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417）

来源: YMCK1025 于 2021-12-06 07:34:32 [档案] [旧帖] [给我悄悄话] 阅读数 : (299088 bytes)

老年相亲，直率、孤独、恐惧和爱

Original 人物作者人物 2021-11-26 10:00

老年相亲节目突然火了。率先走红的是一群阿姨，她们坦率、直接，碰到不合理的需求马上怼回去，毫不委屈自己。有的阿姨直接说自己有性需求：「就跟彩屏手机和老年机似的，功能要有，用不用我的事。」碰到对方嫌弃自己岁数大，阿姨说：「老牛想吃嫩草，哪来些嫩草给你？」不合心意的时候，阿姨也不拐弯抹角：「不是我的菜，我就这么坦率。」这些话被视为金句，广为流传。

在这些颇具爽感的节目中，也能看到性别的差异。在老年相亲市场上，男性仍然比女性更有选择权，男性通常都会提出找比自己小的、能照顾自己的女性，而女性大都想找能够给她关心和爱护的，或因为自己收入低，想找能给她零花钱的。

张晓菊是吉林电视台《缘来不晚》节目组的责编，这档节目开播两年，撮合了1200对老人，其中牵手成功的有500对左右。她原本介绍年轻男女相亲，做这档老年相亲节目后，发现老年人和年轻人对待婚恋有深刻不同：年轻人有时间，愿意享受追求与被追求的过程，老年人则直接、坦诚，有时令人觉得仓促或者不近人情，但背后，有自我意识的觉醒，也有对孤独和死亡的恐惧。

她给我们讲了很多老年人的故事。相比于网上对老人要么夸奖、要么刻薄的评判，张晓菊看到了更具体的人，她不轻易否定任何一个人，她觉得每个人都有局限，自己的，时代的。不论看上去他们的话有多不合理，通常都能在他们的前半生里找到答案。他们起起落落，遭遇过下岗、婚姻不幸、疾病，为了孩子和家人活着，直到死亡和孤独逼近，他们要换一种活法，只考虑自己。他们对待生活有多现实，对待爱情也有多憧憬。而年轻人为什么喜欢看老年相亲节目？也许是因为故事中，有着经过时间检验的答案。

以下是张晓菊的讲述——

文｜翟锦

编辑｜槐杨

老年人相亲，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们都很直接很真实。有个阿姨，不满意大爷没读过书，说：「你不是我的菜，我就这么坦率。」她是一个非常心直口快的人，虽然表达的是不喜欢，但很可爱，不会让别人接受不了。大爷一听，也说那不勉强了。

被拒绝的是陈江大爷，他80岁，很喜欢吃零食，家里小饼干、糖果不断，自己能做菜，一顿4个菜以上，必须得有肉，什么溜肉段、红烧肉，溜炒烹炸，做得非常明白。他丧偶，两个儿子去世了，还剩两个姑娘，平时自己一个人在家挺孤独的，想找个伴儿。

看着陈江大爷被拒绝了，我们又给他找了个家住四平的75岁的阿姨。见面时他俩聊得也很直接，给不给生活费？给多少？谁当家？还聊了性生活。陈江大爷跟我说，你得问问她能不能过夫妻生活。大爷虽然80岁了，但他觉得自己身体非常好，有性需求，找个伴儿，必须得同意这方面。

其实我当时心里有点诧异，你都81岁了，还有这方面的需求。我又想，如果说出这个问题，对面的阿姨会怎么想？万一因为这个谈崩了怎么办？

我跟阿姨说，找对象嘛，每个人都得把自己所需要的当面谈，不然日后不好解决。阿姨说，对。我说叔叔有这样的一个想法，他觉得他对性方面还有需求，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阿姨说，人家有这个需求很正常。

我当时很怕她说「不要脸」，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扯那干啥，不就是两个人一起搭个伙吗？但阿姨还是挺理解的。这一段在短视频平台火了，比较猎奇吧，点击量一千多万。

做这档节目前，我们专门做过培训，看一些关于老年人的纪录片，也请心理老师仔细分析了老年人的心理。我之前也会觉得人过了50岁之后可能就没有性需求了，很多老年人都分房睡，但看纪录片后发现，你不了解他们。心理老师说，其实老年人对性的渴望很强烈，只是他们觉得不好说，怕子女觉得他为老不尊，但是他们非常非常有需求。心理老师还说，六七十岁的大爷大妈在街上搂搂抱抱，咱们都会投去异样的眼光，其实是整个社会环境让老年人很压抑、很抑郁，渴求性，但不知道怎么表达。他讲这些，让我们跟老年人谈起性相关的话题时，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不要惊诧。

做节目后，我接触到的老年人有性方面需求的会直接提，不止是男方，女方也会很直接。有次，一个阿姨听说对方有糖尿病，有点介意。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有糖尿病的人夫妻生活方面不太行，但她需要。现场她就把这个想法跟对方说了，她说，「这就跟彩屏手机和老年机似的，功能要有，用不用我的事」，大爷也很直白，说，「虽然我有糖尿病，但是也还行」。你看双方都没有避讳，不藏着掖着。

老年人相亲比较实在、真实，有什么样的需求，他们自己会说。年轻人顾虑比较多，会变着法地去沟通，不会特别真实地表达。给他们介绍对象，见面不喜欢了，也要吃完这顿饭。但老年人不会，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了，你要是不行，也别耽误我再找下一个，他们没有时间不直接说。

坦言「没过眼」的刘桂英阿姨图源《缘来不晚》

比如惹争议的张子富大爷，他想找伴，「你就必须得伺候我」，碰到不喜欢的，他评价人家，「语言尖刻，态度冷漠，口气酸涩，太不识货」。他做了一辈子教师，那时候的生活环境，就觉得男为天，女为地，之前也一直是他自己在外边教书挣钱，老伴在家做饭做家务，他在镇子里，大家觉得他威望挺高，见他都会打招呼，做老师又习惯去批评人，在咱们年轻人看来觉得不太能理解，觉得他想法偏激，但他毕竟是在之前的社会环境下活了一辈子。

