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长江大劫案:那女孩一进屋,他们立马去摸自己的枪

来源: YMCK1025 2021-12-31 18:36:39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95098 bytes)

亲历长江大劫案:

 

那女孩一进屋,他们立马去摸自己的枪,给我吓坏了 | 

 

 

 

金醉 魔宙 2017-07-08 23:02
 
 
 

【北洋夜行记】是魔宙的半虚构写作故事

由老金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对于不了解的职业,我向来都很好奇。

 

不一定是奇怪的,开电梯的、夜班保安、搬运工,不算奇怪,但这些职业是常规生活的另一面。

 

也有些奇怪的,入殓师、宠物墓地的、做花圈扎纸人的、哭丧的、卖寿衣的,很多都和死亡有关。死是生的另一面,我们却总不能用平常心对待。

 

于是,和死相关的职业也“被“沾染了阴森气。

 

这几年媒体报道的非常规职业里,我最好奇的是捞尸人。不是因为他们打捞尸体这一行为有什么奇怪——尸体漂在水上,总需要打捞的。

 

我好奇的是,这是一项自古传承的职业,就像师傅带徒弟,一代一代,沉默却坚定地延续着。

 

*****地说,就像从太爷爷的师傅,到太爷爷,到我,到徐浪,我们夜行者也是传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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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兰州什川镇的黄河捞尸人,37岁的魏职军。他被称为“黄河水鬼”。

 

2011年,媒体报道了长江阳逻段的一名捞尸人,30年来他捞起了400多具尸体。

 

阳逻段的水流大漩涡,浮尸容易聚集在此。俗话说,“浪尸漂,停阳逻”。民国时期,这里曾有一家慈善机构“培心善堂”,专职捞尸。

 

民国早年,长江上的浮尸要多得多。遇上饥荒战乱,有些江段同时漂着几百具尸体,堆积成片。

 

1926年,北伐军攻打武昌时,江面的浮尸全都漂到阳逻,“培心善堂”的打捞队整整捞了一个多月。

 

在那场南北大战之前,我太爷爷金木曾经去过一次武昌,为的就是寻找捞尸人。

 

他在笔记中说,当时是1918年春天,政府军(北洋军)挥兵南下,跟南方军阀在湖南干了起来。总理段祺瑞野心勃勃,号称要统一中国。

 

金木和助手小宝当时去武昌,是想找长江捞尸人学一门技术:还原烧焦尸体的相貌。

 

我查了很多资料,觉得这事儿越来越诡异——不是因为捞尸人,也不是因为尸体。

 

细思恐极的事儿,往往都比死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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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夜行记》是我太爷爷金木留下的笔记,记录了1911年到1928年期间他做夜行者时调查的故事。我在金家老宅,将这些故事整理成白话,讲给大家听。

 

事件名称:长江浮尸记

事发地点:江宽号客轮

事发时间:1918年4月下旬

记录时间:1918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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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东城出了一宗纵火案,现场有一具无名尸首,烧得面目全非。我去警署找法医朋友,问能不能复原尸体的相貌。

 

有个老法医说,他前清时候在汉口当仵作,见过水鬼用一种液体浸泡焦尸,尸体一发胀,能差不多还原相貌。

 

我问他什么水鬼。

 

他嘿地一笑,说北方人没见识——水鬼,就是专门在江面上打捞尸体的。人都说他们能沟通阴阳两界,跟鬼一样。

 

这下我好奇了。小宝也激动,说这技术厉害,得去学学。

 

随便一打点,我俩就出城南下,几经辗转到了上海。路上不太平,劫道的多。不管什么人,随便扯一身军装,就敢自称义军,其实就是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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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初,南北大战一触即发,新闻内容来源《老新闻-民国旧事(1916-1919)》。

 

4月21号半夜,我俩在上海董家渡码头上了“江宽号”客轮,走水路往汉口去。

 

 江宽号是一艘前清时的老船,据说接待过俄国皇帝。船舱分为上中下三等,乘客什么人都有。

 

带着丫鬟的贵妇,穿西装的读书人,还有穿长衫的行商走贩,脚上的鞋都磨旧了。最多的还是普通老百姓,穿着爱国布衫,大包小包。

 

整艘船坐得满当当,至少得有一千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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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宽号,是上海招商局的商船,当时招商局拥有22条商船,江宽号是比较老的一条。

 

我和小宝住一层的中等仓,房间一字排开,几乎一模一样。

 

汽笛声响过一遍,搬运工还在往底层的货仓搬货,十几个铁皮箱,上面贴着封条,三四个背快枪的护卫押着,不让人走近。

 

后来知道,这是上海一家外国银行押运的鹰洋,共有十二箱。

 

开船时已近半夜,江上起了雾,只能看见航灯照亮的江面,还有船身上红绿灯闪烁。

 

我没去过武昌,临行前搜罗了一些长江沿岸的地形图,凑着房间里黄灯看,标记计划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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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年间的湖北汉口镇地图。1927年初,武汉国民政府将武昌与汉口(辖汉阳县)两市合并作为首都,并定名为武汉。今天由武昌、汉口、汉阳三镇组合而成的“武汉市”,其历史只有81年。

