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死5年了，当爹妈的还出来丢人现眼！”
五年前，将近60岁的他们，被迫走上公众视野。
一路走来，承受了无数恶意、谩骂和诅咒。
数次爆上热搜，百万级粉丝，漫天的流量...
他们被大众贴上无数标签。
直到访谈节目《和陌生人说话》里，我看到了他们最真实的模样：
《和你在一起》
2016年9月16日，上海。
已持续多天的阴雨天气，在这一天达到巅峰。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乔康强骑着电瓶车，正匆匆赶去儿子家。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身上，砸得生疼。
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大的雨，但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
他的心砰砰地跳着，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事后他再回想，这似乎是老天爷在暗示他。
从此，他的人生被这场雨，惨烈地划出一道分水岭。
十分钟前，还在跟老婆高高兴兴准备着晚餐的乔康强，突然接到亲戚来电：
快来，Kimi出事了。
Kimi是乔任梁的英文名，他是乔任梁的爸爸。
后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当红演员乔任梁在住处离世，警方排除他杀可能。
对外人而言，这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报道。
可对他和妻子而言，这背后是用言语无法表达的切肤之痛。
但他不能倒下。
妻子高采萍已经哭晕过去。
儿子去世后，他又一次成了这个家唯一的顶梁柱。
他必须要强撑着精神，替儿子处理他的身后事。
熬过了数个无眠的夜晚，直到葬礼结束后，乔康强脑海里那根紧绷着的弦，才终于有机会放松下来。
可他心底不由生出一股悲凉：等我老了，谁来给我操持后事？
他的记忆飘回到29年前的一个夜晚。
他和乔妈，捧着刚出生的乔任梁。
那么小一只，眼神乖巧温顺，正懵懂地看着这个世界。
他们知道，这是他们这一生唯一的儿子。
如今捧着儿子的骨灰盒，他有点恍惚：好不容易辛苦养得这么大一个，现在又回到这么一个小盒子里面去了。
乔妈百思不得其解。
昨天还搂着我的儿子，怎么今天就离世了？
抑郁症是什么？
他怎么就得抑郁症了？
他们不甘心，试图还原儿子死亡前的遭遇。
从报道里，从病例中，从亲戚口中，从他生前接触的事务中...
他们必须不断回想跟儿子有关的东西。
他们不能停下来，也不敢停下来，只有这样，才能跟儿子维持着某种牵连。
一旦停下来，那种巨大的悲痛和失落感，就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抛去明星父母这一光环，他们只是这世间上最寻常的一对，孤独的、无助的、茫然的失独父母。
然后，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答案，缓慢地浮出水面。
他们想起他手上那些刺眼的伤疤，他说是拍戏弄的；
他们想起他总爱躲在黑暗密闭的房间里，他说是为了背台词。
他们想起他失眠已久，却总是强撑精神说没事；
他们想起他情绪异常，却又马上展露笑颜。
后来才从亲戚朋友口中得知，儿子早已深陷抑郁症的沼泽。
他要挟亲戚朋友们隐瞒真相：如果你告诉我爸妈，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原来，所有人都已提前触摸到悲剧的前兆。
只有他们还乐呵呵地活在儿子精心编织的童话世界里。
于是陷入自责。
“为什么没有尽早发现？”
自责里带着永远无法实现的幻想和期盼。
“如果早一点发现，是不是就可以阻止悲剧发生？”
不不不。
“他反正动脑筋就想死，他今天不死，明天还会，他就是找机会。因为他病了。”
残酷的现实宛如迎头泼来的冷水，提醒着他们，一切幻想都已经失去意义。
痛苦、懊恼、后悔、绝望...这些情绪就像杂乱无章的海草，在他们的内心反复搅啊搅。
痛苦翻江倒海，势不可挡。
后来，他们跟那些隐瞒真相的亲戚朋友，断了联系。
这种毫无意义的找寻以及内心的自我拉扯，大概持续了2-3年。
直到2019年3月。
侄女乔凌玲建议他们拍摄短视频。
事情的起因是，有粉丝询问二老现状。
乔凌玲在想，能否通过二老的短视频，救活已苟延残喘许久的乔任梁护肤品品牌。
而高采萍则想得很简单：这是儿子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我得把它做好。
初次面对镜头，他们都很拘谨。
乔妈是个极胆小怯场的人，以前陪儿子去录节目，直接在现场紧张得晕过去了。
乔爸的表现也没好到哪里去，对着镜头，身体都僵硬了，他感觉自己像是木偶人。
怎么说呢。
其实也不年轻了，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没听说过“直播”这种东西。
如果是寻常人家，或许正过着儿孙绕膝、颐养天年的退休生活。
遛遛鸟，散散步，带带孙子，刷刷视频...