当时没找到老伴儿，他后来又报名了，我们红娘跟他说，上次你说「伺候」那个词，很多网友都关注你了，你都成网红了，你知不知道啊？大爷说不知道啊，为啥啊？红娘跟他说，人家都批评你了，说你这想法不对，大爷就解释，他老伴生病的时候，他也端屎端尿照顾。我觉得，他只是看起来固执、态度强硬，但实际上是很可爱的老人家。

这种直接贯穿到老年人相亲的每个阶段。一旦标准都符合了，他们也不像年轻人扭扭捏捏，就直接生活到一起了。我之前介绍的一对，认识十多天后，阿姨就住到了农村大爷家。认定这个人了，就要紧紧抓住夕阳的尾巴，珍惜每一天。

到《缘来不晚》前，我在我们台一档给年轻人相亲的节目做编导，当红娘，给年轻人介绍对象。2019年，我们想，既然有给年轻人相亲的节目，也要有中老年人相亲的。我们就去城市的相亲角做调研，发现好多五六十岁的老年人在相亲角看单子，觉得条件好的就记下电话。比如刘叔，他是乡村退休老师，老伴去世后，孩子们把他从乡村接到城市，他特别不适应，特别渴望能找个伴，天天去长春的牡丹园相亲角。因为只能通过单子去了解，陆陆续续聊了几个，但一见面就发现不合适，他很困扰。我们发现刘叔这种情况好多，觉得中老年相亲很有市场，刘叔也成了我们第一期节目的嘉宾。

节目刚开始，我们还得自己找人，开播一个月，就不需要我们找了。老年人市场真的很大，他们真的挺想找伴儿。现在每天给我们热线电话报名的有50到100个，微信、抖音后台私信来报名的也好多，城里的和农村的大概是7:3或6:4的比例。节目播出到现在，我们大概撮合了1200多对，其中500多对成功牵手了，领证的据不完全统计应该是有50对，大部分都是搭伙过日子。

老年人搭伙过日子，只考虑生活费的问题，就是咱俩在一起，每个月你给我点零花钱。她们也都知道你之前挣下来的那些东西跟我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两个人能在一起，是因为孤独了，寂寞了，想找个伴儿，相互照应，生了病能有个照拂，突然晕倒了能有人打120，两个人一起出去散步，总比形单影只一个人要好。

孤独的状态，我们遇到的太多了。很多老人都迫切想脱单，一般都是独居，孤独感很强烈。自己一个人在家里闷着，看电视，很多都没有智能手机，没得玩。上下楼觉得累，麻烦，夏天还能去小广场，冬天小广场都去不了，在屋里自言自语，有个大爷会跟自己鱼缸里的金鱼说话，屋里也就这俩活物了，就当它能说话吧。

老小孩老小孩，人越老了越像小孩一样，需要有人来关心自己。70多岁的夏阿姨，第一段婚姻很不幸，离婚之后孩子归了男方，一直不让她见。后来她遇到第二任丈夫，对她很好，带过来的姑娘跟她也非常好，她曾经有过孩子，为了不影响这个女儿打掉了，但后来丈夫和继女都去世了。去年她的腿得了脉管炎，不能走动，亲戚都不在本市，她跟我说，去医院都不知道咋去。做完手术回家那一个月，她每天晚上都会给我打电话，跟我说，太孤独了，甭管能不能给她找着老伴，就想跟我唠唠嗑。她觉得对方钱不钱的无所谓，没有房子可以上她那儿住，她就是想有个伴儿。

还有一个70多岁的大爷，我们正在他家采访呢，外边敲门，送进来两箱茅台镇的酒。大爷平时也不喝酒，这酒一看就是假的，他说，就是为了支持「孩子们」的工作。他天天也不出门，在家就看电视购物，一打电话，客服对他特别温柔，他觉得有人关心自己。我说这都是骗你钱，你有4000多块钱的退休金，吃点啥喝点啥不好，为啥要买那些所谓的保健药品呢？万一给你吃坏了怎么办？他说：「我也知道这些东西不好，也知道可能会上当受骗，但是我觉得电视里边那些孩子们给我打电话，挺温暖的。为了支持他们，我也得买。」

你就想想老年人能孤独到什么程度吧。这个大爷年轻时在部队，转业后一直做司机，30多岁就离婚了，孩子跟女方，一个人生活，性格给人的感觉特别不好接触，到现在70多岁了，更没啥朋友了。他也是有一天看到了我们节目，觉得不想这样一个人下去，想找个伴儿。我们给他介绍，女方觉得他太孤僻，太不合群了，还是没成。

图源《缘来不晚》

我之前还采访过一个74岁的大爷，他住在农村，儿子住在开车5分钟能到的地方，儿子天天都会去看大爷一眼，但就是开车去那儿看一眼就走，从来不知道他父亲不愿意做饭，一天三餐能对付就对付，甚至只吃两顿饭。大爷的老伴50多岁就去世了，他一直挺想找的，但是他一直没跟儿子说，怕农村没有市里思想开放，怕别人说闲话，怕给儿子带来负担，二十多年一直没提。

但他很渴望。他跟我说，丫头，你看我身体也挺好的，也能干活，谁不想在50多岁的时候就找伴儿啊，但是我不能找，不能让子女脸上没光。今年他提出要上我们节目找个伴儿，儿子还是不支持，但这回大爷很坚持，他觉得亏了自己20多年了，不想再这样生活了。他有眩晕症，高血压，有一次突然就迷糊了，晕倒了，后来醒了，也不知道隔了多长时间，他说如果我要醒不来怎么办？身边连个打电话的人都没有。