 

不一会儿,小宝从甲板上跑回房间,脚下七歪八斜的。一弯腰,干呕了几声。我看他脸色有点发白,问他咋了。

 

小宝捂着胸口:“水上有瘴气,可能中毒了。”

 

我说瞎扯淡,:“每天这么多船,要真有瘴气,那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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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船身一晃,小宝又干呕起来。

 

我哈哈大笑,说你这是晕船,什么瘴气。

 

小宝知道不是中毒,放心了。一会儿,又叹气,说没想到自己晕船,后悔不该跟过来。

 

我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安心。

 

“听说江上有水贼,说不定就碰上了,你就可以大展身手——一打架就不晕了。”

 

小宝往床上倒,拿被子蒙住脸就睡,说打个屁啊,腿都软了。

 

第二天一直睡到中午,醒来时感觉轮船摇晃的厉害。我叫醒小宝,问他饿不饿。

 

突然从隔壁传来一声尖叫。

 

我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小宝。小宝翻身起来,指指隔壁,说“是208”。

 

我俩来到208门口,门里又没了声音。

 

正要走,门突然打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从屋里跑出来。她看了我一眼,很跑进了旁边的206房,紧紧关上了门。

 

这时,208房又走出一个高个男子。这人戴了个瓜皮帽,头方耳大,相貌朴素,像个农民。

 

大个子看见我们,笑了笑,声音洪亮:“这小姑娘,不知怎么的,走错房间了,屋里的几个伙计吓到她了——真是不好意思。”

 

大个子自我介绍,说他姓王,是做洋行生意的。

 

听说我是记者,老王一巴掌拍在我肩头:“你得写写长江的水贼,叫大官老爷都看看,派兵给剿了。现在这世道,跑商带货的,都不敢出门。”

 

回到房间以后,小宝说:“那屋的商人有古怪。” 我点点头,老王说的官话,有种奇怪的口音。

 

下午,我和小宝去吃饭,碰见老王和一帮伙计进了餐厅。

 

老王走在前头,伙计跟在后头。老王坐下,几个伙计才坐下。上了菜,老王拿起筷子,几个伙计跟着拿起筷子。

 

小宝看着他们,低声说:“这些人不像商人,倒像是道上的人——你说是不是水贼?”

 

我说哪像水贼了。

 

“那老王明显是个头儿,我从前押镖时,这种见多了,明明是劫道的,非打扮成送货的。”

 

餐厅里人很多,英国人船长和洋人机师也在吃饭。茶水房的伙计往来穿梭,递毛巾、添水、送菜,忙个不停。

 

跟其他闹哄哄懒洋洋的人比起来,老王几个人确实紧张了点。

 

正说着,206房的女孩也进了餐厅。她穿着青布上衣,洋缎裙,腿上穿着黑色棉袜,脚穿小黑皮鞋,像个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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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女学生的流行装扮。

 

她看见老王他们,眉头一皱,转眼看见我们,快步走过来。 

 

女孩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睛亮亮的,嘴角尖尖朝上一弯,突然鞠了个躬,说感谢我们中午出手解围,一定要请我们吃饭。

 

我俩没推辞,叫来伙计点了菜。女孩点了一份鳝鱼粉丝煲,说江上的鳝鱼最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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鳝鱼粉丝煲是一道有名的川菜,汤汁酸辣,鳝鱼鲜嫩,粉丝劲滑,非常下饭。

 

女孩姓柯,叫柯临仙,是武昌镇人氏。在湖北农业学堂上学,去上海走亲戚回来,现在搭船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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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农业学堂,就是现在的华中农业大学。1898年,湖广总督张之洞创办看湖北农务学堂,1905年,更名为湖北高等农业学堂。几经变迁,1952年由湖北农学院、武汉大学农学院、湖南农学院、河南大学农学院等院校组成华中农学院。1979年,升格为重点大学,直属农业部。1985年更名为华中农业大学,为综合性大学。

 

中午休息时,她出去方便,回来时一时迷糊走错了房间,一推开门,看见屋里坐着几个男子,个个剃着光头。

 

柯临仙拿眼瞟了老王一桌,小声说:“他们有枪——我一推门,哗啦啦都掏出来了,一人一把。”

 

小宝一拍桌子:“我说的没错吧?肯定是水贼。”

 

柯临仙一听,啊了一声,说不会吧,他们不带着好多货吗?

 

小宝又要讲自己押镖的事,柯临仙却没再说水贼的事儿,转而问我俩干啥的。

 

我说自己是北京的记者,听到了水鬼的传说,特意南下来寻访,要写成纪实报道。

 

柯临仙微微皱了皱鼻子:“我从小在江边长大,见过水鬼的,那些人邪的很。”

 

接着她瞪圆了眼睛,说我给你们讲个事——“你们可别恶心。”

 

她说,前几年武昌水果湖有家卖鳝鱼的,他家的鳝鱼又大又肥,爆炒特别香。就有人打听,你家鳝鱼哪捕的。那人不说。

 

后来,有人给他钱,他就带着去了一个偏僻的江湾。湾里停着几艘小船,船上坐着个老头。

 

“这老头就是捞尸人,你们要找的水鬼。水鬼船上栓了很多绳子,一拉绳子,底下是一具尸体——烂得脸都没了,嘴巴眼睛几个窟窿。”

 

小宝听得入神,问跟跟鳝鱼啥关系?

