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的死局——既打不贏又不能輸

未普:普京的死局——既打不贏又不能輸

 
20220323
 

俄烏之戰是全球目光的聚焦點,世界第二軍事強國侵略既窮又弱的鄰國,簡直是雷公劈豆腐。不但莫斯科這樣認為,連西方國家及其軍事部門都覺得烏克蘭會很快淪陷。尤其是中國的普京粉絲,簡直興高彩烈,奔走相告。上央視節目的那些軍事分析家,都在鐵嘴銅牙地宣判澤連斯基的政治死刑。

誰知戰場實況讓各方大跌眼鏡,進逼基輔的俄軍機械化部隊擺成一字長蛇陣,長達60公裡,航拍畫面很壯觀,卻裹足不前。戰爭打響二十多天,基輔依然望山跑死馬。這使人想起一則前蘇聯笑話,孩子放學回家問爺爺,課堂上講「共產主義天堂已經在地平線出現」,甚麼是地平線?爺爺解釋:地平線是肉眼看得見的線,不過越朝它走,它離你越遠。

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接受CNN採訪談到俄烏戰爭時,承認自己原先以為基輔很快就會陷落,沒想到戰爭過程暴露了俄軍一系列的問題。其實俄羅斯的體制癌症不單在軍事方面,更根本的問題在於它是一個威權主義的國家,這種國家只能由定於一尊的領袖來一錘定音。他永遠沒有同僚而只有下屬,而且下屬要想坐穩位置,還必須信奉「忠誠不絕對,絕對不忠誠」,和中國式的愚忠幾乎一模一樣。

這次俄烏戰爭暴露了這種體制惡變的癌細胞,普京要軍事入侵烏克蘭,並非滿朝文武都歡呼雀躍,他們其實各自心懷疑慮,卻都絕對服從。既然普京拍板決定,下屬為了表忠誠,就順著核心的意思,提供信息都經過篩選取捨。據披露,普京開戰前得到的匯報是兩天就能拿下基輔,以為那時西方國家的憤怒反應都會成馬後炮。誰知戰爭打成一塌糊塗的爛仗,兩大單位國防部門和情報部門開始互相責怪甚至互相攻擊了。他們也不能不推卸責任,因為普京一定會找替罪羊開刀問斬。

俄烏兩邊對照鮮明,一方是士氣低落,不知為誰而戰;一方是鬥志頑強,全民皆兵。普京的宣戰講話,長達將近兩個小時,就像獨裁者暴戾而陰沉的獨白,外部世界聽了除了驚駭和恐懼,不會有其他感受。而澤連斯基在文宣戰上完全碾壓普京,他對歐美多國議會的視頻演講,訴諸人類良知,深深打動各國民眾的心弦。

俄羅斯情報部門的匯報卻完全相反,他們告訴普京,烏克蘭貧窮、動蕩、管治低效率、民怨很大,俄羅斯軍隊將以解放者的姿態受到夾道歡迎,結果迎接入侵軍隊的是全體人民的殊死抵抗。俄羅斯連找傀儡成立偽政權都找不到。

入侵戰爭事事不順雖然使普京顏面無光,但他絕不會鳴金收兵。澤連斯基無論輸贏都是國家英雄,獨裁者卻輸不得,只要輸一局就甚麼都沒有了。俄國軍隊素來有殘暴冷血傳統,之前對車臣和格魯吉亞的兩次戰爭,都是在戰場上沒有佳績,最後靠狂轟濫炸和殺戮平民來征服對手。如今在烏克蘭久戰不勝,俄軍正轉向轟炸民居和屠殺生命,接下來戰事會越來越殘酷,烏克蘭人民將要付出更多犧牲。