其实大部分来上节目的老年人都是这样，他们可能本来介意镜头，但对疾病、死亡的恐惧，促使他们不介意了。我之前采访的一个大爷，有五套房子，隔壁邻居也很有钱，子女都在外边，他那一天还看到老太太下楼去买东西，一周后，大夏天，他闻到隔壁的味儿不对劲，找社区的人，报警，发现尸体都有蛆了。那大爷就特别怕，就来上节目了。

老年人的择偶要求，身体健康是第一位，然后是物质条件：有没有住房？有没有退休金？子女都支不支持？再就是眼缘。眼缘这个事最难琢磨。我们做了两年老年相亲，要把两个人介绍到一起，得经过一二三轮，反复确定双方明确的择偶标准，问得很详细，有50%以上的匹配才会介绍，但眼缘没法提前预估。经常俩人一见面，不行。我们在现场发问，这眼缘没过关？阿姨长得多好啊！

就像有个阿姨，之前相亲没成功，因为对方说这个阿姨脸盘大，没相中。后来有个大爷给我们打电话，说相中了这个阿姨，说他就喜欢脸盘大的，有眼缘。他三次来我们电视台，最后一次才见到我们，他特别真诚，拿着退休证、工资卡和健康体检报告，说我相中她了，我说，她比您可小好多，人家61岁，你都77岁了。他说所以我为了证明我的身体健康，特意去医院做的体检。那个阿姨30多岁就离婚，孩子跟男方去了南方，失去联系。大爷说，我就相中她了，我觉得她前半生挺不容易的，我就想给她一个家。

我就跟阿姨说了，阿姨挺介意，我60多岁干嘛要找70多岁的，我不还得伺候他吗？天天给他做饭吗？大爷说，我不用你做饭，我可以给你做饭，我能照顾你。阿姨挺感动的，他们就成了。她也寻思大爷是不是哄她开心，没想到他真做到了。后来我在他们家吃饭，六个菜全是大爷做的，而且会觉得他们不像二婚夫妻，像打小的夫妻，夹菜、唠嗑，一点距离感没有。后来他俩领证了，大爷还特意买了一束花。老来这个婚姻，阿姨觉得很幸福。

经济条件有影响，但不是全部。经济状况特别好的大爷，退休金四五千，那一定非常抢手。但大部分大爷退休金还是两三千。有的阿姨工资也挺高。也有一些阿姨没有体制内工作，没有退休工资，前半生过得挺苦的，她会有一些要求，无非是你给我点零花钱，你供我吃喝，有点生活费。

图源《缘来不晚》

年龄也是个因素，一般大爷都希望找个年轻点的，能够照顾他的，能够互相帮助的，但这也不是绝对的。我给一个大爷找过比他大好几岁的阿姨，电话里大爷说不想见，「比我大的我不能找，女的比男的老得快，我不能见」。我就劝，带你见见，万一你这想法改变了呢？大爷说那就见见，见了之后就相中了，他觉得阿姨长得合他眼缘。

阿姨们很少提要求说希望找比自己年轻的。印象中有一个阿姨，说，「为什么允许男性找比自己小的，为什么我们女性不能找比自己小的呢？」前提是你看那个阿姨多漂亮啊，身材特别好，有经济基础，颜值够用，她60岁，站那儿说四五十也有人信。她之所以提出说想找小的，可能之前生活里出现过年龄比她小的追求者，甚至不止一个，她才会想那我也可以找比自己年轻的。但她后来不还是相中了比她年龄大的胡长林大爷吗？虽然见面之后因为某些问题没谈拢。

每个人介意的点不一样，大多数是因为经济、眼缘没谈拢，也有一些是因为小问题，没成。我介绍的有一对，其他都挺好，就因为一个属鸡，一个属猴，大爷觉得「鸡猴不到头」，他身边有鸡猴的婚姻，很不幸福，他就信这个，就没成。

有个阿姨，30多岁就离婚，一直到60多岁都是一个人过，对声音很敏感，也受不了旁边多一个人，必须得分床睡，阿姨想的是，如果两个人相处得好，可能不会介意这个，但男方说，我找老伴还分床睡，那我找你干嘛？

还有个阿姨抽烟，介绍的大爷不能闻烟味，让阿姨戒，阿姨说戒不了。她年轻时候就离婚，自己打拼，蹬个倒骑驴，给各个超市送面包。冬天冷，抽烟可以让她更有劲。从年轻那会儿她就开始抽，后来子女都结婚了，她一个人在家，还是抽烟。就像她说的，「开心的时候我会抽烟，难过的时候我会抽烟，我自己一个人在家没事的时候还会抽烟。我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我不像别人爱跳舞，我也不像别人会唱歌。这个烟，就是我唯一的寄托了。」她戒不掉。她说，这半辈子了，我也不想委屈自己。大爷说，你不想委屈，不找你不就完了吗？

老年人的生活方式，大半辈子了很难改变，也很难说为谁改变。

节目里最大的一位嘉宾，86岁，是汽车厂退休的高级工程师，退休金七八千，有房，虽然年纪大，但是心态很时尚，80岁考了驾照，82岁买了台车，开着到处跑。他找老伴，就想找会开车的，因为他还想到处走一走，卖卖自己一个关于汽车的专利。除了会开车，还得会炒股，他家里客厅摆着两台明晃晃的电脑，上面显示股市行情。你想想，他86岁了，我只能给他介绍跟他差不多的，得70岁往上的阿姨吧？但这样的阿姨，会炒股、开车的不多。我给他介绍了一个67岁的，阿姨不介意他年纪大，但俩人聊天，一问炒股，阿姨说我不会，再问开车，也不会，大爷说，不成。