 

柯临仙说到这里,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鳝鱼粉丝煲,“这就是养鳝鱼的诀窍啊。尸体里钻的全是鳝鱼,又肥又大——哈哈哈!”

 

小宝丢下勺子,捂起嘴巴干呕起来。柯临仙笑个不停,说小宝胆子小。

 

我呵呵笑了两声,夹起碗里的鳝鱼,味道还不错。

 

吃完饭,我俩又和柯临仙在甲板上闲聊了一会儿,回了房间。

 

晚上十点多,我叫醒小宝,叫他一起去货仓转转,探下老王的底细。万一真是水贼,耽误事不说,船上动起枪来,可能伤到人。 

 

货仓里面,满满的码着货物,大多是土产,瓦缸、草席之类。

 

正不知道去哪里找老王的货物,小宝突然嘘了一声,拉着我躲到几捆草席后面。

 

我从草席的缝隙向外看去,从外面走来两人,是老王的两个伙计。

 

二人径直走到货仓一角,那里码着一堆货物,上面盖着油布。掀开油布,是几十个小木箱。

 

两人检查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盖好。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话,都是南方口音。

 

一个说:“王排长说了,这批货汉口一上岸,就走小路南下,尽快运到前线去,不能耽误。”

 

另一个说:“我怕出事,听说这里水贼厉害。”

 

第一个声音说:“水贼厉害,我们也不好惹。”

 

二人越走越远,出了货仓。

 

我和小宝从草席后面出来,走到那堆货物前,掀开油布一角。木箱封装的很严,得起出铁钉才能打开。

 

木箱上用油墨印着一些德文,我在日本旁听过医科学校,也学过一些德文的药名,认出这是拜耳公司生产的阿司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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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7年,德国拜耳公司的化学家费利克斯·霍夫曼首次成功合成了阿司匹林。它是当今世界上应用最广泛的药物之一,每年的消费量约4万吨。阿司匹林(Aspirin)是拜耳公司的注册商标,在此商标已被该公司注册的国家中,其通用术语为“乙酰水杨酸”。

 

小宝问:“要不要找东西打开?”

 

我摇头,说不用,这都是药,这些人是当兵的。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清亮的声音,像是吹笛子。

 

声音高低飘忽,音律起伏不定,听得人心慌。我怕打草惊蛇,急忙盖好油布,带着小宝原路返回,出了货仓。

 

一上夹板,看见柯临仙正站在船头,倚在栏杆上,吹一只乌黑的短笛。这时天上月色正好,江风吹起她的衣裙,袅袅飞舞。

 

只是这笛声实在不敢恭维,时而尖锐高亢,时而嘶哑低沉,鬼叫一样。

 

甲板上还有几个洋人机师在喝酒,朝这边指指点点。

 

我故意咳嗽了几声,柯临仙看见我们,放下笛子。

 

我问她:“你这是吹的什么呢?很特别。” 小宝小声加了一句:“鬼都被吓跑了。”

 

柯临仙瞪了小宝一眼:“这不是曲子,我在试笛子。”

 

她挥了挥那根黑色短笛:“在上海买到一把古笛,吹不好,声音很奇怪。”柯临仙说,她是学校音乐社的,这次回学校要参加演出,现在正好练习一下。

 

这时船长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边摆手。到了跟前,还没站稳,他用蹩脚的中文说:“小姐,现在请不要在吹乐器!”

 

说着四处望了望江面,我跟着看去,除了远处岸边几点渔灯,什么也看不见。

 

船长站稳,正了正腔调:“最近的风声很紧,水贼随时会来,被他们听到笛声就不好了。”

 

柯临仙吐了吐舌头,收起笛子。 

 

船长摆摆手,走过去把几个喝酒的技师赶回了船舱。

 

柯临仙道了声再见,一溜小跑,也回房间去了。

 

甲板上只剩我和小宝二人,小宝说:“要不要再下去看看?”

 

我说算了。

 

“当兵的事情,管他干啥——看不出那个老王长得挺憨,还是个排长。”我跟小宝解释阿司匹林的事,说这些药估计是要送到武昌,再往湖南战场送。

 

第二天清早,我和小宝还在睡觉,甲板上就闹起来。有人见到了浮尸。

 

离船五六米的江面上,漂着一个人,脸朝下趴着。

 

一个水手找了根长竹竿,捅了一下,那尸体渐渐翻转过来,脸上已经没有了肉,露出半边骷髅。

 

小宝吓了一跳,说话有点结巴:“操……这得漂多久了!”

 

正说着,又是几具尸体漂下来。江水打了个旋涡,这几具尸体就相互碰撞、盘旋。

 

水手一哆嗦,手里的竹竿掉进了江里。

 

人群里有人说了一句:“是水贼杀人,水贼来了!” 围观的人群登时乱起来。

 

有人问水贼什么样,一个火炉房的工人,双手拉着脖子上搭的毛巾,一抻脑袋,说我见过,厉害着呢。

 

人群围过去,他来了劲儿,说书一样。说长江水贼有十八路,最厉害的一路,杀人不眨眼,什么都敢抢。最厉害的就是拦江绝护网。

 

“不管你什么船,网住了就完蛋!”