當今世界的政治秩序被普京突然打亂,卻未崩潰。沒有任何國家能將戰爭進行到底,最終還是談判桌上政治解決。美國《大西洋月刊》最近刊文建議給普京留一條出路,其實就是避免魚死網破的意思。未來烏克蘭在談判中可能會有某些可以接受的承諾,讓普京得以下台階,但他不會是贏家。烏克蘭在歐美幫助下,可以從廢墟中重新站立。但普京已經輸掉國運,只要有他在,俄羅斯就是國際棄兒。只有一個國家會認領它,就是北京政權。兩個威權國家強人惺惺相惜,終須站在一起。這就是21世紀的世界格局。

——R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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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全面崩溃后,俄罗斯才能重建

 

 VARIA BORTSOVA / 纽约时报  2022年3月22日

 

第一家麦当劳餐厅1990年在苏联出现时,我父母把当时只有九个月大的我姐裹得严严实实,在俄罗斯寒冷的冬天排了几个小时的队,就为了第一次尝到巨无霸和那些著名的薯条。据报道,长蛇般的队伍把莫斯科标志性的普希金广场围了一整圈,仅开业当天就有3万人前来就餐。

父母告诉我,那是个非常激动人心的时刻:第一次尝到自由的滋味,第一次见识在铁幕的另一边去餐馆吃饭是什么样子,它象征着更大的变化即将到来。

不到两年后,苏联不复存在,为各种民主自由敞开了大门。在我成长的俄罗斯,有经过配音的迪斯尼动画片和阿根廷肥皂剧可以看。所有的人都突然迷上了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我妈妈的新眼影盘有各种各样的荧光色。我去听演唱会,买海报和磁带,而且与父母不同,每天去学校时,没有必要再把带有列宁头像的五星徽章别在胸前。

当然,也有不好一面。新的自由带来了新的挑战:严重的经济危机、不平等急剧上升、有组织犯罪激增。在一个几十年来,从住房到工作岗位、再到电影和音乐品味都是政府为臣民作出所有决定的国家,新时代也带来了不确定性和混乱。

 

尽管如此,能够在一个充满活力、蓬勃发展的社会中长大,我觉得很幸运,我当然不想回到苏联时代。家人给我讲的那个时代的故事充满了暗淡。

他们谈被禁的文学作品(任何被认为与苏联价值观相违、或任何因政治原因逃离苏联的作家的作品)、旅行之难(没有党委允许是不可能的),以及食品和消费品的持续短缺。我当时年纪太小,不记得了,但我父母会为了每隔几个月出现在商店里难得一见的家具供应而排队数小时。1990年,消费品的供应仍然不稳定,我妈给我们买下了16岁以前每个年龄段穿的所有尺码的紧身裤,因为她认为,在我们长大的过程中,这些产品不一定有供应。电影被审查,外国广播电台受到干扰。

虽然这些故事深深吸引着我,但从未经历过它们也让我感到欣慰。我竭力挖掘苏联人民日常生活中那些未被载入史册的微不足道的元素:一段早已被人们忘记的家庭音乐录影、一张令人尴尬的结婚照、一份传单、一个未必合适的时尚选择。我开始收集苏联时代剩余下来的东西,翻看旧的VHS录像带、朋友的相册、杂志剪报,去鲜为人知的跳蚤市场,收集一个已不复存在的国家的视觉文物。

2016年,我在新加坡生活时,用@sovietvisuals的网名创建了一个Twitter账号,与世界分享我临时拼凑起来的苏联档案。其他人开始把他们自己的照片、视频和个人故事提供给我,我的这个爱好成了一个我们共享的过去的贮藏室,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以批判的眼光反思那个时代的社会和文化规范,同时不回避苏联意识形态结构的残暴和压迫性的机会。我从没想到这会变得如此有预见性。

普京对乌克兰采取“特别军事行动”(按照他无所顾忌的说法),将我的国家推入被世界孤立的状态。考虑到他已给乌克兰造成的暴行和人权侵犯,以及他对乌克兰主权的公然漠视,俄罗斯被遗弃是正当的。难以置信,我们在过去几周里仿佛已被拉回到苏联时代,只不过这次比我们所能想象的都更恐怖、更压抑。由于严厉的制裁,俄罗斯不仅失去了西方资本主义提供的舒适,而且普京也在加倍努力地阻止任何异议的表达。