我劝他，要及时行乐，是不是？夕阳红的年纪，要抓紧缘分。但大爷说了，我这辈子做的都是特立独行的事，我现在找伴儿，依然还会坚持我的想法，实在找不着就不找了，将来把财产都捐出去。

其实，无论他们提出什么样的择偶标准，指定是和之前的生活息息相关。

有个阿姨，要20万彩礼。年轻人可能觉得，现在啥年代了，我结婚一分钱彩礼都没要呢，你五六十岁了还要20万？觉得不合理。但是你看阿姨之前的经历，邻居给她介绍了一个，对方不让她看身份证，把自己说小了一二十岁，又没领证，把她当贴身保姆，两个人在一起七八年，老头过世，子女把她赶出来了。

因为被骗过，她觉得生活没有保障，没有安全感，所以她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怕了。

做了两年节目，我发现不少阿姨在之前的婚姻里不幸福，她会很渴望爱和陪伴，年轻时候没得到的爱都想弥补回来。

我前几天制作的一期节目《一束特别的鲜花》，阿姨63岁，苍老得像70岁，她之前的婚姻很不幸，前夫无所事事不干活，孩子三个月，她刀口还没长严，就得去粮库干活，为了多挣20块钱，天天加班，养她老公，但这并没有换回爱，她老公出轨了，她当时也能忍，但她老公找法院强行离婚，阿姨背着9个月大的儿子回娘家，前夫不给抚养费，又赶上粮库破产，下岗，一天得去干好几份工作，早晨扫马路，午休送报纸，再晚一点去送水，一点点把孩子供大。她说最苦的时候，别的孩子都有零花钱，她孩子没有，老师因为这个事夸她孩子，你看咱们班的谁谁谁，人家一分钱都不花，真是个好孩子。孩子回家跟她学了，她就受不了了。哪是我孩子懂事，是我压根给不起他。

后来儿子考了大学结婚成家，阿姨说，这大半辈子回想起来，她就是为了别人活着，从来没有一天为自己活，最难的时候，她想过轻生，但孩子还小，她走了咋整？现在儿子有了自己的家庭，她觉得自己连说话唠嗑的人都没有了，想找个老伴儿。她啥都不要求，房子、退休金都不介意，就想找个能真心实意对她好的。她特别渴望爱，就想找一把大伞、一个肩膀让她靠一靠，告诉她你别再那么劳累了，她就知足了。

她们那一代人的婚姻，经常父母包办，接触几天就闪婚，过后发现不合适，又觉得离婚丢人，忍了半辈子。因为没有尝试过爱情，越是到这个岁数，越期待爱情，比20多岁的人还要纯粹、天真。

图源《缘来不晚》

比如富淑媛阿姨，她生活很有情趣，练书法、学画画，还在家里搭了一个秋千。后来因为她在厨房蒸馒头忘记关火，家里差点着火，她觉得一个人不行了，想找个伴。

我们给富阿姨介绍了一个教师，当天聊得很好，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聊了一周，对方不想联系她了，她非常伤心，天天给我们红娘打电话。后来红娘特意给大爷打电话询问情况，大爷说因为异地，他孩子觉得不太合适，他也尊重子女的意见，所以就不跟阿姨交往了。其实因为子女介入而不成的情况不是特别多，一般上电视，子女基本都是支持的。

富阿姨挺失落的，虽然只通过电话交流了一个星期，但她就像失恋了一样。她在一个采访里说，她一生都处于一段陪伴型的婚姻，从来没有体验过炽烈的激情，直到死亡的脚步越来越近，才认真地想要爱一次。

我还介绍过一对，两个人的条件天差地别，81岁阿姨和74岁大爷，阿姨是城里人，有退休金，有房子，之前在吉林大学当老师助理，大爷是农村人，没有退休金，现在还在农村租地方住。可能你都想不到，这俩人怎么走一块了。

阿姨看到大爷的节目，觉得这是她想要找的人，虽然和他有7岁的年龄差，但是好感促使她，想要追求一把。她觉得大爷对他之前的老伴特别好，一辈子没让她下地干活，生病不惜借外债看病，学着打针，特别有情有义。阿姨给我们打电话，就怕大爷被别人相中，夜不能寐，天天写日记，写自己都是怎么想他的。前阵子我们举办了一场集体婚礼，他俩来参加了，阿姨带着小本本，上面写着他们每天的心情，今天我们认识一个月了，今天我们认识三个月了……我觉得这个阿姨真的是遇见爱情了。

相亲那天，阿姨提前给大爷准备好了饭菜，包了顿饺子，大爷说，这辈子都没体会过两个人在这儿包饺子的感觉，因为前老伴儿身体不好，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吃过别人给他做的饭；而阿姨呢，老伴儿去世五年了，子女好些个，但逢年过节她都一个人，越热闹她越想起老伴，家里五年没开火招待过外人，但是她接待了大爷。那顿饭让他俩情感有了升华，彼此都找到了感情的慰藉。

他俩现在生活得非常幸福。村里人会说，你看张老头，74岁找个81岁的，多那啥啊。大爷说，那我老伴对我好啊。大爷骑三轮车去上班扫马路，天天带着阿姨，就坐在他后边。

2018年，位于重庆市渝中区洪崖洞的老年相亲会场面火爆图源视觉中国

你能看出来，大爷阿姨他们做决定非常快，合不合适聊几句就行，他们没有时间享受追求、被追求的过程。在节目上牵手成功的，相处一段时间不合适分开的很正常。老年人不勉强对方，也不愿意为了对方改变，不合适就分。

之前说的陈江大爷和四平的阿姨，他们当天就成了，三天之后，阿姨特意从四平坐动车来长春。后来为什么分呢？因为动车票52块钱一张，来回104，陈江大爷就只给阿姨拿了104。她觉得大爷有点抠，我特意从四平来长春奔你来了，车费你给得刚刚好，你咋的不能给我一点在车站买吃的、买水的钱？阿姨觉得通过这些小事看出他生活得比较抠搜，说，那我何苦大老远从四平去长春？

