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玩车震被我爸抓了现行
最近俗事缠身,耽误了一些时间,好多读者来稿都没来得及处理,
今天整理了两个读者的小故事,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所以合起来发表。
=====================================================
矛盾的“预备知青”

我一九七七中学毕业,毕业前一年就陷入忧心忡忡。忧心忡忡并非为国事,是为自己,可见我是个自私无大志之人。不过自私无大志并非我一人,是我们全体同学和家长们。为何事呢?就为即将到农村当知青这事。当时思想较复杂,现如实说来,立此存照。我哥哥六八年下乡,属初期,我七七年,属晚期;我们兄弟俩的思想大概有代表性吧。
哥哥那时全体红卫兵正热血沸腾,立志为保卫领袖到农村去;父母也同样遥望北京胸怀全球,立志让儿子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不过同时又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当时不敢想为什么,想就是对领袖的犯罪;只觉得下乡几年可以,永远扎根就不愿意,而且最好是不下乡,何况那时宣传的是扎根呢。就是这样的矛盾心理。
记得哥哥在下乡前一个月,全家跟判了刑一样数着天过,虽说知道听领袖的话是对的,却感觉无形的压力与痛苦。走的那一天终于到来,当十二岁的哥哥背起包走出家门后,爷爷失声痛哭。父亲对爷爷说不要哭,下乡是好事,是听主席的话;爷爷却大骂父亲放屁,说十二岁孩子不上学是好事吗!父亲吓得忙拉着我去火车站送哥哥去了。六八届知青还记得吗?当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中,装满知青的火车一声汽笛开动时,车上车下“哇”地一声,惊天动地,跟农村死人起灵时的场景分毫不差。刚上小学的我就奇怪:这天大的好事还要这样哭?领袖知道了该不会生气吧?
到了我们这时,不管是知青、学生还是家长,已公开表示不愿意下乡了,当然这公开并不敢在会议上讲,而是同事、亲友、家里议论时的公开,对接受再教育一说暗自怀疑。但对领袖却还未怀疑,觉得领袖既然让下,必须听话,而且事关国家反修防修大事,应当下。只是总想让别人去下,自己最好能躲开。当时也是这样的矛盾心理。
再来看形势。哥哥那时开始是住在贫下中农家,名曰“同吃同住同劳动”,否则不足以消灭学生的资产阶级思想。可后来发现粮食交到贫下中农家,吃的却是稀饭,待他上工后人家又吃起干饭,家里给他的药也都被贫下中农偷了。这时他对接受再教育一说有了怀疑,怀疑的程度如何我不清楚,反正他是属于反对“无悔”一派的。
国家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就拿钱让每个生产队盖一个房专给知青住和吃,名曰“青年点”,尽管吃不饱,但毕竟自己的粮自己作主。几年后国家开始从知青中抽人回城当工人,后又有上大学的,“走后门”风就狂卷了。走后门的人也忠于领袖,也知道当知青是反修防修之必须,但他们还是愿意回城舒服,所以还是走后门。这又是人的矛盾。文革时领袖让“狠斗私字一闪念”,就是说当你头脑中刚有“私”字作怪时,就斗掉它,这样头脑中就全是“公”了,真是浪漫极了的幻想。
可是天天斗私,私却还在闪,还越闪越大。当私字闪得不成样子时,有个知青家长叫李庆霖的,穷秀才光屁股不怕穿官服的,提笔给领袖写信反映知青生活如地狱、走后门成风。其实李庆霖告的是奸臣而非反皇上,因为他自称是“告御状”,所以领袖接到后并未生气,还掉了眼泪。领袖掉泪我想一是心疼这些为文革卖过命的红卫兵们,二是觉得自己的乌托邦看来并不美好。于是发令,改善知青生活,打击迫害知青的坏份子。不过走后门他却并不太当回事,所以走后门并未因之而不走,反而越走越大。