这场战争对乌克兰人来说意味着人间地狱。无数的生命受到沉重打击。看到我在那里的朋友们躲进防空洞让我感到惊恐。学校、医院、居民楼被炸弹摧毁,还有无辜者在试图逃往安全地带时被打死在街头的报道。这一切都极其残忍、不公平,也令人极为悲痛。

对俄罗斯人来说,看到普京无情的战争,他们感到恐惧和厌恶,这将不可避免地增加平民的死亡人数。人们也对无法阻止战争有一种无助感,以及自己来自侵略国家的羞愧感。

不出所料,俄罗斯已被抛入了黑洞。许多外国公司——服装和信用卡品牌、汽车制造商和技术企业、快餐和零售连锁店——都已暂停运营,影响到经济的每个角落。西方的制裁基本上已切断了俄罗斯平民与全球经济的联系。

与此同时,普京已竭尽全力让那些表示反对入侵的俄罗斯人面临迫害:一项新法律将惩罚任何传播政府认为是与战争有关的“虚假信息”的人,最高可判处15年监禁。虽然这种镇压自由的手法对俄罗斯人来说并不新鲜,但已达到了荒谬的顶点:现在,如果你手持一朵花或一个无字标牌站在街上,你会被送上警车。

逮捕公开发表言论的人、审查制度、戒严令的谣言,加上不停的宣传,这些让人们感到好像直接回到了斯大林时代。

我认识的那个俄罗斯已经消失。接之而来的是黑暗。苏联让我们对黑暗降临后的可能样子有一些线索,但即使在苏联时代,也曾有过一些希望之光。

正如我父母的故事和我的网上档案所显示的那样,许多苏联公民在一场本质上的巨大社会实验中找到了蓬勃生活的办法。是的,他们不得不排队买面包,不得不接受由国家控制、有着奥威尔式名字的《真理报》提供的新闻(和宣传),也不得不应对持续存在的核战争恐惧。但他们仍继续创造艺术,在科学上有所发现,组建家庭,建造建筑杰作。铁幕后面有很多幽默、美丽和创造力。

当我得知麦当劳加入了一长串暂停在俄罗斯运营的国际公司名单时,我不禁想起了家人第一次光顾这家汉堡连锁店的情景。在那些1990年排队买第一个芝士汉堡的人们当中,谁会想到今天的俄罗斯会发现自己一路回到起点?

我们当然会慢慢地、有耐心地重建俄罗斯,像我们的前辈们做的那样,但那要等到现在的俄罗斯崩溃之后。

 

Varia Bortsova (@variainayurt) 是在线图片档案馆Soviet Visuals创始人,该档案馆收藏来自前苏联的图片。她出生于苏联解体前一年。

翻译:Cindy 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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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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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客对话赫鲁晓夫曾孙女:普京要让俄罗斯再次伟大,但往往伴随着尸体

 

ChineseinNY 纽约时间 2022-03-22

《纽约时间》出品 欢迎转载,请规范署名,添加公众号名片)

 


编辑:Schnappi

来源:纽约客

翻译:胡安


 

【编者按】尼娜·赫鲁晓娃(Nina Khrushcheva)是纽约新学院国际事务教授,出生于莫斯科。她也是前苏联领导人尼基塔·赫鲁晓夫(Nikita Khrushchev)的曾孙女,赫鲁晓夫以谴责斯大林、推行自由主义改革、奉行与西方“和平共处”的政策而闻名。赫鲁晓娃写了几本关于俄罗斯和俄罗斯历史的书,讲述了她的家庭,评论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作品,介绍她在俄罗斯各地旅行的经历。最近,纽约客和赫鲁晓娃通了电话,了解了她对乌克兰入侵的看法。在谈话中,他们还讨论了俄罗斯和美国民族主义之间的差异,俄罗斯领导人看待乌克兰的方式的变化,以及这场战争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乌克兰身份认同。

 

 

 

 

赫鲁晓娃。

 

 

纽约客:你认为普京的世界观与过去的俄罗斯领导人有何相似或不同?