最近还遇到一对，两个人相处了一周。隔几天大爷找我，说阿姨不跟他联系了，打电话也不接，发微信也不回，你给我问问是咋回事。我说你俩之前都干啥了？他说上公园了，我给她两块钱让她坐公交车回去了，挺开心的啊。

我就给阿姨打电话，阿姨说：「你说他多抠，我俩出去了，逛公园也挺累的，就给我两块钱坐公交。」我跟大爷说了这个事，他说谁能想到这个？以前也没寻思过这事。我跟阿姨说，大爷以前也没正经八百地谈过恋爱，以前他老伴儿跟他在一起总坐公交车，他神经大条，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我又提醒大爷，过几天就是520了，你是不是得表示点啥。大爷就给阿姨转了520块钱，阿姨挺开心的。

这个大爷改变了，但陈江大爷就不想改变，他说我就是这么抠，你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就拉倒。他之前过多了苦日子，5岁没妈，7岁没爹，在姥姥家长大，因为个小，挺难找对象，后来找着了，条件也不咋好，家里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姑娘，老伴儿也没工作，他为了这个家，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他对钱特别的精细。

老年人就是这样，尤其阿姨们，之前被束缚得太多了，不太自由，现在没有任何负担了，想怎么就怎么的，不会为了某个人去委屈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

「你不是我的菜，我就这么坦率」的阿姨，她活得很有个性，退休金三千多，能拿出两千五去买衣服，家里的裙子得有二百条，同一款式的，绿的也买，蓝的也买，红的也买，粉的也买。我问她，阿姨，这同一个款式，你为啥都买？她说年轻时候没美着，现在是看着喜欢就买，甭管能不能穿上。她的衣服都很时尚，我觉得都是小年轻穿的款式，但她穿出去了，也不怕别人说，她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她还有一箱子发卡，还都非常贵，一个发卡我看市场价格都十块八块的，她买的都158，258。

跟男方相亲，阿姨说了，不用你挑剔，我也不用你花钱。我自己挣钱我就腰杆硬，我想买啥我就买啥。好不容易趁70来岁我可以做自己了，我为啥不想干啥就干啥啊。

见过这些老年人，我挺羡慕她们的，到这个年纪，什么压力都没有，活的就是自己，想干嘛就干嘛。年轻人有工作、家庭的牵绊，为什么年轻人愿意看老年相亲节目？因为这也是一种解压方式，觉得他们活得很洒脱。怎么高兴怎么来，要是不高兴了，那咱俩就拜拜。

做了这档老年相亲节目，我们所有「红娘」都开始培养自己的爱好了，觉得得有一技之长，要不然老的时候都不好找对象。你看阿姨练跳舞，身材好，大爷愿意找；大爷会书法，阿姨觉得儒雅。有红娘开始写毛笔字，天天练一两个小时，还有红娘练十字绣。

其实年轻人也挺孤独的，现在流行社恐，好多年轻人都是比较封闭的状态，更多都是通过刷手机交流。他们的生活有时候比老年人更单调，老年人还去跳个广场舞呢，溜公园，但年轻人那么大的工作压力。我拍过个年轻人的短片，里面的小伙1999年的，他觉得回到家里很孤独，总是打游戏，一打好几个小时，太无聊，养了一只小狗，天天小狗在家陪着他。他说，姐，我休息的时候不知道干点啥。前阵子跟我说，最近也看了《缘来不晚》，挺受启发，大爷大妈们都那么积极地找对象呢，他觉得生活中缺伴儿了，他也应该找个伴儿。

青岛的中老年人相亲会图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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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访北京“零浪费”情侣：不买新衣、不点外卖，5年来他们过得怎样？

Original 搜索下载一条一条 2021-12-04 07:55

今年双十一后，

不少媒体文章的标题是：

这届年轻人也许正在逃离双十一。

与此同时，更多的年轻人

开始接受零浪费的生活方式。

2018年底，

一条报道了践行零浪费生活的武汉姑娘余元

和他的男友Joe，

两人3个月的生活垃圾仅有2小罐，

引来全网3500万人关注。

2018年时，余元和Joe在3个月内的生活垃圾

今年11月上旬，

我们再次拜访了余元，

以及另外四位与零浪费生活相关的姑娘，

她们大多是创业者或斜杠青年，

几年不买衣服，不点外卖，

捡“垃圾”，下地干活，

参与策划零浪费婚礼……

她们说：

“零浪费生活不是100%不产生垃圾，

也不是一味压抑购买欲，

更不是要求每个人都以同样的方式过活。”

一起来看看她们

简单、快乐、舒适的日常。

编辑徐莹责编 邓凯蕾

一对情侣，10个月，1罐生活垃圾

2018年底，一条报道了27岁的余元和她的英国男友Joe，讲述他们的零浪费生活：

在北京三环一处60平的房子里，他们3个月仅产生2个小小玻璃罐的垃圾，主要是药片盒、膏药、快递胶袋。

最近，我们再次见到了这对情侣，他们的零浪费生活更上一层楼，在过去10个月里，产出的垃圾只有1个小玻璃罐那么多（480ml梅森罐）。

二人过去10个月的生活垃圾

前阵子北京大雪，余元受艺术家哈蒙斯启发，在街头堆出雪球阵。

1983年，哈蒙斯在纽约街头卖雪球，一销而空。这件行为艺术作品，很有些反思消费主义的意味。

雪球，2021 VS 1983

去年八月，他们搬进这间位于二环胡同内的loft，尽管已经住了一段时间，房子仍然看起来空空荡荡。

一层面积大约不到四十平米，房东留下的桌、椅、矮几各一张，落地灯是朋友送的，一张二手瑜伽垫铺开来，可供瑜伽、冥想、席地而坐。

客厅

卧室在二楼夹层。两人现在连衣柜都没有了，床边的龙门架上下，收纳了所有衣服、鞋袜。

床上的白色华夫格毯子，是从他们自己举办的旧物交换活动上淘回来的。壁橱里收纳着行李箱和零星小物。这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所有物品。