 

火炉房工人正吐沫星乱喷的说着,一艘小船自雾中钻出来,船上有乌篷,船头站着一个老头。

 

围观的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眼睛盯着江上看。

 

这老头打着赤脚,光着腿,下身穿一条犊鼻短裤,上身的短褂打满了补丁,腰里系着稻草编织的围裙。嘴里叼着烟杆,吞云吐雾。

 

火炉房工人一拍手:“不是水贼,是水鬼!”

 

我连忙拉住他:“你怎么知道这老头是水鬼?”

 

“腰里系着稻草裙,怎么不是?你看。”

 

老头从船篷里扯出一根长木杆,杆上缠绕着一根麻绳,麻绳在杆头绾了个套,打成一个活结。

 

等小船靠近浮尸,便递出木杆,杆头的绳结套进尸体的一条手臂,这边一拉绳子,木杆向前一耸,绳结收紧,将尸体拉过来了。

 

接着又把绳子往船尾一系,又扯出一根麻绳,绾结,缠在木杆上,去捞下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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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几具尸体全部挂在船尾,好像鱼获一样。小船一转弯,隐入浓雾中。

 

小宝说:“我们不是来找水鬼么?喊他啊。”

 

我回过神来,说:“这哪喊得来,至少是见到了。等到武昌再说。”

 

船上的乘客见不是水贼,都松了一口气,闲扯一通,都散了。

 

我和小宝一转身,看见船长站在栏杆前抽烟斗,愁眉不展。

 

见我们走来,他叹了一口气:“有水鬼的地方,水贼就不远了。” 说完转身走了,边走边摇头。

 

 傍晚,天阴沉下来,转眼下起了大雨,一片黑茫茫的雨幕,分辨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水。

 

看了一会儿,产生了幻觉,觉得水是从江里倒飞入天上,十分神奇。

 

突然船尾处砰的一声枪响,有人喊:“有水贼!水贼上船了!”

 

往船尾一看,一群黑衣人扒着船舷爬上来,正从旋梯往底层货仓下。

 

我和小宝跑过去,从旋梯上往下看去,老王和他的伙计也在货仓里,两边人马乒乒乓乓互相射击,将货仓里的瓦罐、草席打的千疮百孔。

 

两边火力太猛,我拉着小宝往回撤,远远看见柯临仙跑过来,外套都没穿,只穿了一件短袖的小衣服。

 

她问我:“水贼在哪里?”

 

我一把拉上她:“赶紧回房间,太危险!”

 

柯临仙听了我的话往回走,一边探头往下层看。

 

一个黑衣人突然从栏杆爬上来,向她扑去。我喊了一句小心,柯临仙吓得两手乱挥,那黑人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

 

小宝奇了:“你的功夫这么好?”

 

这时那黑衣人趴着呕吐了几下,小宝上去踢了一脚,说“怎么水贼也晕船?”

 

柯临仙一拍手,哈的笑出声来。低头一看,自己只穿了小衣,啊呀一声跑了。

 

船长带着一队水手加入战斗,枪声响成一片,甲板上人群跑得干干净净。奇怪的是,这群黑衣人并没四散抢劫乘客,全堵在货仓口。

 

老王的人都亮了枪,分成两队人左右夹攻黑衣人,还有俩人死死守着那堆药品。

 

这时候有人吹响了铁哨,黑衣人纷纷往船尾撤退,顺着绳子滑下小船。他们只抱走了一箱药品。

 

那个地上晕倒的家伙突然爬起来就跑,我和小宝都没反应过来。不一会儿,除去被打死的,船上的黑衣人撤退的干干净净。

 

柯临仙又从屋里出来,这回穿戴整齐。

 

“这些人一定不是水贼,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小宝说你怎么知道,她眼睛一瞪:“你刚才没看见?水贼怎么可能晕船!”

 

突然又是一阵枪声。一个落单的黑衣人,手里抱着一箱药品,被水手堵在楼梯口。

 

老王带着人跑来,一边大喊:“别开枪,抓活的!”

 

突然一声爆响,水手打中黑衣人手里的药箱。药箱摔在地上,一阵绿色的烟雾飘出来。

 

大家看见怪烟,本能的都退散开来,远远地看着。黑衣人大喊一声,丢了手里的枪,双手捂住脸,载倒在地上翻滚。

 

等绿雾散尽,老王一摆手,一个伙计冲过去,抱回药箱。透过散架的木板,我看见箱子里面,不是药瓶,而是一个个小铁罐。

 

那个黑衣人脸上手上很快鼓起巨大的水泡,早就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脸上、手上的皮肉都已经烂掉,有的地方露出了白骨。

 

船长用长枪揭开他的黑衣,发现里面穿的是北洋军的军装。这人是政府军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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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北洋军的装束,领口和纽扣很容易识别。

 

水手们都拿枪指着老王,要他交待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毒物。老王一声不吭,手下的人也都举起枪,和水手对峙。

 

船长挥挥手,叫水手都收了枪,放老王他们回去。老王一伙人进了货舱,守在那批货旁边。

 

回到房间,小宝问我:“那妖雾是什么玩意儿,这么厉害?”