 

赫鲁晓娃:我记得普京刚当上总统的时候,我就说过,他对俄罗斯来说是可怕的,他对俄罗斯来说也是完美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很适合俄罗斯,因为他引导了俄罗斯人对西方的自卑情结,但他也引导了一种优越情绪,因为与此同时,俄罗斯是一片广袤的土地。这个国家创造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艺术作品,对世界事务做出了贡献(虽然不是以一种好的方式),对二战的胜利起到了帮助作用,等等。他通过这种人格分裂症向俄罗斯人保证,他们在世界舞台上的地位将得到承认和赞赏。因为,正如你们所记得的,在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在对自己的定位中基本上自贬得一文不值,而且它是冷战中的输家。当时的感觉是西方或美国可以对俄罗斯做任何事或说任何话。

 

而普京走上来说,我要让你再次伟大。这使他很受欢迎,但不幸的是,这位俄罗斯领导人的典型特点是,让俄罗斯再次伟大的过程中往往伴随着尸体。他之所以受人欢迎,是因为他让俄罗斯受到了尊重。“尊重”这个词在俄语中是与他者相关的,所以如果你尊重我,这确实意义重大。但是尊重伴随着恐惧。甚至有一种说法是,“有人怕我;这意味着他尊重我。”普京走了22年,才走到今天。我当初也没想到,结局会如此糟糕。

 

纽约客:在过去的一百年里,关于俄罗斯领导人的一个有趣的事情是,你可以看到斯大林和他的格鲁吉亚血统,而勃列日涅夫出生的地方按现在来说要归乌克兰。我知道你们家离现在的俄乌边境很近,和乌克兰有一些联系。你能谈谈俄罗斯民族主义是如何将这些不同地区的人融合在一起的吗?

 

赫鲁晓娃:当然,苏联是很多个国家的集合体。普京抱怨说,苏联领导人失去了伟大的俄罗斯帝国的一部分。在历史上,所有这些共和国的人民都在崛起。这就是全世界无产阶级团结起来的意义——人们从当地的布尔什维克组织中崛起,所以斯大林从格鲁吉亚崛起,勃列日涅夫从乌克兰崛起。涌现出了一群与乌克兰有关的官员。其中一个就是赫鲁晓夫,尽管他是俄国人,但他在乌克兰度过了许多年,也领导了很多年乌共。在他之前,乌克兰的领导人则是在波兰出生。

 

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列宁和马克思的梦想。列宁在他的一篇著作中写道,每个厨房女佣都应该学习如何统治国家。这些女佣可能来自各个地方,来自格鲁吉亚、亚美尼亚、乌克兰,但重要的是,我认为如果将你的问题再推进一步的话,与乌克兰有联系的人似乎在苏联政治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事实上,赫鲁晓夫在某种意义上是它的开端,因为他提拔了从乌克兰出来的勃列日涅夫。在这个意义上,苏联确实拥有多民族的代表。

 

纽约客:普京显然对苏联允许乌克兰和其他苏联国家获得一定程度自治的方式表示了愤怒。他是对乌克兰裔在苏联统治结构中拥有的巨大权力感到愤怒吗?

