名为“小晖xiaohui”的博主,发文称,自己帮上海朋友托人买了生活物资,共花了1588元,其中跑腿费就占700元。此外,还有网友称,自己买60个鸡蛋花了200元,花两倍的价格买到了纯净水,买了十多斤水果花了291元。

一位跑腿小哥在一个微信群里自曝4月9日偷懒还赚了3900元,第二天不突破8000元不休息。该跑腿小哥还表示,上海人舍得花钱,跑腿不接单对方就会加价,甚至有人加价800元,有个小哥一天赚了10200元。

周星辰向《财经天下》周刊透露,他几天前和大润发员工一起抽烟时听说,有位大润发员工私下接跑腿订单,开口就要价1000元,他对此很不理解。



图/视觉中国

顺丰小哥日薪过万算是坐实了市场的传言。一份截图显示,4月9日这天,一位顺丰同城配送骑士共完成60单配送,总收入为10067.75元。两天后,顺丰同城官方对此进行了回应,表示骑手该笔收入是由3部分组成,其中基础佣金534元,各类特殊奖励约1678元,用户打赏约7856元,也就是说单笔用户打赏费用为131元。

据了解,顺丰小哥日薪过万的订单是一个企业用户下单的,目前无从得知其为何打赏这么多钱,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打赏很难有人接单。三言财经4月13日测试过,在闪送、美团、饿了么、京东到家上加钱都没有人接单。

《财经天下》周刊向多家平台核实日薪过万是否普遍时,对方均强调这是个例。其中,闪送方面透露,平台打赏金额是有限制的,每单总限额为100元,但由于最近订单增加不少,用户也会对小哥打赏感谢,因此小哥收入增加显著。

美团方面则表示,美团跑腿产品中,用户可增加“小费”的最高限额为200元,同时平台会将用户实际支付的小费全部给到骑手。在美团平台上,骑手私下向商家或用户多收取运费、私下收取货款属于红线违规行为,一经核实,该骑手账号将被永久封禁。

但近期由于受疫情影响,上海跑腿订单激增,同时跑单骑手紧缺,用户会通过增加小费方式鼓励骑手接单,美团跑腿也在重点关注此类订单的合理治理。



运力严重不足

以上诸多现象的出现,说到底还是运力不足导致的。

去年6月有媒体报道称,上海大大小小物流公司和外卖平台注册的快递员超过10万人,他们像毛细血管一样扑在上海街头,将所需物品送到千家万户。而据周到上海报道,4月10日上海“最后一公里”配送的小哥加起来还不到八千人,其从上海市邮政管理局获悉的数据是,实现返岗的快递小哥数是7706名。

钟树是京东通过众包招募的配送员,主要在浦东新区站点服务。他告诉《财经天下》周刊,由于所处地方是管控区,自己“困在家里”快一个月了。计件计薪的他,目前收入大幅下滑,日常所需的物资基本上都要靠同事代买,价格比日常也高出许多。

在上海,钟树面临的情况十分普遍。随着上海疫情防控趋严,他估计,公司正常在岗的快递员仅有三分之一。

“大部分快递员都被封闭在家中,通行证也不好办,运力非常非常紧缺。缺人,又缺车”。一个同样被封闭在家中的上海快递行业人士透露,除了同城配送业务,上海地区的快递业务都已经“运转不了了”。运力严重不足,直接影响了“最后一公里”的配送。

这一点在京东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由于迟迟不配送导致其最近频频被骂。据财联社记者了解,目前京东亚洲一号仓处于停摆,其在上海和昆山共有100多个大大小小的京东物流仓库,也只有一部分放开了运营。