 

我说:“可能是毒气。我听说这玩意儿。洋人制造的,这几年欧洲大战,报纸上经常提到这个毒气弹,没想到亲眼见了一回。”

 

我和小宝去找船长。

 

这个英国人宁可息事宁人。他说,自己曾在欧洲战场经历过毒气战。

 

“三年前,该死的德国佬第一次使用毒气,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后来我们也造毒气来报复。”

 

他安排了水手监视老王。只要船上不出事,下了船就跟他没关系,“你们中国人之间的事,我不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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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在小镇伊普雷释放毒气。开启了毒气战的序幕。协约国也制造毒气弹反击。整个战争期间,双方一共使用了45种毒气。约 12.5 万吨,造成了 100 多万人的伤亡,其中 1/10 死亡。图中为堆放在战壕里的毒气弹。

 

暴雨一直下到半夜,江上起了雷电。

 

因为傍晚的意外,乘客都躲在房间。我和小宝在房里睡觉,迷迷糊糊里,小宝又是一阵干呕。

 

船摇晃得有点吓人,我俩的行李在地上翻滚了老远。

 

突然听到猛烈的汽笛声,船在急速转弯。

 

我披上外套跑上甲板,只见客轮行驶在一处江岸狭窄的地方,水流湍急。黑黝黝的江面上,远远驶来一艘大船,上面矗着巨大的烟囱。

 

这时,响起紧急的电铃声,船长带着几个人跑过走廊,进了驾驶室。

 

没多久,客轮调转了将近九十度,船身微微倾斜,我几乎站立不稳。暴雨中,客轮上的红绿灯狂闪,再三的拉响汽笛,向对面的大船发出警告。

 

乘客们纷纷跑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柯临仙跑出房门,双手抓着栏杆。军舰的铁甲船头越来越接近,这时一道闪电下来,我看军舰上印着两个大字:楚材。

 

这船我在报上看到过,是艘军舰,段祺瑞南下的护卫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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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5日,段祺瑞在汉口召开了两湖将领参加的“群英会”,在会后的当天下午段祺瑞与其随从乘坐“楚泰”轮东下九江,而军舰“楚材”号尾随护航。

 

柯临仙跑到船头看了一会儿,大声喊:“不好,这大船是故意要撞我们!”

 

我一愣,往远处看,楚材舰的船头已经近在眼前,却丝毫没减速。

 

我们的船身刚转过一半,楚材舰拦腰撞了上来。

 

一声巨响,我脚下一空,飞进了半空,给抛出了栏杆。情急之下,我伸手抓住栏杆,身子悬在半空中。

 

柯临仙摔倒在甲板上,还没站起来,又给抛起,掉进江中,转眼不见了身影。

 

船上的灯光全都黑掉,甲板和船舱里,传出惨叫声响起一片。

 

小宝蹲在已经倾斜成坡的甲板上,稳住身子,慢慢移到栏杆边,奋力将我拉上去。船体开始倾斜,中间陷进水里。

 

楚材舰撞击之后,偏转船头,继续前行。船长指挥人往水里放救生艇,所有人都涌到栏杆边。

 

这时,不远处开过一艘小汽轮。船长和水手扬起求救的旗子,小汽轮很快转向,靠上来救人。

 

小汽轮停在几十米远的水面上,船长安排人放下几排绳索,让乘客顺着绳索跳到汽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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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船是以蒸汽为动力,蒸汽机驱动的轮船。它最早成功试航于19世纪初,是工业革命的产物。图为民国中后期的汽船。

 

老王一伙人突然冲出来,挤在最前面,抢过绳索,一个个登上汽轮。

 

一个水手上前阻拦,老王大骂一声,照水手脑门就是一枪。

 

十几箱毒气瓶很快转移到小汽轮上。他跳上小汽轮,一枪打死驾驶员,发动汽轮,渐渐远离江宽号。

 

突然一声爆响,船体中间的锅炉房炸开,瞬间火光冲天,碎片四溅。整艘客轮从中间裂开。

 

我和小宝急忙往船尾跑去,船尾渐渐翘起来,人们纷纷向水里滑去,我俩赶紧抓住船尾的栏杆,慢慢的升到半空中。

 

此时天空大雨滂沱,乌云低沉,不时划过一道闪电。

 

我在高处向下俯瞰,闪电照亮整个江面。江面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头攒动,挣扎着,喊声震天。

 

断成两截的船很快下沉,两头往中间陷下去,船头船尾高高翘起,甲板上的人噼里啪啦掉进江里。

 

我看得头皮一阵阵发紧。

 

很快,翘起的船尾开始缓缓下沉,如果一起入水,船体卷起漩涡,肯定游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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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宽号锅炉房受撞击爆炸,船从中间断开,陷入水中。

 

我看见江里飘过一块船板,对小宝说:“咱们跳吧。”

 

小宝满脸苍白,看了看江面,说:“你跳我也跳!”