 

赫鲁晓娃:乌克兰曾经被称为“马洛罗西亚”,也就是“小俄罗斯”。它曾是俄罗斯某种意义上的附属国。在16世纪,传统的战士政体哥萨克人,也就是今天乌克兰的中心,与俄罗斯人结下了关系。但他们太独立,太不守规矩,而叶卡捷琳娜大帝剥夺了他们的独立性。他们是俄罗斯帝国内一个独立的政体,但被她夺走了。这就是为什么普京那么爱叶卡捷琳娜大帝。她可能是他最喜欢的领导人。她占领了乌克兰的领土,使之成为新俄罗斯,普京现在想要恢复的新俄罗斯。

 

俄罗斯人总是把它看作是一个附属物,看不起所谓的“小俄罗斯”。你知道的,“乌克兰”这个词的意思是“在边缘上”——在俄罗斯的边缘上。

 

但重要的是,基辅曾被称为俄罗斯所有城市之母。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俄罗斯人现在轰炸他们自称是自己发源地的城市,这实在太无法想象了。与此同时,所有俄罗斯领导人,基本上是所有苏联领导人,都与乌克兰人关系紧张,因为乌克兰人希望从俄罗斯母亲、克里姆林宫和莫斯科独立出来。普京也是这么算计的,所以他才对乌克兰现在的亲西方现状如此生气。

 

纽约客:你的曾祖父和家人是如何谈论乌克兰的?

 

 

 
1931年,赫鲁晓夫和斯大林。

 

赫鲁晓娃:他喜欢乌克兰。他认为乌克兰很特别。俄罗斯人用一个词来形容乌克兰人,叫khokhol,它指的是哥萨克人头上的一绺垂下的头发,所以有点鄙视他们的意思。我母亲多次告诉我,他听到khokhol这个词会非常非常生气。他会说:“你不能这么称呼人。乌克兰人不比俄罗斯人差,他们不是小俄罗斯人。”当他还是乌克兰共产党的第一书记时,他开始支持一些乌克兰国家的事业,斯大林不喜欢这样。他又派了一个随从,基本上是打算去消灭赫鲁晓夫,因为他太亲近乌克兰民族了。

 

赫鲁晓夫没有被消灭,但因为他太热爱乌克兰这个国家,一直以来存在着矛盾。在战争期间,他甚至推动乌克兰建国。斯大林对此非常非常生气。

 

纽约客:你最近评论说,你的曾祖父尼基塔·赫鲁晓夫绝不会做普京今天在乌克兰做的事情。

 

赫鲁晓娃:我认为他不会这么做,因为二战后,当战争结束时,他将乌克兰从灰烬中唤醒。他把它重建为共和国。他重建了基辅。他修建了基辅的主干道Khreshchatyk路。基辅早已有之,但他把它变成非常苏联式的美丽。看到克里姆林宫的一位领导人重建了它,而另一位领导人却下令炸毁它——我想,对他来说,这将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概念。

 

乌克兰人可能会说赫鲁晓夫和其他人一样,也许他的确是。在他的领导下,东乌克兰和西乌克兰在1939年甚至实现了统一。我敢肯定,在那次统一中,他相当残忍。但就因为乌克兰没有屈服,所以要把它摧毁?我认为他不会。他太爱那个国家了。他是俄罗斯人,但他一直在试着说乌克兰语,当然,我的乌克兰曾祖母总是很烦这个,因为她说他的乌克兰语不够好,不应该在公共场合说出来。

 

纽约客:你谈到了俄罗斯感觉自己没有受到美国的平等对待,特别是在30多年前冷战结束后。很多对话都是关于北约扩张,以及这在普京当前的行动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你认为美国是否本应该或本可以用另一种方式与俄罗斯和俄罗斯领导人进行对话?

 

赫鲁晓娃:我是在91年到美国的,所以,甚至在苏联解体之前,我实际上在美国读研究生院,不是作为一个移民,而只是作为一个研究生,那段经历并不愉快。美国人会一直提醒你,是他们赢得了冷战。不管你高不高兴,你都只能听他们这么说。我非常幸运。我是乔治·凯南(George Kennan)的最后一位研究助理,他设计了遏制政策。1997年,他写信给斯特罗布·塔尔博特(Strobe Talbott),当时他是副国务卿,他说俄罗斯人不喜欢看到北约扩张。这将影响他们的政治和政策。他亲自给我看了那些信件,并与我进行了详细的讨论,他说俄罗斯人不希望受到这样的暗中动摇。我同意,我认为事情本可以有不同的处理方式。你是为《纽约客》撰稿,所以我大概应该说得非常政治正确才行,但是我还是要再一次强调,以我的经验,是的,事情本可以处理得不一样。