但眼前的困境是：儿子没了，他生前的事业快保不住了。
儿子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正在一点一点被抹去。
他们试图延缓这个过程。
拍视频，学剪辑，别人一遍就能过的台词，他们可能要念5-6遍。
但没关系，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努力。
从美妆，到日常美食，再到海鲜，他们换了不同的方向，才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门路。
他们在镜头面前潇洒自如，笑容灿烂。
儿子肯定想不到，当初胆小怯场的父母，如今居然能大大方方跟数百万粉丝互动。
他们觉得：这是儿子给我们的勇气。
这也是他们纪念儿子的一种方式。
他们用儿子唱的歌作为背景音乐。
他们在家里挂着儿子生前的照片。
他们从不避讳提起他。
仿佛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随时就会回来。
最开始，粉丝们因为乔任梁，关心他的父母。
网友评论：希望他错过的快乐，都能留给乔爸乔妈。
后来，越来越多乔爸乔妈的粉丝，因为他们，认识了乔任梁。
如果说，人的死亡有3次：肉体死亡、葬礼结束、被所有人遗忘。
那么，是乔爸乔妈的努力，在不断延续着乔任梁的生命。
忙碌，让他们逐渐走出了伤痛。
拍视频的灯光，照亮屋子的同时，也照亮了他们黯淡的心境。
粉丝们的互动，活跃直播间的同时，也冲淡了他们内心的孤独感。
然而，一些不好的声音，开始出现。
有人挖伤疤：
“不想儿子嘛？每天那么开心。”
“你还吃得下？你儿子都死了。”
有人攻击长相：
“你适合去演鬼片。”
“吓死我了。想起了小时候看的恐怖片。”
有人说：
“乔妈的眼睛让我感到害怕。”
底下热评居然是：
“所以她儿子没了。”
越来越多的恶评蜂拥而至：嘲讽乔爸嘴歪，笑话乔妈脸长，责骂他们不该笑得开心。
当年扎向他们儿子身上的利剑，现在统统扎到他们身上。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有些不知所措，连连道歉：不好意思，让你们孩子受惊了。
乔爸想不明白：为什么儿子死了就再也不能开心了？如果我们天天悲伤，是不是又该说我们卖惨了。
乔妈有些心灰意冷，频繁照镜子：我长得也没有这么丑吧？
他们不懂公关，不会反击。他们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些恶评，一如几年前承受丧子之痛。
隐忍，克制，将眼泪往肚里咽。
直到北大才女刘媛媛替他们发声，才改变了这个局面。
刘媛媛霸气发声：不喜欢可以不关注，闭嘴也是一种善良。
这件事情火速爆上热搜，人们才惊讶于，这对坚强的失独父母，长期遭受着喷子们的二次伤害。
那些污言秽语，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直戳他们内心最深最痛的伤口，杀人不见血。
他们迅速拍了视频回应。
他们解释：乔爸嘴歪，是因为早年动手术伤了神经；乔妈脸长，是因为脑垂体瘤。
他们甚至劝粉丝对喷子手下留情：对于不好的评论要淡然处之，不要互相抨击，不要互相引战，要和谐。
屏幕上依然是招牌笑容，仿佛从未受过伤害。
他们的善良，感染了很多网友。
越来越多的人替他们发声。
还有粉丝专门成立「护卫队」，每天在他们评论下巡逻，致力于消除恶评。
他们把每一条善意的评论都看了，内心很感激：这世上善意比恶意要多很多。
他们不知道，是他们率先释放的善意，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温暖。
2021年10月15日，乔任梁生日。
他们在墓碑前告诉儿子：我们没有让你丢脸，我们会继续加油的。
这一生，他们已遭遇了太多不幸：年迈失独，老无所依，多年遭受网暴...
可他们依然用纯净真诚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
他们不爱哭，也不爱卖惨，因为他们相信：笑容比眼泪更有力量。
即使内心早已千疮百孔，仍然想将温暖传递给更多的人。
他们希望能给更多的失独家庭和抑郁症患者做榜样和鼓励。
于是他们身体力行，证明给大家看：失独父母，也能重新找到生活的支点。
为了告慰儿子在天之灵，他们必须要坚强，要微笑，要用力地活着。
要好好活着，连同孩子的那一份快乐，一起活下去...
参考资料：《和陌生人说话：和你在一起》《乔任梁父母：失独之后》--人物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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