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混沌录
2021-12-21 20:28
在湖南花垣高岩村,有一个村民对记者说,在他们村的后山上目前就住着一位“白毛女”,她整天都穿着一身红衣红裤,一个人住在山洞里已经生活了30多年了。

杨家一女,遇人不淑
在湘西,很多村庄都隐藏在崇山峻岭之间,据说,杨家将的后代便一直生活在这里,而这个现实版的“白毛女”就是一位自小生活于此的杨姓姑娘。
据记者走访到,杨姑娘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是一个地道的苗族姑娘。据说,她年轻的时候非常美丽,村里的年轻人都形容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无数青年的心,慕名前来求亲的人家踏破了门槛,可始终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走入她的心。
在当地的村子里,杨姑娘算得上是家庭条件优越,生活水平比其他家庭高了不少,也正因此,她的父母对女婿的要求也高,始终没有答应上门求亲的人家。

据杨姑娘回忆到,有一天,一个来自吉首的男青年路过高岩村,虽然他的家境贫寒,经济条件不好,但他却非常积极乐观,靠自己的劳动谋生,脸上永远挂着热情的笑容。
就这样,杨姑娘和很多女孩子一样,对这个男人一见倾心、心生爱慕,而这个男人也恰好对杨姑娘心生爱慕,于是两人就这样陷入热恋。
大山里的爱情总是最淳朴的,杨姑娘确定了自己喜欢这个男人之后,便将他带回了家,向父母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希望父母能够同意他们在一起。
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的,父母对女婿的要求本来就高,怎么会同意自己的宝贝女儿和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在一起。
年轻人的决定本就冲动,既然得不到父母的祝福,那就只能私奔了。就这样,杨姑娘与自己心爱的男人约定好了私奔,她默默畅想着未来,想象着以后一心一意相夫教子的生活。

可毕竟父母含辛茹苦地养了自己这么多年,私奔之后父母将会有多失望,这一幕幕画面循环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于是,随着约定日子的一天天逼近,杨姑娘越来越犹豫了,再也没有当初决定私奔的勇气。
一边是让自己心动、愿意付诸一生的心上人,另一边又是将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亲生父母,即便到了约定之日,杨姑娘还是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因此,她错过了约定的日子。
起初,男子还一直等待着杨姑娘做决定跟他走,可没有多久,他便认为杨姑娘是不信任他,不肯和他走。一气之下,男子独自一人离开了这里。

得知了男子离开的消息,杨姑娘终日郁郁寡欢,但毕竟有的人一旦错过,就是一生。她的父母觉得,即便女儿再痛苦,也要重新振作起来。于是,杨姑娘的父母开始忙着为她张罗亲事。
为了让女儿早日脱离痛苦,她的父母刻意降低了挑选女婿的门槛,终于下定决心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可杨姑娘并没有自己要步入婚姻殿堂的喜悦,不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厮守终生,她哪里愿意嫁给别人呢。

躲入深山,遭到欺辱
杨姑娘再三向父母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可父母亲不仅没有同意,还私自帮她定下了亲事。忍无可忍,杨姑娘就只剩下了逃离这一条路,但最终的结果表明,这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成亲当天,杨姑娘万念俱灰,一心想着自己的心上人,在执念的刺激之下,她鼓足了勇气,在当天夜晚躲进了深山老林,决定隐居山林,独自一人等待心上人回来找她。

但杨姑娘没有想到的是,深山老林里除了有凶恶的猛兽,还藏着人面兽心的恶人。不幸的是,杨姑娘没过多久就遇到了这样的恶人,自己纯洁的身体也被恶人玷污,自己的精神状况也受到的影响。
更戏剧的是,不久后杨姑娘就发现自己怀孕了,虽然肚子里怀着恶人的孩子,可长期一个人生活在深山老林里,她早就害怕了,特别希望有人能够陪伴自己。就这样,她选择了留下恶人的孩子。

但山里的环境实属险恶,不仅生活环境恶劣,山里能够采集到的食物也根本无法满足一个孕妇所需要的营养补给,她自己能够活下来已经非常不易,更别说要养孩子了。虽然杨姑娘坚持生下了两个孩子,但孩子得不到足够的营养,没多久就夭折了。
失去孩子之后,杨姑娘的精神状态更差了,她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清醒的时候,她便会在洞口种植一些红薯、玉米等农作物;疯癫的时候,她便一个人痴痴地坐在洞口,远眺山顶、天空,一动不动,宛若一个一心等待心上人归来的雕像。