图/视觉中国

海豚社创始人李成东认为,现阶段,京东要用平时三分之一的服务能力,满足比平时增加三五十倍的订单需求,“就算全员在岗,也送不完”。

他分析,在日常情况下,如果10个人中有1个人下单,那么每天京东约有200万单的配送需求。以人均每天100单的运送效率来看,则至少需要两万名快递员参与。但在上海封控的特殊时期,“订单量要比双十一大很多,加上历史积压订单,搞不好目前其在上海有5000万到6000万等待配送的订单。”但与之相对应的,“配送运力未必有2万人,人效也未必有100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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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行业人士也补充称,有一些网点老板会去组织一些没有被封闭起来的快递小哥,为当地的社区、街道提供一些类似跑腿等的志愿者服务。

不仅是快递业,更广泛地看,第三方运输公司也受到较大影响。近日,货车司机运输受阻的消息登上热搜。根据中国青年报报道,4月11日,附近物流公司的本地货车及平日往来上海内外的外地货车在上海闵行区景东路上停留,在此受困已超过10天。被困的司机约有15人,吃饭、睡觉都在车上。

一名被困的罐车司机表示,“他常年在上海开车,上海封控后,租住的地方不允许进入,所属公司也不允许进入,只好睡在车里。”

这些问题也是张柏松面临的难题。他从事冷链运输多年,深知眼下货物运到上海的困难。张柏松说,“在全国各地跑”的司机多数存在行程卡“带星”的问题,即便出示相关证明,但在前往货源地装货时就会“不太顺畅”。

“我们会与当地沟通,能不能让我们司机不下车?装货后直接开走。这些沟通有时行得通,但有时就行不通。”他举例称,最近一次,原定在山西运送20车次的货物,就因车辆和司机的原因,最终仅运送5个车次的货物。

即便顺利运出物资,送进上海的流程也较为繁琐。有一次,货车司机在昆山停留了4天,以等待进入上海市区。因为运送的是蔬菜、水果、肉类等低温保存食品,“停留就需要不断给车厢温度进行打冷”,一旦时间过长,就会导致车内没油,或者食物变质。

最重要的是,疫情瞬息万变,司机也会担心,运到上海后,“卸货卸了两天,还能不能顺利出得来”。张柏松表示,多重因素下,“这两天司机已经不愿意去了”。司机少了,运输成本也相应增加了。“目前跑一趟的溢价已经严重超过了市场价格,比平时价格高出40%-50%已经很正常了。”

多方协调支援上海

张柏松说,“目前最要紧的,是整个物流运输的链条需要打通。”这也是目前各方正在着力解决的重心。

4月7日,上海市副市长、市疫情防控领导小组生活物资保障专班负责人陈通提出,上海支持保供企业在全国统筹调配资源,引进充实新的保供人员。允许非涉疫原因被封控在小区的快递小哥等保供人员,走出封控区,回到保供岗位。同时统筹邮政快递、顺丰等物流资源,对接电商平台,补足配送力量,完成社区“最后一公里”的配送任务。

4月12日的新闻发布会上,上海市商务委副主任刘敏再次强调,上海市政府已从加强货源组织和推出保供套餐两方面推动电商平台增加外援力量。

据了解,阿里巴巴旗下饿了么、大润发、盒马、菜鸟等企业已积极组织符合条件的本地人员尽快重返保供岗位,并从外地调集增援力量,近期共计将新增抗疫保供人员3000人。
 

 



此外,京东也宣布加大配送力度。4月9日,在“致广大用户的一封信”中,京东称,3月份以来,已从全国各大品牌商家、果蔬种植基地、1300多个仓库组织了充足的货源,同时也调拨了充足的运力,尽最大努力保障上海的物资供应。

京东新任CEO徐雷也两度发文,强调京东在抗疫救援中“从来不惜力,从来不算账”,已整装待发,保证供应链各环节的稳定性和可靠性。

近两天,京东从全国抽调快递员支援上海,并且在上海本地通过众包的形式招募,还从从全国多个城市紧急增调100余台智能快递车支援上海。

目前京东从浙江、江苏、安徽等周边省市增派的几千名小哥已陆续前往上海。《财经天下》周刊了解到,对于这批奔赴上海的小哥,京东给出了较大激励政策,福利和基础运费都有一定提高。