 

纽约客:不,不是,你说得很好。

 

赫鲁晓娃:美国在取胜后向来没有风度,因为一旦它获胜,它就会跳到你的坟墓上。所以,是的,它不是一个有风度的赢家,作为唯一的超级大国,只会增加美国的优越感,这肯定影响了俄罗斯的做法。当然,我也不会因为俄罗斯是个失败者就忽略了俄罗斯自己的责任,忽略了俄罗斯自己可怕的反美言论。俄罗斯基本上是在诋毁赢家,而美国作为一个赢家在诋毁输家。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互为镜像。

 

但无论美国做出了何种挑衅,普京都绝对没有任何理由或借口去轰炸一个国家。不管他觉得北约做了什么,现在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在仍然没有理由轰炸乌克兰。

 

纽约客:鉴于你对普京的描述——他的民族主义,他的好战——人们应该如何思考结束这场冲突的方法,或者普京的出路是什么?

 

赫鲁晓娃:我认为这个结束冲突的时间窗口已经过去了,但直到2月22日之前,还有一种可能性,但不幸的是,这一可能性没有实现,因为现在泽连斯基说,我们对北约不那么感兴趣了;我们更多的是希望加入欧盟;我们希望保持中立。这一切本可以在2月22日之前完成。但是,在那个时候,每个人都深陷其中,无法给俄罗斯人一个出口。我坚信曾经存在那一刻。

 

举个例子,我从古巴导弹危机(当然,赫鲁晓夫是这场危机的主要参与者)中了解的一点是,你认为只要你往前推一把,你的对手就会退缩。可是万一你往前推了一把,而你的对手不往后退,你该怎么办?

 

在我看来,美国和北约都在往前推,而普京不为所动。然后普京自己也有往前推,美国也不后退,于是他们走到了这一步。我不知道是否还有退路,因为在这一点上,普京觉得他真的没有什么可失去的,除了走得更远,走得更深。我相信你们都知道,在俄罗斯,环境已经接近1937年的大清洗,在那里你什么都不能说。你什么都不能想。人们在街上走得好好的,就会莫名其妙被警察拦住。我认识一些人,他们被随机拦住,要求交出自己的手机供人翻查信息。从这个意义上说,在我看来,它真正成为了一个绝对独裁的国家,他们觉得他们必须拉起自己的铁幕。

 

纽约客:你对俄乌关系的描述很好。似乎就在几年前,在乌克兰的部分地区,特别是东部的克里米亚,那里的民众中出现了一些真正的亲俄情绪。你是否认为,不管结果如何,普京在某种程度上极大地改变了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关系,这将是真正的破裂,而这也会给乌克兰赋予一种国家的新认同。

 

赫鲁晓娃:绝对的。事实上,我认为2014年之后就已经发生了。克里米亚确实亲俄罗斯。克里米亚在1954年之前都是俄罗斯的,很多人从来都不想成为乌克兰人——这一点并不完全是俄罗斯的宣传。当然,吞并它是违法的,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确实觉得自己是俄罗斯人。出于同样的原因,多年来,乌克兰人从未迷恋过俄罗斯人,因为他们想要独立。

 

乌克兰与俄罗斯的关系一度更为密切。很多人在俄罗斯工作,因为那里的经济条件要好得多。很多人都有双重护照。我认为这一切都结束了,因为现在乌克兰绝对是乌克兰了。普京说西方正在让乌克兰反俄,但事实上,他在让乌克兰反俄方面所做的努力比美国的任何宣传都要多,因为你不可能用炸弹让一个国家爱上你。我认为乌克兰现在作为一个国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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