平日里,杨姑娘会带着自己种的农作物下山换钱,再给自己置办一些生活必需品,山下的村民也非常淳朴,虽然不知道她的来历,但一直都按照正常价格买下了她的农作物。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杨姑娘的疾病越来越严重,甚至对钱都没有了概念。

隐居多年,终被发现
就这样过了好多年,一天傍晚,一个姓杨的老汉在砍柴的时候发现了杨姑娘。据他回忆到,那天傍晚,他在下山回家的路上,突然看到自己眼前飘过了一个红色的身影,起初,老汉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可没走几步,他又听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他猛然回头望去,便看到了一个满头白发、身着红衣蓝裤的“野人”,背对着自己快步消失在密林中,不知所踪。杨老汉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跑回家中将这一发现告诉了家人们。

很快,村里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山上藏着一位“白毛女”。流言越传越广,不仅传到了村外,还被当地的媒体记者知晓了。为了探寻“白毛女”的真相,一位女记者决定亲自前往山里寻找线索。
为了降低寻找的难度,女记者找到了高岩村支书与妇女主任杨玉妹,在他们的陪同下,一同上山寻找“白毛女”。
众人走入大山深处,只见一条崎岖的小路通向峭壁上的山洞,细细的炊烟从洞口飘出,那就是杨姑娘住着的地方。
他们沿着小路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快要到达山洞口,只见山洞之前立着一堵半人高的墙面,这是由碎砖头和破瓦片砌筑而成的,看来,这是杨大姐自己建造,用来遮挡视线的。

据记者说,在上山之前,有村民告知她,杨姑娘原本也是高岩村的居民,但她多年来独自一人住在山洞中,脾气古怪、性情暴躁,只要有人闯入她居住的山洞附近,她便会捡起洞口的石头攻击闯入者。
但当杨姑娘真正现身的时候,并没有像传言那般拿着石头攻击他们。只见她头戴褐色老式窄檐帽,身着红色上衣、蓝色破洞裤,躲在墙后面,嚷嚷着让来人赶紧远离此处。
直到记者靠近杨姑娘身边,才发现她真的如流言一般,满头白发。为了向她表示善意,记者为杨姑娘递上了带来的大米、鸡蛋等生活必需品。可她却直接拒绝了对方,不愿接受他们的好意。

对此,也有村民表示,当大家发现了这位山上的“白毛女”之后,也有好心人专门了解过她的身世,大家出于同情、可怜她,也曾试图想要给她送一些生活必需品。
但她却一直不愿接受村民们的施舍,坚持用自己的劳动换钱,有些经常和她接触的村民都会亲切的叫她“杨大姐”。
多年来的深居简出早已使得杨大姐的病情加重,整个拍摄过程中,她一直不敢靠近来人,只是一个人躲在角落自言自语说着众人都听不懂的话,可她面色平静,未表现出怒意,想必并没有要赶走他们的意思。
记者探访已是深冬,山上的气温更是比山下低了好几度,可即便如此杨大姐也只是身着非常单薄的衣裤,脚上也没有袜子,只穿了一双草鞋。可她的衣服虽然破旧,但却非常干净。

记者仔细环顾了四周,终于看清了杨大姐的生活场所。首先,她居住的山洞根本没有办法遮挡风雨,刮风漏风、下雨漏雨,杨大姐便在地面上挖了一个一个小坑,用来储存漏下来的雨水,防止洞内积水。
这样简陋的生活场所,竟然还有一个老式衣橱,洞内还摆放了石磨、木梯之类的物品,据村民透露,这些物件都是杨大姐自己用种植的农作物换来,并亲自背上山的。
在墙旁边,有一个非常小的土灶,看着灶里的草木灰,便能得知这是杨大姐平日里做饭的地方。当然,每到夜晚,杨大姐还会直接点起火,躺在旁边取暖睡觉。