图/视觉中国

“因为疫情防控,公司的物流、快递等业务还未恢复,后续会根据各区域的政策规定,陆续进行恢复工作”,德邦快递向《财经天下》周刊表示,目前公司最主要的工作是根据政府、社区需求,配合转运防疫物资及生活物资。同时,德邦将采取给予快递员补贴、奖励等措施,公司“后面将陆续出台方案,目前不便对外披露。”

闪送方面也在“不断增加闪送员”。闪送称,目前上海在外接单的闪送员有几千名,目前仍在不断增加中。

而在政策层面,近期,《关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意见》《关于加快推进冷链物流运输高质量发展的实施意见》等文件相继出台,也不断提振市场对于物流的信心。反映在二级市场上,4月13日,仓储、物流运输板块走势亮眼,10余只个股涨停。

张柏松也感觉到了这个变化。他说,最近两天情况好一点了,物流、快递在慢慢打开。

(文中刘潇、韩乔、沈重、周星辰、万山、钟树、张柏松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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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不动的35岁大厂人,决定舍弃百万年薪

搜索下载一条 一条 2022-04-11 18:55

 

2021年底以来,

互联网大厂陆续传出规模性裁员的新闻,

在一些大厂的个别部门,

裁员率甚至高达50%。

年轻人和年轻的大厂相辅相成,

互联网行业更新迭代的速度越来越快。

在这个迅速迭代的行业,

有个知名的“35岁魔咒”,

许多大厂招聘有35岁的年龄限制、

35岁“非升即走”的传说,

这些都让大厂的35岁成了一道分水岭。

 

 

《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中的白领员工

35+的员工常成为最容易被裁、

或是处境最尴尬的一群人。

如果在35岁的人生节点上,

离开大厂,转向完全不同的轨道,

生活会变得怎么样?

一条找到了几位在35岁左右离开大厂的人,

他们有人放弃百万年薪、专注疗愈身心,

有人追问人生的意义,

也有人走向了陌生的领域。

35岁这道开放题,

他们的答案各不相同。

编辑   周天澄  责编   陈子文

 

 

 

阿猫驻外工作时拍下的海面

 

关键词:寻找

阿猫,39岁,非盈利组织工作中

2017年的时候,我接近35岁,在大厂驻外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回国,职级升了一级,年薪达到了接近百万级别。如果继续发展,可以预期的是更加顺理成章的晋升之路。

同时,相恋四年的恋人因为异地和我提出了分手。

这是我很快提出离职的主因,觉得自己的生活长期被工作占据,在感情里陪伴太少、亏欠太多。这次分手使我非常低落,甚至已经没有足够的理性去规划“离开后究竟要怎么样”的事。

 

2022年,猎聘发布的《当代职场人35+危机现象洞察报告》显示,35+的互联网行业危机感最重

我心里也很清楚,当时的工作状态其实不可持续。那一段时间,我每天走到办公室门口都感觉特别沉重。工作压力大、生活圈子非常小(只有同事和客户),同事之间永远在争吵和抱怨。

当时的我想,人总应该还是追求一些更精神性的东西,和自己喜欢的事物在一起。

 

阿猫学会了做法餐

我试图挽回恋人无果,换了个城市生活。我前些年买了一个小loft,我大概算了算连房贷在内的生活成本,还行,积蓄应该够我休息挺长时间了。

这一歇就是很久。

接下来的两年里,虽然不工作了,但是并不清闲,我学了很多东西,做法餐、做咖啡、调酒;我做瑜伽、上网课、学习理财知识,我养了猫,到处旅行,尝试各种事情。

 
图源《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

我是一个有些晚慧的人,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按部就班地努力工作,想赚更多钱,好在经济上更有安全感。好像到了35岁的节点上,我也一直没有认真想过,我究竟想要、或是应该做什么?