 

说完,我们先后跳进江里,我一把捞住那块船板,小宝拉住我的一条腿,一起顺水漂流。

 

江面上全是扑腾的人,和已经死掉的人。

 

江水冰冷,牙齿很快上下打战起来。小宝的脸,从苍白变成了铁青。

 

我和小宝一人捞了一块木板,顺着江水漂流。

 

过了五六分钟,前面出现一艘小汽轮,正是老王他们抢走的那艘。水面旋涡太大,他们开了半天还没走远。

 

我和小宝死命游近汽轮,扒着船帮翻了上去。

 

船上坐得满满当当,全是老王的人。老王一见我俩,伸手就掏枪。我一拳捶在他的鼻子上,打出血来。

 

老王怒吼一声,大力撞过来,我脚下一轻,腾空飞起,砸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浑身散了架一样的痛。

 

小宝摇摇晃晃,给几个人围住,一点施展不开。老王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小宝像虾一样拱起了背,呕吐起来。

 

老王抹了一把鼻血,掏出枪,指了指我俩:“妈的,送你们喂王八。”

 

一排枪响,对面扫来一片子弹,打在船帮上,老王赶紧蹲下。

 

我抬头一看,几十艘小艇包围过来,每只小艇上站着几个黑衣人,黑衣人身后站着几个当兵的,人人拿着手提机关枪。

 

我这是搅和进了政府军和南方军的前线战,往哪边跑都是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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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提机关枪,又叫花机关,是指德国MP18/28冲锋枪,正式的叫法是“白格门手提机枪”,汉阳兵工厂仿制了许多。

 

老王一伙顾不上我们,向船外还击,更多的子弹打进来,碎屑乱飞,又是几个人倒下。

 

小宝本来被几个人押着,反而因祸得福,那些人替他挡了子弹。我躺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这时一个榴弹丢进来,冒着烟打转,老王大骂一声,弯腰去捡。轰隆一声,榴弹在船头爆炸,老王粉身碎骨。

 

堆放在船头的几箱毒气又漏了几罐,呲呲冒出绿雾。

 

我喊了一声:“跳船!” 小宝纵深一跃,跳进江里。我直接一翻身,也翻进水里。

 

老王的手下还剩两个人,也冲到船头,拿着枪乱射,马上就被打死,倒在绿雾中。

 

顺着爆炸激起的浪,我和小宝在江面漂了老远。黑衣人没工夫理我们,减下速度,慢慢靠近汽轮。

 

他们的目标,是剩下的几箱毒气。

 

毒气渐渐散尽,小艇贴上汽轮,黑衣人跳了上去。

 

我和小宝渐渐支撑不住,慢慢往水里沉。

 

这时,空中炸开一团烟火,照亮半个江面。十几艘木制快船从江岸飞速驶来。

 

当先一艘船上,一个女孩长身直立,身穿紧身的鱼皮水靠,身背长枪,手持双刀。

 

水靠的黑色罩帽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两眼亮晶晶。正是落水失踪的柯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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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靠是古代的紧身潜水衣,质地为绸布或者鱼皮,多为深色。《彭公案》第三十九回:从那边跳过一人,年约六十以外,头上戴的分水鱼皮帽,日月连子箍,水衣水靠,足下袖靴,手中擎着一对分水纯钢蛾眉刺,跳过这边来说:“闪开!待我结果他的性命。”图片来源于《天工开物》。

 

黑衣人船队结成阵,开枪射击。柯临仙的船队丝毫不减速,顺着江水风向,越来越快,向黑衣人船阵冲去。

 

柯临仙身后,不断有人中枪落水,可是她仍旧直直站着,一动不动。最后船队像一支支飞箭一样,插入黑衣人的船阵。

 

柯临仙一马当先,跳到敌人的船上,挥刀砍杀,跟随的人也呼啸着跟上。

 

我和小宝强撑着泡在水里,目睹了一场跳帮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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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只抵抗了一分钟不到,就崩溃了。有的小艇调头要走,却被人从后面包抄。

 

柯临仙将食指和拇指放进嘴里,打了个唿哨。

 

前去包抄的船上扯开一张黑色的大网,网绳有手指那么粗,网眼碗口大,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

 

大网将逃走的黑衣人连小艇带人网起来,然后从快船的上面丢下几个大铁锚,每个铁锚都连接黑网的一角。

 

铁锚沉入江中,黑网收紧,登时所有人成了瓮中之鳖。

 

柯临仙身后的一个光头,捡起一把手提机关枪,一阵乱枪扫射,把里面的黑衣人和当兵的打成了筛子。

 

我和小宝终于扛不住,四肢麻木了,浑身没了力气,渐渐沉入水底。

 

我在水底睁开眼睛,依稀看见身穿鱼皮水靠的柯临仙,就像一条无鳞的大鱼一样,顺滑的游过来。

 

她一弯胳膊,从后面勾住我的脖子,在水里一翻,又捞住小宝的领子,开始往回游。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张床上。感觉不到波浪的摇晃,已经在陆地上了。

 