终于,杨大姐感受到了记者与其他来人的善意,她也不再拘谨,拿起衣橱里的梳子开始梳头,嘴里还喃喃自语道:“年纪大了,头发不好了,以前年轻的时候可是又黑又粗呢。”
记者离开的时候,想要塞给杨大姐一些钱,可陪同的村支书却说,杨大姐并不知道通货膨胀,她的意识还停留在了刚躲进山的时候,也就是说,超过一块钱的人民币她都不认识。
但是,杨大姐知道记者的善意,虽然她还是没有收下记者给的钱财,但却叮嘱众人在下山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头顶,慢慢走,别被山洞顶端的石头蹭坏头。

直至现在,“白毛女”杨大姐依然住在山里。在最开始被村民发现的时候,她曾被好心人接回了村里生活,可她的思想还完全停留在了上个世纪,根本无法适应村里的生活。于是,她才又搬回山里,继续过着几十年不变的生活。
如今,杨大姐经常收到来自外界的关心,当地好心的村民们经常会给她送很多肉类、蔬菜,或是生活起居用品。每每收到村民们的好意,杨大姐都会拿出自己耕作的农作物交换,否则她绝对不会收村民们送来的东西。
不仅如此,自从那位女记者探寻到她之后,她的故事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近几年,时不时会有媒体记者上山探望她,他们还请了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想要帮助杨大姐解开心结,过回普通人的生活。
可惜,杨大姐年轻时候的经历早已深深刻在内心,如今神志不清的时候占大多数。杨大姐早已习惯了山中的生活,或许她也不希望改变。

结语:
当年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恰好是她的表哥杨天德。
后来的日子里,杨大姐除了自己种植农作物谋生,表哥也时常给他送点东西,
但因为年轻的时候遭受恶人的玷污,她一直对男人有着恐惧,就连自己的亲人也不愿过多地接触。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杨姑娘本是家中独女,家庭条件优越的她本该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她遇人不淑,为了爱情躲入深山,命运坎坷而曲折。
虽然,如今的她可能也已经后悔当年的经历,
但年轻时候为了爱做出那样冲动的决定,起码当时她一定没有后悔。
======================================================
重疾年轻人,在治疗间隙挣钱续命
客人走后,阿林坐在ktv包间里的皮质长沙发上,抱着吉他边弹边唱,经典球形灯不时在他脸上闪过。他单眼皮,粗眉毛,右耳上戴着两个耳钉,烫过的头发微卷蓬松。搭档阿明坐在他旁边,偶尔附和几句。
两位少年今年都是十九岁,脸上稚气未消,相比之下,阿林发白的嘴唇十分引人注目。他患有尿毒症,肾脏已经萎缩,平时不能喝太多水。
这是阿林确诊尿毒症的第四年,也是他在这家ktv做服务员的第二年,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患病的秘密。刚确诊尿毒症的那年,他也是在一家ktv上班,在一次聊天中,他将自己患病的事告诉了同事。一星期后他被老板开除。
因为要频繁去医院做透析,工作挣钱对阿林来说很重要。他是贵州人,家住东远县,每个月的工资是两千六,固定支出八百多用于治疗,主要是肾脏透析和医药费。为了节省开支,他与东远县的一家医院签订一年的合同,费用大幅缩减。
他每周要去三次医院做透析,ktv距离医院不到两百米,也是他选择在这上班的原因。一楼是大厅,二三楼是包间,老板管住,他住在ktv五楼的毛坯房里。上班时间是晚上七点,凌晨两点下班,下班后他通常会玩游戏玩到清晨五六点。如果第二天有透析,他会定一个十点半的闹钟,简单洗漱后,花十分钟走到医院,进行长达四个小时的透析。
透析室里,阿林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医生和护士都挺照顾他,爱和他开玩笑,见面喊他林哥。这是一种活跃气氛的轻松开场,谁都知道接下来透析者将经历怎样的痛苦。上周透析,他血压狂掉,医生没来得及过来,所以脱水了,头晕,呼吸不过来,浑身发热冒汗水,然后眼睛一黑。
“第一次这么严重,血压直接量不出来。”下机之后,他休息了好久才缓缓走回ktv,这事他没跟任何人说过。
在灯红酒绿的地方工作,非他本意。他也去过饭店打工,但因为白天经常要去透析,老板找不到人,没过几天就让他走人。现在的老板个性像个小孩,经常拉着他玩游戏,抓到员工偷玩游戏也很少扣钱。但他认为老板和员工永远不会成为朋友,如果没有利用价值,老板是不会对你好的。
弹吉他是他工作之余最爱干的事,音乐为他枯燥且病痛缠身的生活增添一抹靓丽的色彩。吉他是去年前同事教的,学得半会不会后,他借着那股几近痴迷的热情,想买一把新吉他。但他没钱,花呗额度也不够,只好用那位同事的花呗买,花了五千七百块钱。