2019年的时候,我开了一家咖啡馆。

在这里交到了很多做公益的朋友,因此这里也经常成为公益组织举办活动的地点。

那是非常快乐的一段时间。要问我做了些什么,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具体的记忆了,只知道每天所做的琐事都开心。做咖啡给朋友并被称赞好喝、结识真诚有趣的新朋友、为一些公益活动提供场地支持,我都乐此不疲。

 

成都社区里的咖啡馆

唯一的问题是亏钱。

开咖啡馆并不能做到盈亏平衡,看到账单的时候我经常焦虑。但除此之外的时间又真的快乐且充实,心态如此摇摆了一年多时间,我亏掉了差不多半套房子的钱。如果再持续下去,可能快要影响到基本的生活状态。我衡量了一下,把店关了。

但我并不后悔当时开店的决定。那是我人生里很明确的一段得到滋养的时间,在此之前似乎都是在消耗。也是在那段时间,因为和很多新朋友交流,我才发现自己性格里的一些小的阴影——我总是自责、并不认可自己。那段时间,是我逐渐开始接纳自己的开始。

去年,我入职了一家非盈利组织,月薪一万多,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工作有时候也很忙,但我并没有什么失衡的感觉。

 

 

有时候偶尔会想,自己的现状,算不算“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但如果重新来过,我应该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毕竟当时离开大厂的时候,我就怀着“如果想回去赚钱,总归赚得到”的念头。而现在,我很确信自己不会回到原有的那条消耗了我太多能量的轨道上了。

现在所做的工作算是我的终极使命吗?我也不能肯定,也总觉得自己还在探索的路上。这样的生活状态里,也不会太在意自己的年龄——除了去医院看病的时候,看到病历上打出来的年龄,会让自己小小吃惊一下。

其实想想看,35岁左右的年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过进入职场十年,后面还有起码二十年的时间,明明是一个黄金的职业年龄,现在却成了很多大厂开始淘汰人的标准。

人生也不必只有大厂一种规则和标准的。

大厂以外,会有更多的可能性。

 

 

关键词:创新

吉利,38岁,创业中

我的情况可能和很多人并不一样,我对我原先的工作并没有什么特别不满意的地方,工作的压力也并没有给我太大的困扰。我离开大厂的原因恰恰是因为,我是一个太有事业心的人。

 

 

现在来看,很难说当时是处于一个瓶颈期还是上升期。

我2004年本科毕业,直到2020年离职创业,所有的工作经历都是在互联网大厂。也感觉到这几年大厂是怎么样卷得越来越厉害——中午的午餐时间,几乎一定会有人来找你开会。在大厂的体系渐趋完备的时候,自由度也变得越来越低。

除此之外,可能大厂的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并非不可取代,即使是级别很高的高管也不例外。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有了一套运行的系统,身处其中,会非常自然地接收到很多信息,但在某个程度上,这种“理所当然”,好像也会使人无法成为对市场更敏锐的一批人。

 

图源《我,到点下班》

35岁到来的时候,我并不觉得自己的思维无法吸收和创造更多新的东西;恰恰相反,是大厂无法提供给我更多这方面的养料了。

我已经成家,现在有一双儿女。关于我离开大厂、选择自己创业开了一家小型电商公司的决定,家人没有太多干涉。

我知道很多人会担心最实际的经济问题,但我一直很有自信的一点在于,如果我想赚钱,总是赚得到的。所以当时的储蓄、之后的开销,我都没有操心太多(当然,我心里知道,应该是够的)。

我创业的伙伴大多来自我在前司的下属,年轻、有合作经验、和我互相信任。他们也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现在很多年轻人也正在离开大厂,大家的想法总有共通之处,想在那一套体系之外,找到自己的价值。

 

图源《半泽直树》

但大厂也带给我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比如事业上的资源、眼界,还有这些年轻又优秀的人才。

办公室我就租在家里附近,我常和人开玩笑,“钱多事少离家近”我至少占了“离家近”这一样。但是自由度确实比之前要高一些,我也能比较灵活地分配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时间,包括参与孩子成长的部分。