约在一九七五年吧,国家把知青下乡这事交给家长所在单位负责管理。具体说,在有条件的地方盖大的青年点,将几百知青装进去,划出专门的土地给知青,与贫下中农井水不犯河水。没条件的地方还是小青年点,但跟大青年点一样,有家长单位派来的人专门负责管理,明着是管理,实际是防止贫下中农欺负知青。我当时想:大青年点与贫下中农分开了,还接受什么再教育呢?但没往深处想,觉得只要是领袖让做的事就不会有错。我家长单位盖的大青年点是三层楼,火炕,象营房,有卫生所、食堂、办公室、活动室,几百人在里面有带队的干部管理,我随同学们去参观过。
我毕业前一年学校就开始动员,动员还是讲要扎根农村,到最艰苦地方,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具体去向有三:一是内蒙古,二是本地区大青年点,三是本地区个别小青年点。后两个是必去的,去哪个由组织定;前一个先是由本人申请,组织决定谁去谁不去,但去的人又不一定是写申请的。内蒙古,当时没感觉“风吹草低见牛羊”,就感觉跟荒凉得不寒而栗。
提前一年就天天广播让去内蒙,学生干部们纷纷写决心书帖满学校。有同学问我写不?我虽不是学生干部也愿意写;他说要写血书,我问怎么写?他说把手指头咬破写,我说我嫌疼,你用血吧,我用笔。写完,妈妈不让了。她说,咱不写,组织上让咱去咱就去就是了,你因为学习好一点,学校说你“白专”,连入团都不让,让那些团员和党员们带头去吧。
结果是:学生干部们都写了决心书,但一个也没去内蒙。去内蒙的都是家里一贫如洗的工人孩子,一是他们没后门可走,二是他们家里困难,去了可以得到单位发的几百元钱和一只木箱,箱里装了全部行李,这在当时需要一个工人一年的工资。这些学生去内蒙后,不到半年就抽回城当工人了,因为他们与贫下中牧打架下死手,国家一看事关民族团结,就把他们接回城,以后也不再派学生去内蒙。去内蒙的知青连骑马还没学会就回城当了工人,让大家十分后悔不如咬牙也去了。
我呢?父亲的一个朋友说,他家在大兴安岭牙克石林场,可以去,一是国营林场有工资,二是他们家当林场头头,可以快些抽回城。当时国家允许自己找地方下乡。我自己决定不去,嫌离家远。附近的大青年点我也不想去,人多杂乱,有两位流氓式的知青晚上竟然在女知青炕上睡,没人敢管。我就找了个小青年点,是我一个同学的家所在地;另外,父亲的另一个当调度长的朋友说,就去附近小青年点,万一在农村扎根离家也近,我从厂子给你出车出料盖间大瓦房,保证比农民的好!想想真不好意思,临下乡的半年里,我成天就想着怎么能为自己找个好地方,就未想怎么为革命受教育,唉。
这样,在等了二个月后,父亲单位把我们六个学生找去开个欢送会,吃了一顿有鱼有肉的饭,戴上大红花,每人发了一百八十元安家费,发了一只画着红太阳的洗脸盆,盆里放着四本主席选集,然后用车把我们送到农村去了。
2007-07-03
=========================================================
密山火车站扛大包上大跳

初来乍到北大荒,我们这帮城市学生表现还不错,点子多,干活积极,领导不少表扬。但过了一段,毛病就露了出来,爱提意见,好打抱不平,领导就不待见了。正好秋后大豆下来了,农场往关里运大豆,要求我们连队派人参加。于是连队领导就派我们几个爱“捣蛋”的,即日赶到密山火车站去参加抢运大豆。我们不知道扛大包是什么活,去密山火车站干活,见识见识挺好,提了行李就走。