一抬头,柯临仙笑眯眯的看着我,已经恢复了学生的打扮。身后站着那个用机关枪杀人的光头。

 

柯临仙告诉我,我已经在汉口乡下的村里了。小宝也安然无恙。

 

原来柯临仙才是真正的水贼,而且是祖传水贼。柯家祖上,在明朝时期已经是独霸长江的大水贼。

 

明隆庆二年,为湖广佥事徐中行提兵歼灭。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柯家宗族仍在,改名为陈,隐居下来,做了渔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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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清末,天下大乱。柯临仙的父亲恢复柯姓,带领宗亲重操旧业,仍旧做起了水贼,如今已经隐隐有称霸长江之势。

 

父亲前年死后,柯临仙女承父业,居然巾帼不让须眉,把水贼的事业经营的有模有样,队伍更加壮大。

 

这次柯临仙在上海就探知,有一批银行的鹰洋要运送,十二箱,足足八万块。于是就跟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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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银圆,又叫做“墨银”或“鹰洋”,后讹为“英洋”。是指1821年墨西哥独立后使用的新铸币,它是从1823年开始铸造的。鹰洋大体分为两种,1897年以前的花边鹰洋和 1898年以后的直边鹰洋。晚清民国年间,外国银元输入中国者,属墨西哥鹰洋最多。据清朝宣统二年(1910)度支部调查统计,当时中国所流通的外国银元约有十一亿枚,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墨西哥鹰洋。

 

后来发现洋行商人带了一批药品,也非常值钱,就想一并抢了。

 

那天中午走错房间,其实是她故意的,目的是试探一下他们的武器火力。

 

说到这,柯临仙忽然笑了,“火力倒不怕,却怎么也没料到有人撞船。”

 

我问:“那天晚上,你在船头吹笛子,也是故意的吧?”

 

“那是向我的手下传递信号,每个音符高低长短组合,就是一句话。”

 

说完一叹气:“这次真是倒霉,船被撞沉了,八万块没了。抢了几箱药,还变成了毒气。”

 

身后那光头说:“小姐,那些毒气罐儿肯定更值钱,看那些当兵的不要命地抢。”

 

昨晚撞船的军舰楚材号,正是段祺瑞的军舰。黑衣人里头穿的北洋军军装,老王恐怕是南方军阀的人。

 

至于这批毒气,实在想不通是哪来的。争夺毒气罐,紧接着军舰就来撞船,看来并非意外。

 

我翻身下了床,点上烟抽了几口,说:“毒气这东西,就是用来杀人的——要不毁掉,你看怎么样?”

 

光头哎了一声,“那哪行?兄弟们拿命换来的,一分钱没捞到!”

 

柯临仙一摆手,光头没再吭声。她冲我点点头:“南军偷运毒气,肯定是往前线送。政府就开军舰来撞。大仙儿斗法,我们还是不要掺和了!”

 

说完,她转身进了里屋,拿出张报纸,说:“事情已经闹开了,但报上说是意外撞船。”

 

二十六日汉口电云,招商局江宽轮由沪来滇。昨夜八时三十分,驶至距此十里之刘家庙外,为楚材炮船所撞。于五分钟内沉没。

 

楚材炮船乃载段总理由汉赴浔,因受损即折回。江宽船搭客一千余人覆顶,亦有客货一千五百余吨沉没。

 

撞船之时,锅炉爆炸,水门大开,立时沉下,哭声震天。有以救命圈游至,欲抢上兵船者,兵船以枪弹严拒,驶行不顾。

 

招商局接亚细亚公司电话,即派船驰往救援,同慈善会及各善堂借得救生红船十余号,竭力打捞尸身,拍照收殓。

 

又闻江宽船长之尸身已于一日捞获,由官场验明溺毙无讹,随后即于二日在汉口安葬。

 

——《申报》1918年5月3日

 

不一会,有人将小宝送来。他倒没大碍,就是跳船时磕了一下胳膊,现在吊在胸前。

 

两天之后,柯临仙带我和小宝去了水边一块河滩上。

 

岸边早已垒起一个火窖,一个穿着西装,戴眼镜的老头,正在指挥众人,把装着毒气罐的木箱,一箱箱小心地丢进去。

 

柯临仙问他:“老师,这样能行?”

 

老者拍拍胸口:“包在我身上,这种毒气遇到高温就会变质,毒性就没了。唯一棘手的是密封铁罐,会炸开,现在修一个火窖,在里面烧,就万无一失。”

 

柯临仙在地上揪起一片草叶,抛向空中,草叶迅速被风带走。

 

“我们站在上风口,应该没事。”

 

老头点点头。柯临仙划着火折子,丢进窑口。火苗从窖口窜出来,不一会儿,里面砰砰啪啪的爆响,却没有可怕的绿雾飘出来。

 

我问柯临仙这个老头是谁。

 

柯临仙说:“哦,这位是我们学校的教授,教化学的。”

 

小宝瞪大了眼睛:“你真的是大学生?”