创业前期并不顺利,大约试过两个完全失败的项目后,才逐渐试到了比较可行的方法,一年多以后实现了盈亏平衡。

焦虑必然是有,倒不是因为经济上的问题,而是会产生一些“怎么做都不对”的自我怀疑。

但这个过程里也会产生一些微妙的感受:比起在大厂的时候,会更主动地去获取信息,而且对于机会,有更敏锐的嗅觉。

 

 

自己创业的时候,总是要全身心都投入在工作里。

这是属于自己的事业,永远会需要寻找更多的机会、想办法把团队的框架搭得更好,这是一个不能停下的状态。而获得一些小的成功的时候,会产生更加直接的成就感,真的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自信心的提升。

相比之下,我当然更喜欢现在的状态。我总觉得人只能活一次,应该保持一个全力奔跑的状态。

自己创业了之后,我觉得自己更加跑得起来了。

 

 

 

曾经的Nick

关键词:离开

Nick,33岁,外企工作中

2022年初,正式办完离职以后我去练瑜伽,休息的时候躺在垫子上毫无预兆就哭了,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终于觉得放松了下来。

我曾经看着这个公司成长起来,但现在它却不再是我当初进去的样子。

决定离开的时候,我有悲伤、失望,也感觉到终于可以开始新生活的兴奋。

我搭上了互联网大厂高速发展这几年的快车。我是前司较早的一批员工,看着它从小厂迅速变成大厂。前些年看到用户增长,确实还能感受到那种令人兴奋的成就感但当它规模越来越大,我却感受到越来越不适应。

在很多人眼里,我可能算是好运。我有期权、有同侪里很不错的收入、在很年轻就做到了较高的层级。看上去似乎不用受“35岁魔咒”的困扰,但我知道事实不是这样。

 

 

图源《我,到点下班》

这几年,用户的增长已经变成了硬性的指标,数字不再能给我带来更多成就感,却明显感受到了互联网大厂的高速发展对人的异化。在一些情况下,我会需要开除有困境的员工、给一些员工打出低绩效。我曾经面对过下属哭泣的哀求,却也必须表现得不为所动。

我需要把自己的一部分情感开关关掉,才能融入这一套规则。

忙碌压力自不必说,一周高压工作六天的时候,周日则只能用来睡觉。这也意味着一切属于自我的生活都要被放弃。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有办法和别人建立深刻亲密的关系,更没有时间去拓展自己的爱好。

我身边很多大厂员工热衷于喝酒开趴——因为是最直接、最简单获得快乐的解压方式,其他事情,都没有时间去做。

 

租下了新房子,家中的靠窗角落

离职前的一段时间里,我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身体状况,我去看最好的医生、做昂贵的全套体检,都检查不出所以然来。身体的病痛让人感觉脆弱,也觉得大厂工作带来的光鲜或财富都没有什么意义。

后来意识到,可能是生理和心理的高压下,免疫系统出现了问题。离职后的一周之内,我那些查不出原因的不适感都减弱甚至消失了。

 

 

新房子的天台

最近我在慢慢重新建立我的生活体系。

我租下了一间带有天台的房子,有开阔的厨房,常常邀请朋友来吃饭。我很会煮饭,现在也终于可以花上很长时间,慢慢地做一桌菜招待朋友。或是在天台一边喝酒,一边和朋友进行很久没有过的敞开心扉的对话。

我现在入职了一家相对更能平衡工作和生活的外企,可以远程办公,工作也不算忙碌。我喜欢坐在窗边,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一下午的书。

 

Nick为自己设计了一辆房车,期待着疫情后的远行

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多久?我也不是非常确定。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应该不会再回到大厂的体系里去了。

我大学毕业以后,曾经在一家青年旅舍工作。那是一个把自己打开的过程,我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后来我做背包客穷游、探索各种爱好。在“大厂员工”的身份之前,我曾有过精彩的生活体验。我大约也是很早就知道,这种多样的体验是我真正追求和珍视的东西。

 

 

可能有人会说,我是因为现在经济上有了保障,才能这样直接放弃光鲜的一切。但回想起来,我人生里真正开心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什么钱。