图 | 阿林卖掉的吉他
今年二月份他的手机丢了,之前买吉他的钱还没还完,他只能把吉他卖了。卖了三千二,又花三千八买了一部新手机,毕竟生活中手机要比吉他重要的多。现在他弹得是一把便宜的破吉他。包间里的客人散尽,在一片狼籍中,他抱着吉边弹边唱,最爱唱草东没有派对的《山海》。
其中有这么句歌词:我听着那少年的声音,在还有未来的过去,渴望着美好结局。
同样患有尿毒症的佩佩,是一名主播。她32岁,正值盛年,却瘦弱的像个未成年的儿童,头发的稀薄在美颜滤镜下也清晰可见。
开播两个小时后,直播间的氛围渐渐开始变得压抑起来,这代表着下播的时间快要到了。她不再像刚开播的时候一样,跟进来的观众聊聊家常,或是跟熟悉的ID开开玩笑。
此刻她开始倒数今天还差几单能完成任务,拜托各位大哥大姐帮帮忙,强调商品橱窗里的货物是日用品,每个人都用得上,哪怕下单一份九块九的垃圾袋也好。其实她每次直播的任务单量并不多,三十单,哪怕她拥有三十万粉丝,这个单量仍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希望家人们助力一下吧,小小一单就好,也是支持。”她不断重复。
买过的观众也开始替她吆喝:“差两单哪位支持一下。”右上角的直播间人数变化的快速,每晚大约有一两千人经过,但始终维持在二十多个人左右,愿意停留的人很少。
留言还是滚动得很慢,她盯着眼前的镜头,眼睛慢慢变得湿润。
由于病痛的折磨和完不成任务的焦躁,佩佩一般12点之后才能入睡。尚未到12点,网友开始劝她早点下播休息,这样的话她听过太多,脸上闪现出一丝烦躁。
控制住情绪后,她重新露出笑容,耐心解释自己不下播的原因——要挣医药费。实在太累她就在心里默念:五分钟,再多坚持五分钟,也许就能多出几单,那今天的医药费就能自己挣出来,减轻家人的负担。
佩佩16岁患上系统性红斑狼疮,20岁时确诊尿毒症,与病魔抗争占据了她一半的生命。
2006年佩佩上高二,某天她突然全身浮肿,去到医院做了层层检查后,被确诊为红斑狼疮性肾。这种病会侵犯全身结缔组织,常累及肾脏,除了会长蝶形红斑,还会出现蛋白尿、血尿、肾衰竭等症状。疾病打破了她所有憧憬和梦想,被迫放弃学业,走上了漫漫求医路。
在这期间,她边治病边工作,曾一个人跑到东莞,在堂姐介绍下到一家工厂当文员,不到三个月病情又复发,只好回家继续治疗。病情好一点,又去长沙电脑城上班,从事电子商务工作。后来又去工地上班,负责办公室事务,并在这里遇见了自己的爱情。
就在她以为一切快好起来的时候,2010年12月,因为一次重感冒,她的病情再次恶化。严重的心衰和肺部感染使她奄奄一息,家人把她送到医院抢救,肌酐1200,尿毒症,医生直接插管透析。在重症监护室昏迷十多天的时间里,医生劝家人放弃,免得人财两空,但面对高昂的费用,她的家人始终没有放弃。
昏迷后的第12天,佩佩奇迹般醒了过来,但体重从90几斤掉到了70斤。
往后八九年的时间里,她做过微商,做过团购群,以挣取自己的医疗费用。在此期间,她一直在做腹膜透析,并患上了罕见的并发症-腹茧症。30岁那年,她一天拉几十次肚子,持续了一个多月,全身电解质紊乱,身体严重虚脱,连坐的力气都没有。
在她就诊的那家医院里,这种病症只发生过几例,患者都没有挺过去。就在佩佩想放弃治疗时,她居然奇迹般的康复,胃口慢慢恢复,拉肚子也慢慢好转。当时她肚子没完全好,很多东西不能吃,家人每天给她做不同的粥。那时候的她觉得吃饭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也因为这次变故,佩佩的腹透管被迫拔除,颈部做了长期管,开启了血透之路。2020年,她开始尝试发视频介绍自己的故事,直播带货,并且像阿林一样,从此一周三次奔波在去医院的路上。
阿林自十六岁确诊尿毒症,至今已经透析了近四年,他不打算移植,目标是活到三十岁。
在尿毒症贴吧里,他偶尔会发帖子和病友交流,在被人问起为什么不打算移植时,他说自己是iga型肾病,就算移植了也坚持不了两年。但他这种说法遭遇过不止一个病友的质疑,有人说这是医生骗他的,有人建议他找家更专业的医院问问。对此他都没有回复。
五岁之前,阿林都是跟外婆一起生活的。后来母亲改嫁,阿林被母亲接过去和继父一起生活,没多久,母亲和继父生下一个女孩。他跟继父生的关系并不好,小学的时候,他有一次不知道怎么把妹妹惹哭了,继父一进房间就给了他一巴掌,那一下午他脑袋都是晕晕的,在床上躺了很久。
上六年级,有一次继父胃痛,让他去楼上的外婆家给自己拿胃药,阿林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去外婆家呆了一会就下楼。于是,继父拿起板凳就要打他,最后被母亲拦住。
患病以后,继父也没怎么管他,更不愿意出钱,母亲带着他四处医治,花了十多万,还欠了几万的外债。他不想再躺在家里啃老,不想成为母亲的负担,于是选择自己出来工作。因为病痛的折磨,他曾想过寻死,常抱怨,整个东远县十几万人口,为什么偏偏是他得了这个病。
年底ktv会格外忙,他想在这之前辞掉工作,离开这个地方。可能会去凯里市,可能会去离家更近的秦孔县,可能还是会在ktv干,但至少换个地方。两年了,他对这里有些厌倦。