密山站货运场上堆着小山般的黄灿灿大豆,货车车厢停靠在那里,约两尺宽的跳板“之”字型地从地面攀搭上高高的车厢板。我们刚到那里,就先做下手,往麻袋里装豆子,过秤,一边看着别人扛包。只见两个发包的人,各自抓住过完秤麻袋包的两个角,用力往高里一拎,扛包人乘势低头钻到麻袋下,用右肩扛,就用右手抓紧麻袋角托稳,如果用左肩扛,就用左手抓紧麻袋角托稳,然后上跳板,蹬蹬蹬地往上走到车厢边,抓紧麻袋角一耸肩,大豆就一倾而下,麻袋也不会掉进车厢里。人说这叫扛大包,上大跳,看人挑担不知重,我们以为不过如此。
两天后,我们也得扛大包上跳板,上大跳了。我学着别人一样,等两个发包的人把装满大豆的麻袋“黑哟”一声高高抬起,我乘势低头钻到麻袋下,用右肩一扛,右手抓紧麻袋一角托住,迈步往跳板上走。这一袋大豆有260斤重,我的体重最多只有120斤,从来没有扛过这么重的东西,顿时感到一股巨大重力压住身体,只有咬紧牙挺着往跳板上走,晃晃悠悠走过一块跳板,再迈上一块跳板,走到车厢边上,抓住麻袋一角,把大豆倒进货车厢里。顿时如释重负,走下跳板。
我的同学曹振发也扛着一袋大豆走上跳板。他身材比我矮,体重可能也就100斤,他皱着眉头痛苦地往上挪着步,总算扛着麻袋包走到顶,卸下大豆,没有摔下来。
我扛第二包时,人没站稳差一点把大豆撒到车厢板外。领头的人看我们不行,就说少扛点。我们几个就扛220斤的麻袋。扛了几包,还是上跳板不稳,晃晃悠悠。于是又减分量,我们几个减为扛160斤的麻袋包。
头一天扛麻袋的活终于干下来,感到累极了,从来没有这么累,回到车站旁小旅馆躺下就睡。吃晚饭就抓两个馒头喝碗汤,接着睡。后来我们知道,其他扛大包的都是在车站老干搬运活的,只有我们几个是刚来的知青。他们个个膀大腰圆,有几个个矮的,也是伸出拳头比我们壮多了。他们是拿计件工资,扛得多,就拿的多。我们几个仍是拿32元月工资。
听说扛大包是有补贴的,但当时也没有人给我们,我们也没去问。他们很有经验,完工后先热水洗一把,松松劲骨。见着我们的熊样,就大声跟我们嚷嚷:伙计,吃肉喝酒长力气吧,好好跟我们学呢!他们晚饭时打来酒,买包猪头肉、鸡爪子,行令猜拳,又叫又闹,然后躺下呼呼大睡。
第二天,发包的人仍然给我们扛160斤的包,总算坚持了下来,饭量也大增。几天下来,我们几个都腰酸背痛,晚上躺下来时纷纷议论,感到我们这种体魄不行,难以胜任这么重的体力活。住处又这么喧闹,睡也睡不好。但又不能自己提出不干了,要回连队,说不出口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扛大包。
晚上浑身酸疼躺在昏暗破旧的小招待所里,我们几个也不会喝酒,听着隔壁行令猜拳,打牌吵闹,淫语秽言,打情骂俏,彷佛自己已变成了高尔基笔下在肮脏的作坊里做苦工的小童工,感到好可怜,不知身处何方。但他们并不是一帮无赖,他们靠自己力气吃饭,他们没有什么文化,远离社会主流,他们不去读什么语录,背什么老三篇,说话大大咧咧,很没有什么禁忌,没有什么舆论一律,真是天高皇帝远,让人觉得痛快!
我们几个又勉勉强强干了十几天,好像任务过半了,大概也嫌我们干活效率低,影响别人,领头的把我们几个叫来,说你们回去吧,让你们连长换几个能扛的来。我们就盼着这个话呢,几个人立马收起行李,从密山找个车回连队了。
这是头一回领教了杀威棒,知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领导,领导要教训你是太容易了,而且可以做得了无痕迹。少年不识愁滋味?这回到头啦。也领教了社会的炎凉冷暖、社会的复杂多面性,初次见识了社会最底层的体力劳动者的生活状态,艰难而又自由自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