二人所有的衣物

几年来，余元接受过近百次采访，登上过不同的演讲台、分享会，也遭遇过质疑——“你不坐飞机吗？”“你拖GDP后腿！”“你没有孩子才能这样过”。

她认识了身在环保圈的新朋友，也影响了不少老朋友，但身边大部分人没能坚持这种生活。

“很正常。信息太多，人们太忙。其实，比起一小部分人做到完美零浪费，我们更需要数百万人减少一点点浪费。”

两个人越住越小，垃圾越来越少，零浪费生活正在变得“更熟练、自如、快乐”。

衣食住行，都是清理术

“我的放松方式之一，是看看家里有哪些东西可以被清理掉。最终保留下来的，我都非常爱惜。”清理，是余元零浪费生活中始终重要的步骤。

在她看来，衣食住行，都是清理术。

衣服少而精，她更知道怎么排列组合，搭出“经典、酷酷的美”。

她的16双鞋都是在2019年前买的，最喜欢的一双是在英国市集上找到的牛皮靴，花了4块钱。今年，余元只买了1条裙子、2件上衣。

5分钟内，快手搭出3套日常着装

国内大部分菜场售卖散装食材，很便于他们自带容器或环保袋去采买。

“买豆腐时带餐盒，买米或面包时用平纹袋，水果就用普通的网兜来装。对应准备，减少浪费。”

2018年时，余元带我们去买菜

今年，日常零食还是盛在便当盒里

花在整理上的时间更少，需要用来储存物品的空间更小，留给闲暇、兴趣与工作的精力就更多。

这也意味着：更多存款、更简单的生活、更高效的计划、更理性的选择。

“零浪费的生活，还要回到你真正的需求上去。不反消费，提倡理性消费；不追求100%无垃圾，而是避免产生不必要的垃圾。只有了解自己真正需求的人，才能放低攀比心、模仿心，按需索取。”

北锣鼓巷“THE BULK HOUSE零浪费无包装商店”门前

捡“垃圾”，也不是什么都要。按需索取。

胡同里，常有人将旧沙发、桌椅扔在树下或门前。余元很关注这些角落，店铺里现在用来挂环保袋的洗脸盆木支架、放散装沐浴露的柜子，就是她考虑实用性之后，捡回来的。

Joe拿着捡来的洗脸盆木支架

零浪费生活是长线投资

2018年，是余元最艰难的一年，一周工作60个小时，身心疲惫。但她始终努力坚持零浪费的方式生活。

没有什么时间做饭，就找餐厅吃饭，至少不产生外卖包装垃圾。疯狂工作一段时间后，他们暂时关闭开了1年多的“零浪费无包装商店”，结束几乎没有完整休息日的生活。

外出自带餐具

疫情缓解后，他们又在北锣鼓巷另寻新址开店。

生活与环境的平衡，也是余元努力的方向。

店铺内的散打区，桌椅货架是旧物

店铺内的可清洗卫生棉、牙膏片、环保胶带等

用玉米水溶性胶袋、废弃纸盒打包

堆肥的阵地，从家里转移到店铺。食物残渣在冰箱中冷藏7～10天，积攒到一定量后，带到店里，倒进露台上的堆肥桶中，混入泥土、干树叶，降解完成后，会收获黑金土。

秋末，胡同里落了不少槐树叶，它们是很好的堆肥原料，Joe将落叶收集起来，对着电脑久坐后，就到露台上翻搅堆肥箱、添加干树叶，让箱子里碳氮平衡、加速发酵腐烂。

2018年时，降解中的厨余

今秋，Joe往堆肥桶中添加落叶

余元将日常的大部分一次性制品，替换成可多次使用的物品，比如能反复使用的卸妆棉。

连面霜也是买来橄榄油、椰子油、乳木果油、甜杏仁油、维生素E油、适合她肤质的单方精油之后，研究比例、亲手调配的，容器能被持续使用。

余元也化妆：“粉底、眼线、腮红，我上最基础的妆。化妆品不太好自己做，不过听说也有人能将可可粉烤过之后做成腮红。”

自制面霜

“有人问我，你那卸妆棉用完还要洗，不是浪费更多水吗？其实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过量的垃圾、塑料污染是环境的负担，在经过循环后，它们最终还要回到我们的餐桌上。是用些水来清洗，还是用后即扔，这也是一个平衡问题。

说实话，零浪费生活是长线投资。积累，然后才能改变、成长。无论是物质、时间还是精神自由，我收获的比放弃的要多。”

余元的天然洗护用品：手工皂、洗衣液、海绵……

我们在余元店铺二层的露台上坐了很久，看头顶盘旋的鸽群。得知近半年她金额比较大的新添物品，是一个由卡车篷布改造而成的旅行收纳包、一个耳机、一部手机后，我们问：还有什么东西，是特别想要的？

她靠在栏杆上想了一会，说：“一个阳光很好的带庭院或阳台的家，能种花花草草、果树。”

店铺天台上，周末可组织闲置物品交换活动

余元的购物原则：

不买有包装的物品，除非包装可以被再次利用；
不买一次性制品，倾向于选择可再生或经久耐用的竹木、不锈钢等材质的物品；
购物时关注成分表；
做决定前多问问自己：我真的需要它吗？我是不是已经拥有类似或同样的东西了？
购买好看且好用的物品，有美感但不浮夸；
人人都有物欲，不可能通过不消费而达成零浪费，不必过分自我压抑，否则很容易走向更夸张的报复性消费；
将每一次消费看作为理想的未来发声，购买能为大众解决实际问题、体现社会责任感的物品。