我认真想过自己之前漫长的成长期,最喜欢的阶段还是大学刚毕业那阵子,没有太多焦虑和烦恼,从每一个新鲜的体验里感受到满足,好像有用不完的时间;还有小时候,我在一个富庶的乡下长大,记忆里总是最自然的田野风光。

我现在所做的,好像就只是在让那些我所最珍视的东西回到我的生命里来。

 

 

关键词:热爱

Stan,40岁,摇摆舞老师

从大学毕业到36岁,我一直在大厂当码农。

就职的最后一家公司裁人非常狠,我记忆犹新,就在我刚入职不久后的某天,公司的某个楼层的项目被停,第二天,一整层人去楼空。

这种场面多少有些触动到我,但就我自己的工作性质和所在项目来讲,当年的工作状态,还算得上忙碌而稳定。

因为工作还算稳定,我开始有意识地想要发展业余爱好。

有一天误打误撞进入一个摇摆舞会活动,觉得有趣,后来陆陆续续开始自己琢磨,瞎玩儿。其实初学阶段,真的不怎么会跳,但是就觉得,怎么会那么开心?怎么自己莫名就在笑?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我也尝试培养过很多爱好,没有哪一种能让我感受到那么强烈的快乐。在33岁的时候,我好像真的有了“触电”的感觉。从初学到后来逐渐熟练,每个阶段都有不一样的快乐。

 

在大厂工作时的Stan

跳摇摆舞时

过了两年,我开始业余教课、办活动、学习新的东西,其中的烦琐的部分一言难尽。

招生宣传做海报,样样事情都需要摸石头过河那样亲力亲为。当这个爱好逐渐在我生活里占的比重越来越大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很难真的平衡好它和本职工作之间的关系。我开始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总要做出选择的,要么选择把爱好变成事业,要么是选择让跳舞在生活中的占比降低——但我不愿意这么做。

 

Stan租下的工作室

2017年,我36岁那年,我放弃了原本的程序员工作,转而成为职业的摇摆舞老师。

当时想,我已经年纪不小了,如果要拥抱一些变化,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我和搭档一起开了一个工作室。这些年里,迎来送往不少学生,好像也能感觉到在传播一种文化的使命和责任感。

但说实话,把爱好变成工作以后,我很难说享受它——因为这份工作实在是太过于辛苦了。

在一个城市里传播一种小众的文化、逐步建立社群、同时还要维持自己能够不断进步,可能只有做过的人才能体会这有多困难和琐碎,每天都有数不尽的杂事要处理。

这几年里我经常会产生“等过完这一阵我就不会那么忙了”的自我安慰,但几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轻松过。我比以前当码农的时候要忙碌和疲惫得多。

 

活动照片及海报

更实际的角度来说,这份工作可想而知地收入不稳定。

疫情在这两年里时断时续,课程活动停摆,有太多人力无法解决的问题。

我和大部分人的生活都脱节了,即使是同一城市里的最好的朋友,可能一年也只能见到一次或两次,因为我根本抽不出时间来。

做了这样的选择以后真的快乐吗?对我来说其实未必。

我不快乐的时候很多很多,也会感觉到后悔和沮丧,对自己永远不能感到满意。

 

Stan组织的舞会活动

但如果说,真的一切重新来过,我知道我应该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很多人可能都有过这样的体验:当你的生活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好像所有事情都在轨道上时,其实你会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心里其实是不安稳的;但是又有些时候,你的生活状态看起来并不那么舒适,甚至有很多问题存在,但你的心是定的,因为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

曾经我的生活状态可能就比较接近前者,而现在,我觉得我的心是定的。

选择另一条路,可能也并不能真正解决所有的问题。

但能意识到自己仍然年轻、仍有很多可能性、仍然可以继续探索,或许这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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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学讨论:人的事业到底是由什么决定的?是能力吗? -YMCK1025- 给 YMCK1025 发送悄悄话 (212 bytes) () 04/16/2022 postreply 08:3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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