图 | 阿林躺在街头
他有两个梦想,其中之一是当警察。多年前,他们那有持枪狩猎的传统,儿时他曾跟着大人去山里打过猎,有一次回家之前,大人让他打出最后一颗子弹,巨大的后坐力让他既兴奋又惊奇。从此他对枪有了浓厚的兴趣,认为当警察“挺屌的”。
谈到这里时,阿林的语气明显有些兴奋。当问起是谁带他去狩猎的,他的精神迅速蔫了,回道:“我爸”。
一些研究显示,我国慢性肾病患者约占人口的10%,有超过一亿人患有慢性肾病。而其中尿毒症患者的人数已经超过300万,10-30岁尿毒症患者占总数的40%,呈现较为明显的年轻化趋势。
与阿林和佩佩这种为了活着拼命工作的患者相比,今年29岁的大鱼,自患有尿毒症后就没工作过,也没谈过恋爱。他形容自己是——苟活的边缘人。
他初三那年被查出患有尿毒症,在北京治疗了四个月,回到老家后,一周三次的透析让他没办法跟上原来的学业,学校建议他回家修养。从此他再也没有进入过社会。
因为很少接触人,语言表达能力逐渐退化,平时除了医生,他很少和人交谈,终日躺在床上,困了就睡,饿了才吃。每天上午九点和下午六点,各喂一次家里的牲畜是他仅有的固定劳动。此外就是躺在床上刷短视频,跳舞和搞笑视频最能引起他的兴趣。前几年,他偶尔会跟网上认识的朋友聊聊天,下下象棋。现在这些活动也渐渐消失,他觉得动脑很累。