不必刻意

汤蓓佳从2016年开始尝试零浪费生活。

2016年，老汤从新闻报道中知道了Lauren Singer和她的零浪费生活。起初不以为然，但反观自己一天的外卖、快递垃圾，还是很快决定调整生活习惯。

她的先生毕业于中科院，是学环境的，有时会向她普及专业名词，两人一起尝试零浪费生活。

老汤、先生、狗狗“豆花”住在北京昌平的农村

2017～2018年，她在自己的公众号GoZeroWaste上，断续用21篇文章，完成了《21天零垃圾生活养成手册》。

这一系列指南将日常生活拆解成21个片段，结合她的亲身体验，给出具体的零垃圾生活操作方法，收获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写垃圾日记，了解主要的垃圾来源；

十分钟快手断舍离，每次只抽十分钟，整理家中一小块区域，积少成多；

逛本地农夫市集，购买自然农法种植出的蔬菜，缩短食物的运输里程；

椰子油和小苏打以3:2的比例拌匀，便是自制的牙膏。白醋、小苏打、无患子皂液都是好用易得的家居清洁用品，从成分无负担和无包装废弃物这两个层面看，它们都是日化解决方案；

合理打包行李箱，出差旅行既能轻装上阵，也能零浪费……

婚礼现场

2016年前，老汤看到那么多人在追求物质的成功，自己是困惑的——她的路到底在哪里。

现在的她因为传递零浪费生活而忙碌，觉得充实：“身边那么多朋友支撑着我们的生活，被这么多能量滋养着，我很幸运。”
年轻人更愿意为环境做出改变

Joyce、咪咪和Lune生活在上海，因为共同的理念，成了朋友。三位90后女生在读书时，便了解到什么是可持续生活，后来各自探索，但关注点都与零浪费相关。

Joyce是1997年生人，学服装相关专业。她深知这是个高污染、高浪费的产业，大二开始，便利用假期，到印尼、埃及等地做义工。

Joyce很久不买衣服了，身上这件是创业伙伴的闲置

后来，她又在东南亚旅行，逛过主打可持续概念的空间，也接触到冥想。

“冥想时，我好像能看到树木根系的律动，从那以后，真的不希望它们受伤害”。

咪咪最近在读《杂食者的两难》

出生于1990年的咪咪，曾在全球数一数二的设计院校读书。她从课程和讲座里了解到，人类可能面临巨大的食物危机。

作为“穷学生”，她在国外也用过专门售卖打折“临期食物”的小程序，购买快过期的食物，避免被商家扔掉，造成浪费。

Lune的回收库存纱线、回收织片

Lune在法国学面料设计，读书时，老师就经常鼓励他们，在作品里，多利用剩余纱线、面料。

价值观形成时期所受到的影响，逐渐转化为行动。

Lune

不用“零浪费”标签自己

2019年后，Joyce找到了社会企业imPACKED，为其提供环保绿色的出行信息。

但她无意用“零浪费”来标签自己：“我不是为了零浪费而堆肥、吃素、自制日用品的，这些行为是自然发生的，我享受过程。而且没有绝对的零浪费，产生垃圾、碳排放是不可避免的，找到平衡才最重要。要想平衡，就要不断觉察、练习知行合一、修炼内在。”

今年，她与朋友开了一家希望让食客松弛下来的素食餐厅：“不要内卷，也不想躺平，自在和松弛最重要”。

餐厅鼓励独自用餐，通过一些引导仪式，让人们专注于每个当下的瞬间，同时做主题活动、放映纪录片，鼓励人们相互交流、释放情绪。

Joyce与两位创业伙伴摄影：三哥

这幅画挂在餐厅里，名叫《醒来，睁开眼睛》

有时工作得晚了，Joyce就住在店里，但坚持早起，运动、喝茶、冥想。

虽然餐厅现在做不到完全的零食物浪费，她还是试着，将果皮做成酵素，兑水后用作洗洁精，或是将轻厨余及茶渣直接丢在院子里，待它们慢慢降解，成为滋养植物的肥料。

用过的植物奶奶盒，刚好用来装厨余酵素

板栗种子、牛油果种子、南瓜种子都被收集起来，有些烤过之后，就是小零嘴，有些等来年春天种下。

厨房里有红薯发芽了，不要扔，马上挪到院子里种好。Joyce去四川时，淘回了生态小黄姜，移进泡沫箱里，也长得很好。

南瓜种子

康普茶发酵罐子、开心果果酱和自制桂花蜜

在为塑料回收提供解决方案的组织实习后，咪咪的毕业设计作品，是小程序precious shanghai。

它收集了全上海与可持续生活方式相关的店铺，比如哪里有快过期的面包售卖，哪里有自带杯折扣的咖啡馆，哪里有二手慈善超市和古着商店……

后来，临期食物变成一个独立项目“兜着走”，主要提供临期食物购买信息。Joyce正是因为“兜着走”而认识了咪咪。

兜着走的形象代言——对塑料过敏、流浪街头的猫咪

咪咪在外企还有一份全职工作，“兜着走”的主力团队也同时壮大起来，成员们大多是有留学经历的斜杠青年。

咪咪坚持做饭，用蜂蜡布保存食物，偶尔下地干活

前不久，咪咪和伙伴们还发起了“月饼零浪费”活动，上了热搜。她们在中秋前招募人们捐赠闲置月饼，组织了零浪费大改造。

募集来的125个月饼，被大厨改造成能量棒和酸奶，剩下的都捐赠给了“绿洲食物银行”。

被改造的月饼

为了研究到底有多少食物被浪费掉了，咪咪和伙伴们还专门去垃圾处理厂翻垃圾桶。

“上海的垃圾分类、回收已经做得非常好了，湿垃圾都能用来发电和堆肥。只是看到一桶一桶被浪费的食物，还是很难受。”

咪咪研究过湿垃圾的回收后，将结果梳理成图

Joyce毕业后，远离了服装行业，但还是会参加相关工作坊。在一次“废弃回收纱线编织工作坊”上，她遇见了Lune.