 

柯临仙说:“对呀,这还有假?谁说学生不能干其他的?以后说不定还要去北京上学,到时候找你们玩。”

 

第二天,我和小宝向柯临仙告别。她拍拍手,光头带一个老头进来,我一看,正是那天早上见过的水鬼。

 

柯临仙说:“你们不是要找水鬼吗?我帮人帮到底,给你找来了。等会儿你们坐他的船出去,要不然会迷路。”

 

我们乘坐老水鬼的船,绕了不知多少个弯,才回到长江上。

 

老水鬼一边划船,一边给我们讲如何捞尸:“你要看是脸朝上还是脸朝下?朝下就是男的,朝上就是女的。”

 

说着,他指了指前面,是个大漩涡,好多尸体都聚在那。

 

手指处,却看见一个小山丘一样的东西,缓缓的在那里打旋。

 

 等船走近了,我仔细一看,不禁头皮发麻,这座小山,正是撞船那晚,被黑网网住的黑衣人一伙,被打死以后,连船带尸体,被黑网裹着,顺江流下,像一座漂浮的冰山。

 

老水鬼看了,嘿嘿一笑,说道:“拦江绝护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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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阳逻上了岸,老水鬼将泡尸水的秘方给了我,我向他道谢,老水鬼不以为意:“我现在有了养老的地方了,这些都是身外物。再说你是柯家小姐的客人,面子还是要给的。”

 

原来老水鬼现在入了培心善堂,领着一份薪水。义务捞尸,然后再埋葬进义冢,许多无名漂尸不至于成了孤魂野鬼,算是为晚年行善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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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逻培心善堂始建于清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1957年结束,存在百余年,它的主要任务是江上救生和打捞浮尸以及对浮尸进行处理,此外还办有“培心堂义学”“培心堂义园”,济贫惜苦,是阳逻地方唯一的慈善事业机构,在群众中有深远的影响。

 

我问:“听说你们用死人养黄鳝吃,是真的吗?”

 

老水鬼憨厚的笑了:“那是吓唬人用的,人家觉得我们晦气,就不来找麻烦了。其实老儿我最喜欢吃的,是热干面,淋上麻酱,那才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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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干面具体何时出现还没有明确的考证,但广为流传的版本是在1920年代前后。由于没有汤汁,适合路上船上携带食用。

 

 

金木的笔记讲到热干面,就没有了下文。

 

至于那个泡尸秘方,太爷爷用了没有,效果如何,都没有记载。秘方也不知下落何处。

 

1920年的《北洋夜行记》中,金木又提到这次船难,他写道:“江宽号之沉没,惨痛远过于民国元年英国铁达尼号海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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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泰坦尼克号船难发生时,正值民国元年,当年4月17日《申报》最先报导,译为“铁唐里克号”,同年5月、06月商务印书馆发行的杂志及教科书均译为“铁达尼号”。图为当时《申报》的报道。

 

我查了很多资料,楚材舰撞沉江宽号的事件记载很少。除了《申报》当时发了很多新闻报道,其他媒体几乎全都没有详细报道。

 

结合金木见闻和一些后人的分析文章,当时的情况应该是:南方军队从一战战场弄到了新式毒气武器,想用在湖南战场上。政府军截获情报,想在武器没上岸之前抢夺或毁掉。

 

撞船和江上大战会发生,是因为双方的战略和计划里,并没有“平民”这个词,有的只是权力和所谓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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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海史话》杂志曾刊登文章《段祺瑞肇祸风雨夜》的历史纪实文章,文中提到当时的媒体反应。并特别指出,当时有人目睹政府军舰曾开枪射击前来营救的汽轮。这应该就是金木经历的那场水上大战。

 

事发之后,北洋政府火速封锁消息,暗中安排善后。正因为这种封锁,此事一直到现在都未调查清楚真正原因。

 

金木当时并未将见闻公开发表,或许也是找不到刊发的地方。不管是南方军阀,还是北洋政府,都容不下一篇讲述真相的报道。

 

据当时案发地点附近的居民回忆,撞船地点在丹水池铁路线路碑一三零号江面。撞船瞬间,灯火全无。

 

当时天气还很冷,大雨不停,落水的人不是淹死就是冻死。连续几天,江面上都飘满了尸体。半夜撞船,很多人是在睡梦中,没能逃出船舱,活活闷死。

 

江宽号是上海招商局的船,事发之后,安排了汉口分局捞尸,一共捞出800多具尸体,摆在后城马路慈善会广场(今中山大道利济路)陈列。

 

一直到五月,尸体都没认领完,无主尸体就地腐烂,后被就近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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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有不少人在报上发表挽联,悼念江宽号上死去的无辜民众。

 

案发之后的一年,招商局一直和政府打官司,想获得赔偿,最终却也不了了之,一分钱没拿到。

 

唯一受到惩罚的,是楚材舰的船长、大副等人。找替罪羊,是自古以来的惯用手段,屡试不爽。

 

金木说的没错,江宽号船难要比泰坦尼克更惨痛。

 

因为,这是场权力对无辜者的谋杀。无论真相究竟如何,也无论真假水贼,争来斗去,都不过是蝼蚁。

 

蝼蚁的意思,就是命若草芥。不管你当好人当坏人,怎么折腾,他们一伸手,就能摁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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