图 | 大鱼家的猪
得病的前几年,发小还会打电话来安慰他。发小高中毕业后去当兵,接着去铁路工作,结婚,人生按照正常人的轨迹往前走。而他早已被甩出了正常人的行列,他们的交集越来越少,如今也不再联系。
十几年来,他一个月去理一次发,五天去一次超市,去的都是固定的那一家,跟店员很熟,但从来不会多说话。以前他常喝酒,现在只有在最难过的时候才会喝,烟也戒了,因为咳嗽的厉害。他不再需要这些外在的东西帮助自己抵御痛苦。
持续四个小时的透析,期间他一句话都不会说,要么蒙头睡觉,要么自己听歌。他喜欢听周杰伦的《稻香》,音乐响起时,他闭着眼睛,幻想自己能成为像周杰伦一样帅气又有才华的人。
王忠在面临病痛时心态比大鱼积极的多,他今年20岁,自15岁确诊尿毒症后,有三年的时间没有接触过外界社会。走出来后,他形容自己像笼中的鸟儿一样飞出来,心生喜悦,想尽可能多交朋友。
18岁那年,他学车认识一个女孩。女孩活泼开朗,大大咧咧,就像一束光照进了他黑暗的人生,“一眼入魂的感觉”。一开始,因为对他好奇,女孩经常会跟他开开玩笑,说他讲话像个沧桑的老爷爷。王忠也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尽力展示自己的存在,表现出不同于往日的活泼,甚至以“出洋相”的方式来吸引她的注意。
他打听到女孩爸妈经营着一家水果铺,于是跟身边的哥们“一顿吹”,把他们都拉去女孩家买水果。科三考试的时候,他还托家里的关系,将考试窍门录音,打印出来交给女孩。但这些都没什么用,当王忠表达想要和她交个朋友的意愿时,女孩无情地拒绝了他。
“你看你那个样子,有人愿意理你吗?”这话让王忠伤心好几天,他把原因归结在患病上。实际上,因为他是早产儿,除了先天肾功能发育不全外,身高也只有157厘米。这也许是女孩拒绝他更直观的原因。
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让他第一次产生想要出去工作的愿望,认为男子汉,还是要干一番事业。他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饭店洗盘子,工作做得并不愉快,老板常以各种各样的原因克扣工资,批评他时,还会刻意提起他的病情。这让他感觉毫无尊严,半年后王忠离开,工钱也只拿了不到一半。
第二份工作是在一家作坊擀面条,这次,他只工作了两三个月就离开了。那时他病情恶化,住院了一段时间,父母不再同意他出去工作。王忠是家中独子,父母至今不能接受他患病的事实,到处求医问药。为了筹手术费,王忠也在坚持转发水滴筹链接,有时一天会转发两三次。
“移植是肯定的”,王忠坚定地说。对未来心怀希望,是他抵御病痛折磨的源动力。
工作是对病毒症患者的一种消耗,也是证明他们和普通人无异的最好方式。佩佩其实并不擅长直播,她没有什么特殊才艺,也没有网红直播的各种花样,不pk,也不要礼物。她出镜很少化妆,眉毛总是淡淡的,动辄直播两三个小时,几乎不会离开座位。
有时她也会放首歌,跟着背景音乐唱上几嗓子,音调不算标准,咬字也带着乡音。但这样的时间不会持续太久,因为病痛使得她体力有限,需要节省力气来介绍产品。针对留言里每一个关于产品的疑问,她都会做出极为详尽解释,并重复介绍橱窗里的商品。
这种没什么亮点的直播每天有成千上万人在干,她被淹没在互联网直播的大潮中。而工作的目的是为了续命,续命的前提是要不断工作,她只能把对生命的倔强,表现在对卖货单量的执着上。
阿林的另一个梦想是周游世界,去看海,看沙漠,看草原。目前他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湖南和贵州交界的一座小城市,还是因为看病去的,离家不到一百公里。他知道广州有一个招收尿毒症患者的工厂,地点离海很近,还提供治疗,工资也要高一些。但他觉得去那里不现实,太折腾了,母亲不会同意的。
春节将至,原本他打算过几天就回镇上的老家,可他手机刚坏,修理花了880元,没钱过年了。家里也没有工作可以干,而且镇上的医院只有晚上才能做透析,很不方便。老板挽留他,建议他在县里考个驾照,可以先考后交钱。
他决定留下来,想象着,如果考到驾照就能回镇上帮别人送货。送货满三年后,他想去开出租车,相对而言,这才是他未来几年最为实际的梦想。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