Lune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本应自然”，在全职于环保面料开发之外，也专注于用回收纱线再造纺织品、开展编织类工作坊、制作小型艺术品。

四川铁牛村，一次废弃纱线编织活动上

她与画家朋友合租一处小院子，一半居住，一半作工作室。沿着墙壁的一排衣物，是Lune与一家意大利无缝针织机器公司合作产出的作品，部分原材料中用到了回收纱线，但出于成本的考量，暂时无法量产。

用到了回收纱线的衣物

Lune的编织作品

她不仅对纺织废料感兴趣，也对更广义的“垃圾”感兴趣，曾参加过公益组织举办的一次活动，以海洋垃圾为原材料，在盘子里摆出一道“菜”的造型。

她还参加过净滩活动，去上海崇明捡垃圾，“人均捡五六十公斤，海水涨潮后，又会有新的垃圾被卷过来，还有好多陷进石缝或泥土里。”

Lune和好友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玩具

买菜Look

参与和体验带来精神愉悦，这种愉悦，远超物质带来的满足感。

Lune也给自闭症儿童上艺术课。Joyce在初创业、几乎无收入的情况下，坚持普拉提等运动，修炼身心。咪咪在十一期间，有6个整天在景德镇上陶瓷课，她说，那样专注、远离手机的时刻，是多么难得。

Lune在院子里种菜

茶叶是Joyce近期的大额消费，喝茶是她的日常“冥想”

咪咪在景德镇的作品

关于塑料及衣物回收的一些真相：

塑料是由石油制成的，它的发明初衷，是以轻便、便宜、耐用的材质替代纸袋，以免树木被过度砍伐；

塑料很难降解，即便是“氧化可降解塑料袋”，它们反而会快速分解成微塑料，通过水系统和食物链，重回人体内；

有些一次性纸杯内侧有一层疏水性薄膜，容易释出有害健康的微塑料；

摄影：曹雪童。部分图片由被访者提供
- 回收成衣时，需要拆除纽扣等所有辅料，然后将面料分类回收；
- 混合多种成分的纺织废料很难被产业化回收利用。单一成分的面料或纱线则比较容易。
（上）无患子果实（天然清洁原料）与护肤品

（下）买菜归来及老汤自备的飞机餐

老汤曾经的每日便当

“零浪费的生活，不就是生活本身吗？”老汤逐渐探索出适合自己的零浪费生活模式。

她想吃不打农药、对环境友好的食物，就找到了周末不定期在市区举办的北京有机农夫市集。

二手交换活动基本可以满足她添置服装的需求，从2017年到现在，她只买了三四件衣服，但更加注重面料和品质。

老汤还希望有一个空间，能打理家庭菜园、堆肥。2018年，城里的公寓到期后，他们在昌平找到一间带院子的房子，亲手改造自己的家。

老汤的家

地板、家具、家电等，大部分是旧物新生或二手再利用，有些是朋友和群友转增的闲置物品。

她又在院子里辟出十平方米左右的区域，如愿种上南瓜、豆角。家里的厨余，也通过“好氧堆肥法”，基本消解在院子的一个角落。就这样，从农场到餐桌再复归自然的微小循环，完满了。

院子

已有5年的零浪费生活经验，现在的老汤觉得，“零浪费”只是一个入口，要不要踏入这个领域、要在这条路上走多远，完全是个人选择，并不是所有人都要以同样的方式过活。

如今，她已不再为垃圾的量而执着：“买菜带饭盒、去农场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和家人朋友在一起会更随性，不必刻意。”

近期的一次旧物交换活动上，一位群友和她讨论吃外卖时的纠结。她说：“没有标准答案，如果自带餐让你更忙乱，非常不快乐，又谈何可持续地生活呢？”

朋友相聚

策划一场零浪费婚礼

2017年，老汤辞去工作，投入到GoZeroWaste社群的运营中，鼓励更多人接纳这种生活方式。

社群不仅按城市划分，有时也聚集高校学生等特定群体。闲置物品交换、手作工作坊等几乎成了最常见的周末线下活动。

老汤喜欢亲近土地，也参与组织农场亲子活动

疫情开始后，群友间见面的机会少了，于是小伙伴们决定每月一起看一本书，比如《冲浪板上的公司》《明天》《杂食者的两难》《三体》等等，并不限定在环保议题内。

老汤还发起了写作营，她的部分朋友也参与进来，每个月给出一些关键词，譬如家族中的女性、礼物、滋味、时间、生日、聚会，每人写一段小作文，完成一次梳理与思考。

书籍《烹》《杂食者的两难》，影片《人生果实》等

今年9月，老汤作为宾客，参与了朋友的零垃圾蔬食婚礼。

“礼堂”就在北京郊区的河畔营地，摄影师新郎搜集散落的木头，亲手搭建出森林里的小礼堂。

新娘为前来参与婚礼的亲友准备木质餐盒、勺筷，现场用作餐具后清洗干净，再搭配一条蓝染手帕，就是送给来宾的伴手礼。

自然音乐伴奏，大锅灶炒菜，自助午餐全素。这场“纯手工”婚礼结束后，产生的垃圾是一袋饮料瓶和果皮厨余。

婚礼现场图片来自光雅

到10月，老汤又参与策划了一位GoZeroWaste群友在北京昌平的小型婚礼。

婚礼中，很多物品都源自旧物或租借，现场还安排了闲置物品交换环节。